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够感受到林岐全身心的雀跃。
林岐没理她。
第一重院子里停着一辆普通的小马车。
林岐扶着似锦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
马车里空间不大,似锦见林岐进来,忙道:“小凤凰,你坐倒座上,别挨着我。”
林岐看了看,也挺无辜:“我也不想挨着你坐,可是我若是坐在倒座上,咱俩就要腿碰腿了。”
似锦一看,果真如此,悻悻道:“找这么小的马车,哪里坐得下......”
林岐把她往右边一推:“挤挤就坐下了。”
他把似锦推到了最右边,然后自己在左边坐了下来,示意似锦看两人之间的缝隙:“你看,足有一拃长了。你不要老想着我占你便宜,我比你更好看好不好,咱俩站一块让外人评说,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
似锦:“......”
她懒得理这个小鸡崽了。
林岐虽然嘴硬,却也怕似锦不开心,说着话,双手不停,在对面倒座上摁了几下,倒座的座面弹了起来,原来里面是一个柜子。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石青松江布靠枕,放在了他和似锦之间,睨了似锦一眼:“这下放心了吧,你就做作吧!”
又自言自语道:“还说你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肚皮,我的耳朵,我的手脚肚皮耳朵还不想挨着我,还想脱离我闹独立,真真岂有此理......”
似锦不禁笑了起来。
她的确是有一些做作了。
她和小凤凰睡也睡过,亲也亲过,摸也摸过,倒是不必矫情。
想到这里,似锦看向林岐,发现自己要许凤鸣回来,林岐果真把许凤鸣给放了出来,虽然穿着男装,可是那一天到晚和自己斗嘴的劲儿,还真是许凤鸣。
她笑眯眯隔着衣服在林岐肚子上摸了一下:“来,让我摸摸我自己。”
她不是林岐的肚皮嘛!
林岐眼中满是得意看着似锦,等着似锦夸他。
自从回到京城,他一直跟着武师傅习武强身,正好今日向似锦炫耀一番。
似锦却诧异道:“你的肚子怎么不是软的?”
她的肚皮软软的呀,她前世可是嫁过人的,她记得人的肚子应该都是软软的。
林岐得意洋洋道:“别看我瘦,我可是很结实的。”
他自己抬手在肚子上摸了又摸:“硬邦邦全是腹肌。”
又抬起拳头让似锦看:“坏人欺负你,老子一拳打死俩。”
似锦:“......”
她拉住了林岐的手腕,恳求道:“小凤凰,你还是变回女装吧,你这样子我接受不了。”
林岐收回拳头,佯装整理道袍,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女孩子。”
看来似锦果真喜欢女孩子,他猜对了。
过了片刻,林岐又低声道:“白又胖,你放心,你若是需要,我可以扮演女孩子。”
磨镜就磨镜吧,为了白又胖,这点事又算什么。
似锦却是大喜:“那你说话可要算数,下次你穿女装陪我出去玩!”
林岐“嗯”了一声,倒是不再向似锦炫耀腹肌和拳头了。
乔夙正在廊下忙碌。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案板、刀、石臼和各种瓶瓶罐罐,旁边一溜儿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药罐,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味掺杂在一起,弥漫在院子里。
听小厮禀报说有一位周大姑娘来拜访他,乔夙先是一愣,接着便道:“快请!”
这是他的金主啊,可不敢怠慢,得好好伺候。
乔夙亲自出门迎接,却见做书生打扮的林岐正扶着周似锦从马车里出来,不由一愣。
皇太子怎么微服过来了?
周大姑娘怎么和皇太子凑一块了?还扮成小两口?
似锦屈膝行了个礼::“乔大哥,收到我的信了么?”
林岐听到那声“乔大哥”,眉头扬了扬,接着又听到了那句“收到我的信了么”,心道:似锦为何会给乔夙写信?
乔夙把林岐和似锦引入院子:“进去再说。”
关上大门之后,他端端正正向林岐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又向似锦回礼:“周大姑娘,信我收到了,我正打算做完试验就去拜访你。”
请林岐和似锦在院子里坐定之后,乔夙把一本笔记拿了出来,翻到最新记录,让林岐和似锦看:“这是我昨日的试验,我按照你信里的方子煮了药汤,然后给四个兔子分别服用了滇州最毒的那四样毒草,又分别喂了药汤,这是我的观察记录......”
