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紫溪忽然大喝一声,周身升出一道暗色的结界来,有鲜血从结界上缓缓淌下,整个祭坛从上到下顺便被染得一片鲜红。
云栖池抬手,将手掌覆盖在华卿的眼睛上。
可是黑暗中依旧生出了许多奇异的幻象,这些血都是从她的身体中流出来的,那时候若不是她想尽办法的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若不是遇见云栖池……华卿呼了一口气,眼前的幻象渐渐消散了。
有道友看到他们二人的动作,想着这对师徒真是奇奇怪怪。
不过道友们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仰着头看着祭坛上面的人,那里银白的光芒将紫溪完全包裹在其中,有浅红色的血气在她的身边缭绕,这正是当年帝君那位道侣所留下的,有了这些,她的身上也会到沾染上那人的气息。
紫溪仰头看天,小时候那些人总在她的耳边与她说着她与那位公主长得如何相像,而之后总要伴随一句可惜。
可惜什么呢?可惜她晚生了许多年,到她的时候陈国的国力已经衰败,而那位国师也早已经不在了,她只能听着传奇故事长大,听着她的父皇与人商量着该将她送到哪一位修仙者的手下来拉拢人心,听着他们总是拿自己于那个已经不在陈国的人做对比。
她不甘心,像他们所说的,她们有着相似的容貌,为什么自己就只能做一枚棋子,而她却能成为帝君的道侣。
那是帝君啊?三界的共主,谁不想与那样的人成就一段佳话呢?
既然她们长得那么像,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我呢?为什么我迟到了那么多年呢?
她有这样的容貌,如果是她早见了帝君,那个故事里的人定然就是她了,而现在她要感谢那个黑衣人给了她这一个机会。
帝君当日在飞升的时候并没有带着那位故事里的公主一起走,而她无数次的幻想着,如果是她的话,帝君断不会将她抛下。
黑衣人只想她凭借这个身份向帝君讨些好处,但是她觉得这样还不够,她会得到帝君的心,成为这天地中最尊贵的女人。
这是她的机会,她应该好好把握。
祭坛下的云栖池隐约好像明白这个紫溪是要做什么了,华卿将他的手拿了下来,低低地说了一句没事。
云栖池的手在华卿的后背上轻轻拍打了两下,无声地安抚着她。
那些多年前的旧事,他其实也不希望华卿再想起了。
祭坛上的紫溪忽然开了口,她唱起黑衣人教她的那些古老的歌谣,声音越来越大,起初道友们一个个都是竖着耳朵倾听,后来他们发现她一直都在唱这一小段,便觉得无聊了起来,他们小声议论:“这声音有点耳熟啊,我怎么听着像是紫溪长老的”
“紫溪长老怎么可能长这个样子啊?”
“看身形确实有点像是紫溪长老。”
“难不成紫溪长老现在是戴面具了?”
“为什么这么说?或许这才是紫溪长老的真面目啊。”
有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口中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华卿无聊地想着,也不知道紫溪在祭坛上听着这些话是不是要气死了。
道友们聊得太开心,完全忘了黑衣人刚刚说过的话,这可是帝君的心爱之人。
只有上元派的掌门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他也觉得祭坛上的人多半是紫溪了,不然的话专门来找紫溪的华卿长老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还能是为了看耍猴?
华卿长老应当不会有这么无聊吧。
还有紫溪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先是把林毓之给绑在她房间的密室当中,现在又来了这一出。
这么多年来他们上元派对她应当没有什么苛责吧,她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
这位掌门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祭坛上的紫溪听到下面众道友的议论声,但是这一回她没有再放在心上,因为她马上就能见到帝君了,她将蜃面上的阵法启动,下一瞬,她周身的银光更加强烈,璀璨如同日月一般。
而乌云如墨般压了下来,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不远处围观的阴兵们见此纷纷回了家中,此结界中甚少出现这样的景象,难不成是小公主要回来了?
他们这样想着,站在院子里也有些期待地看向了空中。
而云栖池手指微动,在没有人察觉的间隙中,将一道银光覆在了那阵法之上,阵法上飞出点点流光,一直冲到天界上去。
许久许久之后,云销雨霁,乌云散开,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有人身穿一身月白色长袍从天而降,来到祭坛下。
紫溪激动得眼睛上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从高高的祭坛上跳下,大声叫着:“帝君!”
