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舒念迷迷糊糊做了个挺奇幻风的梦。梦里除她之外,小镇上的每个人都是神兽蜕变。不知打哪儿来的大水牛驮着她去看河对岸的花开,虽然场景很五毛特效,她却从心底漾出开心。只是回程的时候,水牛不知去向。舒念正顿在河边发呆,身后就来个会飞的神兽。
正被“带飞”,这梦一晃悠,就有了实感。这神兽不太行啊,怎么飞起来避震功能这么差,还一颠颠跟卡带似的呢。
“醒了?”纪放垂睫看着怀里眯着眼睫准备睁开,嘴角还带着笑弧的小姑娘,轻声笑问,“梦见什么了?那么开心?”
脑袋已经半清醒,眼睛还没睁开的舒念:“......?”这神兽的声音,好耳熟。
再一睁眼,神兽的脸也好熟......
“放、放......”舒念看着一脸姨母笑跟拍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地伸手一撑纪放心口。
“嗯。”纪放笑眯眯地应下,一脸“叫我有什么事你尽管说”的样子。小姑娘很有前途嘛,昵称都给他叫上了。
“......”舒念愣住,接着被他截胡的上半句,越说越小声,“放我下来吧......”
舒念明显看见他嘴角的弧度一僵,这个避震功能不太好的神兽,更是差点卡顿到把她颠勺失败似的颠出去。
“算了吧,”纪放仍旧笑眯眯地回,就是话音有点被牙齿碾过的痕迹,“就快到了。”
舒·鸵鸟·念,默默低下头,垂眼。
有些钱,真的不太好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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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是个民宿风的两层小楼。俩人转了一圈,装修得挺田园风,设施也很新很干净。屋子里好几处摄像头,连冰箱里都按了。
这节目是个挺下饭的慢综艺,要做的事情不多。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到了小镇的第一顿,就得他们自己解决。不过节目组还算贴心,已经替他们在冰箱里准备了食材,没让他们第一天就得自己上小镇的菜市场去买菜。
在纪放看来,这无非就是吃吃喝喝休息几天。结果,当天的晚饭,就好好教纪少爷做了回人。
做饭之前,纪放是这么对舒念说的——
“念念你坐着玩儿手机就行,”纪放一脸笃定,“或者去看电视吧。放着,都我来。”
“你......会做饭?”舒念还真是惊了惊。
“还、还行吧。”纪放清了清嗓子,倒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自己是个连传说中最简单的鸡蛋面,都没实操过的人。但是想想,总不能比捯饬机械臂还难吧?于是说,“简单的,我还是可以的。”
“哦,好。”舒念见他已经系好围裙,瞧着挺像那么回事的样子,给了他一个战友般的鼓励,“那你还挺厉害的。”
“......”纪放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这话有点像在骂人。
只是现在——
“要不......”舒念看着电饭煲里明明说好是米饭,这会儿却糊成像放了一宿,吸收水分胀干了似的“糊粥”,对着纪放说,“我们就喝粥吧。再加点水?”
人生除了在舒念面前吃过瘪,就没在其他地方跌倒过的纪少爷:“......”
从冰箱里挑东西的时候,他就说了,要给舒念做顿番茄炒蛋盖浇饭。
这是他提前在傻瓜厨房app上看好的。看中的就是简单易操作。结果,还没盖浇,饭就烂了。
见纪放盯着失败的白米饭一脸沉思状,舒念接了点水,想当然地倒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研究了一会儿摁纽,揿了个“煮粥”。
她真是太有做饭天赋了。有点小骄傲呢。
“我觉得,”舒念看着还盯住电饭煲一脸迷茫的纪放,开始劝解,试图让他看开一点,“晚上喝粥也挺好的。中午飞机上那一顿西餐,量还挺大。”虽然她已经消化了。
纪放:“哦。”并没有觉得被安慰道。
行吧,粥配番茄炒蛋,也不是不行。纪放抽出厨房料理台架子上的菜刀,准备捉两只西红柿过来杀一杀。
一把将泡了会儿清水的西红柿摁在案板上,纪放手起刀落,动作很是潇洒。结果,刀是落下了,西红柿跑了。
舒念惊悚地咽了一口,瘦弱的小肩膀一抖。切个西红柿切出砍头感来,也是不容易。
“那个......”舒念弱弱地开口。
纪放把嵌进案板里的刀拔了出来,先是偏头看了一眼滚落案板,逃到料理台上去的西红柿,接着缓缓偏头,看向舒念。
“......”来不及替西红柿操心,甚至有一点点开始替自己操心的舒念,眨眨眼,缓缓举手,做成手刀状,朝他比了个来回切割的动作,“要不......你温柔一点,试试?”