林岐已经明白似锦和乔夙在做什么了,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乔夙和似锦的讨论。
乔夙展示完自己的试验记录,把手里的笔记甩了甩,叹了口气道:“周姑娘,我若是能见到你那个朋友,得到他的血,试验会更有针对性,时间也能缩短......”
他早猜到周似锦所说的那位“余毒未清的朋友”,应该就是昔日那位许二姑娘,也就是眼前这位皇太子,因此故意说给林岐听的。
作为一位狂热的药草解毒研究者,能直接弄到中毒者的血液来试验,实在是一个极有趣的挑战。
似锦没有说话,看向林岐。
她和乔夙都是说她那位余毒未清的朋友,默认为女子,从未提到是林岐。
林岐握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然后看向乔夙道:“你的刀得在热水里好好煮煮。”
他早让人打探过乔夙的底细,知道这人可以信任。
乔夙闻言,差点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眼神灼热:“殿下,到时候乔某先在自己手上割一刀,这样您就能放心了!”
林岐:“大可不必。”
乔夙去做取血前的准备了。
似锦和林岐肩并肩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晒太阳。
似锦见林岐不说话,便故意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怕流血?”
林岐笑了,低声道:“你忘记我上过战场了?”
似锦想起前世景和帝登基之后,还御驾亲征过,心里有些慌,忙道:“小凤凰,你以后可不要再去了,每个人担负的责任都不同,你自有你的职责,战场上刀剑无情......”
这时候乔夙出来了,听到似锦的话,道:“殿下在战场上的确被人暗算过,背上受了伤。”
似锦正要细问,林岐却道:“回去再说。”
从乔宅出来,林岐蔫蔫地被似锦扶进了马车里,脸色略有些苍白。
李青立在外面,轻声请示:“殿下,属下去和乔公子谈谈。”
林岐摆了摆手:“无论他要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全都答应。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乔夙已经卷入了大周朝的夺嫡之争,那些人手段狠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因此须得保护好乔夙。
李青答了声“是”,行了个礼转身进了乔宅。
待车门关上,似锦这才握住了林岐的手:“是不是很难受?”
整整放出了一碗血,小凤凰该多难受啊,手都是凉的。
林岐其实没那么难受,可是白又胖如此关心他,他还是很欢喜的。
他柔弱地依偎着似锦,低声道:“就是觉得头有些晕。”
似锦忙道:“你靠过来,我给你按摩头。”
林岐“嗯”了一声,身子略微放低,靠近了似锦怀里。
似锦解了他绑发的缎带,捋了捋林岐鸦青的长发,口中夸赞道:“你的头发又黑又顺滑,闻上去还很香呢,是什么香,这么好闻......”
小凤凰最喜欢别人夸他,夸着夸着,他就忘记难受了吧......
林岐昨夜失眠,根本没睡多久,被似锦按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马车直接驶入了金石街后巷林记画斋的后门。
似锦轻声吩咐在前面驾车的李涵:“马车停在院子里,把车门朝南打开,让他再睡一会儿。”
今日没有风,太阳很好,正好让林岐睡着晒会儿太阳。
林岐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甚是舒适。
他察觉到自己是靠在似锦怀里睡的,身上还搭着条毯子,很是温暖,便闭上眼睛继续睡。
似锦和林岐从小在一起,对他的细微动作清楚得很,林岐一动,她就知道林岐已经醒了,便伸出手指在林岐脸颊上摸了摸捏了捏:“小凤凰,醒了就起来吧,我觉得你应该饿了。”
她身子都要麻了。
林岐装睡被似锦识破,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今日太阳真好,我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服了。”
他有些羞涩,佯做镇定,可惜白里泛红的俊脸出卖了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似锦早瞧见了,心道:脸那样白,那样容易红脸,还要嘴硬,真是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也不揭穿,道:“小凤凰,今日乔夙说你背上在肃州平叛时受了伤,伤好没有?到底是谁主使的,是庆王,是苏贵妃,是苏太后,还是你别的兄弟?”
第六十五章 约会(3)
因西边的夕照, 林岐眼睛微微眯着, 看着前方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香樟树, 用极轻的声音道:“庆王、苏贵妃、苏太后和镇南侯府, 还不是一家?”
又道:“发生了好几次, 基本能肯定的有苏氏,还有淑妃及其背后的董氏, 再就是天神教和天神教背后的西夏人了。”
似锦握紧他的手, 低声道:“真是防不胜防。”
她想了想, 道:“你有什么打算?”
