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一声声“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并且伴随着兵器与铠甲摩擦的声音,王徽妍猜测应是到了宫城阙楼。
她睃了眼油纸包,还有那么多炙肉,心中有些可惜。这要是有酒解腻,她还能多吃一些。又没办法拿走让素宁她们尝尝,也不知道刘二通过她的描述能不能做出来。
“皇后,你想要什么奖赏?”慕容策的话打断了她对于美食的幻想。
王徽妍抿抿唇,心中激动起来,“臣妾……”提什么要求都行么。
她终于露出今日份最真挚地笑容,义正言辞地说道:“臣妾想着好几日未诵经了。请陛下恩准臣妾在清宁宫小佛堂闭关几日,为母后祝祷。”
少女开始幻想着芙蓉醉的滋味,还有青方也要吃上一大盘,再偷偷让刘二做一些炙肉,就算没有方才的好吃也使得。谁知美梦还未做完,就变成了黄粱梦。
“想必母后早已知晓你的心意,白日里诵经即可,闭关就免了。”见她还要再说,慕容策眼中的笑意逐渐散去,先发制人道:“既然皇后想不出要什么,那朕便做这个主了。”随后便双臂环胸,阖目假寐,将话题终结在此。
王徽妍瞪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如果眼神能淬毒杀人,狗男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她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何每晚要赖在清宁宫不走。又不能直接问,也不知道让素芸去找刘二办的事怎样了,总得想办法将人推出去。哼,不让上妆入睡,那是不可能的。不恶心你还留着你过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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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芸,给我上妆在浓重一些。”王徽妍幽怨地看了眼多宝阁后批阅奏折的男人,低声命道。
每晚上妆入睡,她都觉得自己的皮肤不如以前那般水嫩了。
少女扫了一眼铜镜旁乳白色的秘制香膏,灵机一动,“等等,用这个。”她憋着笑拿起玳瑁盒子,示意素芸为她涂抹在脸上。
盒子里的香膏是依据古方所制,用牛乳和珍珠粉以及一些草药粉调和而成,用来保养皮肤。涂抹后像上了层白蜡,并且带着浓重的药味,她怕蹭到锦衾上,从未在入睡时用过,如今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素芸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多宝阁,悄声劝道:“娘娘,这膏体味道浓郁,恐怕会激怒陛下。”
“不怕。”女为悦己者容,多么好的说辞。
少女命素芸将她浓密的秀发高束在发顶,防止香膏蹭到发间。她偷瞄了一眼远处专心低头书写的男人,顶着一张大白脸疾步走向床榻,示意素宁将帷帐放下。
帐幔间保暖,不一会儿,她自己到先被刺鼻的草药味熏的皱眉,又不能动手捏鼻子。暗骂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为了能实现自由,她可太难了。这几日骂着狗男人入睡,已然成为习惯。
一个时辰后,慕容策手拿绢帕掀开帷帐,被古怪的气味熏得立即后退,捂住了口鼻。
待明白味道是从那女人脸上散发出来时,他一怒之下将手帕扔至她的脸上,随后将帷帐全部打开,在寝殿内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香料在哪里放置。又不愿惊动外面的侍从,气的转身瞪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又担心湿绢帕长时间覆盖她的口鼻,会令她喘不上气。
慕容策将心一横,拿下覆在脸上的绢帕,推着熟睡的女人:“皇后,你给朕起来!”
被唤之人根本没有反应。
“你这女人!每天这般折腾就不觉得累么?”男人无奈,只得捏着鼻子为她擦起了脸。
他看着手中黏腻腻的膏状物,皱着眉头将绢帕扔到床外,又去拿了一块,这才将女人的脸擦干净。
想到那无法言说的味道,他又只好将绢帕撕开,自制棉团塞住鼻孔,躺了下去。
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每次都由他来收拾残局,她画,朕也画得。
打定主意后,他起身去妆奁找寻螺子黛,不忘重燃床榻前的连盏灯。
看着那女人整齐的眉形,男人敛袖缓缓低头,修长的手指拿起螺子黛,认真又笨拙地顺着眉形描绘着。
“朕见《洛神图》的女子便是远山眉,日后你再画成短眉,朕见一次改一次。”
他颇为自得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除了眉峰处手有些抖,整体看上去还不错。
想到从《奇闻异志》上看到古人为了给妻子画眉耽误朝参,他当时还在想,这样的大臣不如直接罢免。现如今,竟然也品出一些不同的感觉。
“陛下,你为何不喜欢我?”皇后幽怨的声音回荡在床榻间。
慕容策心中大震,心疼伴随着陌生的喜悦,使得他不知该如何回话,“朕……没,”
“那女人是骗子,您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册封她……”
“今日我受到的耻辱,日后定然会加倍索要回来。除非死,否则我绝对不会认命,我会让你有求我的那一天,我会让你亲手杀了王徽妍……”
男人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阴云密布之下,将手中的螺子黛捏断,狠狠扔出床外,“朕等着。”
*
清晨,吴六一收到暗卫的密报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见床榻前的地毯上散落几块绢帕,心中偷笑。就是觉得殿内的味儿不太好闻。他站在床前将人唤醒,说有事禀告。
慕容策蹙眉起身,抬手示意去书案旁。
“陛下,崔大人说昨晚他见到县主时,仿佛身体不受控制,才会做出拉扯之事。他需要排查宫筵为他更换杯盏之人,另外他若有若无闻到一股异香,不知是不是幻觉。”
“麟德殿宫人你暗中排查。异香之事让他将衣衫保存好,朕会命人去找他索取。”
吴六一躬身应是,想起殿外备好的衣衫,陪笑道:“陛下,您吩咐的衣衫织造局已经做得,奴婢已命人抬至殿外。”
慕容策看了眼铜漏,也快到叫起的时辰了,颔首道:“你去将素宁二人唤进来见朕,随后命人将箱笼抬进来。”
他轻触手上的绷带,思索着到底是谁暗中操作此事,目的何为?
