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不可置信,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蒋鹿衔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跟他不需要。”
——
雨下了一上午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江蓠坐在办公室里喝完了一整壶花茶,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在她的印象中,蒋鹿衔和赵星泽的关系以前算是比较好的,在蒋家人里还能说得上话。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系变得这样紧张。
蒋鹿衔在某些程度上可以跟疯子一决高下,所以他说会封杀赵星泽,江蓠真的相信他做的出来。
江蓠离开窗边走回桌旁。沉吟片刻拿起手机给赵星泽发了信息:这周六我不过去了,照片你们重新选吧。
没几秒,电话响了起来。
赵星泽清朗的声音隔着话筒出传了过来:“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我能问问原因吗?”
江蓠坐进皮椅里,疲倦地往后靠去,“工作太忙,我可能分不出心思去做别的。”
赵星泽转身倚在桌边,细细品味这推诿的理由。雨水落在窗上发出清脆的敲打声。他缓缓垂下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
良久,了然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江蓠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
赵星泽听出她略带歉意的语气,轻轻笑了一声:“你用不着感到愧疚。说不定你来了细节没谈成还被我们退稿呢。”
“那我岂不是先把自己的面子留住了?”
赵星泽又笑,随即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十一可能要举办同学会,大家都问你这次来不来。”
江蓠抿了抿唇:“到时……再定吧。”她现在已经不敢给出确定答案了。到时候再放鸽子,就坐实了她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赵星泽也不勉强,又聊了几句那天看郄老师发生的小事。笑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魅力多大,到现在还有同学在打听你的感情问题。”
江蓠和蒋鹿衔结婚的事,除了家人和几个关系近的好友,其他人是不知情的。结婚时蒋鹿衔正忙着蒋氏内部问题,没时间办宴席,所以两人只是领了个证。那会儿蒋鹿衔外忧内患,江蓠也觉得不应该声张,所以一直低调到了现在。
提起这个,江蓠想到参加同学会的场景就头疼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说起这件事?”
那天她明明是后去的,为什么还会这么有存在感?
赵星泽顿了顿,眼神幽幽。玩笑般地说道:“因为有人对江小花心存歹念呗。”
江蓠十五岁那年从江镇转到榕城上学。高一年部来了个南方小美女的事传遍了全校,更是因为她漂亮明艳的长相没几天在学校就出了名。
一开始大家是玩笑性质的叫她校花,后来连老师都知道了。时间久了“江校花”演变成“江小花”,慢慢就成了江蓠的外号。
江蓠以手撑腮,颇无语:“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八卦啊……”
“我还挺怀念以前的。你经常借我抄作业。”赵星泽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江蓠,你不应该是一只被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蒋鹿衔和赵律师的谈话,他怎么也想不到蒋鹿衔的婚姻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为了独揽大权把江蓠拖下水简直太自私了。
赵星泽沉吟片刻,轻轻问江蓠:“你认为蒋鹿衔真的适合你吗?”
第9章
江蓠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蒋鹿衔。自她十五岁遇见他起,这个人就注定成为她过不去的那道坎。
蒋鹿衔是她年少时有且仅有喜欢过的人。“适不适合”这个词并不会在十几岁少女的脑海中浮现,后来再去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蒋鹿衔的妻子。
江蓠性子随性,觉得“喜欢”就是一种简单且纯粹的事。直到蒋鹿衔高中毕业后去了国外,她才在索然无味的生活中狠狠摔了一跤。
十七岁的她尝到了思念一个人的感觉。也体会到了想他却没处宣泄,只能躲在被子里哭的空洞。所以当宋世伟问她想不想出国读书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蒋鹿衔很近的一所大学。
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她和蒋鹿衔的联系少之又少。平时的轨道几乎是两条平行线。即便这样她也觉得满足。
他们关系的转折点是在那一天。
蒋鹿衔突然找到她的住处,强忍着火气告诉她:“你这么多天没联系家里,你爸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他这人最怕麻烦,更懒得去管闲事。跑这一趟心情怕是要糟透了。
江蓠咳嗦几声,慢吞吞地让开路,“你要不要进来降降火?冰箱里有饮料。”
她声音哑得过分,脸色也红润得不正常。蒋鹿衔冷冷看了她几秒,手背贴到她额头上。
烫得能涮火锅。
“你发烧就不能接电话?”
