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拉弓,陆悦容就练了有十多天,中间西北军又与北夷打了一次仗,自然地又被邱戎打了回去。
又赢了胜仗,陆悦容想,自己如果是北夷的将军,估计迟早有一天会被邱戎气吐血。计谋比不过,打也打不过。
别的不说,邱戎在行军打仗上的本事,陆悦容还是认可的。
当陆悦容终于成功地把弓弦拉满的时候,可高兴了。练了这么多天,她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臂力有所增加。
于是这天早上,陆悦容决定开始对着箭靶练习准度。
因为只是练习,所以陆悦容用的箭矢上没有倒钩。
虽说这个角落少有人来,但万一误伤到别人,没有倒钩的箭矢也好处理些。
陆悦容将箭矢搭上弓弦,单眼瞄准着箭靶红心。看着架势倒也像个样子。
“嗖”地一声,箭矢离弦而出。可这发射而出的行迹却是离了箭靶十万八千里。
正在这时,一人从箭靶后路过。
陆悦容眼看来人走进箭矢的射程,惊呼一声“完了”便躲到了李溯身后。
那边来寻找李溯有事要谈的邱戎,刚准备走到对面,迎面而来就是一支箭羽。
他急速拔出身侧的佩剑,“铛”地用剑刃挡开了那支乱窜的箭矢。
邱戎把剑插回剑鞘,向他们走来。
站定后,瞥了眼陆悦容从李溯身后露出来的衣角,十分平静地开口,“不干正事,误人子弟?”
李溯笑笑,“我知道自己斤两,能教会射中靶子就行。”
邱戎伸出手,道:“拿来。”
李溯默默移开了位置。
刚刚自己差点射中对方,此时气短,陆悦容乖乖递上弓箭。
邱戎接过弓箭,目光扫过她,看见颈间围着的那条围巾,愣了一下。
他见过这条围巾。
是有一天傍晚,李溯说要出营,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手中就有离开这条围巾。
原来是送给她的。
围巾上有大片的鹅黄色,陆悦容本就因为晨练而脸颊泛着红润,再搭上这条围巾,更是衬得她容颜姣好。
邱戎很自然地移开视线,嘴唇却无意识地抿得很紧。
他先是试了试弓弦的力道,然后道:“李溯。”
李溯任命地应了一声“是”,拿起箭靶牌,便走到远处对着邱戎他们的方向举起,然后开始匀速快跑了起来。
邱戎将箭矢搭上弓弦,并不看向陆悦容地说道:“看好。”
话音刚落,飞射而出的箭矢便稳稳地钉在了李溯手中的箭靶之上。
等李溯带着箭靶走回来,陆悦容便看到,那箭矢钉在红心中央。
邱戎把弓还给陆悦容,叫上李溯便走了。
她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十分好奇,邱戎是不是每次见到自己就会不开心。
他不开心,自己就会开心了吗?
陆悦容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气结回了军医营。
她问钟磬:“师父,邱戎为什么总是找李溯?什么事情总是需要用上他一个军医的?”
