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卿掉完鸡皮疙瘩后,表情也郑重起来,她对云栖池说:“这位太后说起来与天黍门还有点渊源,她应该是有个妹妹在天黍门,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
华卿记得那小姑娘性格不错,天赋也很好,唯一让人稍微感到一点惋惜的是,她跟红雪一样,在二长老的面前学了一口大碴子味。
想到她走时,太后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华卿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对云栖池说:“没事吓吓这位太后还挺好玩的。”
云栖池嗯了一声,华卿抬起头,就看着他在对面目光有些幽深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含着浅浅的笑意,有些奇怪,华卿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云栖池沏了杯茶送到华卿的面前,“你又惹了一桩桃花。”
华卿一脸茫然:“啊?”
她就那副样子还能惹出桃花来?哪儿的桃花?铁树开出来的桃花吗?
云栖池便将小皇帝的事与华卿说了说。
华卿回忆起自己当年去冷宫中的时候,好像是看见有个孩子趴在窗外看她,那时见他衣着锦绣,与叶昭炆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华卿便也没有理会,如今听了云栖池,缓缓说道:“他见到我的时候应该只有六七岁吧。”
云栖池沉默了一会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可能是这孩子成熟得有点早。”
华卿觉得云栖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人家的孩子成熟的这样早,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像是总也长不大似的。
燕音这段时间在优钵罗境中过的不错,有华卿的那一道分身陪着他,且华卿走的时候还拿了许多嘻嘻山人后来写的话本,她没敢拿之前的那些,怕燕音看完了忍不出从优钵罗境中冲出去打人。
而仙界的众位仙君们只知道燕音偷偷带了一个姑娘上来,还以为这孩子长大了,不过他这样不经帝君的允许随便带人上来可不太好,几位叔叔商量了一下,还想着等帝君回来要怎么帮他瞒过去。
兰台宫里,一豆烛火划破漆黑的长夜,华卿坐在自己的房间中,靠着枕头望向窗外,如今已是寒冬,北风呼啸击打窗棂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有宫人从门外轻手轻脚地走过,而云栖池就如同往日一般,睡在另一侧的宫殿当中,他们间只有一墙之隔。
她近来这段时间时常会觉得她与云栖池又回到了从前,可有些时候仍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是她活得太久了吗?
华卿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如果还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如果云栖池从来不曾离开就好了。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时光也不可能再倒流。
她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这胸腔里那颗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其实那些年,她也有些想他的。
华卿闭上眼睛,就这样坐着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云栖池又被小皇帝给叫走了,华卿找了张摇椅,搬到外面的庭院里,躺在里面,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宫人们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她。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她将书册盖在脸上,放出五识,听着附近的宫人聊着各种各样的八卦,像什么太后昨天晚上气得没吃饭,国师半个时辰说了带了三十多次帝君,直到听有个小太监说三王爷从修仙界回来的时候,华卿的表情稍微变了一点,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下朝后,小皇帝也同云栖池说起了此事:“朕那三皇兄从修仙界回来了。”
云栖池挑了挑眉,这事他倒是不知道,他问小皇帝:“怎的没见到他?”
“他一回来就住进了冷宫,说不要让人打扰他。”小皇帝将自己代入他三皇兄的身份的思考了一下,想着叶昭炆此时大概是在回忆青春吧。
云栖池:“……”
听过华卿的故事,他大概也知道叶昭炆现在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冷宫里面。
云栖池来北汉直接用的就是孟怀止的那张脸,本来以为他是天黍门华卿长老身边的一个小徒弟,在人间界也没什么人会认识他,谁能想到叶昭炆会突然从修仙界回来。
云栖池回来后与华卿说了这事,华卿倒是看得开,安慰云栖池说:“这没什么,谁说你是我徒弟就不能是北汉的皇叔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谁也说不好叶昭炆会不会因为云栖池是华卿的徒弟而故意针对她。
不过也没什么,云栖池作为皇叔,在人间界的辈分就压了他一头,若是在修仙界的话,叶昭炆在他的面前更加什么也不是了。
国师大概是受到了世家们的影响,终于开始针对其云栖池来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云栖池从兰台宫中叫出来说教一番,云栖池听着他嘴里左一个帝君,右一个帝君,然后再借题发挥阴阳怪气地怼到自己的身上,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了。
国师还在叨逼叨个不停,云栖池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找了个亭子坐了进去,正要叫个宫人过来上茶,国师又道:“帝君说,凡事最后不要假借他人之手。”
云栖池对着国师笑了笑,然后转头催促一旁的宫人:“快点。”
国师:“……”
虽然云栖池总是不听的劝说,而且那些世家之前也话里话外让他帮忙把这个云栖池给赶出宫廷,但是他与云栖池相处几日后,对这个人竟生出几分好感,觉得他勉强算个可塑之才,若是能与自己一般尊重帝君的话,他甚至愿意将他收为弟子。
国师语重心长地劝着云栖池说:“你修为如此低微,便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要求不够,若是好好听帝君的话,便可以像我一样早点入了第四重了。”
云栖池放下手中杯盏,看了国师一眼,问他:“那些话我们从不曾听说过,难不成是帝君专门对你说的吗?”
