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眼神渐暗。
“啧,真他妈好看。”
程之余皱了皱眉,在雨声中缓缓转醒,半睁开眼睛看了看,室内灰暗,她的意识尚未觉醒,一时辨不清自己在哪。
“早。”
耳边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声,程之余愣了下回头。
邵珩看着她,嘴角衔着笑问:“醒了吗?”
程之余眨了眨眼,微张着嘴。
邵珩掐她脸:“看样子还没醒啊。”
程之余去拍他的手,被邵珩反抓住放在嘴边咬了咬。
他问:“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程之余懵了下,身体的感官渐渐苏醒,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都没敢去捕捉。
邵珩见她眼轱辘乱转,脸上飘红,挑眉笑:“记得啊。”
程之余鼓鼓嘴。
邵珩凑过去亲了亲她:“说话。”
程之余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想去看海。”
邵珩没料到她一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愣了一愣。
程之余渴求地眨眼。
邵珩心一软:“好,带你去。”
现在别说是看海,让他上刀山火海都行。
第43章 四十五、六
四十五
程之余回到宿舍, 拿了行李袋装了几套衣服,又带了些必要的物品, 最后眼神落在了书架上的那个小盒子上。
她没有犹豫,拿过那个盒子, 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行李袋里。
收拾好东西,她一手拎着行李袋,另一手提着画架正准备出门时, 舍友们回来了。
陈梦楠推门进来看见她就说:“之余,你回来啦,上午的课我帮你点到了哦。”
程之余朝她笑了笑:“谢谢。”
陈梦楠对她挤眼睛, 一副‘我懂的’模样。
后面的王雅琴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东西, 有些疑惑地问:“之余,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请了几天假……要出门一趟。”程之余答道。
“出门?采风吗?”张仪问。
程之余点头, 想着邵珩在等她也不再耽搁,提着东西往门外走:“我先走了啊,接下来几天拜托你们帮我喊个‘请假’。”
等她走后,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陈梦楠开口说:“昨晚夜不归宿。”
王雅琴说:“今天又请假出去浪。”
张仪摇了下头:“我以前可能认识了个假的程之余。”
……
邵珩仍是带着程之余去了那个南边城市, 在路上周转了近一个下午,晚上才到那, 住的还是上次的那个酒店。
在前台登记完, 邵珩拉着程之余进了酒店的房间。
程之余放下行李后,首先推开落地窗去了阳台那。
海边初春的气候已经回暖了,拂面的海风里夹带着南方特有的温熙,海浪还是不知疲倦地拍打着, 天际还挂着疏星淡月,就像是一大块墨蓝色为底的画布,被人用明黄色随意点缀着。
程之余双手搭在栏杆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肺里的浊气顷刻间就被清新的空气取代。
邵珩悠闲地晃着身子踱步走出来,站在她身后抬起双手撑在栏杆上,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
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问她:“累吗?”
程之余回答他:“不累。”
“我问的是昨天晚上。”
程之余脸一热,胳膊肘往后一掣,轻轻地撞了下他。
邵珩在她头顶上笑,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
两人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吹着醺醺然的海风,聆听着海浪声,真有些神仙眷侣的意味。
“进去?”邵珩问她。
程之余摇头:“还不想。”
邵珩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洗澡。”
“嗯。”程之余应了声,发现他没动,不由转头去看他。
邵珩挑眼带笑:“Together?”
程之余鼓嘴瞪他:“不要!”
