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困惑的桐原总算是不再说什么了,乖乖离开降谷家的门口,抱着哈罗磨磨蹭蹭地走到隔壁。
看着他确确实实地进了自己家,不会再跑过来问东问西了,桐崎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轻轻将门关上。
现在公寓里应该就只剩下他们俩没错了吧。她想。
这种时候似乎挺适合开启话题,但桐崎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站在玄关,盯着门把手看了好一会儿。她能听到降谷零正在用毛巾擦拭着湿发,也能感觉到自己湿哒哒的长发与布料一起阴冷地黏在后背上。
心脏在不安地狂跳,她不太说得清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可能是有点紧张,也有可能是觉得尴尬到无地自容。
她想,她确实应该感到尴尬。明明已经和“安室透”接触过了那么多次,却根本就没有认出他就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不止如此,在米花的公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对降谷零说过,自己以前遇到过一个深色皮肤的警校生。
还有还有,后来在波洛看到他的时候,也没能叫出“安室透”这个名字。来东京看画展的时候也是这样没错……
她的金鱼记忆偏偏在这时候变得分外高效率,把与过去有关的一堆经历全部都抖了出来,迫使桐崎回想起好几段这一系列的尴尬经历。她真希望能够赶紧把这些事情给忘掉,但越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这些事情就愈发活跃地在脑中打转,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
桐崎卑微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捂着脸。
啊……真的好丢人……真想找条缝隙钻进去……
而出现在她所有丢人回忆中的另一位主人公的降谷零,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是不是觉得很失望?还是觉得有几分想笑呢?
桐崎根本不敢去揣测他的心情。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和降谷零说点什么才好,明明大晚上跑过来说要和他谈话的那个人是她。
但不管怎样,就算别的什么都不说,也总还是要向降谷零道个歉。毕竟她确实是一直都没有认出他。
嗯。决定了。不多问什么,一说完对不起她就走。
桐崎决绝般抬起头,从玄关径直走到客厅,脚步停在了降谷零的身边。
“那……那个……”
不知怎么的,在面对他的那一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敢好像泄了气。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需要说出口的,就只有简短的“对不起”而已,可笨拙到了极点的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而降谷零也不说什么,似是在等她率先开口。
“降谷先生,我想说,……”
“把毛巾一直拿在手里,那毛巾不就变成摆设了吗?”
降谷零从她的手中抽走干毛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叠好的毛巾摊开,轻轻盖在了她的湿发上。
“还是先把头发擦干吧。”
“谢谢……”
桐崎用毛巾裹住了头发,慢慢地擦拭着,视线落在深色的发梢。但偶尔——仅仅只是偶尔,她会看向降谷零。而他总是笑着看着自己,让她每一次都无比慌张地收回视线。
看着她擦拭发丝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了,降谷零才说:“这次不念成降雪先生了吗?”
这话吓得桐崎一把扯掉了包在头发上的毛巾。
“当……当然不会啊!”她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毕竟都已经想起来了嘛……对不起,不小心把你忘记了。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
他的原谅来得很快,似乎是想也不想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其实他本就没有在生桐崎的气,所以这句“没关系”大概也不能被定义为原谅。可这话却听得桐崎一阵仓皇。她揉搓着毛巾的边缘,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许久,她才说:“大家现在还好吗?降谷先生,您难道是在进行卧底的工作吗?那个……冒昧地问一下,您现在应该还是警察没错吧?”
