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听你爹的话,便和敬王远着些。他昔日里是太妃独子,又跟太后亲近,连带你皇叔看他也不似寻常兄弟那般,偏他生的虽不出众,可到底是有几分才干,心思毒辣你可仔细着别着他毒手。”
傅仲正哪里防着恭王说这些话,心底里倒是软了两份,敬了一杯酒给恭王,道,
“父亲爱子之心我是晓得的,眼下皇叔身子多病,娘娘素来又没个子嗣傍身,不如父亲找些相熟的御史上本,也提点些皇叔,他到底有了春秋,不敌往年了。”
恭王接酒闷头饮了一杯,思量片刻道,“这事儿早年便有御史说要过继皇嗣,只当时敬王说什么陛下身子康健,怕是将来有了子嗣也未可知。
旁的人说什么也不抵用,我亲自往宫里走一趟,先去探探口风。”
傅仲正倒是不愿意恭王出面,捻着手里的白瓷杯子,道,“父亲多年不理朝政,素爱这花花草草的。没得为了我去走这一遭儿。
到底爹进宫,不如帮我求另外一件事儿。”
恭王闻言倒是丝毫不以为惊奇,侧身看了眼傅仲正,见儿子阔步坐在西间,深蓝直裰越发趁的他冠面如玉,眉深目阔气质轩昂。只眸色深处,倒是比出京往北地去时,多了几分深沉内敛的意味出来。
恭王一眼便知,“是为了顾府的人?”
“我往日里曾听陛下提起过,说是顾学士家的大姑娘模样出众,学识品行也端重出彩,我想着若是聘为妻室,内宅倒也安生。”
傅仲正早有了这念头,他既重活了一世,九五至尊和顾知薇两个都要,总不能辜负了老天美意。
只,形容间到底有些惭愧,他名声素来不好,饶是最近这些时日,茶馆里说书先生说些个他的英雄事迹,到底是不如敬王在民间颇有爱戴。如此身份迎娶顾知薇,若让她和自己共同担了骂名,到底不美。
恭王也想到这一茬,思及儿子进来举动,道,“怪道你素来马虎的,怎么好端端重视起自己的名声来。我可再嘱咐你一句,你娘接了何家的姑娘来,存的便是给你娶妻的念头。
你若是娶顾家的丫头我也不拦着,可尽心把何家的安置妥当了。她到底是你舅舅家的人,若是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事情,你爹我可不饶你。”
傅仲正自然知道这个,只他倒是不往心里去。这何三上辈子和常达连生九子,夫妻两个恩爱和谐,何三回来那日,他又让常达亲自去接,如今她怕是早就挂念上常达了。
眼下,只含糊过去。恭王见他似是有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手让他往后院请安,便在书房里歇下了。
再说何三姑娘,她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内宅里见过几个男人,见着傅仲正这般容貌便肯了三四分,又见他说话颇有章法,又是愿意两分。
只这人请安后,下一刻便让她碎了心肝。
“我方才求了父亲,他明日往宫里请安,想请陛下降下一道旨,把顾家的大姑娘许到咱们家。”
傅仲正进了花厅并不去看何三,她即早晚要嫁给常达的人,避免她起了别的心思,倒是不如直接了当说明白的好。
恭王妃哪里能猜到,儿子不来家里便罢了,一来便说这么些个石破天惊的事情出来,也顾不得旁边捂着袖子哭泣的何三姑娘,更别说什么礼节礼法,两三步走到傅仲正面前问他,
“你可和顾家通了气?那顾姑娘可愿意嫁你?顾学士那样的人物,可不是卖女求荣的,他便甘心这样?”
一连串问题问的傅仲正搓手不及,顾知薇愿意嫁给自己吗?
