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她更早，大多时候，她去操场的时候，他差不多快结束，偶尔才能一起跑上一圈。
她随口问过他怎么起来这么早？他笑说睡不着。
她那时没太放在心上，一个十几岁整天在书山题海中搏斗的高中生，是没有太多细腻的心思，去关心别人内心的。
直到一次下晚自习后，她去操场锻炼，远远见到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她认出是周文轩，好奇上前去打招呼，却惊讶地发觉他在用小刀自残。
觉察有人走近，他转过头，先是有些茫然，然后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将小刀收起，悄悄放入衣袖，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跟她打招呼。
叶玫当时年纪小，以为他是遇到什么伤心事，毕竟不算熟，不好多问，便只笑笑了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那次之后，她又无意间，远远看到过好几次，他独自一人坐在黑夜的操场角落。
她渐渐知道，原来很多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当然没去探寻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那是他的秘密。
阿米替林是抗抑郁的药，这个光鲜完美的年轻人，是不是已经在生活中苦苦挣扎了多年？所以才来一个陌生城市开始新生活？
“你想什么呢？”秦墨发觉她不太对劲，问道、
“啊？”叶玫回神。
“怎么心不在焉的？”
叶玫道：“现在又不是做数学题，要什么集中注意力？”
秦墨：“……”他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行，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热心，还主动给人当向导，那也带带我呗。”
叶玫无语地看向他：“你一个本地人，要我带哪里去？要带也是你带我吧？”
秦墨撇撇嘴，忽然又双眼一亮：“说得也是，反正今天还早，要不然我带你去玩玩。”
叶玫：“……”大可不必，我就是说说而已。
秦墨却是想到什么似的，一下来了劲儿，迈开长腿走到前面，替她打开副驾驶门：“走走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叶玫走上前，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辆没见过的保时捷，扯了扯嘴角，边坐进去边道：“又换车了？”
秦墨绕到驾驶座，不以为意道：“我妈的车，一辆车开几个月就没意思，我爸又不赞助我买新车，只能开我妈的车换个心情。”
叶玫哂笑一声：“就跟换女朋友一样么？”
秦墨蓦地一噎，伸手戳了戳她额头，没好气道：“怎么说话呢！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不准怼我损我给我摆脸色，这才几天就忘了？”
叶玫笑：“众所周知的事，我又没冤枉你。”
秦墨：“……”他决定换个话题，“你不是说周末在宿舍睡大觉么？怎么跑来跟人约会了？”
“睡觉也不能睡一天啊，而且就是吃顿饭，怎么就叫约会了？”
秦墨：“孤男寡女吃饭不就是约会么？”
叶玫干笑两声，斜眼看向他，表情里分明写着四个大字——“淫者见淫”。
秦墨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佯装轻描淡写问道：“你这学长是律师吧？我记得你上次说过。”
叶玫点头：“嗯。”
秦墨悄咪咪瞥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学法律的男人不行啊，心眼太多，靠不住，有本事卖了你还让你帮数钱。女孩子，其实是咱们工科女孩要找男朋友，最好还是找工科男，一来是有共同语言，二来是花花心思少，靠得住。”
叶玫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轻飘飘巡逻了一遍，皮笑肉不笑道：“工科男花花心思少？比如……像你这样的？”
秦墨只觉胸口狠狠中了一箭。
不得不说，小叶学霸扎自己心的本事实在是炉火纯青，好在他这颗小心脏足够坚强，要不然早被她扎得千疮百孔。
他将七零八落的心拼接好，郑重其事道：“我就算是渣，那也渣得明明白白，从来不骗人，也绝不会跟人玩小心机。”
叶玫轻笑了笑，不说话。
秦墨转头看了看她，好整以暇道：“我说真的，我觉得你那位学长看起来假惺惺的，不太靠得住的样子。”
叶玫轻笑道：“你就见过人两面，不要污蔑别人，他人挺好的。”
秦墨急了，转头道：“不是，你不会真想跟他谈恋爱吧？”
叶玫斜他一眼，提醒道：“好好开车！”
秦墨赶紧正视前方，将偏离的方向打正，又道：“你来真的？”
叶玫却始终沉默不言，只是转头淡淡看着他。
直到看得人浑身发毛，她才轻描淡写开口：“芯片都还没做出来，哪有那个美国时间。”