邵珩戳了戳她,笑着转身进了房间里。
程之余独自倚在栏杆上,望着黑夜中的海洋看了许久,心里难得地十分宁静。
直到邵珩喊了她一声,程之余这才离开阳台。
程之余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她用手擦了擦满是雾气的镜面,拉下自己睡衣的衣领凑近去看,白皙的皮肤上盘踞着几抹不容忽视的红痕,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消下去。
她缓缓地叹口气,表情又有些纠结了起来。
今晚还睡一起啊。
程之余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去,邵珩双手枕在脑后正仰躺在床上,见她出来后就朝她勾勾手指。
程之余不自在地扯了下衣角,慢慢走过去。
邵珩身体往边上挪了挪,空出小半边的床给她:“上来。”
程之余看他一眼,也没过多忸怩,爬上了床,拍了拍枕头和他并排躺下。
邵珩搂过她的腰,头凑过去在她颈窝里嗅了嗅说:“真香。”
他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一阵瘙痒,程之余缩了下脖子。
邵珩眼神盯着她的脖颈,用指腹轻轻地抚过上面的红痕,眼神发暗。
突然他身子一撑,伏在了程之余了上方,她吓了跳,缩着手怯怯地看着他,却没想到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就探身去按灭了房里的灯,只留下了微弱的床头灯。
“早点睡。”邵珩躺回原位,只用手抱着她,再无其它动作。
程之余懵了下,转头去看他。
“小鱼儿。”
“嗯?”
“你还有点失望?”
“才没有!”
邵珩笑着凑到她耳边,吹了吹:“连着两个晚上……老子怕你吃不消。”
“你你你……”程之余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睡吧。”邵珩捏了捏她的耳垂,“养好精神明天才能……”他刻意顿了下才接道,“出去玩。”
——
第二天出门前,程之余趁着邵珩在浴室里洗漱,把带来的相机揣进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里。
吃完早饭,邵珩帮她提着画架,牵着她去了海边。
初春天气暖和了,来海边玩的人显然比上次多了。
程之余刚到海边就挣开了邵珩的手,提溜着裙角去玩水,这次邵珩倒是没阻挠她,任由她自己一人在那和几个小屁孩一起踏着浪花玩。
他站在岸上看着她乐此不疲地逐浪踏浪,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着。
真他妈怎样都好看。
一段时间过去,邵珩见她还玩不腻,把他一人丢在一旁也不自知,这才耐不住开口喊她:“小鱼儿。”
“啊?”程之余应了声,转身笑着往他这小跑过来,仰着的脸上微红,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
邵珩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你不是来画画的?”
程之余点头。
邵珩问:“在哪儿画?”
程之余看他一眼,说:“我们先走一走吧。”
邵珩没意见:“行。”
程之余主动去拉他的手,两人就沿着绵长的海岸线悠闲地走着。
散步时,程之余的眼神时不时往一旁瞄去,次数久了邵珩想不发现都难。
“有话说?”邵珩在她再次瞄过来时直接回视过去。
程之余被逮住了,心虚地干咳一声:“我的油画师父给我布置了一项作业,让我画一幅新的作品。”
“嗯。”邵珩不奇怪,他从苏娴那里已经知道了。
程之余接着说:“我之前没有特别想画下来的东西,所以一直画不出来。”
邵珩又想起了关于她父母的事,问她:“现在呢,有想画的吗?”
程之余舔了舔嘴唇,觑了觑他:“你。”
邵珩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什么?”
程之余深吸一口气,松开他的手,低头从小包里拿出相机直视着他说:“我想画你,拍照时候的你。”
邵珩看到相机的那刻,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程之余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壮着胆子把相机递过去,看着他小心地问:“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邵珩看着相机,没接也没拒绝。
程之余有些泄气,仍是不死心地说:“……摆个造型就行。”
邵珩的目光从相机移到她脸上,她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忐忑,眼神流露出渴求和期盼,以她这种软绵绵的性子,提出这种要求也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这才想明白她一开始提出想来看海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抱有目的的。
这种行为……他妈的是扮猪吃老虎啊。
程之余见他长久不回应,心底露了怯,有些难过又怕惹他不高兴了,缩了缩手正想把相机收回来时,相机却被他拿了过去。
“啧,拿相机摆造型?这可不是老子擅长的事。”
程之余见事情有了转机,立刻面露喜色:“你随意摆,我会把你画得很好看的。”
她心里有些激动,尽管他没说过要拍照,但他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排斥了,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展。
她从他另一只手上接过画架,往旁边走了几步,迅速支起画架,见他还站在那,盯着相机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也不急,从画袋里拿出自己的速写本,拿了素描笔对着他就开始画。
邵珩拿着相机翻看了下,很奇怪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两年前,他几乎天天都摸着相机,他熟悉它的每一项功能,每一个部件,每一样零件。两年的时间没碰,摒弃之前刻意的抗拒,再次拿起它,他的手还是能迅速掌握那种感觉,身体对它的记忆还没忘。
他感觉自己的摄影之心似乎跳动了下,或许他应该试一试?
