再者希光本来身躯就已然染疾,并不怎么样好。今日为了救人,希光已然拔了两次天狂剑。
希家少主,自然也需要修养,不屑抢人头。
陆华却无瑕思索这么些粉粉黑黑,他稍稍调息,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不可大意,此魔身躯修复力可谓异于常人,不可不防!”
宁子虚故意做出了一副天真蠢钝的样子,十分矜持的刻意蠢逼样说道:“陆灵主不必担心,此人心脏已然碎去,还能如何?”
一副我很相信自己,领导权威不容易质疑的样儿。
当然宁子虚并没有这样子的蠢,他当然亦是故意为之。自己手中这个刺客,究竟有多少的能量,宁子虚也十分清楚。
这个雪衣剑修,也许并没有踏入什么仙人之境,可是却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那就是他无论受多重的伤,也是都能自行愈合,而且愈合速度极快。这样子的特质,使得这个刺客在战斗之中也是近乎无敌!
宁子虚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杀司无意灭口,又让这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这一切的一切,在宁子虚脑海里盘算了许多遍。那么,他就要创造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他将雪衣剑修甩出,此刻雪衣剑修离司无意也不过丈余,魁都大修皆放松了警惕。挡在司无意和雪衣剑修跟前的,也不过是些炮灰般的结丹期弟子。
如此种种,正如他心意,顺他算计!
宁子虚话语未落,只见地上刺客忽而已然再次起身,仿佛印证陆华的判断,其生命力极强悍!
这使得宁子虚一颗心也是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和许多次异样,这一次,他这位玄府仙首又要再一次安然无恙了。
然而这个时候,偏生一道明锐的剑光,亦是如此的掠来。
本来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希光,在场面即将失控时候,忽而就这样子的掠出。
他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守护者,平时沉默而缺乏存在感,并不争抢什么风头。可关键时候,希光就会挺身而出,将这些邪魔尽数除之。
而这样子的男子,总是很容易给予别人一种安全感。
这时今日,天狂剑第三次出鞘。
陆华观之,心里忽而不免有些叹息。天狂剑出,这刺客再多邪异,自然也是不惧。只不过事到如今,希光这残血之躯,只怕也是会再创伤痕。
滔滔剑气,如此掠出,如此席卷而来,仿佛一道格外瑰丽的长虹。
而这般令人惊艳的剑光,也是人族修士多年未曾见过的奇景。上一位踏足此境的,还是人族剑圣洛雪枫。只不过这位大修,自打道魔大战之后,便已然是销声匿迹,再未见什么踪影。甚至有人猜测,这位人族第一强者已然殒身,尸骨化为天地间,九州再寻不得他半点剑意。
今日这般剑光再临,终究还是衬托得宁子虚什么也不是。
那雪衣剑修亦被没入这样子的光华之中,被滔滔剑光吞噬。乃至于他之身躯,就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就这样儿轻轻的飞舞而落。当他落在了地上之时,浑身上下添了许多道剑气。这样子的剑气,不断的撕裂加深对方的伤,宛如活物一般,迅速在对方身躯之中蔓延破坏。纵然对方有不断修复身躯的异能,然而他的身躯又被这样子的剑气不断撕裂再创。
这个世界的剑气,本来就可以是长期存活的。就如陆华身躯之中,当年六梵天主轻轻一点留下的剑气,犹自是属于陆华的顽疾,纵然是过去了千年,也是未必治疗得好。
如今这雪衣剑修,显然也是被此等类似手段折磨。那些灌入他身躯之中剑气,如此蔓延张狂,似要生生吞噬对方。当然在场修士,亦无人对他进行什么同情。此人身躯既然是如此奇异,那么以此毁之,本来也是顺理成章。
若不如此相待,那么这个雪衣剑修,也许就会再一次行凶。
宁子虚手中铃铛轻轻一颤,蓦然化为千万片的碎片。此铃和雪衣剑修颅内三枚粗针遥遥联系,能控其行为。如今此铃已碎,宁子虚便再无掣肘之举。此人本来便是宁子虚一件十分有用的棋子,然而这枚棋子,如今却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废了去。
再废一臂,宁子虚的心尖儿不觉微微一颤,只觉得本来死死攥紧在手中之物,如流沙一般飞快的从指缝流逝。
此铃已碎,锅当然是希光的。希光剑气纵横,注入雪衣剑修身躯之中,不断损伤对方身躯。此铃本与雪衣剑修遥遥呼应,受此感应,竟而因此而碎。
这就是仙人之境!