云栖池话音落下后,竟然看到眼前的国师有些脸红,好像被人拆穿了一般,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有些辣眼睛了,云栖池按了按额角,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好。
他实在被这位国师帝君说帝君说的,给说的头疼,停顿一下,继续他向国师问道:“据我所知,帝君已经飞升多年,国师你的这些话究竟都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国师动了动唇,在修仙界的时候,他也是如此一口一个帝君,有人问起他这些话是帝君什么时候说的,他便回答是帝君亲口与他说的,然而师兄弟们从来不信他,以为他是在发痴。
他多想告诉那些人自己每天都曾在梦中见到帝君,只是帝君向来低调,不喜见人,也不希望将自己透露给其他人,这么多年来只有自己这一位忘年交。
云栖池见国师如今这副模样,也猜出来这个国师多半是被谁给忽悠瘸了。
按理说修仙界因为与仙界的关系紧密,应当是不敢有人做出这等冒充帝君之事的。
不过一个已经入了第四重境界的修仙者也能被个骗子给忽悠到了,这位国师的脑子恐怕不是那么的好使,上元派怎么敢派这么一个人来。
云栖池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从国师这里忽悠出来他来北汉的目的,反正这位国师的脑子不太灵光,比忽悠小皇帝应该简单。
国师他前几天晚上曾与帝君提起过云栖池这人,他是真动了点要收云栖池做徒弟的想法,并且也与帝君报备过了,帝君的意思是,若是这个人能够像他一样,对帝君一片赤诚,那他想收做徒弟也没什么,以后还可以带给帝君看看。
想到此处,国师正了正脸色,对眼前的云栖池道:“你从此以后若是能向我一样将帝君放在第一位,事事依着帝君说的来做,我倒是可以收你为徒,甚至为你向帝君引荐一下。”
收徒就不必了,不过云栖池是真想要见见国师口中的这位帝君,他思量了一下,说:“第一这个位置可能不行,第二估计也不太行,第三吧。”
国师的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对云栖池的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云栖池笑笑,随即动用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国师面前天花乱坠地吹捧起自己来,半点不带脸红的。
眼看着国师的神情越来越激动,对眼前的云栖池也是越来越满意,恨不得马上抓住他的手,带他去见他口中的帝君,叶昭炆的声音这时突然从后边传了过来:“国师大人,这位安王爷,当年在天黍门的时候为了拜入华卿长老的门下,可是骂了帝君整整一页的纸。”
第66章
关于这件事, 叶昭炆如果不提的话,云栖池自己差不多都要忘记了。
而此事, 也是叶昭炆之前跟着上元派众位师兄弟一起去参加秘境试炼的时候,从天黍门的弟子那儿偷听来的,他倒是没有想到, 云栖池竟然是用这样的手段让华卿将他收做了徒弟。
从前他们在华卿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华卿对帝君有什么负面的看法, 这一次多半是因为他们师兄妹三个一起叛出师门, 把华卿给刺激到了, 所以才会让云栖池捡了这样一个漏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昭炆对于这件事的猜测是没错的。
叶昭炆对华卿收徒一事并没有什么意见,终究是他们对不起这位师父,即便当日华卿在冷宫中一剑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是没有任何怨言的。
只是这个孟怀止……如果华卿能再收到一个能孝顺她的徒弟, 叶昭炆心中也会感到一丝安慰, 但是孟怀止能用这种方式留在自己华卿的身边,他怎么看都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
如今他又莫名成了北汉皇帝的皇叔,不知道这件事他的师父知道吗?