打开镜头盖,按了开关,他熟练地转了下变焦环。
邵珩犹豫了会儿,才缓缓举起相机,眼睛对上取景目镜的那一刻,他心里居然还有些该死的紧张。
视野里是湛蓝色的大海,明媚的阳光,绵延的海岸,程之余一手拿着速写本一手执笔正低着头在涂抹,过了会儿抬起头望过来,看到他的那刻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吃惊,之后就是一脸傻笑。
没有看到那个梦魇,镜中的景象是真实的。
邵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情,没有大喜大悲的起伏,只有些隐秘的喜悦,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他天生就应该拿着相机。
取景器中,程之余对着他笑,几步小跑着过来。
“你在拍我吗?你在拍我吗?”程之余按耐不住连问了两遍。
“啧。”邵珩看着相机故意说,“不好看。”
程之余瞪了他一眼,上扬的嘴角却没有放下,凑着身子要去看他的相机:“给我看一下,给我看一下。”
邵珩抬高手就是不给她看,还接连后退着逗她玩。
程之余去追他,突然被他揽腰抱过。
邵珩低头重重地亲了她两下:“小鱼儿,你可真是老子的宝贝。”
四十六
海边风大,程之余随意地盘起头发,用一支铅笔挽着。
她用了一早上的时间在速写本上描了个轮廓,在邵珩摆弄相机的时候,她就一旁细心观察,捕捉他的动作,渐渐地在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把握,等最后速写本上的人物出来时,她已经有点成竹在胸的感觉了,于是也不犹豫,拿出调色板和各式画笔,磨手擦掌,跃跃欲试。
久违的绘画冲动,像是胸腔里有一股热血,汇成一种澎湃的激情促使着她行动。她摒除杂念,再没有那种在画布前无从下手的困囿,想的只是如何把他拍照时那种专业的姿态描摹出来,把他拿着相机时眉宇间的那种张扬定格下来,把他看着相机时眼底流露出的勃勃野心展现出来。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真正要下手时,她执笔的那只手隐隐有些颤抖,不是胆怯和退缩,是克制不住的激动,是一种对作品的期待。
这种感觉两年来从未有过,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在她首次画‘海燕’的时候。
程之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变得专注,毫不犹豫地下笔。
……
邵珩坐在沙滩上,膝上放着相机,眼睛望着不远处正在作画的程之余,他在等时机。
摄影不像绘画,是由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还有很大的幻想和修饰的空间,绘画者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去填补作品,但是摄影不同,它受外界因素的影响显然更大,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个因素的不调和就会成为摄影作品的致命伤。
现在的光不是最好的时候,所以他在等。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一直注视着程之余,她心无旁骛,将自己完全投入在绘画的世界中,她画画的模样即使看了多次,他还是不会腻,她说画的是他,一早上却也没刻意让他摆出什么造型,也不需要他保持一个姿势,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攫取的是他的哪一个动作,有些心痒痒,但他也没特意过去看。
惊喜总要留到最后才好玩。
邵珩又拿起相机对着她看了看,镜头中是被缩小了的她。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直视镜头。或许是时间的治愈让他渐渐放下了长久以来都不愿放下的自我苛责,或许是他心中仍然保有对摄影的执着和不甘,但他知道,她是那把打开阀门的钥匙,推开了他的世界,拉了他一把。
邵珩看着她想,啧,这下可真成圣母了。
午后,居于头顶正上方的太阳开始渐渐西斜,稍稍敛起了炳耀的光芒。
邵珩半蹲在程之余的斜后方,举着相机守候着那万事万物都契合的一刻,等海风微微带起她滑落下的一绺发丝时,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