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纪放出门的时候,她迷迷糊糊觉得有人亲了亲她,又在她耳朵边上温声软语地念叨了几句。实在太困了,舒念哼哼唧唧地回了两声,被子一裹,翻了个身,继续做梦。
她好像,还听见纪放在床边笑了来着。
这会儿终于睡醒,舒念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都快中午了。昨晚那些旖旎间的缠绵情话,这会儿羞耻地回荡在耳朵边,房里就她一个人,舒念还是没忍住,脸热得不行。
身上干净清爽,穿的也是晒出太阳香味儿的新睡衣。舒念坐起来,膝盖曲着窝在被子里,抬了手背给自己降温。边降温,又边忍不住抿了抿唇角。缓了会儿,鼓着腮帮子舒了口气,一鼓作气,掀开被子下床下楼。
半岛的每栋楼都有专属管家,每天定点负责送每一户的快递。
舒念吃饭的时候,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倒是有些好奇。自己最近好像没买过什么需要快递的东西。于是定定心心吃完饭,才去门口置物柜里拿东西。
包裹不大,像个文件袋。名字地址和联系方式,的确是她的。发件地址是平城。
纪放平时,三天两头会买些——他觉得她应该会喜欢的东西回家。舒念一想他出门了两天,眉眼微挑,笑了笑。心说大概是他出差的时候寄回来的也说不定,只是快递今天才到。
包裹拿回家,小心地用剪刀剪开,好奇地把东西拿了出来。
舒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东西重新收好,塞回文件袋,又在客厅里呆坐了多久的。只知道照片里男人左肩上的那一小片胎记,不管是她睁眼,还是闭眼,都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脑袋里一瞬的轰鸣声后,只剩了指尖血液回流也压不住的颤栗和寒意。
耳边重复回荡着的,是她谁也没告诉过,那天在老厂房里,舒林简临走前恶魔似的低语。
“你不信我,那就再等等吧。”唇边弯着温柔笑意,舒林简替她把凌乱的碎发捋到耳后,看着她的眼睛说,“念念大概是忘了,小叔叔从前,也对你很好。”
舒念颤着眼睫阖上眼睛,平整的指尖抠着掌心,试图靠着那点痛意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被舒林简随意影响。
那些照片里的男人看不见脸,背对着镜头。画面像素不高,像是偷拍的视频又转成了相片。即便如此,舒念也明白这里面的一男一女,到底在做些什么。
文件袋里除了那几张有些模糊的照片,还有一支新手机。舒念没再打开看,大抵装的是那些相片的视频吧。
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有那么一瞬间,指尖无力地松开,只能任由寒意裹挟着低语,顺着脊背,一路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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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时候,纪放楼下扫了一圈儿,没见到偶尔已经会在听见车声后,下楼等他的小姑娘。上了三楼画室,也没瞧见人。
纪放瞬间又开始心疼舒念唾弃自己了。也就一晚上没见的功夫,昨天何必把人小姑娘折腾得这么累。
不会是这个点了还在睡觉吧?那不知道得饿成什么样儿了,一定得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他以后一定适当,适当地收敛一点点。
自动脑补一番,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纪放离开画室走去卧室。
现在已经是俩人共用的卧房门没关,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室内浅暗的光。纪放怔了怔,抬手推门,轻唤了一声:“念念?”
没人应他。
莫名心慌,纪放胡乱摁开了手边的一盏开关。灯光亮起的那一瞬,才看见小姑娘屈膝抱着自己,窝在沙发里。脑袋抵着膝盖,长发垂在侧颊边,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纪放轻吁了半口气,稍稍安心,走过去。
“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纪放矮身,蹲到她身前,轻声笑问。又见她窝在沙发里面,光着脚,连个袜子都没穿,心疼地伸手就想替她捂一捂。
结果,指腹刚触上去,小姑娘就跟受了惊吓似的缩着躲开了。纪放一怔。
舒念抬眼看他。
那个下意识躲避的动作,让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舒念看着他的眼睛,神思有些混沌。
起初和他没有交集的时候,纪放在她眼里,就是个虽有本事,却浪荡不羁的公子哥。
后来初识,又觉得他动不动就炸毛的脾气,幼稚得让人有些无语。
直到后来结婚,俩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纪放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让她发现,这个男人不光有恣意张扬桀骜不驯的一面,还有温柔的,细腻的,甚至是,掺了一点点少年稚气般可爱的一面。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缩在那个给自己画好的壳子里,就是最安全的。她不需要再有新的朋友,新的家人,新的生活。
是纪放攥着她的手,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温柔耐心地问她:念念,要不要走出来。
是纪放等在泳池边上,明明自己的伤口还没舔.舐愈合,却笑着站在水里,问她:念念,要不要听故事?