纪放那眼神,倒是没有“你行你上”的意思,但是“你胆敢替它说一句话,今晚能吃到的,就是番茄酱炒蛋”这意思,她还是看出来了。
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纪放努力给了舒念一个“杀茄未遂”的笑容,“嗯,我试试。”
按照舒念说的温柔一刀,西红柿终于是被切开了。不过就是,分布显得不太均匀,贫富差距有点悬殊而已。
舒念挑了挑眉,没太敢说话。纪放这会儿,好歹是手里有刀的人。
收拾好了番茄,纪放又开始整顿鸡蛋。在他的心里,这东西肯定比西红柿好收拾多了。
不就是敲出来,放碗里,最后再下油锅么。他好歹也是拥有傻瓜厨房app的男人。
秉着失败的坑绝不能踩两次的原则,纪放这回,对待那几个鸡蛋可温柔多了。
只是——
“......”舒念好心焦,“那个,这个要不,别那么温柔?”
看着敲了好几遍,都只裂了一条缝的鸡蛋,纪放:“......”
听了舒念的,粗暴对待了一番,鸡蛋终于进了碗里。
按照昨晚默记于心的那道菜谱,纪放稳了稳情绪,用筷子搅鸡蛋的时候,看上去还有点小专业。
虽然蛋清和蛋黄,也没有混合得很均匀就是了。
舒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刚刚已经开始有一种,纪放要是再不成功,被搅拌的就该是她了的紧张感。
点火,起锅,热油。
纪放回忆着菜谱的步骤,把鸡蛋和番茄倒进了油锅里。
咻——刺啦——效果堪比巫婆替小美人鱼制药现场。
舒念:“......”接下来就要炸她了吧。
纪放:“......”
“念念,退后。”纪放没拿锅铲的手抬起一拦,把人往后挡了挡,颇有“刀山火海我先下”的战友情谊。
眼睛盯着纪放的化学实验现场,舒念隐约从油锅的金属摇滚乐里头,听出了点细水长流乡村音乐的苗头。
“......?”直觉不会太妙,舒念顺着那点“细水长流”,缓缓偏头。
“额......”舒念慌了,看着不断从缝隙里往外溢水的电饭煲,有点心虚,“纪、纪放,不好了......”
纪放一慌,来不及去管死不瞑目在平底锅里四溅蹦跶的番茄块儿,赶紧丢下锅铲,一个侧身,半抱着小姑娘把人护在怀里,“怎么了?”
“电饭锅......”舒念任由他抱着,频率略快地眨眨眼,抬手指指,绝不承认是自己水加多了,“电饭锅它吐了。”
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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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正的一顿操作猛如虎,原料损失二百五,就是这两位这样的没错了。
纪放切了电饭煲的电源,又把燃气灶给关了,拉着小姑娘出了厨房,到了客厅。
两个人一路沉默,坐到了沙发里。互相对视,眼里满是惺惺相惜。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两位江城学霸的一世英名,也终于折在了灶台锅碗之间。
“要不,”舒念抬手挠了挠脸颊,“我们去外面买点吧。”
同样挫败的纪放:“......”
“你等等啊。”这小镇刚来,也不知道哪儿有吃的,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小姑娘口味。
纪放干脆起身,找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面没响几下就接了。
“阿放啊,”江源的声音先开了口,听着还挺熟稔,“你们也到了?”
“嗯是啊,江叔叔。”纪放话音带笑,寒暄了几句,切入了正题,“那个,您和陈阿姨,晚饭怎么解决啊?”