当然是愿意的吧,毕竟,他死后她便日日念经诵佛,佛音浩荡响彻云霄,也把他从北地召唤至京城。
至于顾家,陛下即准许了他跟随顾学士学习,想来也是有这个念头的。他自认不差那敬王世子傅仲麒什么,甚至军功声望,他更声名赫赫。
及至回到荣锦院,躺在松柏淡雅的卧衾上,傅仲正仍是有两三分忐忑,侧身看向沁薇堂方向。
如今他在顾府做事也便宜,不如找个机会进内院见她一面,也不为别的,只问一问她可愿意。
若她愿意嫁他,便是江山为聘,山河做礼,拼了这条命也把她迎娶进门。
如此,傅仲正便让何四寻摸这后院里小厮们交班时辰,连带着内院里大事小情也派人打点了。只顾府家教甚严,仆妇小厮行事颇有章程,一时倒也让他寻摸不出差错出来。
更别说,那日爹去宫里面求婚,陛下似笑非笑的打发爹回去,一句着肯的话也不说。傅仲正越发着了急,眼瞅着就要三月初一,过了这生日,顾知薇便正式开始说亲。
以她的品貌性情,这官府的中人不得把顾府门槛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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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转眼说快也快,日子就到了三月初一,自打日头不亮,顾大嫂便起身张罗。
顾至善连鸡鸣都没听见,拉着她袖子道,“你如何就起这么早?日头还未亮着呢,到是不急别的。”
顾大嫂推开男人胳膊,点了床头雁足灯,微光衬的她面色微亮,容貌倒也出彩几分。闻言回首瞥了眼她男人,眼尾多了几分妇人的余韵出来,
“便是现在起也觉得时间紧,你哪里知道,除了那些个戏子仆妇要打理,便是咱们今日席面,也得重新整治了才是。”
灯下看美人更添了几分意动,顾至善自然不肯委屈自己,半起身把这人拢在怀里,
“如今妹妹亲近你,倒是把你调理的越发勾人了。”
顾大嫂哪里防着男人突然亲近她,腕子也失了两分筋骨,只恨不能瘫在男人身上。可她到底知道,今日是妹妹的大日子,容不得差错。
知道这男人爱重自己,顾大嫂推开男人痴缠,倒是多了从容淡定的气魄来。自去缠枝铜镜前理了妆发,乌鸦鸦的发髻上金丝头面,妹妹给的珍珠粉也调和了茉莉花籽,碾碎了敷脸白白,黛眉红唇自也有两份艳丽的色泽出来。
顾至善不肯放她走,大辣辣敞着中衣,圾着双睡鞋往梳妆台前来,拿手指碾她唇上胭脂,道,
“席面是早就定下的,你便是眼下要改,厨房怕也来不及。不过是多了个荣锦院的镇北王,他在咱们家住着不好不请他。一家子骨肉血亲,他又是宫里面姨夫的侄子,说起来喊他声表哥也不未过。
况席面上爹娘都在,妹妹也不算见了外男,不如你变等日头亮了再起来,左右还有两个时辰呢。”
“可…”
顾大嫂总觉的不妥当,旁人倒也罢了,唯独这傅仲正她可记着呢。前几日薇姐儿亲手写了心经挂在他内室,若说他没有对薇姐儿起了心思,打死她也是不信的。
顾至善哪里耐烦听她细说,他本不是为傅仲正考虑,不过是有了几分心思想让顾大嫂躺床上歇息罢了。见顾大嫂仍是面露犹豫,索性动手拆了她发髻耳铛,拦腰一抱扔到床上,
“想那些个没有用的东西做什么,不如来想想你家男人。”
一番云雨事后,顾大嫂懒洋洋躺在顾至善怀里,见他满脸餍足之色,终是忍不住偷偷红了眼眶。她素来意味自己是容貌不及旁人的,本以为顾至善素来床事上寡淡,以为他是个不珍重自己的。可自打她跟着妹妹开始打理自己,肉眼可见的,男人越发的珍视自己。
