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耿灿灿
时间:2020-05-07 09:34:08

  “赵姬的事,孤都记得。”姬稷轻语一句。
  赵枝枝没听清,因为她吃饱就困,被牵着往外散步,走路都没劲。
  与其说散步,不如说她是被姬稷拖着走。
  姬稷侧头看了看,赵姬脑袋靠他胳膊上,两只眼睛闭着,像只小奶猫般蹭着他。
  平时他们用过夜食后,会用欢爱的方式消食,赵姬喊着喊着就不困了。他们欢爱之后,赵姬会学新的雅字,等她学完,他偶尔讲几个故事给她听,赵姬听完故事,会趴到他身上来,他再次陷入她的温柔乡。有时候会折腾到很晚。
  姬稷放缓脚步,身上沉重,因为赵姬靠着靠着,就将身体全都压过来。
  她闭着眼睛,全然不看脚下的路。
  “抬腿,过槛。”姬稷说。
  赵姬抬腿,然后继续赖在他身上。
  快要下台阶的时候,姬稷无奈叹口气,用手拨了拨,将她往后拨,蹲下去,双手一托,背起她往下走。
  赵枝枝猛地清醒,趴在姬稷背上,有些慌张。
  太子搂过她抱过她,但是没有背过她。
  只有奴隶才会用后背托人,殿下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她可以骑在太子背上的吗?
  不在床榻上,而是在外面,不为欢爱,她也可以骑太子的吗?
  姬稷故意颠了颠背上的娇人儿:“舍得睁开眼了?”
  赵枝枝松开的手又揽尽,往上爬了爬,艰难地将脖子伸长,用脸贴了贴姬稷的侧脸。
  不烫,没有喝醉。
  “作甚又撒娇。”姬稷用脸回蹭了一下。
  赵枝枝侧着脑袋望他。
  夜色茫茫中,太子殿下的淡眉浅得像朦胧月光,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星星,但她看着太子,却能同时看到月亮与星辰。
  她见过的男人里,只有太子殿下是一双浅眉。
  这双浅眉,眉骨硬朗,配上那对幽深黑亮的眼,眉眼一蹙一舒间,藏着极致的冷与杀气。可他每次看她时,温温柔柔,像水一般。
  “殿下,春天来了。”赵枝枝在他耳边说了句。
  “是啊,春天来了。”他左右环顾,“赵姬听到野猫叫唤了吗?”
  赵枝枝竖起耳朵:“好像是有野猫叫。”
  姬稷背着赵枝枝往建章宫侧边大墙种的桃树下去,“瞧,真是野猫。”
  赵枝枝没从他背上下去,她舍不得下去。
  她趴在他背上,一只手攀他肩,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摸一摸树下蜷缩的小猫。
  隔太远,摸不到。
  “想摸摸它?”姬稷问。
  赵枝枝:“嗯。”
  姬稷嫌弃地看了眼:“脏死了。”
  赵枝枝没有收回使劲往外伸的手,大半边身子快要从他身上歪下去。
  姬稷一托,将她稳稳当当托回自己的背上。
  “脏死了,脏死了。”他连叹两声,背着她往下蹲。
  靠得近了,赵枝枝看清,小猫身上果然很脏,像在泥里滚过一样。
  姬稷:“腰上的玉袋里有巾帕,自己拿。”
  赵枝枝摸出巾帕,她用巾帕给小猫擦了擦,隔着巾帕摸摸它的头。
  小猫颤颤发抖,软软地喵了几声。
  赵枝枝哄:“别怕。”
  姬稷盯紧那只猫,这猫定是家令养的那只大猫生的小猫,云泽台不兴养这种小玩意,因为家令说要养只猫守粮库抓耗子,所以才准了他。
  家令养的猫,生的小猫也该归他养,怎么跑这里来了?
  “莫要摸太久,摸几下就行,小心被挠伤。”姬稷嘱咐。
  赵枝枝动作更加轻柔:“乖,乖,真是只乖猫儿。”
  姬稷蹲着往旁挪半步,隔远了些,赵姬仍能摸到猫,猫若是突然跳起来挠人,他亦能立刻护住赵姬。
  猫儿舔了舔肉爪,可怜兮兮地喵喵叫。
  赵枝枝:“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何在这里,你是不是饿了?”
