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室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迟越的眼睛黑黑沉沉的,没有一点温度,脸上淡淡的也没有多余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杨安度瞬间安静如鸡,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看向尤伶和温蒂,前者略显茫然,后者难掩吃惊,显然对米芙儿这句话有不同的见解。
这个作死的米家大小姐……
他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米芙儿却还没说完,她挺直了背脊,对迟越趾高气扬地哼了哼:“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平时纵着你,便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伶。”迟越没理她,他看向尤伶,对她低声说:“你去我办公室那等我一下。”
米芙儿一愣,话音一收转而皱眉问:“干嘛叫她走,你想做什么?”
她也算反应快,很快想到了:“呵,是不想你的事被她知道?”
“我偏要跟她说!”米芙儿脾气急,一生气就没了理智。她像是抓到了迟越的把柄,要把刚刚的屈辱掷还给他。她双手横胸,下巴扬起:“当时要不是我家帮了你,你以为你有今天?就算你不想承认,那也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我爸,你现在说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里面过着穷鬼的日子呢——”
这嘴上没门的小大姐真是什么都敢说出口!
面对米芙儿这接二连三的作死,杨安度大气不敢出,继续让人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小姐。”
谁也没料到在旁一直很安静的尤伶会开口说话。
迟越望向她。
尤伶的小脸没什么表情,看着米芙儿眼神,却有着一丝明显的不高兴:“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应该要学会怎么尊重别人。”
迟越瞳孔紧缩,眼眸紧盯着尤伶的脸。他了解她,她是真的生气了,才会这样对别人说话。
尤伶很少生气,平时连说话都软软的。她家教向来好,对谁都很有礼貌,脾气也温和,很多事都不会主动和别人计较。
可这样的人儿,却为了他,指责别人“不尊重人”。
迟越内心躁动的暴虐感迅速降下去。
他嘴角轻扬,黑沉一片的眼眸变得柔和起来。
与迟越瞬间被抚平情绪不同,米芙儿被尤伶指责了,反应震惊又火大:“你、你——你敢说我?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个——”
她一时词穷:“——你这个狐狸精!”
“闭嘴。”迟越说,他听不得别人骂尤伶。而后他不理米芙儿涨红的脸,转而面向尤伶,对上那双大眼睛,声音降了一个度,有种隐隐的诱哄,“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很快过去。”
说完,他又叫了杨安度一声。
“杨安度。”
杨安度明白他这是要他把人带走的意思。
接下来的情景,看来不能再让人眼睁睁看着了。
“尤小姐。”杨安度向前几步,对尤伶颔首示意,“请跟我来。”
他把脸上常年挂着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对待尤伶的态度恰到好处,不会过分热情,也不会让她觉得遭受冷遇。
他是个人精,自然知道怎么把握对尤伶热情的度。
要不然某位大佬被惦记上,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好。”尤伶和迟越对视着,她犹豫了一下,垂下脸,跟着杨安度走了。
休息室的门即将合上,尤伶回头一看,从逐渐关闭的门缝中,看到男人十分冷漠的侧脸。
未婚妻……吗?
刚出休息室的门,温蒂仍然不甘心,缠上杨安度:“杨助理,你帮我同池总说说情吧,我不想被辞退……米小姐不是我放进去的,她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进去,这次真不是我的错……”
前几次是她把人放进去的没错,可这次她已经再三和米芙儿说了不能再进入休息室,她今天只是一下子没注意到而已。
“你搞错了。”杨安度瞥了她一眼,“这不是你被辞退的最大理由。”
他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尤伶的脸,却没再说下去。
而休息室内,迟越把视线投向米芙儿。
米芙儿张嘴欲说什么,却被他冷淡至极的话冻在原地。
“第一。”
迟越问:“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未婚妻?”