是纪放抬手都费劲的时候,还要弯着血渍未干的唇角,揩着她的眼泪和她说:念念别怕,我在呢。
……
一切都美好得像幻境。
只是,她真的了解纪放吗?或许,她也不知道吧。
爷爷奶奶养了舒林简二十多年,又何曾了解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跟在身后叫了好多年,本以为是温柔清和,待她如父如兄的“小叔叔”,她到如今,大概也不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舒念不敢问,更不敢想象,有些事情撕开了那道口子,让她亲眼看到纪放对着那些所谓的“证据”无言以对,或者撒着拙劣谎言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正如他当初戏谑玩笑似的,点赞那条“离婚热搜”,这一刻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纪放真的彻头彻尾,和她开了个玩笑。
所以不如,她现在就重新缩回壳子里吧。
“念念,”看着小姑娘有些空洞,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纪放心脏猛地一阵瑟缩,话音里掺着掩不住的慌乱,问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纪放边说边抬手,想拿指背去贴贴她的额头。
舒念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偏头一躲,说:“纪放,我们分开吧。”
语调平得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纪放眼睫颤了一瞬,想贴贴她额头的手顿在半空。
嘴唇翕合了几下,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顿了好几秒,才沙着嗓子,犹豫地问:“你……说什么?”
“纪放,我们分开吧。”舒念机械地重复,一字一顿。
终于确信自己没听错,纪放有种脑子里血液被一瞬抽空的感觉,缓了好久,才吃力地开口问她:“为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不明白小姑娘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天没见,就能用像是,对着个从无交集的陌生人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甚至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他记得她是如何对着那座内湖小镇的村民笑的,也见过学校里陌生同学围上她说话时候,小姑娘带着点腼腆又柔和的笑意。
所以一定是有原因的吧,大概是,他又做了什么惹小姑娘嫌的事情。
女孩子么,总爱把分手挂在嘴边,就是希望有人道个歉,哄哄她。对,一定是这样的。
“念念,”纪放叫她,挤了点发僵的笑意,有些执拗地,伸手过去攥住她发凉的指尖,“生气了?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好不好?是不是因为前天晚上把你拉黑了?”
纪放攥着她的指尖,凑到唇边贴了贴,小心翼翼地,近乎有些讨好地抬睫看着她说:“是我不好,那让你拉黑我,念念不气了,好不好?”
舒念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男人喉间溢出的话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沙。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晕黄的灯光都掩饰不住他眼尾的红意。连带着那一小点桃花痣,都像是泅染了血色一样,跳成殷红。
纪放眼里闪着的纯粹细碎的光,让她下意识开始想躲避。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指尖,也费力地想要抽出来。
“对,念念你一定是生病了,”纪放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紧紧攥着舒念的手安慰自己,有些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你看你手那么凉,一定是生病了,我们去医院吧。你一定是生病了。”
纪放起身,攥着她手没松开,想把小姑娘从沙发里拉起来。
舒念已经分辨不出,到底一个人的表情语气,是能靠真心还是演技。
像是不想再挣扎,屈从妥协于某种东西似的轻出了一口气,舒念任由他拉着,却不起来,低声重复道:“纪放,我们,分开吧。”
纪放停了扯她的力道,眼睫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他说了这么多,问了这么多,小姑娘除了这句话,就只有沉默。
明明之前说过喜欢他的不是吗?明明昨晚贴在他心口的呢喃还在耳朵边似的。明明新年钟声刚过的那晚,小姑娘吃痛地咬着下唇皱着眉眼,还是温软乖顺地,想和他在一起。
这才几天?就都变了?
从小到大,纪放有他的骄傲和坚持。因为她是舒念,他愿意放下那些骄傲和坚持。从过往的泥泞里走出来,拉着小姑娘一块儿,换一条路同行。甚至有时候,耍点无赖,做出些他以往从未有过的举动,放下所谓的面子,只要她能对自己笑一笑。
只是,就算是她,也没有权利任意践踏别人的真心。
“舒念,”纪放扯着她,没松手,声音有些发硬,“到底为什么,你说话。”
听到这声完完整整连名带姓的“舒念”,舒念有一瞬的回神,顿了几秒,肩上僵着的力气一松,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舒念,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为什么?”