林岐轻轻道:“千里埋线, 各个击破。”
他不喜欢一潭死水, 人活着,定下目标,一个个去实现, 才算有趣。
去年春天在泽州, 他和白又胖登上了青龙山的最高峰向远处眺望,在那一瞬间,林岐被大周壮美的河山折服。
从那一刻起, 他就发誓,如此壮美的河山,如此勤劳聪明的百姓,如此灿烂悠久的文明, 怎么能够交到林嶂这样的废物手中?
若是他失败,林嶂取代他成为大周帝国的皇位继承人,大周马上就面临南北分裂, 到时候辽国、西夏等野蛮的游牧国家正好趁虚而入,所有这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既然天生他为大周帝国的皇太子,那他就要勇敢地承担责任,坚定地走下去。
可是这些话,林岐不能和别人说,因为会被人笑话。
不过和他的白又胖说是无碍的,她永远都会支持他。
“白又胖,我想做一个好皇帝,想要名留青史。”林岐的声音很好听,是清朗的少年声音,却又如秋日清泉流过白石,带着泠泠的余韵。
说话的时候,他因为害羞,没有看似锦,而是看着院子里的香樟树,白皙如玉的耳朵泛着淡淡的粉色。
似锦想起前世。
前世的景和帝,可是厉害得很呢,绝对能够载入青史了,可惜似锦去世的时候,土地改革和赋税改革刚刚开始,她没能看到最终的结果。
如果改革成功的话,大周朝的鼎盛时期会延续很多年的。
想到前世她去世前景和帝孱弱的状态,似锦悄悄握拳:我重活了一次,就不能白白浪费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做不了别的,但是我要努力想办法,给小凤凰解毒,让他康健安乐地活着,实现他的理想。
想到这里,似锦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她一把抱住林岐,道:“小凤凰,我相信你能做到。我也要努力。”
我会好好照顾你,帮你解毒。
将来有一日,你拥有天下,我就在拥护你追随你的人群中,开心地仰视你,为你高兴。
林岐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似锦,你饿了吧?金石街上有一家砂锅米线还不错,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似锦原本斗志昂扬,随时都能为了林岐去死,哪里会觉得饿?
可是一听林岐提到金石街上的砂锅米线,她当即忘记了斗志,兴致勃勃道:“是吴记砂锅米线么?”
林岐点了点头:“正是。”
似锦前世尝过金石街的吴记砂锅米线,当下觉得饥肠辘辘:“啊,好饿,我正想尝尝呢!”
又道:“大周太大了,就连米线的叫法都不一样,泽州不叫米线,叫米缆,在南方有些地方,似乎是叫米粉,都好吃得很,不过我觉得最好吃的,还是京城的砂锅米线......”
她越说越觉得饿,忙道:“咱们下车吧,赶紧让人去吴记买两锅回来,对了,还有吴记的羊肉炕馍。”
林岐跳下马车,转身去扶似锦,却发现似锦神情痛苦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忙问道:“怎么了?”
似锦吸了口冷气:“腿麻了!”
林岐睡着了,她一直抱着林岐,怕吵醒他,居然那么长时间没动弹,这下脚和屁股都麻了。
林岐不由笑了,眼睛眯着,似有星星闪烁,可爱极了。
他探身进来,打横抱起了似锦:“先进屋再说。”
似锦窝在林岐臂弯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很担心因为自己的体重,害林岐和自己一起跌倒,到时候一定很疼:“小凤凰,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你太瘦了,我总觉得下一息你就要把我给摔出去了!”
林岐觉得似锦小瞧了自己,沿着游廊抱着似锦往前走,口中道:“你瞧着挺胖的,可是骨头轻,抱着不费力。”
似锦:“......你才骨头轻!”
她挣扎道:“放我下来!”
林岐怕把她给摔着了,忙把似锦放在了游廊西侧的美人靠上。
似锦靠着栏杆坐着,用手撑起裙裾,裙裾下的双腿抖动着,以待腿麻过去,口中道:“小凤凰,大兄弟,你是男人,对女子要温柔,温柔,懂吗?有些话你不能和女子说,比如你说我黑,我胖,我重,这些都不能说。”
林岐瞪大了眼睛:“可我又没和别人说,我只和你说呀!”
别的女人,除了他母后和崇宁公主,他都不怎么理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