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明显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叶玫也愕然地睁大眼睛。
“真是活久见，没想到还有人求挨打的，现在满意了吗？”江临收回手中的餐盘，骂骂咧咧道，“为你这样的人浪费我半顿饭真不值当！”
说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拿着餐盘飘然而去，重新去拿餐了。
叶玫：“……”
奶奶灰半天才反应过来，顶着一头饭菜，看着江临颀长的背影，气得脸色铁青。他身边的女朋友赶紧拿出纸巾为他擦拭。
周围不少人都压低着声音在笑。
他愤愤地看了眼勾着唇轻笑的秦墨，抬手虚指了指他道：“秦墨，你给老子等着瞧！不让你跪下来叫老子爷爷，我就不姓林。”
秦墨撇撇嘴不以为意。
一男一女怒气冲冲离开，打扫的阿姨赶紧走过来收拾，一面打扫一面抱怨：“现在的学生怎么回事，食堂里都能打起来！”
秦墨道：“不好意思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阿姨忙摇头道：“没事没事不怪你，刚我听到了，是那个男生惹事，瞧那样子一看就是坏孩子，也不知怎么考进大学的。”
叶玫也奇怪呢。
人家秦墨好歹是正儿八经靠竞赛保送的。
重新打了一盘菜的江临去而复返，咦了一声道：“那王八蛋玩意儿走了？老秦你刚刚怎么不还手？我还想着回来咱俩一块揍他一顿得了。”
秦墨道：“算了，现在不能惹事。”
江临显然对他这息事宁人的态度有些费解。
叶玫道：“学校还在调查他的事，要是现在惹事，只怕我们老王都保不了他。”
江临了然地点点头：“那幸好刚刚我砸了他一头，不然真是亏大了。”
秦墨笑：“谢谢你啊临哥。”
江临不以为意道：“他自己要人打的，我看你半天不动手，就帮你砸了。没见过这种求人打自己的。”
叶玫道：“他故意挑衅秦墨，现在这情况，一旦动起手闹大，吃亏就是秦墨。”
秦墨抬头看她，笑道：“小叶学霸真是冰雪聪明。”
只是这笑到底带了几分无奈。
不可一世的秦少爷，终究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桌上一时沉默，过了半晌，秦墨又才淡声开口问道：“刚刚那小子看起来是不是很面目可憎？”
叶玫愣了下，点头：“确实。”
秦墨又问：“那我以前某些时候，比如对钟扬，是不是其实也是这样面目可憎？”
叶玫怔住，半晌没说话。
江临包着一嘴饭菜，含含糊糊道：“怎么会？老秦你可是大帅逼。”
秦墨笑了笑，抬头看向叶玫：“你说呢？”
叶玫望着他那双噙着淡淡笑意的琥珀色眸子，道：“要说实话吗？”
秦墨挑挑眉头。
叶玫沉吟片刻，道：“确实有一点。”
秦墨笑：“谢谢你的实话。”
叶玫道：“但也能接受，跟刚刚那人还是不一样的。”
秦墨沉默了片刻，道：“我以前做任何事都是由着性子来，也觉得理所当然，看不惯谁就去搞人家。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敢惹我，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牛逼，其实人家是怕我们家背景。高中那会儿军训，我们有个教官特别喜欢摆架子教训学生，大家都怕他又不敢反抗，有次训练没忍住和他吵起来，一怒之下对他动了手。后来这事自然是不了了之，教官离开，而我依旧是我。直到刚刚我被人泼了一碗汤，想动手还击却又不能动手时，才忽然体会到当年我那位教官，还有钟扬在被我欺负后，无能无力的感觉。”他顿了顿，“我确实是网上写的那样，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富二代，只是从来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多无所不能。现在才彻底明白，撇去家庭背景的加成，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江临和叶玫一时噤声，默默低头吃饭。
秦墨见两人小心翼翼如鸵鸟的模样，轻笑道：“喂！我就是反省反省自己，你们俩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江临抬头，弱弱道：“老秦，你不会是看破红尘了吧？”
秦墨瞪了他一眼，道：“我就是自我反省一下。难道你们不觉得我一个破产富二代，能有这样深刻的自我剖析和自省，而不是愤世嫉俗走弯路，是一件很值得点赞的事吗？”
得，还是原来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本来刚刚他那番话，还有点叫人同情的，现在叶玫是一点都没有了，甚至还觉得刚刚浪费了自己的感情。
她抬头看他，木着脸道：“没错，你以前确实很欠扁。”