  姬稷听着她与小猫聊话,像个稚童般天真,他既无奈又喜爱,心也跟着软化了,拿话逗她:“你跟着叫两声,说不定它就能听懂了。”
  赵枝枝对着小猫喵喵叫两声,转过来又对着姬稷的耳边喵喵叫两声。
  学完了喵叫声,她道:“殿下嘲笑赵姬与猫儿说话。”
  姬稷:“没有嘲笑。”
  说完,他极为别扭地抿抿唇,面红耳赤喵了一声。
  “你看,孤没有嘲笑你吧。”
  赵枝枝激动地将脸埋下去。
  虽然只有一声,但殿下学猫叫完后,她好想……好想和他做那种事。
  为什么她会生出这种念头,她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赵枝枝忍不住在他背上又爬了爬:“殿下,殿下。”
  姬稷:“怎么了,还想听”
  赵枝枝完全没有想过这回事,但太子自己把话丢出来,她顺势问:“可以吗?”
  姬稷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没事找事。
  作甚要带赵姬来寻猫呢?
  不带她寻猫,就不会为了听她叫两声喵喵拿话逗她,他也就不用这样哄着她了。
  姬稷沉默半晌,薄红的唇艰难地吐出两声:“喵——喵——”
  赵枝枝心里嗷嗷叫。
  殿下,殿下学得好像。殿下就像一只猫。
  赵枝枝悄悄抬起攀在他肩上的手,趁他背对着她,她快速摸摸他的脑袋。
  姬稷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碰了下他的脑瓜顶:“赵姬?”
  赵枝枝做贼心虚:“赵姬没有碰殿下。”
  姬稷学猫叫得脖子都红了,转过头来寻赵枝枝:“方才赵姬是不是将孤当猫了?”
  赵枝枝:“没有,赵姬没有。”
  姬稷:“你既没有,为何不敢看孤?”
  赵枝枝眼睛眨个不停,缓缓抬起眸子与姬稷对视,姬稷:“一看就知道撒谎了。”
  他往后仰了仰脑袋,乌亮的眼斜睨她:“只要别用那只碰过脏猫的手摸孤就行。”
  赵枝枝愣了许久,方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介意她将他当猫儿那般摸脑袋。
  赵枝枝喉咙干涸,心头撞鹿,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姬稷斜睨的目光中,温柔抚了抚他的脑袋。
  姬稷屏住呼吸,怔怔地凝视他的赵姬。
  他的赵姬脸红红,眉眼间的这份怯羞,看得人心动不已。
  他没有讨好女人的经验,也不能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他的赵姬身边,他有他的事要做,他无法将赵姬放进他的兜里贴身带着。虽然不能随时在她身侧,但他已将她放进他心里。
  她如何走进来的,他不在意,他只知道,赵姬既已走了进来,这份难得的悸动前所未有,他要好好品尝保护。
  “亲亲孤。”姬稷声音沙哑。
  赵枝枝嘴唇嚅嚅,在他脸上,唇间摸索。
  阳春二月的天,风中寒意未消,这风吹在身上,却吹起一阵燃燃欲望之火。
  赵枝枝觉得热,姬稷也觉得热。
  两个人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姬稷哑声问:“回去吗?”
  赵枝枝:“赵姬再摸摸这只小猫。”
  她想起什么,垂眸:“今晚的事,赵姬绝不告诉别人,赵姬发誓,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殿下学猫叫了。”
  姬稷想到躲在暗处的昭明。
  罢,大不了明日不和昭明对视便是。
  姬稷看赵枝枝一眼,舌头有些麻,唇有点痛,但还是想亲她:“这只猫肯定也不会告诉别人,赵姬当着它的面,将孤的嘴都亲肿了。”
  赵枝枝羞得不吱声。
  家令寻来时,看到桃花树下蹲着的两个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如此不雅的蹲姿,已令人难以置信是太子所为,结果太子背上还搁着一个人,赵姬怎敢趴在太子背上?
  人的后背就和人的脑袋一样,是不能被其他人压在上面的。
  这岂不是将太子当牛马了吗!
  家令心中百转千回,然后他看到了他的猫。
  家令急了,再也顾不得太子是否姿态端庄优雅,赵姬是否僭越放肆,他的心全放在他的猫身上。
  下午陪赵姬送嫁,回来才知道,他的大猫丢了小猫。他夜食都没吃,就只顾着找猫了。
  那些宫人找猫找得一点都不上心,还是得他自己来。这要是没找回去,他今晚就别想睡了。
  家令心急,怕他的猫挠了赵姬,更怕太子会处死他的猫。
  家令不敢过去,因为太子正蹲着,太子的不雅之举,赵姬可以看,但别人未必能看。
  家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思前想后,最终想出一招——他躲起来,学猫叫,试图用猫叫声将他的猫引过来。
  赵枝枝耳朵一动,“咦,又有一只猫?”
  姬稷循声看去,眼睛微眯:“确实又来一只猫。是只老猫。”
  赵枝枝想去找:“殿下怎知是只老猫?”
