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道:“昨夜的事,公主打算如何待本王。”
“啊?”楚芙阳手一抖,险些没拿稳粥碗,他这话说得就像是被失身的女子,要她给个结果。
“我怎么待你......?”
在她的记忆里,谢五只是个穷酸的画师,因为腿废命薄,没人会买他的画,穿的衣物都是粗布,连她的医钱都给不起。
这怎么变成的平西王爷,楚芙阳思索许久,是怎么都没想起来。
谢知渊抿着唇,缓缓走到榻前坐下来,见此,楚芙阳心头紧绷起来,往后靠了一点。
他开口道:“谢家的男子自来洁身自好,不沾花惹草,你昨日冒犯了本王,这让本王如何同未来的结发妻子交待?”
楚芙阳捏着汤匙的指尖微颤,道:“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可是定要同我计较。”
她顿了一下,又道:“所以这是你如此大年纪都至今未娶的理由。”
谢知渊被她说得心口微堵,吓唬她道:“兴许要剜了你的眼目才行。”
楚芙阳蹙紧眉,“我乃西昭公主,你敢!”
这哪里是谢五,分明是斤斤计较的恶人。
谢知渊低眸思索了一下,“也是,西昭女国正忙着同大盛和亲,你便是那和亲的公主。”
楚芙阳赶忙又道:“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怎能以恶报恩!”
听言,谢知渊微愣,盯着她的眼许久,之前她可是在装不认得他?
谢知渊将楚芙阳手里的粥碗拿掉,沉声道:“你记得我。”
楚芙阳瞧了眼还没喝碗的粥,怎么还抢她吃的,“我是想起你来了,画师谢五不是么。”
谢知渊眉眼一弯,故作深沉地思索片刻,颌首道:“公主说得是,我不该以恶报恩,既然和亲一事还未定,我可以试着以身报恩。”
楚芙阳一怔,“嗯?”
以身报恩?
作者:这几天都不在家,没抽出时间码字,明天之后会慢慢的欠的更补回来的,十分抱歉。
第88章 朝暮(20)
楚芙阳思索着,脱口而出道:“以身相报这种话莫胡乱说,王爷何必跟我一个女子过不去。”
谢知渊静默着,气氛变得有丝凝固,他将清粥还给她,“是本王冒犯了。”
粥碗不大,小巧秀气,落在楚芙阳手里,正好合适,她张了张口,昨夜之事着实尴尬,她也不知说些什么。
谢知渊则起身退出床榻,慢条斯理道:“皇上已携众家马车回程,因你昏睡未醒,庄园内只剩下你我,公主是明日再回程,还是……”
楚芙阳截过他的话来,“今日回去吧。”
谢知渊微顿,应了声好,二人便不再言语,他退出房间后,侍女伺候着梳妆。
楚芙阳回想着之前谢知渊唤她新月一事,庄新月,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名字,而他知道她的过去。
她在西昭的女官人家,乃为杨姓,长公主所言,是在骗她吗。
屋外毛雨斜飘,今日更冷了一分,身旁的侍女说过两日便是霜降,会越来越冷的。
西昭国的事需尽早定下来,再拖下去,便是冬日,百姓饥寒交迫,她看曾看在眼里的,都令人忧心。
楚芙阳走出南苑之后,庄园外的马车早已备好,东西饰物皆装置好,那平西郡王早早在车厢内等候。
来时他们同乘,回时便也只有这辆宽大的马车,楚芙阳在车前犹豫了一下,便上了马车。
车厢内陈铺着绒毯,柔软暖和,那平西王坐靠着车壁,双腿微曲,坐姿自然,阖着眼目养神。
楚芙阳入车时,他也只是轻睨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显得有些疏离。
马车缓缓走动起来,高大的马匹有序稳健,这路上落叶多,所以并不是很摇晃。
楚芙阳坐得端正,双手搭在腿上,静想着以前的事,身后车窗正开,飘进些许毛雨,都丝毫不知。
她抬眸瞧着谢知渊,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他并没睡好,有些疲惫。
昨夜在温泉池,她承认是带着好奇走入绣屏内的,这个男人生得柔美,若不是见了上半身,光是这张脸,就像个貌美的女子。
她似乎想起来当初为何要留下谢五治病了,一来贪图美色,二来对于他的病,有着浓重的兴致。
若不是西昭百姓之苦,她不会来到大盛,更不会再次见到他,记忆却需要慢慢想起来。
以前的谢五格外的消瘦,受病疾的折磨,面容总是苍白无色,比起其他男子来说,瘦弱太多,穿在身上的衣物总是宽松的。
之后旧疾得到医治,才渐渐回恢复气色,也开始学着行走,他总是特别的努力,撑着双拐杖不停的练习,每一步都走得腿脚发颤。
楚芙阳很难将谢五和眼前的这个健壮的男人联系起来,力气还很大,抓着她时,只叫她动弹不得。
细数着回忆,仍是少了一块,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楚芙阳沉默着,或许是目光在谢知渊脸上停留太久,他睁开双眼同她对视,惹得她避目不及。
谢知渊并未说话,忽然探身过来,身躯渐渐逼近,突如其来的气息使得楚芙阳一愣,抬眸看他。
谢知渊神色淡然,亲近过来,近到可以看清他的睫毛,纤长且上翘。
要...要做什么......
