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主公?玄德?”喊了两声, 无人应答, 看来大哥不在家中, 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不由得有些惆怅,他可带了一只獐子和两只斑鸠来。现在的祭品虽然还在持续的每年都有, 但散给鬼卒就没了, 不比过去的盛况, 各地祭祀够十几个鬼卒每日一餐, 其实也很多。
山神不能杀山里的小动物, 但小动物们的寿命不长,只要一死,就会化作一式两份, 一份肉身给食肉、食腐的飞鸟走兽吃,一份阴气供山神山鬼食用,只要是死在山上的,全算是给山神的祭品,要不然也太惨了。可即便如此,仍有些山神又穷又惨——有些秃山上连蝗虫都没有,只有老鼠。
路过的汉灵帝:“咦?你不是刘备的兄弟么?”
“是我。你是……汉灵帝?!你还在这儿?”关羽有些惊讶,不是说一个朝代灭亡之后那些该下地狱的皇帝会被清算了送下去么?难道以汉灵帝之昏庸无能,还不够下地狱?莫不是我看的《阴律》上记载的不属实?
汉灵帝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愤愤不平的走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他充满恶意?太混蛋了!
关羽经历过他执政的时候,黑暗混乱,他生前就觉得汉灵帝做的很不好,现在这就是进不去,若能进去,非要痛骂他一顿不可。心说我回去一定要上奏这件事,莫非是阎君忘了?莫非是汉灵帝花钱打点免罪?要和汉灵帝说话,还不如去找曹操。
曹操正在努力给自己家的二楼凑竹子,凑够了竹子还不行,得收拾陪葬品,屋里的东西都得挪出去,得拆了现在的房子全都从头开始盖。忽然心中一动,他的直觉一向很灵,先悄悄握住刀,再抬头去看左右,司马家那几只没跑过来试图偷袭,看来真是想示弱示好以求生存。顺着感觉望过去:“云长!”甭提多开心了!
关羽拱手:“曹公。”
“今日玄德不在家,我只当你来看望我!”
“好。”关羽把筐拎扔进去:“曹公和我大哥平分,礼轻,见谅。”
“礼轻情意重。”曹操不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每次司马家落下祭品时,他都理直气壮的拿走最胖的一整只牛,不服?不服出来打架啊。“云长,你现在的俸禄几何?我有几套新书赠你。”
关羽答应了,他对书特别感兴趣,对于他出不去帝镇居然还能拿到新书,更感好奇!转念一想,以曹操的慷慨豪情,在帝镇中交往一些朋友应该不足为奇。
以曹操的文笔,和思考,他现在要不是还有和司马家勾心斗角这一个消遣,就要往哲人的方向发展发展了。拿了两本手抄的书,特冷门的,扶苏偶然买回来,他一看好也想要,就借来自己抄了一本。还有自己写的兵书,扯过一块卞夫人织的布包好了。
曹丕在旁边问:“现在与他交好还有什么用处?”
生前以高官厚禄待他,是为了国士无双,想从刘备那儿抢过来。现在呢?第一,为阎君效力不会轻易变节。第二,飞鸟尽良弓藏,现在不打仗,猛将又有何用?第三,刘备不怪他失去荆州,这君臣兄弟之情,更是情比金坚。
曹操无奈,儿子喜欢和文人结交,自己喜欢和猛将结交,什么都不图,就是看着爽快!舒服!拎着一包书出了屋,投给关羽。“天下刀兵四起,你那山边有没有交战?”
“没有,我哪里既不是官道,又没有天险地利,不值得交战。”
然后两人就山神在遇到两国在山上打仗时是什么感受展开了探讨,聊的不亦乐乎。
关羽一边说着和左邻右舍的同僚稀少的聚会和交易,一边掏出小梳子,梳理着长胡子。
话题自然而然的探讨到——美髯应该怎样保养。
美髯公关羽和同样有好看大胡子的曹操对这件事,真没什么心得,过去也不用特意保养,天生长得好,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比过去更容易打结。
那么用妻子的头油来涂一涂会有效果吗?