叶昭炆直直看向云栖池,眼睛中的鄙夷不言而喻。
云栖池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青年有什么资格鄙夷他呢?纵然他当初是用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手段拜入了华卿的门下, 但是也总比他这个要杀了自己师父的徒弟好出许多吧。
而云栖池对面的国师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刷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云栖池,一双眼睛都差点要从他的眼眶中瞪了出来。
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对帝君的尊敬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大部人也只是嘴上说着帝君好,心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他从来不曾想到竟然有人会骂帝君骂了整整一页纸。
这件事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他眯着眼睛向云栖池问:“真有此事?”
他希望能够从云栖池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但是事实要注定让他失望了。
“隐约着……”云栖池揉了揉额角,对国师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国师愤怒极了,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正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整个人都要炸了,他将自己一只手在石桌上重重一拍,发出巨大的震响声,如果不是云栖池暗中出手,眼前的这张石桌已经化作一堆碎石,掉落在地面上了,他瞪了云栖池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你怎能……怎能对帝君如此不敬!”
他其实还能更不敬一点。
云栖池张口胡来道:“那个时候我对帝君为人还不了解,这几日在国师的身边听了许多帝君的事迹,方才知道帝君原来是如此值得敬仰的人。”
叶昭炆呵呵笑了一声,倒是想要问问云栖池,他现在是否敢把这话在华卿的面前再说一遍,华卿若是听了,定然会把他给逐出师门。
可这样的话,华卿自己也要伤心,这些话终究被叶昭炆全部给压了回去。
他已经对不起华卿了,如今更不应该为了让自己出一口恶气,故意再在其中挑拨。
然而国师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云栖池的话而好看多少,骂帝君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的,实在是不知者不畏。
叶昭炆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这样的话,国师还要将此人引见给帝君吗?”
国师心想,还见个屁,等见了帝君让帝君降下一道天雷劈死他吗?
叶昭炆看着面前的云栖池,似笑非笑,嘲讽地叫了一声:“皇叔?”
云栖池一点也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十分厚脸皮地应了一声:“乖侄子。”
叶昭炆冷笑了一声,小皇帝也是个傻的,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人,就敢给认作皇叔,再哪一天有个长得跟老皇帝一模一样的人站到他面前,他是不是张嘴就得叫爹了。
国师冷淡地站在一旁,他现在连话都不愿意说了,仿佛与云栖池多说一句,就是自己对帝君的背叛。
这大概是他在云栖池面前,最安静的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之前云栖池还想从他的嘴里套出点东西,如今见他这样说不定还有几分欣慰。
刚才应该多注意一下周围的,在叶昭炆过来时候把他的嘴给封上,就不会这样了,帝君陛下对自己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反省,便不再把这事给放在心上。
国师最后大概实在受不了与骂过帝君人同处在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片空气,干脆拂袖离去。
叶昭炆在国师的位置坐了下来,打量了对面的云栖池一会儿,向他问道:“师父知道你来北汉了吗?”
“师父?”云栖池轻笑了一声,“皇侄叫这一声恐怕不妥吧。”
明明那只是一声再寻常不过的笑声,听在叶昭炆的耳中却是好像是无尽的嘲讽,他确实没有资格再叫华卿师父了,可是让他现在在云栖池的面前承认自己叫错了,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又向云栖池问道:“她知道你现在当了北汉的皇叔吗?”
云栖池其实不太喜欢与这么一个小辈争论什么,既然华卿当初在冷宫下面选择了留了他一命,那他也没有必要再做些什么,只是看着叶昭炆如今这个样子,心魔恐怕要比当日更加厉害了,一念之差成了今天这个地步,可恨却也可悲。
叶昭炆隐约从云栖池的眼中看出一丝悲悯的神色来,他动了动唇,这个人不会以为自己被逐出天黍门这件事值得他来同情吧。
云栖池对叶昭炆心中想些什么也不在意,国师已经离开了,他留在这儿也没意义,不如回兰台宫陪他的嫦婳去。
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瑟瑟颤抖,华卿见云栖池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书,问他:“从国师那里套出什么话了?”
“差了一点。”
华卿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要知道云栖池很少有差一点的时候,这回是怎么马失前蹄了,好奇问他:“差了哪一点?”
云栖池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撑着下巴幽幽说道:“差的是当初来天黍门的时候我骂了自己,被国师给知道了。”
“啊?”华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云栖池说的是哪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