不说往自己身上留的时间长了,就连往日时候和什么纨绔子弟吃酒耍乐子,整日里不着家,若是要紧关头更是找不到人。可如今不说时时能见着,便是三次里有两次是在家里的。
若说这一切的起始,倒是妹妹给自己装扮一新开始的。日头渐渐泛着亮,窗纱也透着光亮出来。顾大嫂索性不肯再睡,左右她也是闲来无事,倒不如起身慢慢整理。左右她在花厅里坐着,便是丫鬟婆子们回话也有人应声。
顾知薇也起的很早,天不亮徐妈妈便带着芍药熏香整理屋子,今日是姑娘的大日子,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定是不能犯错的。姑娘好性子倒不会说什么,可太太和大奶奶时刻盯着这院子,若是有了差池谁也逃不掉。
等日头亮堂起来,大奶奶派人来查看了两三次。徐妈妈轻手轻脚撩开珠帘,见重重帷帐里姑娘似是睡的正香,放下帘幕往外间走去。难得姑娘贪觉,她也不至于喊姑娘起身,倒不如让她睡个够。
筵席晚间才起,唱戏的小戏子们眼下还在外头搭戏台呢,若是冲撞了她们姑娘,反倒是不美。
只顾知薇本就睡的不沉,徐妈妈脚步声惊醒她,见外头亮光便知已到了时辰。拥着暖被起身,便见徐妈妈往外间去,忙喊住她,
“徐妈妈你做什么去?”
尾音带着昏沉睡意,声线撩人带着股夺人魂魄的意味出来。徐妈妈忙转身,见锦罗被下,她们姑娘白花花膀子露在外面,屋子里炭盆早就没了热气,虽是三月早春,可空气里到底有两分冷意,忙往前拉高锦杯,紧张道,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露着膀子,昨日晚间穿的中衣呢,怎么不见?”
顾知薇乖乖让徐妈妈把锦被拉好,葱白手指在被窝里摩挲片刻,拉出来个软罗小衫出来,水眸微敛,唇色红润润的,羞着嗓子道,“我昨日睡着不踏实,总觉得这胸闷闷的,没得让我不自在,便抽了带子睡了,谁知它睡着便跑了没影儿,早起才知道。”
徐妈妈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闻言转身让芍药拿了尺子过来,便要给顾知薇量身子。顾知薇对自己身量倒是颇有几分计量,每日晨起的雪燕有了作用,除了衣裳变紧了些,顾知薇自觉连身量也高了许多。
含羞从徐妈妈手里拿了尺子,自己在青山卧雪般起伏的身上量了下,果然如所预料的那般,前半个月做的小衣服,如今竟是穿不得了。
徐妈妈记下新尺寸,阿弥陀佛的念了声佛,和顾知薇道,“好在老奴前些日子存着个心思,这小衣往宽了做两分,虽不多只有两件,也将够着姑娘这两日换洗。等过几日娘娘赏下蛟纱来,在做了新的来。”
顾知薇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顺着徐妈妈手拿了新的亵衣,被窝里自己收拾妥当,又见因是她生日,徐妈妈拿了套鹅黄小衫来,上面暗纹金线勾勒牡丹,倒也华贵气派,只系着扣子时到底是心疼胸口两团,只觉得憋闷难受,好不容易深吸了气,才勉强把盘口系上。
下配着条白绫稠裙,满花粉锻绣鞋坠着颗明珠,倒也是名贵。徐妈妈收拾了被衾,回身见顾知薇拥着被子起身,道,“姑娘可是手冷?怎么好端端的抱个被子?不如让芍药再去领了炭火,好歹屋子里再燃几日炭火。”
顾知薇摇摇头,自己往穿衣镜前去了,抽开薄被略看一眼,便羞窘转过身,桃腮红润水眸潋滟,和徐妈妈商量,“好歹我也是家里面的姑娘,这鹅黄对襟小衫倒是小了几分,鼓囊囊的怪羞人的。”
