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媚——大河之楠
时间:2020-05-10 08:41:03

  顾老太太也觉得不对, 又见顾知薇这话问的不对, 按照薇姐儿往年的性子, 她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顾大嫂也觉得不对,可她揉捏了下肚子后不敢吱声。早起她身子骨不舒坦,身边儿伺候的丫鬟婆子回话, 她才思及自己葵水晚了一个月。
  按照常理,她怕是有了身孕。可顾大嫂不敢侥幸, 饶是她北地里土生土长的姑娘, 性子里自带一两分彪悍。
  来到京城后, 原有的泼辣性子早就去了七八分。不说原来京中官员家眷和她不匹配,便是这嫡亲的小姑子顾知薇, 也是看自己颇不顺眼。
  言语间不是嘲讽便是暗骂的,顾大嫂原本不是容忍的性子,可她初来顾府,婆母在水月庵修行, 老太太又是那么个冷心冷肺的样子, 除了西院里的母女两个, 平时便没见老太太动过什么善心。
  她一个刚进门的儿媳妇, 被小姑子磋磨还是什么大事儿不成?不止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便是连相公也不正经, 顾大嫂想起那段日子便觉得难熬。
  她模样是不出众, 穿着打扮也过了时,可顾知薇那个时候针对自己,怕也不是因为自己模样让她在京城贵女面前抬不起头脸, 更多的,是顾至善他男人也不看重自己。
  就像眼下宋姨娘,男人看重你的时候千好万好,任由你怎地都行。可若是不看中重你,便是你死在他面前,还觉得你碍眼。
  偏偏宋姨娘和顾知花糊涂,完全看不穿这点儿。顾父得知宋姨娘去了庄子,全然没听见似的,完全不放在心上,问都没问上一句。至于顾知花,若不是她撞伤了老太太胳膊跑了,留在府里面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再也不会像之前犯了错那样,外人只当是没看见,旁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只是这些念头,顾大嫂看向顾知薇时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寻常女子嫁人不容易了吃些苦头是应该的,她这个金樽玉养成的妹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零落成泥的苦处。
  有顾大学士的金字招牌顶着,又有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名分,天底下只要她想要的,没有不堆山填海送来的,只恐她不顺心觉得日子不痛快,给她委屈这种事儿是再也没有的。
  唯一受了的委屈,就是此刻老太太的避而不答吧。
  果然,只见顾知薇上前一步,似是逼问出声,
  “祖母,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消息的?”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前世到死都把这消息瞒着,此刻选择告知她和顾大嫂是担心自己对顾知花下死手,以不是亲生为由,留她一条性命嘛?
  顾老太太迎着少女清澈目光,不由两三分心虚之意。她是什么时候知道顾知花不是顾父亲生,自然是在宋姨娘并非处子之身的时候便明了。
  可外院里郎中来了几个,皆说是打了这个孽畜,她侄女儿这辈子怕是再也做不得娘亲,这才忍辱负重留了顾知花活下来。至于后来偏爱她,一是因为宋姨娘身子不好,移情作用。二来也是为了顾父,多了个闺女就相当于多了门亲事,哪怕是顾知花不如薇姐儿模样出彩,又是个蠢笨性子,可只要她是个女儿身,将来便有希望为顾父谋来利益。
  可这些话,顾老太太说不出口。她一个长辈,难不成要告诉一个孙女儿,她算计着另一个孙女儿不成?
