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楠意外:“你不知道啊?”
程之余点头。
陈梦楠家是做珠宝的,立刻娓娓道来:“青金石是一种半宝石,产地主要在阿富汗,缅甸那一带,我看你这串的青金石珠子光泽挺好的,没什么杂质,原石应该挺好的。”
程之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去看那条手串。
陈梦楠凑过来,笑着说:“之余,这条手串是别人送的吧。”
“……嗯。”
“谁啊?”
“……”程之余答不上来。
陈梦楠没追问,只是了然地笑:“男朋友?”
“不是。”程之余慌忙中想把手串给摘下来。
陈梦楠按住她的手:“不是就不是呗,摘手串干嘛啊,我觉得这条手串比你之前的银手链好看,你就戴着吧,闲置了多可惜啊。”
听她提起银手链,程之余才想起自己刚把它塞进书包的夹层里了,忙从书包里把它捞出来。
一手戴着手串,一手拿着银手链,程之余抿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银手链收进了抽屉里。
如果不戴着他送的东西,指不定会怎么折磨她呢。
——
早上第二节 课下课,程之余正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图书馆时,苏娴突然打来电话让她去趟画室,她的声音有些急切,程之余没多加细问,背上书包就一路赶往了美院。
苏娴就等在画室门口,程之余小跑上前,喘着气问:“怎么了?”
苏娴愁苦着脸,开口语气带着薄怒:“之余,你的画……”她拉住程之余的手,“你进来看看。”
进了画室,程之余走到昨晚自己绘画的画板前看了眼就怔在原地。
原本的碧海蓝天此时被覆上了一层黑墨,湛蓝的海水上叠加一层乌黑的颜料变得浑浊,一碧如洗的苍穹也失去了原本的平静,白云尽散,乌云翻墨,在海水和蓝天中间翱翔的海燕也一一被折断了双翼,嘴角涎血,跌落在海面上。
劣质的手法,根本谈不上技巧,就这样轻易地毁了这幅画,像是以此来嘲笑海燕,嘲笑她。
苏娴说:“刚才我过来想帮你收画,没想到……”
她不无担忧地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程之余。
程之余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定定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画作,心里愤怒的情绪几番翻涌又被她强压下去。
程之余抿嘴,转身沉默地走出了画室。
“之余。”苏娴跟在她身后。
程之余对她强笑:“我没事的,一幅画而已,我重新再画就好了。”
苏娴还想说什么,程之余又开口了:“小娴,你一会儿不是还有课?去上课吧,不用担心我,我去图书馆看书去了。”
她说完就加紧了步子逃也似的离开了美院。
经过早上发生的这一遭,程之余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低落,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劲儿,就连上课时开小差画画都画得一团糟,舍友们都看出了她的不正常,偏偏问她她又会笑着回答说‘没什么’。
傍晚去蔡姨那帮忙回来,她没去画室,心中郁闷就一个人绕着操场跑了十几圈,直到满身大汗,筋疲力尽才作罢。
之后回到宿舍洗澡洗头发,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她就提早去了蔡姨那。
邵珩和董建他们一起出来吃宵夜时,一来就看到了站在蔡姨边上帮忙添加佐料的程之余,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她的左手上,待看到那串蓝色手串后才满意地哼笑了下。
“阿姨,今晚还是四份肉片,要拌的。”董建熟练地喊。
蔡姨回答:“好嘞。”
程之余回头看了眼,和邵珩对上了眼。
邵珩微皱了下眉。
眼睛怎么有点肿啊?
董建拉着邵珩坐下,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她。
她还是对着每个上门来的客人笑,以前的笑即使是出于礼貌客套也算得上是好看的,今天则是笑不由心,强扯着嘴角的笑,明明眼里无光,硬是要笑出来,一脸的违和。
真他妈难看。
林佳茹和另一个女生走进店里,径直走到了邵珩这桌,故意问道:“我们能坐这吗?其他位置都坐满人了。”
董建看了眼邵珩,发现他压根没注意到林佳茹。
“坐吧坐吧。”董建他们挪出了两个位置出来。
程之余端着托盘走过来,一碗碗地放在他们面前,最后一碗放到邵珩面前时,他盯着她垂下来的眼睑问:“眼睛怎么了?”