饶是顾知薇重活一世,她也觉得这衣裳太过了些。她前阵子到还好,这几日倒是腿软腰酸,胸前也酸胀的难受。这也是顾知薇重活一世忘了自己信期,若是她但凡是记着,便知这是月事要来了。
偏她身子天葵未至,徐妈妈便是知道她及笄之年,也不过度量着是这前后,哪里那么凑巧就备上东西。当下头也不回,自顾自的张罗丫鬟们进来,你捧铜盆她捧青盐,芍药打首,服侍顾知薇净面。
顾知薇仍是不自在,徐妈妈忍不住笑道,“姑娘何必羞这个,爷儿们喜欢的便是女儿家的身段模样,旁的人想求也求不来姑娘这样的,偏姑娘害臊,箍着也就算了还觉得羞。”
顾大嫂掀开门帘正听到这话,见往日里素有主意的妹妹羞的不知如何是好,笑吟吟白了徐妈妈一眼,“太太让你看顾姑娘,是往好的地方领。你个老货倒是好,平白无故的和姑娘说什么男人不男人。
便是男人爱重,后宅里自己是个软绵绵立不起来的,别说是婆婆姑嫂嫌弃,便是家里面仆妇丫鬟也高看不到哪里去。我如今才知晓这个道理,定是不肯让姑娘吃亏的。
往后,你不许在姑娘面前提什么爷儿们的话。”
徐妈妈讪讪一笑,忙道,“不过是和姑娘开句玩笑话,大奶奶不必往心理去。您和姑娘福气大着呢,甘蔗的甜处都在后头。”
顾大嫂哪里是真心和她理论,不过是借着这话说些这些日子自己的感慨。自打顾大哥着了家,一月里不说整月,便是大半月都在她屋子里歇着,家里面那些往日看着宋姨娘脸色的婆子,也眼巴巴的巴结顾大嫂去了。
平日里她说上十句不顶用,如今倒是一两句便有人赶着去干。更别说太太屋子里的崔妈妈跟着,顾大嫂这也才学会一两分管家的才干出来。
只饶是她如何风光得意,也知道这一切是从妹妹这里来的,若是没有妹妹暗地里帮衬,顾大嫂知道自己是起不来,远的不说,就这衣裳颜色配比连带各色首饰花粉便一摸瞎,总是要让妹妹得个好处才行。
思量着前头里的傅仲正,顾大嫂是一口气哽在喉间,吞不下去也提不上来,没得憋屈难受。见芍药服侍着顾知薇上了胭脂黛眉,葱白手指捻着个朱红印纸在唇瓣轻点,顾大嫂挥退丫鬟,和顾知薇说起体己话,
“我昨日听西院里的丫头说,宋姨娘好像得了什么东西要给老太太,模糊听着,似是和沁薇堂有两分干系。”
顾知薇一听便知道,这是宋姨娘前阵子得了那衣裳,当下也不在意,朝顾大嫂道,“嫂子别往心理去,左右祖母中午才出来,我自有法子应对。”
顾大嫂见她这般,便放了心,又去打量顾知薇容貌。她本就是生的出彩,如今仔细装扮了,另有一番官家小姐的气派出来。
徐妈妈端了雪燕过来,见顾大嫂也在,索性也给她来了碗,顾大嫂接了正要说话,便见老太太屋子里青橘打了帘子进来,“大奶奶,姑娘,老太太起来发脾气呢,说要姑娘请安去。”
作者有话说: mua~
第22章
“请安?”
顾知薇回头看青橘,疑惑出声,“昨儿不是才说老太太夜间多吃个半个桃儿,起夜了好几次,今儿个还特意和我们说,要等中午才能请安,怎么这么早便又要去了。”
青橘闻言心虚低头,思量着宋姨娘和顾知花在老太太那里说的闲话,一时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抿唇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宋姨娘怕是对姑娘有些误会,老太太英明,说开了便好了。左右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厚此薄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