曹操指着下巴上的五条小辫儿拢成的一条大辫:“竹子夹着可太疼了,原本散着满怀,最近干活搭房子,揣在怀里扎脖子,用布囊盛装又不舒服,索性编成起来,头上颌下各一个髻。”
他思考过农夫和工匠该怎么避免长胡子在干活时耽误事的问题,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农夫和工匠没有长胡子,不知道是割掉了还是怎么样。
闲聊了好一会,关羽告辞而去。去找张飞见面,听他家眷说张飞现在跟着诸葛丞相(做人口普查)打发时间,以看到各种古代的鬼为乐,再过一个月才是回家的日子。他只好悻悻的去街市上走一走,去不了人间的集市,只好在阴间的集市上买东西。现在人间的集市减少了很多,很多人性命难保,那顾得上买东西。
刘备日复一日的出来卖斗笠,名义上是这样,实际上他也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刚死的鬼魂中打听人间的局势。现在没法派人去打听消息,只好亲自坐在这里,积累情报。有些鬼魂虽然刚死,知道的消息很新鲜,却很少,连他自己为什么被杀都弄不清楚,知道最高的消息是县令做了什么,他们熟知的是某个衙役、军官抢了多少钱、邻居的家长里短而不是诸王的勾心斗角。关于诸王的,都是转手十八次的资料。
要想通过这些人口中的情况,勾勒出人间的现状,不容易,这才能打发时间。不过当前情况不难判断,就是打打打,惨惨惨。
但他不能挑肥拣瘦,只找那些文人和一脸官样的人去打听情况,这帮人大多不愿意和一个卖斗笠的人聊天,偶尔有几个眼神好的能看出刘备的姿态气度并非常人,才能聊一聊天下大势。
偶尔有那个不开眼的新鬼,打算跟他勒索点钱,刘备就拔剑而起,把对方砍一顿、
一个丰满婀娜,走起路来绰约迷人,只是脸色发青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换掉了身上的绫罗绸缎,改为一件浅青色的帛衣。走过好几个卖斗笠小摊,走到跟人闲聊的摊主面前,挑挑拣拣,拾起一个用竹篾穿插出菱形花纹的斗笠,稻草色的斗笠上有着等比例的菱形图案,还算是好看:“这个怎么卖?”
刘备看了她一眼:“是你呀。”
绿珠惊讶道:“你还能认出我?”
刘备微微一笑,不就是皮肤发青、胖了不少么?相貌可没有大变:“嗯,五十文。肤色怎么变青?这倒是有趣。”
绿珠:“你不问我怎么变胖的?”