  姬稷:“孤听出来的。”
  赵枝枝想看看老猫,又舍不得小猫,她想抱起小猫去寻老猫,姬稷阻止:“赵姬不是养了两条鱼吗?若再养猫,鱼被猫吃了怎么办?”
  赵枝枝:“赵姬没想养它,只是看它可怜,想要喂喂它……”
  “自会有人喂它,无需担心。”姬稷准备回去,“等我们一走,那只老猫就会蹿出来叼走它的小猫。”
  赵枝枝只好打消将猫带回建章宫的念头:“那只老猫不会伤害它吗?”
  “不会。”姬稷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差点没站稳。
  两个人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离,赵枝枝回头看,树下多了个人影,远远望去,那人像是家令。
  家令抱起猫,兴高采烈地跑了。
  赵枝枝为小猫担忧的心彻底放下。
  猫定是家令大人养的。家令大人也会养猫,真是奇怪。
  赵枝枝趴回姬稷背上,一边看夜空,一边数星星。
  今晚的星星,真璀璨啊。
  送嫁的事刚过去没几天,云泽台赵姬为赵家嫡女择婿的事又传了出来。
  帝台贵族妇人间饭后闲谈,对于此事,一半人不满:“她怎能越过家中长辈,为自己的嫡姐择婿?那赵姝是没有父母吗,用得着她一个小辈择婿?”
  另一半人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她又不是寻常小辈,她现在可是帝太子的宠姬,我若是那赵姝,只要这个妹妹没有坏心,我巴不得她为自己择婿。赵姬择的婿,那就是太子殿下择的婿。这份恩典,谁不想要?”
  妇人们谈的是赵姝婚事,他们的丈夫兄弟,看重的却是另一件事——那日赵府半奴出嫁的事。
  大家府里或许或多都有半奴出身的女儿,那日看热闹是一回事,真落到他们身上,他们未必受得住。
  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地被外人插手家族之事,哪怕这个外人是帝太子,他们畏惧归畏惧,但尊严还是要的。
  众人观望了几日,发现太子并没有改制的意思,太子好像是为了赵姬,所以才将赵府的半奴女儿们全都嫁了出去。太子不会动他们府里的半奴女儿们。
  众人这才松口气。只要太子没那意思,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赵姝搬出赵府已经有阵日子了,赵夫人也跟她一起搬了出来。
  前来照应她的人告诉她,此举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更是为了她的婚事能够顺利进行。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多问,她知道她爹愤怒之下会做出些什么事。
  小老鼠不但为她求了婚事,还将赵府半奴的女儿们都嫁了出去。她几乎能够想到,她爹此刻有多暴怒。
  赵姝发现自己变了,她不但不在意她爹有多生气,她甚至想让他更生气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有这种叛逆的想法了。她厌恶自己的懦弱,更厌恶自己掩耳盗铃的举动。爹想将她送出去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
  小老鼠是勇敢的,她做了她不敢做的事。她以前最大胆的想法,也就是带着小老鼠一起出嫁,用正妻的身份护住小老鼠。她从未想过,她要反抗整个赵家,反抗她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想法,何其大逆不道。
  就算现在在太子身边侍奉的人不是小老鼠,而是她,她也未必敢做这样的事。
  赵姝想到赵枝枝,手下的针线活做得更加利索。
  赵夫人心疼她的眼睛,想要接过去:“娘来缝。”
  赵姝不肯:“我自己缝,娘还要为我缝嫁衣呢。”
  赵枝枝被送走的那两年,赵姝学会了用女红打发时间。女红本不是贵族女子必学的事,这是奴随们做的事,只因赵姝自己喜欢,所以才动手做。
  赵夫人为了替自己心爱的女儿准备嫁衣,不肯假手于人,所以也拣起了昔年的手艺。
  母女俩一边缝一边说笑,赵夫人感慨:“以后娘就在外面住着了。”
  赵姝心里早有准备,赵夫人擅自出府来寻她时,她就知道,她娘可能不会再回赵家了。
  赵姝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娘,都是我不好。”
  赵夫人笑道:“你有什么不好?姝儿,是娘不好,娘差点误了你。”
  赵夫人眼睛一红,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泪水。
  她嫁到赵府二十三年,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侍奉公婆,教养孩子。对于赵家而言,她是贤惠能干的主母,对于她的丈夫赵锥而言,她是温柔体贴的妻子。
  她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事,唯一对着神明发的祈愿,就是请求神明庇佑她的一双儿女,让他们幸福平安。
  她的儿女中,赵朔是长子,她无需为他担忧,因为他是男儿身,赵家自会为他谋前途。但赵姝不同,赵姝是女儿家,姝儿唯一的路,就是得个好归宿。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她的祖母是,她的母亲是,她也是。她也曾想过为什么,为何只有这一条路?可她不敢深想,她怕她会害了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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