楚芙阳正打算说些什么,只见他抬手将她身后的车窗关上,谢知渊低眸瞧她一眼,说:“雨会飘到你的衣裳。”
身后少了微风,楚芙阳侧首看一眼车窗,哽了哽喉,回应:“...多谢。”
谢知渊只是淡淡一笑,坐回了之前的位置,不再言语什么。
楚芙阳却想起在泉水池中时,衣裳尽湿,他也未着一缕,呼吸相抵且炽热,她看到的……
顿时,楚芙阳面颊有些烫,她没经历过这种事,太让人感到羞耻了,好在眼前这个人不再追问昨夜的事。
回京的路途之中,他们之间话语不多,谢知渊神色总是温和的,时而会询问她可否饿了,或者是香山枫林中何处最美。
楚芙阳细想,他这是不追究昨夜的事了?毕竟她是西昭公主,哪里会真剜她眼目。
许久之后,马车入盛京时,毛毛雨也停了,只是四处潮湿,多不方便。
扶风驿门前,楚芙阳提着裙摆下车,谢知渊坐在车前,手揽着车帘,正容和地看着她,“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听言,楚芙阳一愣,“嗯。”
为何她觉得他话中有话,心里微异。
谢知渊则放下车帘,在长街之中,这辆平西王府的马车缓缓离去,逐渐消失。
楚芙阳凝望片刻,才回驿中去,西昭的使节上前询问可有见到大盛皇帝,她点了头,他们是想知道可有引诱皇帝,这种事她想过,却没有尝试。
虽不知皇帝的决定,但想必明日入宫求见,应不会被拦在殿外了。
楚芙阳看使节一眼,忽然又开口道:“改日给平西王府送去,你便代我同他赔礼吧。”
那使节虽疑惑,但也道了是。
楚芙阳深吸了口气,纵使以前与他过往诸多,她如今只是西昭公主,身负重责,是该保持距离,庄新月的一切,她会慢慢去调查了解。
从玉泉山庄归来,楚芙阳时不时就发呆出神,有些记忆变得越发清明起来,一点点的充斥在脑海里,她有了存在的实质感,并不是个没有回忆的人。
只是这记忆越到最后,心越是沉重。
梦见她要成婚了,那日的回春堂来得聘礼之多,摆满了庄家大堂,箱子上的红绸带格外的喜庆,庄家与回春堂的联姻。
可她却又没想象中的高兴,是慌张无措,从庄府到医馆的距离并不远,她急匆匆赶出门,在庄府不远处的巷道里,见到了谢五的身影。
他的行走得缓慢,还有几分不便,这个人总是很安静地注视着一切,她若不注意,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可偏偏她看得见他,从来没有揭穿他的存在。
这次则唤住了谢五,越过人群和街道,庄家的喜庆的气息与她无关,站在他的身前,她轻笑着:“我要成婚了,和少堂主。”
谢五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得出奇,最终扬唇一笑,“愿庄小姐同他,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简单的话语,使得她犹豫了。
明明如同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就像自己真的真的很欣喜似的。
“多谢,大婚当日定要来啊。”
谢五的笑,就像在真的为她高兴,“在下病疾未愈,便不去了。”
最终他们从街口分别,她心凉得手指发颤,看着他离去,忍不住眼泪落下,明明想让他带她走,她勇气不够,说不出口。
谢五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或许她以为的,都是自作多情,他并不在意她。
视线模糊,渐行渐远,从未想过这是最后一面,自此谢五消失不见,洛阳潼关战事爆发,唯有辽西最为平息。
而她坠入河水之中,水寒之极,难以言喻。
当梦醒之时,已是翌日清晨,扶风驿庭院中,枝头有鸟雀争鸣,好不热闹。
楚芙阳卧在榻上深深喘息,久久无法平息,眼角湿润,心口的痛楚还未褪去,那些真实的感觉,犹如贴切的发生着,一切都如此深刻。
楚芙阳艰难地下了榻,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水喝,此时的微弱的阳光从窗外透过来,她捧着茶水,看向枝头跳跃的鸟雀,神色恍惚。
谢知渊是谢五……
他不是什么穷酸的书生画师,他是当年的骨面王爷,谢家三代镇守辽西,是辽西的将领。
当年她还处处维护他,保护他,生怕他惹怒周霖安,如今想来,竟有些可笑。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楚芙阳从回忆中惊醒,看向房门:“何事?”