秦墨笑说：“你已经用言语扁过我很多次了好吗？”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总算知道你先前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我，我确实挺讨厌的。”
叶玫皮笑肉不笑道：“你错了，我现在也不喜欢你。”
并不是，从来和现在，她喜欢的都是他。
秦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道：“没事，我会争取让你改变想法的。”
江临插话道：“老秦，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秦墨被这家伙逗乐，道：“我也很喜欢你。”说着，又稍稍正色道，“现在想想，学校要真处理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像我这样本科课堂一半出勤率都没达到的学生，被保送研究生，确实对别人不公平。”
叶玫抬头道：“你的论文和科研能力，完全符合保送资格。”
秦墨笑道：“这个我当然不否认，不然也不至于申请保送。但让一个天天旷课的学生保送，确实是有违规则。”
叶玫当然也知道，他的保送并不那么服众。只是当初看到他和自己一样选了王争鸣，内心颇有几分窃喜，也就没去想公不公平这件事。何况这个不公平，怎么也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她想了想道：“法不溯及既往，既然当初老师都不管你旷课，没道理现在再去追究。要真追究，老师们也得负责。”
秦墨点头：“其实拿不拿学位我无所谓，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走。行了，不说这些扫兴话，影响你们俩胃口。”
“没有啊。”江临一本正经道，“我胃口很好的。”
叶玫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是都像江天才这样饱餐一顿什么烦恼就没了，多好。
她吃了口饭，想到什么似的，问：“对了，刚刚那男生是咱们学校的？”
秦墨点头：“艺术系。”
难怪。
叶玫又状似随口问：“叫什么名字？”
秦墨道：“林况。”
叶玫若有所思地点头，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
秦墨抬头看她一眼，道：“不用担心，没事也遇不上。”
“嗯。”
但就怕遇上，他们现在这情况，可经不起半点外界的折腾。
或许，她也该为秦墨做点什么了。
*
晚上回到宿舍，叶玫打开电脑，搜索林况的信息。
这种高调张扬富二代，网上很容易就查到他们的信息。
她很快摸到他的社交账号，大概是搞艺术的加上富二代，粉丝还不少。
还挺喜欢发日常，日常就是吃喝玩乐加上炫富。
夜生活也贼丰富。
最近更新的一张照片，就是在几分钟前，一群年轻男女正在一个夜店包厢里纸醉金迷，桌上乱七八糟摆着酒瓶酒杯。
叶玫正要退出来，忽然瞥到沙发上有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看起来是一些药丸，赶紧将照片放大。
然后又上网搜索了一下，秉着学霸的细致认真做了个对比，确定自己没看错。
她舒了口气，退出网页，拿起手机，拨下了“110”。
感谢这位脑残二代，发照片还不忘分享定位，是学校附近一家酒吧。
父母不教你做人，总会有人教你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出头二更～
第四十六章
通常从出警到公告少则一天半载多则好几日， 隔日上午，叶玫翻了下林况的社交号，这个一天少则几条， 多则刷屏的号， 整个上午没有任何消息，十有八/九是被警察叔叔扫了。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本区平安官博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昨晚， 警方根据群众举报，在某酒吧抓获一批涉毒犯罪嫌疑人， 当场缴获摇头/丸和大/麻数十克，其中五人尿检呈现阳性。
这条通报虽然用的是王某林某这样模糊的称谓，但模糊交代了身份， 除了三个无业人员， 还有两个是在校大学生，尤其是江大的林某，很快引起了网上的讨论。
网络的强大之处难以想象， 实验室还没收工，林况就被扒了出来，连带着各种劣迹斑斑全都被曝了出来，简直连底裤都不剩。
名校江大前一个靠着家庭背景一路开绿灯的秦墨， 现在又跟着来一个证据确凿的林况。学校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官博下又是数万条要求严惩的评论。