众位道友震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是帝君?帝君竟然真的下来了?
他是为了紫溪下来的?所以之前故事里帝君收的那个徒弟就是紫溪?
然而来人暂时还有点懵逼,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他其实是被云栖池给召下来的,这怎么一下来就被人叫帝君了。
他可从来没有生过要篡位的想法。
紫溪见他不说话,便轻轻问了一句:“帝君,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个……”这人正要开口解释自己不是帝君,忽然听到耳边云栖池的传音,让他先认下来。
他抽了抽嘴角,这是在玩什么游戏。
而且眼前这个女人……
这真的是女人吗?还是说他飞升到仙界这么多年后,已经跟修仙界的审美脱节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紫溪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有些忧郁地对他说:“自你离开后,我容貌被毁,只能用你当年留给我蜃面见人了。”
众位道友腹诽,就这样子,可能还不如直接用毁了容的那张脸见人呢。
第79章
众位道友心中的感想此时如果让他们用毛笔书写下来的话, 他们大概要写上几十页也写不完的。
看这个意思,下来的这人真的是帝君了, 而这个长成这样的女子竟然也真的是帝君的道侣?
这个事情为什么怎么想都觉得很奇幻呢?总觉得应当是哪个步骤出了错误,就很莫名其妙。
他们还想要知道这个女子面具下的那张脸究竟是不是紫溪的,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毕竟帝君在旁边看着呢。
说起来他们刚才在祭坛下面叨逼叨逼了这么久,会不会被报复啊?
好怕怕啊。
紫溪说完后就等着这位帝君给个反应出来,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 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反应, 看来帝君对那人果然对没什么感情。
这位冒牌帝君对着紫溪如今这张脸也十分地想要骂娘, 云栖池把自己给叫下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么折磨他的吧。
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问题是他最近在仙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喝酒, 不赌博的, 更没像花载夕那样丢下手上的活来修仙界逍遥快活,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要折磨他啊!
难道是帝君知道他前两天跟楼霄一起在在天界叨咕他当年的八卦,可是不该啊, 虽然说帝君神通广大,但也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这个份上。
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紫溪回头看了一眼燕音的方向,她与那黑衣人其实都不明白帝君当年飞升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将自己的那位道侣带上, 但是能让帝君做得这么绝了,当年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应该不小,对于当年的事紫溪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似是而非地感叹了一句:“燕音已经这么大了啊。”
假帝君心想燕音在优钵罗境中待了那么多年,这才出来,哪里大了,但他还没有弄明白眼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也不敢随意开口,只啊了一声,便没说话。
燕音眨眨眼睛,莫名其妙提他干什么,他大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而众位道友此时也是瞪着一双想要寻找八卦的眼睛看着他们,按理说帝君降临,他们应该跪下行礼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总让他们有一种缥缈又虚浮的感觉,不太真实。
上元派的掌门与几位长老往华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华卿长老站在原地连个反应都没有,他们不知怎么的,瞬间心中也充满了底气,觉得不就是帝君吗?帝君办事也得讲个道理是吧。
紫溪微微蹙眉,明明在之前的时候他们曾设想过无数帝君下来时见到她会说什么,做些什么,但是这些都与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差距,帝君的态度实在是太冷淡了,可也不能这么干站着什么也不说,她还指望着搭上帝君这条线到仙界去呢。
紫溪抿了抿唇,没话找话说:“你走的时候他才那么点,真是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假冒的帝君心中暗暗揣测着紫溪话中的意思,想着她是站在谁的角度才会说这些话。
到底也是活得这么多年的人精了,脑子转得够快,很快就明白眼前这个人,她大概是觉得自己于帝君有一段前缘。
不过说起来她哪里来的勇气用这张脸来冒充啊,这位仙友动了动唇,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紫溪苦笑了一声,对她说:“你不在,我如何能好呢?”
听到这句话,仙友下意识地往云栖池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帝君不会是召自己下来帮他料理在修仙界的情债的吧?
他们在天界也听说帝君在人间界有一道侣,总不能是眼前这位吧?前几日楼霄还说云栖池已经找到人了吗?既然找到了,现在干嘛又弄出这么一出来。
你们让我过来好歹给我一个完整的剧本吧!即兴发挥我不太行啊!