江蓠打开冰箱,冒出来的冷气顿时让她打了个激灵,“可能是关机了,我没注意。”
“我不喝,你别拿了。”蒋鹿衔拉住她胳膊,眉头紧紧蹙起,“回去躺着。”
江蓠咳了几声,实在没力气招呼人,便慢吞吞往床边走。半路顿了顿,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崭新的口罩递过去,“戴着安全一点。”
蒋鹿衔眼皮一跳,彻底没了耐性。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你闭嘴。”
蒋鹿衔看着瘦,但是力气不小。稳稳当当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放了上去。
阳光慵懒地从窗户照射进来,落了他一身。乌黑睫毛扬起,清冷的眼仁被光映成了漂亮的琥珀色,透明又干净。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分外脆弱。这张只能在梦里看见的脸此刻真的出现在眼前,江蓠竟然莫名觉得心口发酸。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扯上被子翻了个身。刚刚闭上眼睛,脸颊传来一阵刺痛。
“谁干的?”
她缓缓睁眼,对上蒋鹿衔那双冰冷充满戾气的眼睛。
刚才玄关处光线暗淡,她的侧脸又被长发遮住,是以蒋鹿衔并没有注意到她脸颊上的淤青。这会儿发丝被拢在后方就全部露了出来。
“你的脸还真是色彩纷呈。”
江蓠抿了下唇,没吭声。
蒋鹿衔似乎耐心告罄,伸手扯她被子:“哑巴了,问你话呢!”
江蓠心头一跳。抱紧了她的小被子,悻悻到:“有人追我我不同意。”
“所以他就打你?”
“是她女朋友来找我算账。”
蒋鹿衔无语地“呵”了一声,长腿把旁边的凳子勾过来,一屁股坐到上面。随即从兜里拿出一盒烟,瞥到床上的病号后没点火直接放进嘴里咬着。
“小怂包。”
“我没吃亏。”江蓠从被子里伸出爪子,小猫一样抓了一下,“我刮花了那女人的脸。”
她手指白皙修长,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做抓的动作时纤细的手骨隐约可见。
蒋鹿衔望着她那个骄傲的小表情,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
“你睡吧。我去给你爸回电话。”
他起身走到一旁给宋世伟打电话,江蓠就着这低低沉沉的说话声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江蓠是被饿醒的。她梦到了一桌子榕城菜,香味真实到令她垂涎三尺。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烧退了但还是头疼。她摸了摸额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个退烧贴。
厨房里传出轻微的声响,江蓠穿鞋下地,看到了蒋鹿衔忙碌的身影。
“发什么呆,醒了就过来吃饭。”
“哦。”
江蓠洗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到餐桌旁。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番茄炒蛋和蒜蓉青菜色泽鲜美,令人食指大动。
江蓠夹起鸡蛋放进嘴里,而后一顿。
“……想不到你还会做菜。”
“不会,网上查的。”
她吃了口米饭,没吭声。
蒋鹿衔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尝了一口。而后木着脸放下筷子。
桌上气氛突然诡异起来,江蓠轻轻咳了一声:“那什么,生病时要吃清淡一些。”
“是么。”
她疯狂点头。
蒋鹿衔面色冷淡地把饭锅推到她面前,“这个淡,你都吃了吧。”
“我又不是饭桶。”江蓠小小声嘟囔,起身把菜拿去回锅,“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忘了放盐而已,为什么要拿米饭撒气。你失去的只是一顿饭,米饭失去的是它的生命啊。”
果然病的不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琼瑶奶奶上身么?
碎碎念和锅铲碰撞的声音仿佛魔音穿脑,竟然奇迹般地让他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
蒋鹿衔就这样坐在餐桌旁,背对着江蓠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唇。
……
第二天江蓠已经好的差不多,给蒋鹿衔发了信息说自己已经没有大碍。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而且是自带午饭。
江蓠来这里两年多,自认为把周围环境也摸透了,还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中餐。
她像个小馋猫一样问蒋鹿衔要了地址,美滋滋地存起来。以后不愿意做饭,填肚子的地方就有着落了。
饭后蒋鹿衔去阳台抽了一支烟,随后问她:“一会儿有没有事?”