“陛下万安。”素宁和素芸恭谨叩拜。
男人随意抬手,“起来罢。殿外的箱笼你们见到了,今日将皇后衣柜内的衣衫全部更换,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徽妍:陛下你大晚上不睡觉画花我的脸,还弄坏了我的螺子黛,有病是不?
慕容策:朕有病你有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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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素芸与素宁二人立刻恭谨应是,默契地后退三步,转身去床榻间叫醒皇后娘娘。
昨夜她二人担忧了一宿。
平日里娘娘涂抹玉容膏是要开窗通风的,香炉内还要加大梅灵香的用量。
陛下一大早就命人抬来箱笼,昨夜定然是发怒了。娘娘真是剑走偏锋,偏生又是个及其有主意的人,真是愁死个人。
“娘娘,到时辰了。”素芸略带焦急地提醒。
“知道了。”
帐内的少女一脸不情愿地坐起,打了一个哈欠后掀开了帷帐。
素宁二人齐声低呼:“娘娘,您的脸……”
这声质疑将王徽妍的瞌睡虫子全部驱散个干净。糟了,是不是玉容膏停留时辰太久,把脸弄坏了!
少女光脚跑向铜镜,愣在了那里。
浓淡适宜的远山眉,眉尾与眼角的滴泪痣相映成趣,再加上她本就唇不点而红,将她一下子从平日里的端庄变为俏媚无比的模样。等等,她看着自己及腰长发,昨夜不是全部高束至发顶了么?
素芸捡起桌角下只剩下半截的螺子黛,满脸的疑问,“娘娘,这是?”
王徽妍接过拿在手中,只见珍珠贝母连同包裹的黛块齐齐从中间断裂,千两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这螺子黛还是自己带来的嫁妆,成婚半载以来,一盒用的只剩下最后一根。如今狗男人要求后宫节俭,她如何命人去内府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狗男人!
素芸见自家娘娘的表情,从震惊渐渐变成愤怒,想着衣衫的事,更加不知该如何提起。
王徽妍发现了宫人陆续抬进来的箱笼,她狠狠睃了眼多宝阁内低头书写的男人,知晓这一切都是他在作妖。故意大声问道:“这是何物?怎么什么都往寝殿里搬送。”
素宁直爽,竹筒倒豆子般将陛下的话重复了一遍。
少女感觉怒气在丹田里转了十几个周期,直冲发顶。她缓缓坐在妆凳上思忖着如何接招,铜铃老母只教她如何和嫔妃斗,从没有教过她怎样和皇帝斗。老天这是让她自行开创一套对付慕容策的套路么,她是不会气馁的!
“皇后,在想什么?”