也不知是不是学校已经被这段时日以来的舆论搞怕了，迅速发出一条义正言辞的声明——学校是教书育人学习知识的大花园， 对吸毒行为零容忍，一经查实， 严惩不贷。
秦墨当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
他轻呼了一声：“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
“怎么啦？”一旁的江临好奇问。
秦墨笑道：“昨天那个在食堂找茬的林况吸/毒被抓了。”
“是吗？”江临睁大眼睛兴奋道，“那可真是报应。”
秦墨道：“这家伙很早之前就碰那些东西，现在才出事真是便宜他了。”说着转头看向叶玫，“小叶学霸，现在不用担心了，这家伙就算不被学校开除，也一时半会不敢来闹事，他爸还是挺凶的。”
叶玫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说实话，她也没想结果来得这么快。甚至还想着就算那人一看就品行恶劣，就算不是这事儿，也会有那事儿，这回没让他倒霉，总会找到其他机会，所以她昨晚举报之后，对结果其实叶玫没报太大希望。
秦墨歪头定定看着她。
叶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半晌才觉察他的目光，转头奇怪问：“干吗？”
秦墨翘起嘴角道：“我怎么觉得你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啊”
叶玫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秦墨道：“至少也得表现出一点点惊讶吧？”
叶玫：“我一向不喜欢少见多怪。”
秦墨点点头：“原来我们小叶学霸这么见多识广啊。”
叶玫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
不想，他却不依不挠，凑过来继续道：“你知道你的反应像什么吗？”
“什么？”
秦墨道：“像是在预料之中。”
叶玫怔了下，又淡声道：“那我真是料事如神。”
秦墨继续看着她，不得不说自己这位亲爱的同门，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完全让他看不出真假。
其实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总觉得学霸一心在学业和工作，不是会把心思花在这种事上的人。但她刚刚若有所思的样子，实在是很令人怀疑。
他举起手机，看着屏幕一字一句念道：“根据群众举报。”
叶玫道：“我是党员。”
不得不说，小叶学霸有时候还挺会冷幽默，秦墨被她逗乐：“真是你？”
“你想多了，我们学霸很忙的，没那个美国时间当朝阳群众。”
秦墨道：“你们学霸时间管理能力都很变态好吗？临哥整天忙成这样，还有空接私活赚零花钱呢！”
江临插嘴道：“我最近没接私活了。”
叶玫失笑。
秦墨见她这反应，心下了然。叹了口气，低声道：“以后这种事不用管，麻烦。”
叶玫道：“作为守法公民发觉违法违纪行为，当然要告诉警察。”
秦墨望着她轻笑了笑，看了下时间，已经差不多十点：“行了，咱们收工吧，我请你们俩喝点东西。”
叶玫笑：“还充大款呢？”
“想什么呢？”秦墨眉头一挑，“小卖部五块钱一罐的老酸奶。”
江临道：“酸奶我也不嫌弃。”
“走呗！”
最后三人当真去了教学区的小卖部。
酸奶是那种可以退瓶子的，还能少一块钱。
三人秉着勤俭节约的好品质，就在小卖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喝酸奶。
正喝得差不多，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夜灯下。
林凯风也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三人。
他脚下一滞，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走上来道：“老秦，你回来了！”
秦墨淡淡点头：“嗯，回来几天了。”
“我……”林凯风欲言又止。
秦墨拿过叶玫和江临喝光的酸奶瓶，连带着自己的，一块放回柜台。然后又走到抿着唇，红着眼睛的林凯风面前，道：“阿风，你的选择是对的，听说你签了不错的工作，恭喜你，好好干！”
“老秦……”林凯风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秦墨道：“这什么表情？我又没怪你，虽然不再一起做事，但咱们还是我朋友。”
林凯风抬头望着他，一双通红的眼睛已经是雾气沉沉。
秦墨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临哥叶玫，咱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