江蓠摇头:“怎么了?”
“跟我去一个地方。”
蒋鹿衔语气稀疏平常,江蓠怎么也没想到他是带她去算账的。他把那个纠缠她的男人叫到地下车库,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是江蓠第一次真正看到蒋鹿衔打架。面色狠厉,拳拳到肉,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凌厉的野性。他仿佛一头孤傲的狼,强势却也让人畏惧。
回去的路上江蓠分外安静。绷着一张小脸不知在琢磨什么。蒋鹿衔走在前面,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不耐烦地转过身。
“怎么,怕了?”他目光幽深,嘴角勾起了讥讽的弧度。
江蓠摇了摇头,缓了几秒走过来停在他面前。明艳的脸慢慢扬起,“就是觉得你像个食肉动物。”
“肉食动物?”蒋鹿衔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直接吃你不是更好,何必大费周章。”
江蓠脑中窜出一辆兰博尼基豪车,随即小脸一红,“我身上都是骨头。”
“你身上有肉也不对我胃口。”
她不甘心地撇嘴:“你又知道。”
“所以不要对我心存幻想。”蒋鹿衔磕出一支烟放进嘴里,火苗摇曳映着他轮廓深邃的面容,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我肾好但没有心,不想受伤就别招惹我。”
当天晚上江蓠失眠了。或许是蒋鹿衔说那些话的表情太真挚,令她有种灭顶的绝望。那感觉就像曙光近在咫尺,她又被推进了无边的黑暗。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逼着自己忘记蒋鹿衔。日子照常过,忽略心中空落落的感觉,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万圣节当天,班里一个瘦高白净的男生约她一起过节。江蓠隐约察觉他想做什么,觉得接触下来这个人她并不讨厌,考虑许久决定跟他试一试。
既然打算忘记蒋鹿衔,那就得试着往前走。
当晚江蓠跟李湛出去约会,街上到处都很热闹,吃过饭他们还去逛了街。
冰淇淋店排着长龙,江蓠站在一旁等李湛。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想见反而就是要遇上。汹涌的人群中,江蓠一眼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蒋鹿衔。
他穿着黑色风衣,身姿肃长挺拔,走在人群中也是显眼的。
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眼看着他越走越近,江蓠下意识地选择躲开。
没想蒋鹿衔直接挡在前面,冷冷问到,“你躲什么,不认识我?”
江蓠气弱,但还是强撑,“谁躲你了。”
“没有?”
“我……”
“江蓠!”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挡在她身前,“你是谁,想干什么?”
“呵。”蒋鹿衔薄唇一掀,目光瞬间阴沉下来,“轮得到你质问我?”
这表情江蓠十分熟悉,顿时心头一颤。她转过头对李湛说:“你先回去,我们以后再说。”
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何况今天他是来表白的,先走不就代表认怂了。
李湛用身体挡在她前面,沉声说:“我在这你不用怕。”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两人互不相让仿佛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江蓠急的都快哭了,跟蒋鹿衔打架简直是在找死。她抿了抿唇,强撑淡漠地对蒋鹿衔说:“你走吧,我们还有事。”
明摆着疏离的态度让蒋鹿衔脸色冷到了极致。深黑目光在江蓠身上定了几秒转身就走。
江蓠站在原地做了个深呼吸,幡然涌上的酸涩感刚被压下去,蒋鹿衔突然去而复返,二话不说拽着她就走。
喧闹的街头,两人一前一后。夜色浓稠,也不知过了多久蒋鹿衔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了江蓠梨花带雨的脸。
心头的烦躁再度涌上来,他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硬邦邦地问:“哭什么?”
江蓠以手拭泪,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漂亮的杏眼盈满水雾,“好好的约会被你破坏了我不能哭吗?我就是躲你了怎么样?是你让我不要招惹你,现在不高兴的也是你。这么难伺候我不奉陪了行不行?”
眼泪滴落,她委屈的声音直颤,“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李湛试一试,现在都被你搅和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惹不起你还不行吗?!”
蒋鹿衔插着兜,不冷不热地问:“还有吗?”
江蓠抬头瞪着他,心想怎么会有这种王八蛋。骂人的话在唇边绕了一圈,最终气哼哼地撇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