“第二。”
他又说:“我如今的地位……靠你家?你脸真大。”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嘲讽,说话毫不留情。米芙儿向来被捧惯了的,听到这话,不由得气结,几乎跳脚:“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当初我爸帮你——”
“第三。”
迟越一句话就掐断了米芙儿的尖叫:“你要是再踏入这里一次……”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彻底阴了下去,眉宇隐约出现一丝暴戾。
“——我会让你尝尝失去双腿的滋味。”
这一番话,虽然语调不高,却又充满了浓浓的威胁,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那是尤伶从没见过的迟越。
心黑,狠辣,暴戾阴鸷,不会把谁放在眼里的迟越。
——真正的迟越。
米芙儿神色僵硬。
她以前就听说过迟越的脾气喜怒不定,性情乖张,手段残忍,可她从没见过,便一直以为别人是夸大其词。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迟越这样的表情。
她之前仗着自己和他有婚约,也曾擅自闯进过这里,可他那时候……那时候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
不对。
米芙儿突然惊觉,他那时候那种不生气的态度,与其说他是纵容她,倒不如说更像是无视她。他以前是从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闯入一次,闯入两次,无论多少次,只要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他都不会在意。
这种落差感太大了,原本他会因为自己的家世,只要她耐着性子等,他总会是她的。然而眼前的男人现在瞬间收起了平时的面具,露出那阴狠一面,她竟然觉得有点胆寒。
米芙儿强撑着不露怯:“你……你不敢……”
迟越没有和她争论他到底敢不敢。
他在休息室的墙壁上的红按钮按了一下。
不到一分钟,几名穿着警卫服的保安便跑了进来。
“迟总。”
领头的保安上前打招呼。
迟越扯了扯嘴角,笑却不达眼:“把她送回米家,告诉那老头,少放她出来。在米家的地盘随便她怎么蹦,这里是逐星……轮不到她来撒野。”
……
“伶。”
办公室的门被拉开,男人迈着大步走进来,径直来到坐在沙发上的尤伶面前,跟她说:“我们回去了。”
尤伶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说话。
“伶?”这种情况很少,迟越眉头一动,又低低唤了一声。
“草莓……”尤伶慢慢地说,仍然低着头,伸出一只脚,用脚尖踢了踢地上不存在的东西,“有几颗已经熟了。”
迟越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嘴角一勾,表情变得轻松了些,他声音放轻,像在哄她:“你想吃吗?那我们去摘吧。”
尤伶抬头看了他一眼,半响后点点头。
迟越把她拉起来,二人又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到了休息室,这里当然已经没了别人。
出阳台的那扇门也重新锁上了,迟越拿着钥匙打开。
二人迈出门去,入目仍然是那片青葱夹杂红点的草莓园。
尤伶在刚刚摸了两遍的那颗草莓面前蹲下来。
“我可以摘吗?”
在动手前,她还是先询问了一句。
男人凝视着她,低嗯了一声。
漆黑的瞳孔映入了尤伶的身影,她今天穿了白色的连身裙,蹲在一片青绿之后,垂眸看着眼前的矮株植物,显得恬静又美好。
刚刚仍残存在心底的几分戾气彻底褪去。迟越垂眸掩住自己的思绪,也在尤伶的旁边蹲下去,看着她用手掌托住那颗草莓,用另一只手轻轻拧断那条根茎。
女人的巴掌很小,他平时一手便可包住。那颗草莓特别硕大,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之中,几乎占去了手掌一半分量。
她似乎摘了一颗便满足了,小心地轻捏起头顶的部分,左右转动着草莓,露出浅浅的笑仔细端详。
迟越的视线从那颗草莓,逐渐移到她的脸上。
他顿了一会。
“……不问我吗?未婚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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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芙儿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啦,本性不坏的
第12章
话落,尤伶微一用力,指甲掐进草莓果肉里,指尖瞬间沾上了红艳的汁水。