钟磬笑了笑,“邱戎那小子刚来了绛贡就认识了你师兄,可以说两人一起经历了所有的事情,因此他们俩有其他人没有的默契和信任。很多事情,邱戎信不过别人就会找你师兄。你师兄与其说是军医,不如说是军师兼任军医。”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总是要忙些,老夫又因为年岁渐长,每年总要休息几个月,所以就一直想趁着这时候还有精力,再收个徒弟为你师兄做个助力。你与邱戎小子又是最亲密的关系,收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我是帮师兄。”
“不能和为师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回事?老夫一把年纪,可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关系淡薄的夫妻。”
陆悦容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愿多说,而是连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她不说,钟磬便也不再问了。
日子照常地过着。
十月末的一天清晨,陆悦容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营帐里莫名地比平时还要冷上许多。穿衣的时候便多加了一件衣服。
当她穿好了衣服,揭开帘子走出去便发现了军营的地上、营帐上全部都是积雪。
绛贡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降雪。
陆悦容惊喜地看着眼中雪白的世界,露出开心的笑容边看边走。
行人和马匹行走的道路上的雪已经被将士们铲走,其他的地方正有将士们撒上粗盐,等阳光照落的时候就会融化了。
路上遇见钟磬,陆悦容道:“师父,昨晚下雪啦。”
钟磬点点头,“是啊,今年绛贡的雪已经算是比较迟了,有些年份降雪早,十月初就能降雪。”
“好早啊,和泽安一点也不一样。泽安下雪再早也要腊月了,晚的时候到正月才会下。”
“年纪小的好像都爱看雪,想不到你这丫头也是。”
“是啊,冬天最喜欢的就是等雪了,每到下雪的时候,我就会和嬷嬷……”
陆悦容顿住了脚步。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嬷嬷了。
第16章 落雪
刚刚来到绛贡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她经常会在夜半难以入睡的时候想起嬷嬷。
但是自从拜了师父以后,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于是嬷嬷便很少会进入她的脑海里。
再加上相隔千里,她也不知道,嬷嬷现在过得好不好。
与其分出不必要的心思,因为杞人忧天而寝食难安,不如将对她的思念深藏心底。
回想起在泽安的时光,她的记忆已经开始蒙上朦胧的面纱。
犹记得离开泽安城门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希望未来的生活能给自己展现美好的一面。
而生活也如她所愿,一步步变好。她自己也走向了一条曾经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坚定的道路。
终有一天,她不会再是依附着别人生活的菟丝花。
终有一天,即使别人再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推搡给自己,她也能有足够的力量回绝。
对比半年前羸弱、凄惶的陆悦容,她懂得了成长、体会了充实。
因为她的目光向前看,所以过去的痛苦再也不能牵绊住她的脚步。
陆悦容笑了笑,“以前到了冬天的时候,我就会和嬷嬷在炭火盆的低端放上几个地瓜,到下一次更换炭块的时候拿出来,赏着窗外飘飘鹅毛大雪,吃着甜甜的地瓜。”
钟磬奇道:“你一个大家闺秀,也爱吃地瓜?”
“为什么不爱呢?谁又是那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
钟磬点点头,“倒是通透。”
绛贡降下了第一场雪,他们便要开始准备些防治冻疮的膏药了。
虽然说军营里的御寒物品十分齐全,但是一些站守的将士,还是会因为长时间的不走动而受伤生出冻疮。
军医营先把先前准备的膏药分派到各营中,然后继续准备一定量的冻疮药。
李溯进来的时候,陆悦容正勤勤恳恳地陪着药材准备煎熬。
他说道:“师妹,跟师兄出去打雪仗!”
“还要做事情呢,冻疮膏药还要再多准备一些。”
“这个不着急,让师父和其他同僚做就可以了。”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钟磬佯怒。
然而李溯并不理他,“来嘛师妹,我觉得你以前肯定没玩过打雪仗,没事师兄让着你。”
陆悦容一边受不了蛊惑想出去玩儿,一边又觉得放下手中的工作不好。
“师父……”
钟磬乐呵呵道:“去吧,少年人活力一点好。”
陆悦容笑答:“谢谢师父!”
李溯带着她向外走去。
“打雪仗人多才好玩儿,我今天先带你熟悉熟悉,等近年关休假的时候,我领你认识新朋友一起玩。”
“好。”
两人来到军营空旷的地方,陆悦容问道:“师兄,要怎么玩?”
李溯蹲下来,从地上团起一个雪球,“把积雪团成团,然后扔向你想击中的人,直到打中对方为止。作为被瞄准的人就需要不停移动来躲开攻击。”
陆悦容点点头,原来是考验精准和灵敏的游戏。
李溯站起身来,“好了,我们先来几回合。”
“就开始了吗?”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话未说完,“啪”地一下,李溯的雪球就已经招呼到了陆悦容身上。
“师妹,不行啊~”
看着对方得意的笑容,她再没有发现自己被忽悠了就是真的傻了。
于是陆悦容立即蹲下身来捏出一个雪球,猛地扔向李溯。
然而对方立即躲开了。
你来我往中,陆悦容终究因为是新手而被砸中了大多次。
当再次被砸中的时候,她“哼”了一声,准备改变策略。
陆悦容背对着李溯蹲下身来,把身前的积雪团了团,变成大大小小的雪球。
身后的李溯先是以为她只是蹲下一会儿,向着她的后背砸了一次,但是陆悦容并未起身。
他疑惑地向着陆悦容走去,“师妹?是不是师兄没让着你生气了?”