  半晌,也只是蠕动下嘴唇,看向顾大嫂,“至善媳妇儿,你先去厨房料理餐食,我和你妹妹说说话。”
  顾大嫂看看顾知薇,见她仍旧哽着脖子不肯动弹,知道得不到答案是不会离开的,颔首低眉摸摸小腹,恭敬应了声是,这才退下。
  临出门口,迟疑了下,朝顾知薇道,“妹妹若是和老太太说话,好歹顾念些。便是老太太说出这话,想来不知姑娘好奇,便是太太,宫里面娘娘也是想知道的,左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明白了也就好了。”
  顾知薇闻言倒是略惊奇了两分,她对顾大嫂的印象还停留在衣着不得体的时候,至于前世冒险卖玉佩买粮,那也没显出顾大嫂谋略出来。
  可今日这话里藏刀,虽是和她说的,句句点的却是老太太。既然说了这顾知花不是爹爹亲生,便是娘不追问,姨母在宫里面得了风声,也是要降旨询问的。
  顾大嫂此刻把话点出来,又说什么一家人,无疑是在暗示顾老太太,她和顾父顾知薇才是一家人,顾知花那可是别的闺女。
  这个嫂子,倒是比自己想想中更聪明。顾知薇转身含笑谢过,见顾大嫂手扶肚子,原本的猜测更清晰了两分。看来,是有什么缘故让大嫂去了两三分藏拙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家里和睦。
  顾老太太听了这话,心底的挣扎去了两分。左右她把事情讲出来,索性倒不如一口气吐个干净。也省的嫡嫡亲的孙女儿总觉得自己是外人,一句话说了一半含着另一半,没得让人不利索。
  当下也不顾别的,拉着顾知薇的手在塌子上坐了,只从自己嫁人开始讲起,先是娘家卖豆腐,后嫁书生,科举生病丧了性命,顾父养大得宋大舅照看,一直到顾父去崔家读书,考了科举为止,顾宋两家几十年恩怨慢慢说来。
  顾知薇这个才明白,顾老太太早年辛苦劳累,寡妇门前是非多,顾家又是个读书人家衰败下来的,宗族刻薄不亲厚,若不是顾老太太性子有主见,宋舅姥爷早年也压的住场子,怕是早年爹爹读书的银子都被宗族人抠搜走了。
  难怪,她生下来这么些年,从未去过青州老家,也从未见过青州顾家的人寻来。
  “辛苦祖母,如今那些苦日子,早就熬过去了。”
  顾知薇摸索顾老太太完好的手掌,见指节扭曲.粗.大,知道是早年留下的,心底也酸酸涩涩,闷着声音问,
  “后来呢?宋舅姥爷是怎么没的,怎么爹好好的还做官,那青州宋家就人死家破了。还有宋姨娘,从青州到京城,千余里路,她怎么就赶来?”
  提起这些,顾老太太难得情绪激动了两分,只过了十几年,当初的悲恸早就减轻了几分,宋姨娘和顾知花又犯了错,她也不忍心说宋姨娘亲娘的不好,只和顾知薇道,
  “当年的事各有各的错处,我不该插手你爹的婚事,若不是我逼着你爹纳了你宋姑姑,如今哪里有家里这一摊子烂事儿?”
  许是真的伤了心,顾老太太摸着受伤的左手,话语之间丧气许多。她如今七八十了,便是能活,还能活多少年?等她归了西,知花找不到亲爹,小玉仍旧在庄子里关着,到时候,她们的难处才来呢。
  顾知薇索性不再说什么,得了这些真相,顾老太太什么时候知道,顾知花不是顾父亲生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是亲生的父女,便是在身边儿养了这么些年也不是亲生的,顾知花身上便一点儿也没沾染上顾父的儒雅气派,手段阴毒,做事事儿没个担待,反倒是像极了她的亲爹敬王。
  再说宋姨娘除了自己贪的银子,余外可是有不下千万两的银子在外头放贷,这么个性情品貌,半点儿也不似是宋舅姥爷的人品,看来便是一家人,不亲自教养也容易出差错的。
  顾老太太说了这么会子话,又想起了早早就没了的哥哥,难免有些疲惫。提起逝去的人,心底也犯忌讳,想给宋大舅烧些纸钱去,顾家这么多年没回去扫坟,也不知宋大舅怪不怪罪自己。
  还有她男人,他倒是一蹬腿儿走的干净,这么些年撇下自己,连个好梦也没有。前些日子倒是回来托梦,只说孙女儿是她们家的福星,福星啥的她没看出来,倒是心疼宋姨娘一人在庄子上,怕是要吃苦受罪。
  目光余处,顾老太太填了几分沧桑。死的人倒是安省了,活着的,还得继续打算,桌子上攒盒倒是很多,顾老太太知道顾大嫂走的时候没带糕饼点心,忙喊了外头伺候的婆子进来,
  “这些糕饼点心收拾了,绿豆糕给你们老爷留着,他从小爱吃这个,一匣子枣泥馅儿的福饼给太太送过去,她这阵子理家辛苦,也贴补贴补。”
  转身仔细打量了顾知薇,见她不知在想什么,笑道,“不如薇姐儿亲自送到缀锦楼,顺便请你父亲过来。我想和他说说祖坟的事儿。”
  顾知薇笑吟吟应下,旁边儿徐妈妈欲言又止,捏了下手心道,“禀给老太太知道,咱们二姑娘撞了老太太胳膊后,便私自让马车出了府。老爷追着她往庄子上去了,眼下这个时辰,怕是早就到了庄子上。”
  顾老太太听见顾知花出了府,眼前晕黑一片,顾不得丫鬟婆子都在,颤着嗓子道,
  “她娘是个不醒事儿的东西,她也蠢笨。好好的谁会去怪罪她不成?竟然自己跑了!!!”