程之余愣了下,眨眨眼摇头:“没什么。”
她说完就起身走了,之后又端了两碗过来他们这桌,递给林佳茹和她的朋友。
林佳茹见她从坐下到现在,邵珩都没正眼瞧过她,目光全在别处,不由心头一阵恼恨。
“老板娘。”林佳茹突然朝蔡姨喊。
“诶,怎么啦?”蔡姨擦擦手进来。
林佳茹用筷子夹着一根头发说:“我这碗里怎么有根头发啊,卫生也太差了吧。”
蔡姨没料到这种事,一时有些慌,程之余听到动静也走过来。
“这头发这么长,不是阿姨您的吧。”林佳茹看着程之余若有所指。
程之余一时也有些懵了,她平时来蔡姨这都是事先把头发盘起来,但是今天心情不佳,吹完头发后就没意识到这个,散着头发就来了,此时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有些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程之余弯腰赔笑,“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那苍白的笑看得邵珩一阵刺眼,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软骨鱼对他服软他挺受用的,对谁都软那不就没意思了?
他把勺子往桌上猛地一扔,冷声道:“够了。”
不知道是指的谁。
一霎的安静。
邵珩冷眼看着自我作态的林佳茹,呛道:“色盲吗?自己头发的颜色看不出来?”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去看她那一头染过的黄发,又去看她筷子上夹着的那根头发。
董建凑近了看,一拍手:“哎呦,一个色系的啊。”
林佳茹的脸色千变万化,夹着那根头发怎么做都不是,最后下不来台,只好认怂:“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蔡姨客套地说了几句没关系,这事算是了了。
第19章
林佳茹没坐多久就和她的朋友一起走了,程之余过去收拾碗筷。她把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精致的脸蛋,低垂着眼睑,不苟言笑。
她把两个碗叠起来,要走时犹豫了下,朝着邵珩轻声说了句:“谢谢。”
程之余走后,董建凑到邵珩身边,开口说:“我说‘学姐’这脾气也太好了点吧,碰到这种事一句怨言都没有。”
邵珩点了支烟,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看着程之余的背影冷哼了声:“好什么啊,小受气包。”
店里的人渐次少了,程之余就在店门外帮着蔡姨一起洗碗。
“之余。”
程之余抬头去看,就看到苏娴往她这走来。
“小娴,你怎么来了?”
“吃宵夜啊。”苏娴说着就要了碗肉片。
蔡姨下了两份肉片,一份是给苏娴的,另一份则是特地做给程之余的。
程之余端着两份肉片进去时就看到苏娴已经坐下了,位置正好在邵珩那桌的后边,她看过去时正好与邵珩对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把一碗肉片放到苏娴面前,苏娴嗅了下说:“好香啊。”
程之余坐到她对面,身后就是邵珩的座位,两把塑料靠椅的椅背碰在一起,他此刻又正靠着椅背,两人的距离不过数十厘米。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
苏娴尝了几口肉片,悄眼看了程之余,她低着脑袋,正垂眉敛眸吃着肉片,脸上的神情除了宁静也看不出其它情绪。
她踟蹰着开口:“之余,早上的事你不要太难过了。”
程之余拿着勺子搅拌的手停了下,旋即抬头浅笑:“我没难过啊。”
苏娴又有些义愤填膺:“肯定是孟笑笑干的,一早就有人看到她从画室出来,昨晚李教授看上了你的画,她肯定是嫉妒你所以才会把你的画毁了,我们可以去揭发她。”
程之余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都已经这样了。”
“那你的画怎么办?李教授还说让你画好后给他看看呢。”
程之余这才露出点沮丧的神情来。
苏娴提议道:“没关系,你可以再画一副或者拿以前画的给李教授。”
程之余缄默了会儿,又摇了摇头,好像一下子丧失了斗志,认命似的说:“算了。”
苏娴有些着急:“怎么能算了呢,多好的机会啊。”
“小娴,你还记得艺考后我和你说的话吗?”