刘备指了指斜对面:“往那边走上百丈,拐进去,到卖草药的地方去,买两把灰灰菜,吃了就浮肿。”灰灰菜有三种,其中两种有毒,吃完之后会浮肿,另外一种随便吃,少晒太阳就没事。在地府,很多有毒的野菜都被人拿来改换容貌用,譬如说,去干‘虽然不道德但还不是犯罪不会惊动鬼差’的事之前吃一把灰菜或是别的有微毒的东西,让自己的脸肿成猪头,眼睛肿成一眯眯,就不会被认出来。这种东西本来是野草,但阴间的野草长得都不太好,不愿意去野外自己找的人就去花几文钱买一把。
绿珠讶然,难道神医给我吃的是灰灰菜丸子吗?那听起来……唔,草药是一体,好像也很对。
其实不是,灰灰菜的水肿效果只能保持一日到三日之间,华佗给出的水肿丸子药效有十几年,只要不吃大量的百合绿豆车前子,就能一直保持下去。药才研究出来十几年,具体能有效多久谁也不知道。
刘备问:“你下来一年多了,如何?”官府提供给女鬼的工作很多,除了鬼差之外,还有织布,给鬼差制作衣服是一个大项目,从织布到裁衣都需要人手,还有很多杂役的工作。可惜了,上次她来的快,走的也很快,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吹笛糊口。”绿珠虽然没有陪葬品,但有一丁点莫名其妙的祭品(有人伤感于其色艺双绝还很忠诚)。找了一个在酒楼吹笛子的工作,卖艺为生,她的笛声在人间无人能出其右,在阴间自然也是技惊四座。虽然皮肤发青,还胖了很多,还是有人跟她搭讪——石崇迷恋纤细的女人,她胖成现在这样,别人看着是婀娜多姿,她觉得自己很肥,要是被石崇看见大概会被愤怒的赶走。
照照镜子端详自己,就怀疑这些人都是真心的爱慕自己。
绿珠走后,刘备慢慢悠悠收拾东西,起身回去。不为什么,出来二十九天了,说好了出入的竹符只能维持一个月,就别乱来。
帝镇中,虽然房子是亲手搭建的,却没有父母妻儿,不能算是家。
…
关羽去面见阎君,有理有据的提出:“汉朝国祚已尽,诸汉帝理应清算功过,该下地狱的人不该久留。”
现在还没有忙到饱和,坐镇阎君殿的只有七位:“你说得对。”
哎虽然是这么规定的,但只要不放人去投胎就差不多,之前没时间清理,晋国的太平盛世太短了忙不过来,改革之后只想休息,还没休息够呢,人间又乱起来了。这些阴阳两界评价极差的皇帝在帝镇也过不上好日子,再拖延些日子。
“等到晋国灭后,下一个太平盛世一起处理。连贾南风一起。”
“关羽,你到时候再来提醒我们。”
“给他拿条带鱼,拿两串葡萄。”
阎君养来观赏用的带鱼终于死了一条,魂魄干脆去投胎,肉身倒是可惜了,看的时间太久舍不得吃,扔了又可惜。
“清蒸挺好吃的,多搁豉油。”
关羽站在阎君殿门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些年汉献帝、曹操、和大哥给过的赏赐不计其数,都没有这次奇怪。
左手一条带鱼,右手一篮子葡萄……
打酱油去吧!
…
刘盈划着船回来了,小船不大,胖而不长,好木料上过桐油,轻飘飘的在水面上,穿行方便。到了帝镇跳下船,欢天喜地的回家去:“扶苏哥哥~~我们有船啦!”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好,船要跑了,已经飘到河中心,看着缓慢移动的速度很有可能等我们回来就飘远了。赶紧跳进河里把小木船再拽回来,船上没有缆绳,岸边没有拴船用的木桩,他沉思了一会,看看房子,距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如果蹲在这儿扯着嗓子喊,那也太…还是把船拖到岸上,在安安全全的去找人。
非人工的河岸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一个泥沙和石头构成的缓坡,很多河卵石被捞出去铺路,还有一些沙子被捞走种姜,不过选一个合适的缓坡,还是能把船拉到岸上去。
这艘木船不到一百斤,拽得动,但非常累,还很不好使力。拖上岸一半儿就行,斜放在沙子上,一半搁在水里不会被冲走。
接下来的问题来了,扶苏去哪儿了?很显然他不在帝镇里。