对面先是一愣,接着笑,“你们俩过来吧,我快做好了。”
江源父亲和纪放爷爷早年就认识,他自己和纪锐博,关系也不错。年轻夺冠那会儿和退了役之后,还做过两回恒江集团支线产品的代言人。所以这回纪放找到他,想请他来参加这档节目的时候,问了下老婆陈祎的意思,没两天就答应了。
合着半天,原来是把他当公共食堂来着。
纪放还真挺不好意思,一来什么也没干,先上别人家里蹭了顿饭。
于是满声应下,愉快收线,转身跟舒念说:“念念走吧,我们去江教练家吃。”
“?”舒念听到了电话里他对江源的称呼,挑了挑眉。心说,俩人好像还挺熟。
不过一想到不用再面对会吐的电饭锅和摇滚现场的油锅,舒念起身,点头,毫不犹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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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放上楼,去行李箱里拿了早就给江源夫妇准备好的小礼物,一手提溜着礼品袋,一手提溜着小姑娘,出门蹭饭。
舒念下机前就换了身适合这边气温的衣服,进屋之后,也没再戴过帽子。
这会儿纪放牵着她准备出门,她先是顿了顿。纪放也没催,也没说话,稍稍偏头,弯着唇角垂睫看她,默默等着。
舒念明白他的意思,让她自己选。
仰脸看了纪放一会儿,舒念轻吁了一口气,说:“走吧。”
纪放轻笑,捏了捏她的手,把人带出了小院的木门。
时近黄昏,天地交接处,贴了圈晕染的橘红。许是小镇上还有人家习惯用柴禾生火做饭,空气里还能嗅到掺着木香气的烟火味儿。
纪放看着身边起先还垂着脑袋,这会儿已经忍不住抬眼,和那条跟了她一路的小黄狗,作起灵魂交流来的小姑娘。心里一团软乎,软得像小姑娘搁在他掌心里的手。
“富贵儿——”身后一阵吆喝,“你姥做猪蹄了,还不回来!”
猪蹄?这俩字现在听在舒念和纪放的耳朵里,已经等同于美食的象征。一听这话,瞬间就有点羡慕起这位叫富贵的小朋友。
结果,本来还时不时跑两步就转身蹲着等舒念,歪着脑袋和她对视的小黄狗,十分得劲地把脑袋甩出了街舞范儿,中气十足“汪”了一声,然后撒开丫子一路狂奔。
舒念&纪放:“......?”
缓缓转头,小黄已经消失在了那声吆喝的门边。临进门的时候,还因为过弯太急,脚底打滑,闪出一阵残影。
“富贵”的主人还站在家门口,看见两个年轻人转头,友好地笑着和俩人点了点头。
舒念和纪放跟着点头示意。
“......”原来有时候,连狗都不如,真的不是骗人的。
纪放突然就觉得挺好笑,看着舒念,抖着肩轻笑出声。
舒念的情绪,也因为跑回家啃猪蹄的富贵小朋友,莫名蓬松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柴禾饭菜香。
回视沐着余阳的纪放,舒念看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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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和陈祎住得也不远,走了十几分钟也就到了。砖结构的屋院儿,面积要比纪放他们俩住的大一些。
江源大概还在厨房里忙,来开门的是陈祎。纪放见到人,笑着喊了声阿姨。舒念跟着纪放,也喊了一声。
陈祎之前就听说过俩人一些事儿。一部分是从老公江源那儿,还有一部分是从神通广大的网民朋友口中。
纪放她是见过的,这第一回 见到舒念,倒是着实惊艳了一下。小姑娘眼神澄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瞧着挺软乎的,却又带着点劲劲儿的倔。怪有意思的。
“小舒,”陈祎笑着和她打招呼,“快进来吧。”
俩人进了屋,江源果然还在厨房忙活。纪放把礼物给了陈祎,俯身,小声问舒念,“去见见江教练?”
舒念点头。
另一只手终于空了,纪放抬手就揉了揉她脑袋,牵着人去了厨房。
陈祎跟在后头,看得一愣愣的。眉眼都忍不住挑得微扬。
这就是传说中的,“挟恩图报”的婚姻?那这纪放瞧着,还真是挺享受这份要挟的。
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声音挺大。江源正在做他拿手的爆炒腰花,这个火候得掌握好,不然特容易老,就没出去开门。
大概是常年在比赛场边练出来的气势。毕竟要握拳对着队员们呐喊,江源光用气势和嗓门,就能把敌方对手吓得发球不过网。
“阿放小舒啊,你们来啦!”江源边颠勺,边用他的音量盖过抽烟烟机,“里面烟大,出去坐吧,马上就好!”
“好,”纪放笑着说,“江叔叔。”
舒念不觉得自己的声音能大过抽油烟机,于是抿着唇角,欠了欠身,和江源打了招呼。
江源边观察着腰花的颜色边对着舒念点头笑。小姑娘瞧着贼乖,估计没少被阿放这小子欺负。嘿嘿。
江源和陈祎的采访,舒念也是看过的。陈祎年轻的时候练平衡木,没少受伤。按江源的说法,那会儿就特心疼这个外省来江城集训的小姑娘。后来俩人谈了恋爱结了婚,只要在家,家务都是他包办。看江教练颠勺的那两下,此言不虚。出了厨房,舒念想。
陈祎给俩人倒了两杯热茶,看着纪放牵着人小姑娘坐进了沙发里,跟放风筝怕人跑了似的,全程没给人松开。想起网上某些“命理大师”断言的“离婚日期”,陈祎真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有些事儿,还得实践出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