  “可不是呢,”
  顾知薇上前忙扶着顾老太太躺好,语气倒是惬意两分,道,
  “祖母别往心底去,爹这会儿想必见了姨娘和妹妹,会好好和她们说这事儿的。”
  至于责骂嘛,那肯定是必须的。
 
 
第45章 
  这里祖孙两个倒也和乐, 顾老太太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盘算。一时缘恨宋姨娘教歪了顾知花, 遇到事情不是躲便是逃, 半分担待也没有。
  一时又是觉得顾知花人品不如顾知薇出彩,都是自幼在顾府里长大的孩子,她心底因为顾知花不是顾父亲生, 还偏疼了她几分。可谁知顾知花不说比顾知薇出彩也就算了,行事不及顾知薇一半。
  又见顾知薇一张眸子清澈见底, 虽不是和自己十分疏离, 可顾老太太总觉得, 因她三番五次的迟疑,孙女儿也渐渐和她离了心。
  索性瘫在塌子上不动弹, 挥手让顾知薇自去分散点心。到了她这个岁数她也明白了,左右万事有天注定,若是那顾知花百般教养长大,形事和早年她嫂子似的尖刻人品, 怕也是祖上遗传来的, 行错了路也怪不得旁人。
  如此想着, 整个人倒也松快几分。顾知薇见她并无大碍, 这才放心退下。她也想去瞧瞧娘亲,还有傅仲正, 那人可知道顾府里的这些糟心事儿?
  会不会觉得她也如顾知花一般不招人喜欢。
  清华堂布置环境清雅, 绿竹花草无一不绝,顾知薇细步走在环腰廊下,鼻翼间悠悠兰香。抬头往梁柱间看去, 见各色珍宝兰草翠绿,顾知薇略看了一下,什么墨香、绿腰等绝世兰花密布,笑朝徐妈妈开口,
  “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好东西,我昨儿来给娘请安,还没瞧见这些个好东西。”
  徐妈妈笑着刚要说话,便见崔妈妈打了帘子出来和小丫鬟说话,小丫鬟应了话头往二门外跑去,徐妈妈知道这是太太吩咐出去做事,心底也松了两分。
  太太管家自然不比宋姨娘那时候,宋姨娘虽不至于苛刻她们姑娘东西,也没这个胆子就是了。可丫鬟婆子不似现在这般一使唤便动弹,言语间总要提起西院里那两位,没得膈应人。
  如今好了,太太管着家,她们姑娘也不用打婆子板子立威,大奶奶也不是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家里面和谐。她们姑娘过阵子再挑个如意郎君,那便是再也没有烦心的事儿了。
  心底轻快,话语间也带了两三分愉悦之色,见顾知薇端详兰花,可见是极为喜欢的,上前两步笑吟吟和崔妈妈开玩笑,道,“崔妈妈,可见你管家偏心,怎么不见沁薇堂有这些?”