希光宛若真正仙人,高高在上,如雪如雾。
伴随一连串清越剑吟,希光已然还剑入鞘,长刃轻巧藏于鞘中。
宁子虚和在场修士保持情绪上的一致性,面颊流转几分欣喜解恨之色。然而他的心,也是凉到底。
偏生在宁子虚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耳边却想起一道悦耳的女子嗓音:“此魔虽然杀之不死,想来也不过用了什么邪法异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会当真杀不死的。将他抬去魁都,好好的研究一番,必定能研制出杀他之法。”
楚婉滢说出来的话,总是最不入耳的。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向着宁子虚内心践踏。
她快言快语,已然顺势给这位雪衣剑修盖了魁都的章戳。
只不过此人既然是希光所制,那么旁人也没什么言语的余地。
方才这雪衣剑修威势,众人皆见。连玄府仙首,魁都灵主,联手也拦他不住。这般绝世凶徒,纵然被希光制服,旁人也是不敢接近。
然后此刻一道婀娜的身影,却已然到了对方跟前。
楚婉滢凝视眼前身影,瞳孔深处,流转一缕凉意。这个雪衣剑修,便是当初的刺客。楚婉滢梦里面,总是梦见当日种种。那诛心一剑,伴随而来便是裂魂之疼。只不过她是个心性坚毅的人,此刻她已然能冷静以待,甚至察觉到此事一桩十分可疑之处。
地上的雪衣剑修身躯轻轻颤抖,似乎每一寸肌肤皆在挣扎。他一双诡异的白瞳,似乎泛起了一层奇异的战意,不到最后也绝不会罢休。若不是希光剑气连绵不绝在他身躯中流转,也许他已然化为杀人的武器。
他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稍稍给予一点机会,就能爆发出令人震撼的炽热,充满了可怕的危险。然而此时此刻,楚婉滢却轻轻在他身侧跪坐下来,探出了自己的手掌。
宁子虚如坠冰窖,他眼睁睁的瞧着,楚婉滢伸手取出对方颅内金针。
待众人窥见楚婉滢手指间闪烁的点点金光,皆不觉流露出震惊之色。
此等凶物,没想到居然是别人的活傀儡。更有人不觉联想篇幅,此刻魁都将这只凶残生物回收,莫非有利用之意?
若他是个人族修士,自然也骇然听闻,法理不容。可此等魔物,若魁都不要脸,也不是不可能。
听闻这楚灵主身躯孱弱,莫不是打着这样子的主意?
楚婉滢可不知晓旁人的心思,她取出了手帕,将这取出来的三枚金针轻轻包起来,准备以后再做研究。
而这三枚金针去除之后,那雪衣剑修忽而失去了全部的戾气。
他一下子沉静下来,由愤怒的火,化为了沉静的水。那一双白瞳,仿佛也没那般空洞,似稍具神采。
楚婉滢:“你这些年被人操纵杀人,究竟是谁的命令。你如此受制于人,想来也不会是心甘情愿。”
千年之前,又是谁让你杀了“我”。
这个秘密,其实楚婉滢的心尖儿也是隐隐有几分端倪。她心里其实十分愤怒,更恨透了原书中的女主视角。原书里,在楚玉薇眼中,楚婉滢是爱宁子虚入骨故而甘愿挡剑,而当年之事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她终究还是被原书套路了。
不是意外,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若然人族和魔族签订了和平协议,那么宁子虚还有什么机会报仇呢?他自然需要一个契机,让这桩仇恨继续,这场战争继续。至于因为这样子,要死多少人,宁子虚本来也是不会在乎的。
那么这桩事情,自然也是要有一个最好的契机。那么当时风头正盛,人缘颇佳的东海公主楚婉滢,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刺客,此刻行刺司无意,不就是为了替宁子虚遮掩那桩丑陋的阴谋。
宁子虚心中一凉,下意识攥紧了手掌,一缕痛楚就这样子的传来。
如若让此人吐露只言片语,他这位玄府仙首,便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宁子虚也没那般容易认命。他心念转动,对方只是区区魔人,任何言辞,也不过是诋毁侮辱。
魔人狡诈,说出什么样话,也不足采信。
那雪衣剑修却并未吐露半个字,容色怔怔,亦不知晓在思索什么。他双瞳虽然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无神,却仿佛有着某种恍惚。
楚婉滢的倩影,这样子映入对方瞳孔。这个女人,是千年前雪衣剑修要击杀的目标,对方怔怔了盯住楚婉滢,好半天,唇瓣动动:“杀,杀了楚婉滢。”
那样子的嗓音,透入了楚婉滢的耳中,蓦然间一股子的疼痛,又如此卷来。
楚婉滢强自忍耐这样子的痛楚,缓缓站起身,轻轻的拍去了膝上的尘土。
这个人,也问不出什么。若不是对方惊人的恢复力,也许就此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怎的,楚婉滢触及那双瞳孔,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意。
也许,是因为上一任楚婉滢,终究是死在了这个雪衣剑修的手中。
宁子虚心头稍松,却犹自绷紧了身躯。
他咬紧了牙关,瞧着魁都修士摒弃惊惧,将雪衣剑修压下去。魁都颇多手段,也许说不准能审出些什么。
当然如今这些,并不是当务之急。
楚婉滢没有停止一刻搞事情,她已然轻轻的仰起头,脆生生的说道:“司无意,事到如今,你已然成为弃子。你出阴山,又是为了什么?”