有关他们的一切,对于桐崎来说,几乎可以说全都是空白。当时他们之间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在那一年之后,桐崎也没有再来过东京。直到大学毕业,能够自自由由地搬离京都的家,她才再度来到了这座有趣的城市。
但松田阵平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警察为排除炸弹而被炸身亡,这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而那个由松田阵平亲手修好的psv,也在他殉职的同一天坏掉的——毫无理由的就损坏了。
桐崎忽然想到,或许她不应该问这件事的。这只会让降谷零被迫想起挚友逝世的痛苦而已。
她正想说些什么以挽回无意间脱口而出的问话,却见降谷零向她微微一颔首:“嗯。我现在也还是一个警察没错,把我看成卧底也没关系。至于当时的其他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他的语气意外的平淡,让桐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出的字眼是那么的沉重。
喉间涩涩生疼,她屏住了呼吸,生怕胸腔的鼓动会带来更加难以忍受的痛感。桐崎摸了摸鼻尖,努力睁着眼睛,泪水沉沉地挂在眼眶,她尽力不让眼泪落下。
“话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一声谢谢。”降谷零笑了笑。
“……为什么?”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降谷零。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任何能够让他说出道谢话语的事情。
“那副画——你在回去前送给我们的那副——真的画得非常棒。”他解释道,“每次看到那副画,总觉得好像再度见到了他们似的……谢谢你,让我留住了对他们最后的一点念想。”
“不……这……”
桐崎哽咽了,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簌簌落下。
她真的不想听到这样的感谢,而且这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她觉得后悔——毫无由来的后悔。但她也知道,她的后悔什么也不是,什么都算不上。
就只是完全无用的情感而已。
“又变回小哭包了吗?”
降谷零笑得温柔。他将擦得半干的湿发捋到了额后,如此一来湿哒哒的触感也随之消失了。他把纸巾递给桐崎,可她却没有接过,还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是无需纸巾的意思,还是在否认自己是个小哭包。
“不过,你也变化了很多啊。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差点没有认出来。”他低声说着,宛若自言自语,“你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大人了。他们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桐崎心一颤,抿紧了唇。
她不否认,自己已经成为了合格大人的这个事实。也不否认,是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她才一步步地从自怨自艾走向了正常的人生。
“亲眼看过桐先的那副画后,我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心事——我终于与他好好道别了。而且,独自去东京的经历,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也是能做到一点什么的。以此为契机,我逐渐回到了学校。然后顺利升入大学,开始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东京之行绝对会变成我人生中最糟糕的经历吧。毕竟那时候的我,可是一个相当自我封闭的家伙啊。”
说着说着,桐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自嘲地一笑。
又胆小又自闭,一开口就是浓重到了极点的方言腔。如今回想一下那时候的自己,总觉得简直是不堪回首极了。
但是,她必须承认,在东京停留的三十多个小时,是从未有过的“奇妙冒险”。
只可惜,那时她太过嘴笨了,道不出心中所有的感谢。如今她倒是懂得应当如何表达谢意才好了,但却已经没有了诉说的对象。
桐崎沉默无言,只是默默叠好了微湿的毛巾,准备带回家里,晾干以后再还给降谷零。
时间好像也不早了,再多做逗留不知道是不是会给降谷零带来困扰。说不定桐原在隔壁正等得无聊,哈罗或许也想要快点回到主人身边。想到这些,桐崎便不再多做逗留了。
好好地道了别,降谷零送着她走到门口。
“降谷先生……”她忽然唤了他一声。
“什么事?”
“唔……”
桐崎看着他,忽然支吾了。其实她心里有好多想说的话,譬如像是……
希望你能够不要遭遇任何危险?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
……之类的。
但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总有种意味不明的感觉,仿佛像是什么恶意flag一般。犹豫了很久,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摇头,呢喃道:“晚安,祝您好梦。”
“你也是。晚安。”
桐崎笑了笑,回到家里,摸了摸哈罗的小脑袋,又从桐原的手里接过宝贵的钥匙。
在桐原带着哈罗回去之前,桐崎把他叫住了。
“对了,这个给你。”
从橱柜里翻了翻,桐崎找到了一罐全新的护手霜。本想直接丢给他的,不过看到他的怀里还抱着哈罗,她便熄了这心思,走到他身旁,把护手霜塞进了他的睡衣口袋里。
“这什么?吃的吗?给我干嘛?”