然而,他刚刚走到陆悦容身旁蹲下,正转过头来看看她的脸色。陆悦容就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把一只雪球拍在了李溯的额头上。
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直接拍蒙了他。
陆悦容勾唇,“师兄,兵不厌诈哦~”
说完她就拿起了地上那个最大的雪球。
李溯猛地站起身,向后退去,“师妹,你可不要胡来啊……”
陆悦容双手捧着头大的雪球,说道:“师兄别怕,这个打完了我们就一笔勾销。”
“不不不,我还是欠你吧!”他转过身去就向前奔跑。
陆悦容跟在后面边追赶便叫着:“师兄不要跑!”
两人奔跑着经过了十多顶营帐,眼看着对方拐了弯要逃进营帐内,陆悦容猛地用力将雪球掷向对方。
然后“啪”地打在了从营帐中出来的一人腿上,碎成了渣落到地面上。
对方似是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走出门来就被一颗雪球招呼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砸中的腿,严重酝酿出深沉怒意,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陆悦容。
陆悦容心中也是一沉,没有想到竟然砸中了邱戎。
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对方这么生气的样子,惴惴不安等着他说话。
“目无军纪,肆意玩乐,罚李溯、陆悦容三个月奉银,抄军规十遍。全营通报。”
说完,邱戎便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
陆悦容有些垂头丧气地跟着同样垂头丧气的李溯,回了军医营。
两人规规矩矩地在营帐中收拾出两张桌案,并排放着,在前面的案板上悬挂上写了军规的帛布。
铺好纸张后,两人便开始了抄写。
陆悦容有些气结,明明说好进军营也不要见到邱戎,可偏偏自己三番两次地遇见他。
上次是箭羽,这次是雪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满意这桩婚事到这种程度,天天想着法要谋杀亲夫呢。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师兄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让我们俩碰面。”
“我故意这个干什么?找罚?”李溯不承认。
“真的吗?”陆悦容还是有些不信。
“自然。”
既然对方说不是,那她目前也只能选择相信,“不想见到他,每次见面之后心情都不好。”
李溯沉默,笔尖也顿了顿。
“到这句抄完了吗?我要挪动到下一章节了。”陆悦容问道。
“还剩最后一句!”李溯立即奋笔疾书。
……
一直到天色已深,他们才终于抄完了第一遍军规。
两人活动活动筋骨后,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连续抄写了五六天,十遍军规终于完成。
陆悦容头昏眼花,第一次不想和文字打交道。
不过自从抄军规之后,李溯再也没有想着带陆悦容在军营里胡乱玩耍了。
从十月末绛贡第一场落雪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再下了几场,都不是非常大,但能明显感觉到天气逐渐地变冷。
期间军营一直戒严,以防北夷来犯。
十一月中的一天清晨,陆悦容刚刚掀开帘子准备出营帐,就被眼前的满目雪白惊住了。
——地上的积雪,高到了她膝盖的位置。
陆悦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
这时候远处有将士看到了陆悦容,高声喊道:“陆姑娘!今天积雪甚厚,你先不用出来。”
她向着对方点头表示明白,便继续回了自己的营帐。
昨夜点燃的炉炭已经熄灭,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便先把炉子点上了。
幸而,营帐内的水壶还有水,陆悦容把它放在火炉上加热。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积雪。
这应该就是之前师父说过的,能够封山的大雪了。
而且绛贡的冬天,这么大规模的降雪竟然还是非常频繁的现象。
也难怪前些时候的北夷总是想着南下骚扰大顼朝边境。
这样的天气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就被封锁住了,的确是非常困难的生活。
值得高兴的是,积雪封山,北夷无法南下,那就意味着西北军迎来了休假的日子。
没有敌人侵扰,军营中只需要派遣足够数量的、轮流守卫的人员,其他人便可以回家休养生息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她的奉银被罚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