门外之人是西昭使节,他道:“大盛皇帝的旨意来了。”
楚芙阳心头一沉,她还未赶到长元殿去,这皇帝先来旨意了。
洗梳之后,楚芙阳安定下心神,未有停顿,赶往扶风驿厅堂,入门只见那体型微胖的福如富,颇有福气的面容,恭敬可嘉,是等候多时了。
面对那玄明的圣旨,楚芙阳跪礼听旨,身后一众西昭使节,不敢声张。
那圣旨上所写,即日起,大盛将令部分工部官员派往西昭女国治水三年,期间援助物资银两,西昭国将为此朝贡大盛百年,签订协书。
听到此,在场众人皆是大喜,楚芙阳低垂着首,心间如同大松一口气,算是守得云开。
福如富顿了一下,接着往下念,“芙阳公主才貌双绝,名德皓贞,择日与平西郡王结成秦晋之好,愿与西昭女国永固交好,钦此。”
话音落下,楚芙阳愣住,怎么是平西郡王......
福如富则将圣旨合上,放在她举着的双手上,道了声恭喜。
楚芙阳在身旁的人搀扶着起身,神情恍惚。
福如富浩浩荡荡的来,没有多做停留,又浩浩荡荡的离去。
楚芙阳看着手中的圣旨,她捏着旨边角的指尖泛白,上面的字迹清楚,写得是平西郡王。
和亲之人忽然成了谢五……
第89章 朝暮(21)
和亲的圣旨下了后,前去西昭女国的官员便已启程,扶风驿留下的便只是芙阳公主和部分侍从。
太史局便择好了日子,这年底的好日子较多,也好选着。
这芙阳公主毕竟是要嫁到大盛来的,莫让人落了个孤单,姜卿儿本着是个闲不住的,便去了趟扶风驿,也算是探探底细。
来时那楚芙阳正端着医书瞧看,人见着温雅和气的,秋赏时二人相交甚少,这会儿便慰问了几句。
在扶风驿坐上没多久,福公公便来人把这位皇后娘娘给请回去了,着实是盯得紧。
姜卿儿应早想到李墨会将芙阳公主配给平西王的,这脑子近来总是不管用。
不久之后,皇后怀有身孕的喜事便传开了,长公主为此跑了一趟永安宫,带着不少的膳补的药品,在她眼里皇室利益最为重要。
姜卿儿有了身孕,也算是了去她一桩心事,自然是欣喜的,之前送的送子观音还在香阁里放着呢,她该关心关心自家儿子了。
自打陆元澈成了家,是青楼也不去了,赌场也不逛了,办完公务便往家中跑。
那魏家小姐是着实厉害,脾性有些悍,陆元澈本着往赌场去,片刻之后,她便提着长棍来逮人。
陆元澈自来不和女子相斗,也不是说打不过她,但愣是容着她打得他满赌场得跑,闹得满盛京的笑话,他没了法子,只是不往赌场里去了,当初的小霸王变成了妻管严。
听了这话,姜卿儿笑出了声,果然着魏小姐是最适合陆元澈的。
长公主来了永安宫之后,又来了不少世家小姐,皇后正受宠,人人都想套些近乎。
这见多了,姜卿儿便乏了,来人也就见得少,由着周三娘将人给挡回去。
这害喜的日子过了,姜卿儿胃口涨不少,一张小嘴总是在吃着,小腹开始隆起。
夜晚入眠时,李墨抱着她,便总是习惯将手掌放在她的肚子上轻抚。
渐渐的天气寒凉,永安宫早早就备上了暖炭炉火,卧房内设上暖阁,陈铺着绒垫。
李墨早早便命尚衣局的给姜卿儿缝制一身狐裘斗篷,莫忘外面闯风冻着,毛绒绒的,穿上时,倒让他想起杜若寺初见时,披着斗篷的她,也如这般娇媚可人。
时日渐去,便是立冬,平西王爷的大婚也如期将近,皇帝这边也随上些份子,备上了些礼饰。
长元殿的内间中,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屋里暖堂堂的,金漆墙下的明黄檀桌展开着文书和奏折。
地面铺着柔软的锦垫,李墨着一拢淡金色衣袍席地而坐,发上束白玉冠,手中的朱批笔正在写动,是户部上递的税务折子。
姜卿儿正在他身旁,研墨好后,她扶着衣袖小心翼翼地将墨锭放下,干净的手绢擦擦手后,便在一旁吃起芝麻馅饼。
她忽然开口道:“好在平西王的大婚不是在夏日。”
李墨听言,停下笔尖,侧首瞧向姜卿儿,正在慵懒得半靠着绒枕上,一袭淡粉的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近来长了些,身姿婀娜,倒是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