旁人以为,楚婉滢口中所言,乃是魔人对司无意的舍弃。唯独宁子虚心中有数,此女这般言语,乃是示意司无意,刺客分明是自己招来的。
楚婉滢,很有可能知晓自己的秘密。
当年百里聂潜伏阴山,十分得司无意信任。司无意虽未明言,可就算只字片语,只怕百里聂也已然猜测到了这桩秘密。而魁都那些修士,居然又将自己前妻和百里聂关在一起。
宁子虚接二连三遇危,不免焦头烂额。
事到如今,以宁子虚的心智,也不免心乱如麻。尤其是此刻,他并没有去看司无意面上的表情。
像他这样子的人,纵然狠得下心肠,却有点儿无法去瞧对方脸上失望愤恨之色。
司无意毕竟很对得住他,对他这个少主也没得说。
他能喜欢楚玉薇,说明宁子虚也终究是有感情的。可在宁子虚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将一件东西,放得比自己更重要。
司无意忠诚耿耿,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视死如归,其实根本不会出卖自己。可就算这样子,宁子虚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宁可派遣刺客,杀了司无意才安心。
当然此时此刻,司无意既然没有死成,那他又会怎么想?
楚婉滢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在场人族修士皆想知晓的事情。
魔人如此凶残,固然十分可恨。可他们多年未出阴山,为何忽而便有如此兴致,这其中又可曾有什么因由?
司无意却沉默无语,一个字也没有说。
希光轻轻咳嗽了两声,方才缓缓说道:“司无意,你虽是阴山魔灵,然而你的修为和气概,也总归是让人佩服的。魁都诸多手段,审问人心,可用在你身上,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故而我等,从未想过让你去魁都受刑。只不过如此种种,无论是谁安派,已然将你视为弃子。一个人忠诚,虽然是好事,可是也要瞧着忠诚是谁。或者说,那个人,并不相信你的忠诚。”
在场人族修士,虽然个个将魔人恨之入骨,可是修士界崇尚力量。司无意实力惊人,希光夸奖几句,也不存在是什么过错。
只不过希光言下之意,却也是不免令人觉得惊悚。
司无意已然是阴山魔灵之首,如今阴山已无魔主,那么这位魔灵之首,又听命于谁呢?
此时此刻,这番言语,却也不免让宁子虚心惊。
他总是出卖别人,却容忍不了别人出卖他。人这种生物,本来也是双标和自私的。他想起小时候,和司无意一起逃亡。司无意受的最重的伤,便是以身替他当剑。那一次,司无意险些没有挺过来。然后从小到大,司无意都是他的魔奴,一直为了他舍生忘死。
现在也一样,对不对?司无意,不会出卖他的。
好半天,司无意并没有说话。
这个可怖的魔人,仿佛化为一尊石像,会沉默到天荒地老。一时众人微微恍惚,觉得他似乎永远不会说话。
没想到,司无意终于缓缓开口:“忠诚这种东西,你若愿意相信,那它便有。如不愿意相信,自然也就没有。愿意相信的人,是因为相信能让他,让他自己觉得好过一些。”
他的嗓音干涩,作为一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人而言,音色自然并不好听。
司无意这样子的话,自然说给宁子虚听的。
只不过他说这样子的话儿时候,都没有看宁子虚一眼。
宁子虚稍有羞愧,可此刻内心最真切感觉,便是自己又一次安全。
纵然司无意是个魔人,可如若他此刻指证,其实许多人也是会相信。好在,无论如何,司无意毕竟没有出卖他。
希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逼问折辱于你。宁仙首,此魔罪大恶极,又戕害了玄府前任仙首,魁都不便代之。他之头颅,也该如今玄府之首斩之。”
旁人觉得希光温和而熨帖,更考虑到玄府弟子的心情。
然而宁子虚却如梦初醒,好似他这样子残忍的人,终究有些事情觉得受不了。
他心头滴血,却一点没流露出难受的样子,而是面露热切,轻轻的点头。
希光轻轻欠身,让到了一边。
众目睽睽之下,宁子虚不便推拒,也没任何借口推拒。
上一任仙首死在了这个魔头手里,那么这一任仙首,就该将此魔斩于流霜剑下。
其实他早就狠下心肠,决意除掉司无意灭口。可那不一样,之前的杀意只是一桩阴谋,既不必亲自动手,也没有酝酿什么感情。更不必提,片刻之前司无意还说出如此动情的忠诚话语。片刻之前的谋杀时,他都还没启动回忆杀,没来得及回味那些个小时候的事情,更没有大起大落的心情。
如今司无意已然证明,他确实是忠心耿耿,没有一点点对不住宁子虚。
可是现在,宁子虚却为了自己的权位,决意将他牺牲,乃至于要亲手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