魏蜀吴三家的家长时隔多年之后,又一次喝的酩酊大醉,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现在司马家分崩离析,不足为惧,而且现在的司马家不敢来偷袭。之前双方交战时,他们装作喝到不省人事,门户洞开,等人来偷袭,对方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被狠狠的打回去,很有趣,现在正式停战长达三年之久,可以放心的喝醉了。这次喝完就拆房子,重新修二楼。
曹丕也喝了不少,正在门口作守卫,并且伤心欲绝的拿着纸笔,写着怨妇诗,并且高声朗诵。直接写自己的国家没了好伤心,那太庸俗,得写的婉转一些。
以孟母断机杼为题:先从妇女织布有多么辛苦入手,养蚕抽丝织布,昼夜忙碌不休,积攒起家业和财富,不肖子孙啊拿这宝贵的玩意耍,跟人炫富,轻而易举的消耗掉这些绸缎。织布的老祖母也曾经是美少女呦,青丝熬成白发,她的心血付之一炬,只能眼睁睁看着,就连织布机和养蚕的笸箩都被毁掉了,多么令人痛惜啊。
曹叡在父亲写出头两句的时候就觉得是在骂自己,默默的和孙休一起去喝酒了。两人并不是死后养生的爱好者,却在生前比较熟悉,死后磨合了几十年也认命了,就‘早亡’这件事有着共同的悲伤。
一群闲人围在这里,听曹丕一句句的念诗(在线等更)。
刘邦为之鼓掌落泪:“好啊,妙啊!太他娘的不容易了!唉……”
皇后们也很赞同,除了赵飞燕之外,都知道织布不容易,也知道他借物咏怀,实在是难过。
刘启很同意这种说法,到他子孙时帝位就很动荡,让他恐慌低落了一阵子,现在想起那种感情恍如隔世,但当时是真心难过。还为此写了很多辞赋抒发情感,都收在箱子里,不给人看而已。
东汉的皇帝们在汉明帝刘庄之后,没有一个寿命长的,几乎都要伤感的哭了。
刘秀很心痛,又给小孩分派作业:“把这首诗抄写三遍,总结一下诗中用典、中心思想、最妙的字眼。”
刘隆:“我太难了”
隔壁的司马懿也听哭了,他在曹操和曹丕时期还没有下定决心谋反,虽然也不算是特别忠心耿耿吧,但也觉得不错,英主难得。唉,曹丕曹叡若都能活的长一些,司马家也未必会反。世事弄人啊!倘若不谋反,不当这皇帝,好像在地府会生活的更快活一些。
屋里仨人虽然醉了,却没有醉死过去,听见他念诗,差点哭成落汤鸡。
刘盈:“嘻嘻。”不是他没心没肺,但是四个儿子都死了,别人说什么不肖子孙败坏产业,呵呵,我没有。
张嫣作为同样没有子嗣的人,也不觉得伤心,倒是看他们哭的有趣。
“阿嫣,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二人到了河边:“哇!是船!小巧可爱!”
刘盈止不住的炫耀之心,拉着她上了船,泛舟河上,周围的景色没什么特别的,水流不急不缓,但胜在新鲜。
“咱们现在能从帝镇直接划船到城里去,多方便啊!以后再买什么东西,拿船运回来就行。这船在人间能坐两个活人,到了阴间,算上鬼的重量,大概能运一百多斤的东西!”
张嫣反应过来:“你不在家时…想做竹筏,司马师说竹筏太长不能拐弯,因此打消了计划。扶苏哥哥也没想起来,我们是鬼,竹筏大概不必做人间那么长。”
刘盈坐在花钱在匠作监买了好木料,亲自做出来的木船上,面露不屑:“竹筏不行,放东西容易掉下去。”
张嫣沉吟刹那:“竹筏是什么样子?”刘盈到处逃难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哪里见过竹筏。
……
秦吕宅中,扶苏正在和吕雉倾吐心声,手里捧着一杯茶,眼前放着一碟小果子,他有些烦躁:“原本还算简单,司马家虽然不和我为敌,却不把我看在眼里,专心致志抵御三家仇敌。自从阿嫣拍了一砖之后,所有人都态度大变。。。曹魏和司马晋勾心斗角,都在我这里散布谣言,说一些不利于对方的事,细纠下去,都是真事,是实话。”他自己知道,阿盈在不拆房子也不干木匠活的时候,喜欢装柔弱可爱,阿嫣是真可爱,看起来是两个柔弱的战五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