苏娴看着程之余静了下来。
“喜欢做的事不一定非得把它变成一生的事业,当做兴趣也未尝不可。”程之余还是在笑,只是笑容有些寡淡,“我既然放弃了考美院,就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油画当做兴趣吧,这样或许轻松一些。”
苏娴心脏骤紧,追问她:“之余,就这样,你甘心吗?”
甘心吗?放弃从前所追求的理想,所向往的世界,甘于折腰屈从于现实,止步于心心念念的艺术殿堂,从此画具闲置,画布蒙尘,一生只为稻粱谋。
她甘心吗?
她不甘心啊,可是又能怎么办?
以前父母在时,会全力支持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她的家是户平凡人家,父母靠着在市里开了一家便利店营生,家里算不上十分富足但也其乐融融。学美术本来就是十分耗钱的事,但是她喜欢,父母便散尽家财给她报了最好的辅导班,去最好的画室,他们从来只求她开心快乐,并不要求她做得多么出色,她就在父母的羽翼的庇佑下成长。
可现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有人庇护,可以毫不犹豫,不顾后果地向前奔跑的人了,她沾上了现实的尘埃,有了顾虑,有了责任,必须长大。
程之余沉默良久也没有开口回答,她一动不动,倒是身后的邵珩在窥听了她们间的谈话后摁灭了烟起身离开。
他原本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去听的,没想到她全程言不由衷,没一句是真心话,既然如此,那还偷听什么?
一条心口不一的鱼。
程之余原本还在失神,忽然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刻回神,注意力又放到了身后去。
她听见董建和蔡姨的说话声,他们付完账就离开了店里。
“之余?”
“啊?”
苏娴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有奶奶要照顾,但是你也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了。”
“嗯。”
“画室……还去吗?”
程之余抿嘴:“这段时间就不了吧。”
苏娴叹气:“也好。”
气氛一下子有些低沉,苏娴有意转移话题,看着她手腕就问:“你的手串挺好看的,昨天也没见过,是不是陈宪送你的生日礼物?”
程之余转了转手腕,回道:“不是。”
“咦,他说送你条手链呢,我还以为就是这条。”
程之余眨眨眼,没告诉她陈宪送的那条被她搁置了。
“之余,你有没有想过……谈个恋爱?”
程之余瞪眼:“啊?”
苏娴解释说:“以前高中你说不想早恋就算了,现在都大二了,可以找个男朋友了,我跟你说,恋爱真的是灵感的源泉,等你谈了恋爱,画出来的东西就会大不一样。”
程之余蹙了下眉:“这么神奇?”
苏娴看着她懵懂的表情,喟叹口气:“算了,不急,你情窍未通,别被人骗走了,我也实在是想不出你谈恋爱的样子。”
程之余撇嘴,余光有瞄了眼自己的青金石手串。
吃完东西,程之余让苏娴先回去,她还留下来帮蔡姨收尾。
一切都忙活完了后,她才背上书包回校。
中秋节过后,月亮开始月亏,每天都比前一天少一点,今晚就剩下一弯下弦月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了,之前因圆月的光华被隐去的疏星也显露了出来。
进入了清大校园,先是下了道楼梯,楼梯底下是一个停车棚,程之余经过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最外边停着的一辆粉红色的小绵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孟笑笑就是每天骑着它去美院的。
程之余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地犹豫了下,朝那辆小绵羊走过去,蹲下身体怔怔地盯着轮胎看,一动也不动。
突然身后‘咔擦’一声响并伴着短促的闪光,程之余像是觳觫的猫般惊起回身,大概是由于心虚,她的心跳在一刹间骤然加速地跳动了起来。
“拍到证据了。”邵珩倚在楼梯边上,微低着头看着手机。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他的脸,程之余的心才开始安定下来。
邵珩拿着手机朝她走过来,到了跟前还把屏幕冲着她晃了晃:“拍得不错吧?”
程之余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蹲在地上的自己,她有些羞恼,急声说:“你拍我干嘛?”
邵珩笑:“做坏事的证据。”
“我没有!”
“是么。”邵珩笑着看着那辆小绵羊,一脸捉弄,“等下就说不定了。”
他说着就要去碰那辆车,程之余察觉到他的意图时,心中一骇,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的手,喊着:“不行不行,你别碰它。”
邵珩低头去看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
程之余被他的目光一烫,立刻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