噩梦般的声音,在少女头顶上方响起。
她透过铜镜对上深邃的双眸,起身回道:“陛下,臣妾思忖着昨夜应是撞见了鬼。” 故意摊开手掌,将半截的螺子黛展示在男人面前,又指了指自己的远山眉,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话语虽然恭谨如常,却暗含机锋。
“皇后你有所不知,”慕容策对上少女的目光,怜悯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续几日你每晚都在梦游,朕担心你被唤醒后会走火入魔,只好任由你折腾。”
男人故作上下打量她,温声安抚道:“这远山眉甚是好看。别怕,朕赐你一斛螺子黛以示鼓励,不必谢恩了。”
他看着咬唇想要说话的少女,哦了一声,“你前日里说梦话,对于自己的衣衫很是不满意。”指了指眼前的黄花梨雕纹箱笼,“权当昨日所说的赏赐,之前的衣衫不必再穿。”
少女心中冷笑。我谢你个大头鬼!看看你说谎话时那傻傻的样子,和昨日算计别人简直判若两人。
“多谢陛下赐物。”她只得先谢恩,再想对策。
“今日所赐衣物不得转赠他人。”慕容策神清气爽地扔下一句话,去了净房盥洗。
男人单手将金盆内的泉水撩至面上,水珠滑落的瞬间,目光滑过缠绕着绷带的右手,又想起了月夜窗前那一幕。他接过内侍奉上的面巾,低声下旨:“你在清宁宫盯着她们整理箱笼,结束后命人将箱笼抬至内府命人看管起来。”
内侍从未听过穿过的衣物需要看管……怔愣下赶忙躬身应诺。
师父啥时回来,如此奇葩之事他真是闻所未闻,这活儿该怎么干啊。
吴六一回来复命,刚好赶上陛下登上御辇,他回禀后就被徒弟扯了扯衣袖,示意有事回禀。
待他听完徒弟的汇报,感叹老天开眼,趁他不在时陛下想出这么一个遭人恨的法子,成功让他躲避开来。
太监悲壮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儿砸,天降什么任来着,”他轻咳一声,“总之你要好生监督素芸她们整理箱笼,别被小蹄子们糊弄了。陛下的记性非常好,你若疏忽了,为师可保不了你。”说罢向一脸哭相的徒弟挥手,示意他赶快去干活。
他疾步走至御辇旁,琢磨着陛下此举意欲何为。
表面上像是在整皇后娘娘,故意不让她舒坦。但凭他的嗅觉,闻到了来自情爱腐臭的气息。若不是在意,陛下是那般多管闲事的人么?并不!他越发看不懂陛下的喜好了,只能暗中祈祷爱徒不要死的太难看。
此时,爱徒吴八一正在和素宁交涉,“大人,奴婢奉旨而来,这箱笼一日不收拾齐整,奴婢不能离开清宁宫。还望您向皇后娘娘禀报。”
“你有手谕么?”素宁狐疑地瞪着他刚要再说,却被素芸拉至身后,听得她说道:“小吴公公稍等片刻,娘娘的衣袍,除去袆衣、鞠衣、钿钗礼衣不能动之外,还有很多常服,也不是一刻就能收拾出来的。”
吴八一赶忙点头哈腰,“大人不急,奴婢带人在此候着,您收拾齐整后唤我即可。”他哪敢催促,心里想着只要将衣物入库,就算完成了任务。如今人在清宁宫,脑袋瓜子还别再裤腰带上,多待上一刻钟都是酷刑。
“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要求看手谕有什么错?”
素芸看着素宁一副斗鸡的样子,就知道她出去时间长了准是又犯了牛劲,赶紧禀明娘娘出来捞她。
“你又犯傻,方才陛下怎么跟咱俩说的?”
素宁不情愿地闭嘴,任由她拉着迈入寝殿。
王徽妍端着茶盏从宫女展示的衣袍间走过,她早已恢复了冷静。
这只是第一个箱笼内的衣衫,皆为春装。从颜色款式上来看,花样淡雅中不失鲜亮,不得不承认狗男人眼光不错。只是,她凭什么乖乖配合他去做有损自己利益的事儿?
少女饮尽盏中茶汤,指着一件青白色绣刻丝瑞草锦衣,搭配秋香色绮云裙,命道:“今日本宫穿这套。”不会配色的大有人在,却并不代表无法穿出去。将军里面拔矬子,照样简单的很。
换好衣衫后无心用膳,索性命素芸留下监督小宫女整理衣衫,命素宁带着八戒,陪着她去太液池旁的园子散心。
少女扶着素宁的手,沿着卵石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池边的柳树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几只鸳鸯在水面上交颈洗浴。
她蹙眉幻想着邀宠应该怎样做。都怪王嬷嬷凡事都按照正宫娘娘的标准教导她,现如今派人出宫问她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妥。
这萧贵妃娇美地往上贴,也没见效果。其他嫔妃见了慕容策就像老鼠见了猫,吓吓唧唧的样子更谈不上邀宠。
“素宁,兰姨娘行事是怎样的,我记得父亲很是宠爱她?”王徽妍接过宫人手中的鱼食撒向池中,努力回忆着她本就碰面不多的姨娘,却怎样都记不起她有什么特点。
若是刘二无法从坊间弄来有用的书籍,她总也得另想它法。
“王嬷嬷从不许婢子们去妾室所在院中,”素宁红着脸低声附耳说道:“婢子只是听说兰姨娘柔弱无骨,那……方面很是勾人魂魄。”
王徽妍哦了一声,尴尬地挥了挥手。
还记得大婚之前,王嬷嬷拿出内造的“压箱底”给她看。那是一套瓷物件,两个小人儿栩栩如生,做着一些扭曲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