回应他的还是无休止的沉默。
纪放闭了眼睛,压着心里的颤狠狠吸了一口。
这他妈的,一定是在做梦吧。不然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个样子?
认定了自己是在做梦,纪放睁开眼,没再说话,攥着舒念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把人从沙发里拉了起来。
舒念没反抗,也没力气反抗,任由他拉着,有些踉跄地跟着他往前走。
纪放这会儿,只有一个目的。既然是做梦,他总得找回点什么实质的东西,证明眼前这个近乎冷漠的舒念,不是自己的那个小姑娘。
人拽到床边,纪放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地,把她曳到了床垫上。
舒念脑袋里完全是懵的。这一刻的纪放,全然没了以往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似的温柔克制。
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像出笼的困兽,带着被捕猎人的兽夹伤了的狠戾气息,紧攥着她两个手腕压过发顶,钳住她下颌狠狠吻了下去。
舒念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感觉,明明喉咙里也跟哽了一团湿棉花似的难受,但就是什么回应也给不出来。
就像是,一旦决定缩回那个壳子里,不会痛了,也没了别的什么感觉。
纪放像是完全没顾忌她的反应,温凉掌心微颤,带着压抑的疯狂,探进她衣服里。
又倏地顿住。
嘴里蔓延开来的浅淡甜腥味让他猛然回神,只是舌尖并没有痛意。
全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离,纪放阖了阖眼睫,退开。捏着舒念的下巴,“松开。”
舒念没动。
“念念,”陡然放软了语气,纪放低声地好似求她,“松开吧。”
舒念一怔,牙齿咬着下唇的力道一松。
纪放攥着她手腕的手也跟着松开,一手撑在她身侧,看着茫然怔愣的小姑娘,过了好久,才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
然后俯身,额头虚抵着她肩窝。
“念念,”纪放叫她,喉间涌了点血腥气,哽得人生疼,却还是努力弯了点笑意给她,哑声低问,“你这是,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是顶着锅盖,跪在榴莲壳子上打的字(嘶——)
做大纲的时候就想过这一段,写的时候其实真挺难过的(所以更晚了orz)。
也想过要不这段卡掉直接结局(毕竟我真的是亲妈,女鹅女婿都心疼),但是念念的性格,加上放放待的环境和位置,就算今天没有这个姝搞事情,以后也会有张姝王姝李姝。放放也不可能每次都未卜先知地知道这些事情,念念总要面对这些问题的。
反正放放不会放手的!明天说开了就好了!
我保证到时候番外一定甜齁牙!你们爱的玛莎拉蒂也会有的!!
(最后,我跪着给大家唱一首《征服》吧
第46章
——“你这是说不要就不要我了。”
纪放这句话, 跟化了实质似的在舒念心里拧了一把。闷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没再要她什么答案,纪放轻出了一口气, 撑着床垫子起身,沙着嗓子对她说:“行,我也不想管你了,你冷静冷静吧。”
纪放说完, 又觉得有点好笑。从头到尾不冷静的, 好像都是他吧。这话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
翻身下床,忍着想转身替她掖一下被子,想叫她记得先吃点东西, 想叫她……
纪放闭上眼睛, 上下两颗小尖牙抵着舌尖,咬出点血腥气, 才忍下了所有这些想开口的想做的,想管着她这些那些的冲动, 没再回头,出了舒念卧室。
过了好久,舒念耳朵里才隐约听见楼下渐行渐远的汽车轰鸣声。
舒念撑着床垫子坐起来, 屈膝弯了弯, 伸手环住自己,额头无力地磕住膝盖。也分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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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放到了车里,就给顾杨去了个电话。
他估计自己前脚刚走,小姑娘也不会待在这儿了。
“我这几天不在半岛, ”纪放说,“之前那两个人,让他们继续看着点。”
“啊,好。”顾杨倒是有些意外纪放又不在家,听他声音不太对,关心道,“纪少爷你不舒服?”
“跟远点,”纪放没回答,继续说,“别让她看见了……心里不舒服。”
尾音拖得有点无力,听得顾杨一怔。愣了两秒,顾杨才说:“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