“多涂护手霜,可以有效避免倒刺的产生。”
听着桐崎煞有介事般的小科普,糙汉桐原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姐!”
第24章 培根饭团
宣称着不会给降谷零带来麻烦的桐原, 这一整晚确实一声不吭,没有给他添任何麻烦, 但略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紫, 却说明了他昨夜桐原睡得并不怎么样。
否则也不至于会有这么深的黑眼圈了。
他坐在床铺上, 不停摸着染成了彩虹色的发梢。昨天洗过头发后,刚染上的彩虹色变淡了不少。照这么个趋势下去, 估计等到这一个月的乐队巡演结束,这头惹眼的头发就会掉色回原本的金色了。
唉……想想就觉得伤感……
桐原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坐着。直到听到了降谷零起床的声音,他才急忙站起来,向他元气十足地道了一声早安。
“早上好。你昨晚没睡好吗?”看着他那糟糕的脸色, 降谷零关切地问, “是不是打地铺睡觉不舒服?还是……”
“没有没有没有!”
桐原用力摇头,就连扬起的发丝都在表达着否认。
“透哥家很好。真的。”他睁大了透绿的眸子, 语气无比诚恳,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即将要给降谷零吹起彩虹屁似的,然而下一秒话锋陡然一转,他忽然问降谷零, “那什么……我能把床铺往边上挪一挪吗?”
“嗯?”
这问话听起来有几分莫名其妙,但降谷零还是同意了,还在一旁为桐原搭了把手,帮他一起把被褥挪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被褥一被挪开,桐原就立刻蹲下了身,双手摸索着原本铺着地铺的这片榻榻米地面, 宛若沉思般蹙起了眉头。
看着他这幅模样,降谷零深深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这块地方。
如此这般认真地摸了两三个来回,桐原的手停在了两块榻榻米垫子的接缝处,忽然摆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发现了!”桐原拍了拍这两块接缝处,抬头看向降谷零,一本正经地说,“这两块垫子的边缘稍微有点翘起来了,怪不得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地面不平,像是有什么东西咯着我似的。啧……害得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降谷零了然般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于是便自己也摸了摸这块略微凸起的榻榻米垫子。
虽然桐原说得仿佛吓人至极,但当真摸过一遍,会发现这块凸起其实并不多么明显。如果铺上被褥睡在上面,估计也不怎么会感觉得到身下有一部分凸起吧。
这般想着,降谷零悄悄抬起眼看了看桐原,心想自己大概是遇到了一个豌豆公主……
不。纠正一下。这是一位豌豆王子。
“那今晚就把被褥移到平整的地方去吧。怎么样?”降谷零提议着,“其实你也可以早一点告诉我的。”
“呃……”
桐原挠了挠头,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模样。
他确实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榻榻米地面的小小凸起,他一躺下就察觉到了。本来想要忍忍就好,可忍了好久都没能习惯,反而更加在意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把床铺挪到平整的区域去,但又担心拖动床铺的声音会吵醒降谷零。
他可是说好了不会给降谷零添麻烦的,怎么能做出大半夜吵醒别人的事呢?
于是他继续忍耐了下去。直到现在。
这番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才好。想了想,索性就不说什么了,只笨拙地笑笑。
“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仿佛已经窥见到了今夜的美梦似的,骄傲的小表情看得降谷零直想揉揉他的小肉脸。
“有事就和我说吧。没关系的。”他说,“不麻烦。”
“好嘞!谢谢透哥!”
被降谷零这话哄得高高兴兴的桐原完全是蹦跶着踏进了卫生间,从他的身上降谷零总能捕捉到些微桐崎的影子。
想一想,他不禁笑了。
给哈罗倒好狗粮,去阳台收好衣服。走回到室内的时候,降谷零发现桐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口袋里很费劲地掏出一罐大大的浅粉色包装护手霜。
盒盖被打开的那一刻,降谷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桃子味。
“透哥,你涂吗?”桐原把护手霜罐子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