  崔妈妈刚嘱咐小丫鬟往庄子上传话,便见顾知薇带着人来,又驻足端详兰花,知道她极为喜欢,笑道,
  “姑娘来的正好,屋子里还有好些给姑娘挑呢。”
  崔妈妈转身笑弯了眉眼,挥开打帘的小丫鬟,亲自打了帘子让顾知薇进屋。行动间见顾知薇身段丰润了两分,不动声色朝徐妈妈挑了下眉,示意对方在西间廊下等自己,便和顾知薇说话。
  “这是早起镇北王送来的,说太太、姑娘们无聊,闲的打牌逗闷子也没个人,倒不如赏赏花草。”
  说着,指着东间的花草和顾知薇说话,
  “太太也在里间收拾呢,姑娘快进去瞧瞧,这里都是恭王府里面新出的兰花,刚开了花苞,便眼巴巴的送来给姑娘解闷呢。”
  顾知薇含笑谢了她,早有小丫鬟解了外头的罩衫,从后廊下老太太住的地方,到顾母住的清华堂,一路曼曼行来也一柱香左右,顾知薇在外头还不觉得,进屋才觉得裙襦略汗湿了两分,问崔妈妈,
  “可有干净的衣裳,我这熏的难受。”
  崔妈妈忙应声去准备,芍药等人更是点香的点香,冰鉴也早早搬来屋子里,徐妈妈也不在西间吃茶,亲自打了屏风过来伺候顾知薇宽衣。
  这一番动静自然惹得顾母知道,出来便见顾知薇衣裳半敞,青山卧雪般凝脂一片,她这个闺女模样倒是越发出彩,可行为还是小孩子模样,轻点她额头,
  “这才四月你便要用冰,略微受了点儿热气便要换衣裳。等到那六七月正是暑气蒸腾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娘~”
  顾知薇爱娇搂着顾母肩膀,也不去换衣裳和她撒娇耍赖,“娘半点儿都不心疼我,我从祖母那里来还给娘带了点心,可娘倒好,连盆兰花都省不得给我。”
  “你可真真是我的天魔星,”
  顾母清丽模样下佯装不耐,推了顾知薇两下没推开,指向东间预先给顾知薇留好的兰花,
  “那么些都是给你的,往日也不见你提起什么兰花,怎么今日爱的不行?”
  “我…,”顾知薇一时之间语塞住了,她往年最喜欢牡丹华贵,和娘一样,素来不喜什么兰草觉得没什么趣味。
  后来,娘死,她许给傅仲正,那人逢年过节的节礼总要送两盆兰草来,一来二去她倒也跟着养了起来。再后来,爹和哥哥也没了,她独自一人在顾府里挣扎,嫂子武将出身不懂诗词,她满腔词赋也只得告知兰草。
  今世,尤其今日,自然见了兰草多了几分亲切,要不,按照她往日脾气秉性,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和顾母讨什么兰草。
  这些她一时也不知和顾母如何说,忙叉开话题,“芍药怕是拿了衣裳来,我,我先去西间换了衣裳。”
  “哪里用芍药回去拿,有西域新来的软罗衣裳,让崔妈妈带你换了去。”
  顾母忙喊了崔妈妈让她去张罗,她哪里舍得为难顾知薇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见顾知薇没有回答也不追究,挥手让她走了。
  等人在西间忙活,顾母才喊了徐妈妈等常在顾知薇身边儿伺候的人,一行人躬身跪下给顾母磕头,顾母半冷了眉眼,也不问别人,只和徐妈妈说话,
  “你是娘娘给薇姐儿的,自来比别人多两分体面。我平时也不敢苛责你什么,任由你伺候姑娘,姑娘身边儿的事儿也都是你张罗,这阵子劳累你。”
  “份内之事罢了,太太有事儿只管吩咐便是。”
  徐妈妈心不由的揪了起来,太太从未问过姑娘身边儿的事儿,可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成?难不成是姑娘给镇北王做衣裳被太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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