他内心发出巨大的咆哮声,然而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能够听到他心中的绝望。
他暗暗告诉自己,考验他演技的时候到了,但是说实话当年他跟他儿子扮家家酒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
他沉着脸向紫溪问道:“你今日叫我下来,所为何事?”
紫溪听着他的话,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进入状态了,她问道:“若我说,我想你了,你会信吗?”
那肯定是不会信的,毕竟你连我是谁你都认不出来,你还说你想我了,你糊弄鬼呢!
这位仙友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黑衣人上前一步,对着仙友恭敬地叫了一声:“帝君。”
“你又是谁?”
黑衣人答道:“我只是嫦婳公主身边一个普通的奴仆罢了,您不在的这些年,公主过得实在不容易。”
戴着这么一张面具,不容易点也是应该的。
不过嫦婳公主?嫦婳公主是哪一位啊?他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仙友与众位道友脑袋上同时升起这样的疑问来。
仙友淡淡嗯了一声,然而他心中的痛苦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谁能跟他说说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好难啊现在。
莫弦站在众位道友之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想着这人或许真的是帝君吧,只是可惜了,他那个国师师弟没能跟着一起过来,他念着帝君那么多年,真应该让他来看看真正的帝君是什么模样。
黑衣人便对仙友说起紫溪这些年的辛苦,紫溪站在一旁泪眼婆娑,几度哽咽,到最后泣不成声。
华卿听得实在无聊,干脆回到土坡上坐了下来,众位道友听着也没意思,若是帝君能有点表示,比如把这人给抱在怀里安慰安慰,又或者是出声应和几句也好,但从始至终他就在那里安静的倾听着,一句话都没说,只留着紫溪与黑衣人一同在演这场戏,这场戏实在是太缺乏张力了。
要说这些人中最激动的莫过于燕音怀里的梦魇兽,他眯着两只眼睛打量着这位冒充帝君的仙友,他不知道这位仙友是得到了云栖池的指示才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澄清自己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这么做,好家伙,林乐辞啊林乐辞,这么多年不见都敢冒充帝君,看来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他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甩个不停,碧绿的眸子里透着促狭,就想看看这人等会儿要怎么倒霉。
云栖池侧耳听了许久,大概也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他们想要让帝君将他们带到仙界去,如果帝君不愿意的话,他们可以退而求其次,请求帝君将当年他与华卿当年在罄鹤山的那处秘境重新打开。
然而那道秘境并不是云栖池自己封的,他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留在了那里给华卿,又怎么可能将那处封上呢。
应该是华卿动的手,云栖池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若是能再早一点找到她就好了。
现在差不多也知道这两人的目的了,倒也没有必要让林乐辞这么为难下去了,他对着林仙友点了点头。
一直被紫溪叫做帝君的林乐辞看到他点头,恍惚间竟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起大落了,不过现在总算是不用受这个折磨了。
紫溪还在哭哭啼啼地说着自己刚才因为长相还被那些道友们给嘲讽了,这不单单是在嘲讽她,更是嘲讽帝君的手艺。
众位道友一听这话,立刻转头看向紫溪,呔,妖精,竟然还告状!
林乐辞的目光在紫溪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心想这面具如果真是云栖池做的话,他的审美可下滑得有点厉害了。
他抬起手,紫溪的眼睛一亮,觉得帝君是要为自己出气了,别看这么长时间表现得冷淡,可还是受不了自己这一哭,她心中暗自得意。
而围观的众位道友也随着林乐辞的这一抬手而将心提了起来,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就稍微有一点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林乐辞举手只是为了打断紫溪的话,随后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对她说:“那个……”
紫溪看着他有些困窘的模样,猜测着帝君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她经常在修仙界那些向自己表白的修仙者们的脸上看到类似的表情,她想着自己果真有魅力,即使戴了这样的面具,帝君依旧会喜欢上她。
终于,看着面前紫溪越来越期待的表情,还有她那亮晶晶的眼神,以及四周道友们有些不安的目光,林乐辞很是难为情地缓缓说道:“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帝君。”
他话音落下,紫溪面具下的那张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刚才蔓延出的那两抹红晕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如纸一般。
众位道友心中默默发出哇哦的吃瓜声,真的假的?连帝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还冒充帝君的道侣呢?
风轻轻地从地面上掠过,吹起一地黄沙,也不知道这一刻究竟谁比谁更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