秦墨暗暗松了口气，翘起唇角道：“就是嘛！现阶段还是工作最重要。”
叶玫回过头看了眼外面的街景，问道：“话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墨扬扬眉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叶玫狐疑地看他。
“放心吧，不会把你卖掉的。”顿了下，又补充，“我可没这个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二更。
据说很多同学马上要开学了，所以这几天争取多更点。
话说我昨天双更两章加起来的留言，还比不上之前一章多，人干事？？
第三十五章
四十分钟后， 黑色的保时捷，开到了一座城中山的山顶。
叶玫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将近六年，却从来不知还有这样一座位于市中心的山， 海拔虽然算不上多高， 但登上山顶俯瞰，便能一览全城风景，是个绝佳的观景之地。
“没来过吧？”下了车后，秦墨一边领着她往山顶的观景台走， 一边颇有几分得意道。
叶玫点点头， 环顾了下葱葱郁郁的山顶，耳畔里传来风声鸟语， 风中伴随着草木花香。这样一座风景宜人的高耸小山，坐落在城市中心，着实难得。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如今又已入夏， 天儿黑得晚，此时临近七点，正是夕阳西下时， 蔚蓝悠远的天空，燃烧着一片火烧云，将整座城市照亮得分明。
秦墨走上前，靠在观景台栏杆， 转身朝她看过来， 笑道：“这山叫做莲山。怎么样？还不错吧？”
红色的夕阳笼罩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暖色的柔光， 让他整个人变得温暖温和，脸上淡淡的笑意和远处的晚霞相互辉映。
说不上来的明朗帅气。
叶玫微微抿抿唇， 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望向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的全貌，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忙碌繁华，还暗藏着烟火的温度。
原来这座城市是这个样子，写满了无限生机和可能。
她点点头：“很不错。”
秦墨双手撑着栏杆，道：“这里周围是别墅区，住户不多，上山的人很少。你看现在的日落很美对不对，但其实最好看的是日出。站在这里，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远处的云层冒出来，特别能生出一种豪情壮志，让人觉得生活美好，未来可期。”
叶玫转头看着他笑。
秦墨挑挑眉头，迎着风继续道：“小时候我家就住在山下，那时山上没有公路，只能步行，我从小精力好，经常一大早上，趁着保姆阿姨不注意，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一个人爬上山，站在这里俯瞰我的江山和子民，看到国泰民安，欣欣向荣，我才会安心地下山回家，继续睡我的回笼觉。”
叶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秦墨听到她的笑声，歪头看向她。
山顶的清风拂过她黑色的短发，露出一张白皙的面颊，在夕阳晚霞中绽放。
她嘴角弯弯，乌沉沉的眼睛很亮，是个放松愉悦的笑容。
认识这么久，她一直是个喜行不于色的酷女孩儿，他很少见到她这样肆意的笑。原来她笑起来这样好看。
那首歌怎么唱的？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的人不会明了。
他不由得也翘起了嘴角。
叶玫笑了会儿，觉察身旁没了动静，转过头，发觉他正定定看着自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笑道：“怎么了？”
秦墨道：“喜欢这里吗？”
叶玫点头。
其实她更喜欢听他说话，那种自内而外的意气风发和快乐，真是让人艳羡。
她想了想，问道：“你从小到大，最大的烦恼是什么？”
秦墨沉吟片刻，仿佛这是个深奥的难题：“烦恼啊？小的时候大概就是父母太忙，总是没时间陪我玩。至于长大以后呢，大概就是长得太帅，喜欢我的女孩儿太多，还挺烦恼的。”
说着，恬不知耻地勾起了嘴角。
叶玫嗤笑了声，木着脸道：“你很欠知道吗？”
秦墨轻笑了笑，稍稍正色，抓着栏杆，晃动着身体，漫不经心道：“其实也会有烦恼啊，不过我不喜欢纠缠在不开心的事当中。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被烦恼打倒？”说着，伸手往栏杆外一指，“看到没？这可是我太外公给我打下的江山，他老人家没见到的盛事，我得替他好好守护。”
要不是叶玫稳重淡定，简直要被他这中二又白目的行为笑死，但也着实忍不住，靠在栏杆上乐不可支。