气氛一瞬间的安静。
“啊。”尤伶反应过来,有些仓皇地站起来,她下意识看向迟越,发觉迟越的目光深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
那视线让尤伶心脏鼓动频率变快了,她不懂他为何这么问。
让本想粉饰太平的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如果他有未婚妻了,他们这样的关系,那么她……她便……
一股刺痛感在心脏荡开,尤伶很快撇开视线,不再和迟越对视。她转而看着自己的手指,刚刚的汁水弄得指尖腻糊糊的,在指腹上留下一道淡红色痕迹。
她看着那痕迹,呆了一下,才想起要擦掉。
不料迟越却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避免她的手不小心蹭碰到身上的白裙子。他从口袋掏出一条素净的手帕,帮她细细地把草莓汁水擦拭干净。
擦完后,他眼睛也没抬起,只抓住她的手让其握成小拳头,而后将那只小小的手完全包进自个儿手掌里,说: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花园阳台位于顶楼,突然一阵风刮大,地上的矮株植物被风吹起一波一波涟漪,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和男人低沉的嗓音一起,回荡在尤伶的耳边。
尤伶看着包住她手的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足足比她大了一圈。
她一直看着,慢慢地,嗯了一声。
迟越把她手里那颗被掐破了皮的草莓拿开。
那只大手仍然包住尤伶的手不放,她任由他握住,过了片刻,突然道:“……我没关系。”
手上的力道一紧,尤伶心里却平静下来了。她抬起脸,眼睛径直对上迟越深沉的黑眸,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又说了一次:“我没关系。”
从她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还和他成为了这样的关系开始,她已经坏透了。
可她不能一坏再坏。
迟家是豪门家族,他迟早和会他身份匹配的人在一起,就算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也会是别的什么人,其实,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尤伶第一次让自己那么坦然地和迟越对视着,她轻声说:“就算不是刚刚的那个人,如果你以后真的有未婚妻了……没关系,请告诉我。”
到了那个时候……
她会离开。
尤伶没把这句话没说出来。
迟越锁住尤伶的眼眸变得黑沉一片,看不到一点亮光。包住她拳头的手掌劲头也越来越紧,几乎要弄疼她。
她总是很敏锐地轻易察觉到他的情绪转换,可她永远捉摸不透他生气的点。
迟越缓慢地放开了那只小小的手。
“迟……”尤伶隐约觉得有点不安,张口欲说。
“叮铃铃——”
一阵铃声打断她的话,也打断他们之间那种凝固的气氛。
迟越垂眸,拿出手机接听。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迟越神色没变,只说:“我等会过去。”
挂断了电话,他对尤伶说:“突然有点事,我先送你回去。”
尤伶见状道:“没关系,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她总是这样,向来让人省心。
不会主动要求,就算硬要给予,也要得很少。唯一比较执着的,只有在影视这些事上面,却也从来没有主动伸手问他要过什么角色。
无论他给什么角色,都无条件接下。
哪怕并非是主角。
迟越掀起嘴角,笑意却很浅,达不到眼底便散开:“我送你。”
男人决定的事,尤伶不会强硬拒绝,见他态度坚决,她便也不再多话。
离开了逐星,迟越开车载尤伶回三居室。
也不知道他事算不算急,回到家里,他还给尤伶倒了一杯平时的特制牛奶,吩咐她喝完。
临走之前又说:“晚饭前我会回来,你在家要是无聊了,就去找你的经纪人随便逛逛,也可以叫她来家里玩。”
迟越知道尤伶和她的经纪人感情好,在他忙碌的时候,他向来不会拘束她。
“嗯。”
尤伶一一应了。
迟越笑了笑,倾身在尤伶的嘴唇亲了一下,开门走了。
捧着手里的牛奶杯,尤伶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情人,当得好像有点失职。
饭,洗澡,牛奶,现在怕她闷还会带她去公司,或者可以叫人来家里玩。也许是因为迟越的性格本来就很擅长照顾人,在他身边的她便收益最多,这个人总是把她照顾得很好。
明明他们的身份应该是反过来的……尤伶看着天色,距离晚饭的时间还早。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