秦墨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在心中深深为自己点个赞。
不动声色地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等她看过来时，他开口问：“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学信工专业？”
叶玫回：“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学了？”
秦墨道：“我的意思是总有原因吧？”
叶玫道：“当然是感兴趣，我爸以前是电子厂的，从小看着他修电器，就对电子类的东西感兴趣了，后来上学很喜欢物理，学得也不错，自然而然就考了电信学院。”她转头看他，“你呢？”
秦墨道：“我太外婆是国内最早一批的物理学家，半导体专家，我也是从小接触这些东西，然后长大一点，看到咱们国家核心技术比欧美日韩落后那么多，总觉得不甘心。落后就会挨打，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不会像我太外公那个时代，被列强拿着枪炮侵略。但是核心技术受制于人，处处掣肘。只有自主自强，咱们才能真正地扬眉吐气，所以我想做我们自己的芯片，也算是继承我太外婆的遗志。”
叶玫笑着点头：“想不到你理想还挺远大。”
秦墨昂昂头：“那当然。”
叶玫默了片刻，认真道：“秦墨，你会成功。”
虽然这雄心壮志听起来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她就是相信他。
秦墨道：“你应该说我们会成功的。”
叶玫愣了下，点点头笑道：“没错。”
秦墨抿抿唇，笑道：“说起来，这山顶是我的秘密花园，我都舍不得让人知道的，第一次带人来，有没有很荣幸？”
叶玫笑：“荣幸。”
只是话音刚落，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两个人循声回头，却见是一对年轻情侣，手牵手朝这边走过来。走到观景台后，两人对着夕阳一边自拍一边拥吻，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秦墨摸了摸鼻子，道：“走吧！”
叶玫笑着低声道：“看来你的秘密花园也不怎么秘密。”
秦墨瞥了那对旁若无人的情侣一眼，低低骂了句脏话。走出观景台头，他才开口：“下次带你来看日出，日出肯定没人的。”
他没告诉她，这座山除了莲山这个名字，还有个绰号，叫“情人山”。虽然来的人不多，但却是许多情侣的约会打卡地。
叶玫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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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啊狗子
第三十六章
回到宿舍， 已将近九点。
傍晚和秦墨在山顶看日落这件事，若是放在半年前，叶玫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但真的发生后， 倒也没觉得多意外， 因为两人的关系，一点一点走到现在，仔细想来，就如积沙成塔， 再顺其自然不过。
洗漱上床之后， 她刚打开微信，周文轩便发来一条消息：休息了吗？
叶玫回：正准备呢。
周文轩：今天很开心。
叶玫：我也是， 谢谢学长的美食。
周文轩：等我找到好吃的，咱们再去，你要是有推荐， 告诉我。”
叶玫：好啊。
她想了想， 又发过一条：学长，如果压力大不开心，可以多找人说说话。
周文轩：可以找你吗？
叶玫：当然。
那头像是陷入犹豫中， 过了许久，才回过来简单一句：嗯，好的。那晚安。
叶玫：晚安。
她盯着手机安静下来屏幕，想到周文轩车子手套箱中那个小小药瓶， 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
他和秦墨看起来其实差不多算是一类人， 耀眼优秀的男生，都有着令人艳羡的人生。
但为什么又会如此天差地别呢？
秦墨是像太阳一样的人， 从内而外散发着光热。
然而周文轩的光芒和热量，却始终只浮在外表。
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但肯定是那经历，导致了他与秦墨的截然不同。
良久之后，叶玫自顾地轻轻吁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多想，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
临近期末，实验室视觉芯片的开发做到了关键阶段，叶玫休息了两天，便重新进入了三点一线的忙碌生活。
周文轩自然也忙，毕竟是刚执业的律师。两人虽然时不时会在微信联系，但下次会什么时候见面，还不得而知。
等交完最后一份学期论文，也就意味着暑假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