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镇的屏障识别的是天子之气,除非天子或天子身边的人,其他人难以靠近这屏障,以免地府的一大群闲人跑去围观皇帝。在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中,只有两个人扑倒壁垒上,其中一个是司马越,其他的都是寸步难行。
“妈呀!!!这是什么鬼东西吓死我了!救命啊!”
“地府出什么事了?”
“有谁在外面没回来?”“不管,我先去杀几个试试。”
“小孩们都过来,你们总嚷嚷射箭没有箭靶,现在有了。”
地府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暗淡的眸光,像瞎子的眼睛。分辨方向没法靠日升月落,夜里而已找不到北斗七星南斗六星,鬼魂出门全靠方向感、地图和自觉。现在这些恶鬼就各奔直觉,想报复的去攻打城池,想吃东西的奔向屯田地区,那些恨着阎君和判官的恶鬼冲向地府主城,想要投胎变成人、想要离开地府的冲向挨着主城的往生池。
主城在深坑地狱陷落的短短一半时辰后开始遭受袭击。
这些时间足够城外的居民差不多全都带着家里的细软逃进城里,也足够布防和严阵以待的时间。
这路程若是普通人赶路要走三四个时辰,这些恶鬼跑的真快。
白发阎君拍了拍左右的人,对他们说:“不必惊慌,术业有专攻,都尉们会指挥这场战争。”
嬴政更不紧张:“我去看过那深坑地狱,如同天堑一样,恶鬼怎么逃得出来?”
“我也想知道。”
“我也是啊。”
“按理说不可能,周围是向内有弧度的峭壁,徒手爬不上来。就算能,那边缘还有三层符咒锁住,在第一层符咒被破坏时就会响起警报。”
朱砂痣阎君飞了回来,问其他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深坑地狱封锁住,不让里面的魂魄再跑出来?”
“对!”
“你去干什么了?”
“没都跑出来?”
“你看见有没跑出来的为什么不动手!”
朱砂痣阎君有点委屈:“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人打过架……你们不用去,现在都跑光了。”
白发阎君:“你把深坑地狱修好了?”
“暂时做了加固。你们也没想到还有恶鬼没跑出来啊!”
那谁能想得到,得知这消息时深坑地狱的狱尉狱卒全军覆没,就以为是都顺着四面八方跑出来了,来不及修缮,也来不及抓回去。
朱砂痣还是得到了无数的冷哼和白眼。
嬴政刚刚帮着从地府存储的名将中点了八个人来指挥这场战争,但他有点担心,打仗不是这样的,打仗最忌讳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士兵得知道将领的威信,才能听命服从,被将领的为人所折服,才能舍生忘死,将领也得训练士兵,掌握士兵的士气和战斗力,才能做出合理安排。现在这样仓促的匹配过去,无异于临阵换将。要是能打赢,那全靠对面的敌人太蠢,还有我们有法术助战。
“我去城墙上看看。”嬴政起身,反正城墙攻不破,出去看看也没关系。
现在的战法还不错,城墙上堆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武器,四座城门固若金汤,等闲攻不破。只是城外的恶鬼太多,源源不断的破坏着一切。
校尉能御风也能携带一些鬼卒,在将领的指挥下,校尉和鬼卒们拿着兑水的大花洒,御风而起,给这些恶鬼洒水。
这种效果不行,虽然接触到水的地方会软化腐蚀,弄的面目狰狞斑驳,但这些恶鬼本来就狰狞斑驳,这样也不疼。只能用一捆捆沾了池水的弓箭去射他们,用沾了水的长矛去戳。长矛林立,看起来还挺好。
第166章
坚固不破的城墙让所有人都不担心城池会被攻破的问题,战争虽然漫长, 但等到所有恶鬼都变成残肢断臂, 以及刚跑出来的兴奋被挫败泯没之后, 就好办了。
虽然恶鬼们不一定有什么头脑,但也有士气, 长时间的永久的失败也会让他们彷徨不敢上前——这是案卷上写的。
眼前的议题是:“这些恶鬼不能只杀不抓,抓了之后放在哪里?”
谁都拿不出合理可靠的建议,这不是一只军队。人间的军队会溃败, 会投降, 被砍了还能死呢!十万人的军队若是全军覆没, 未必是都死了,最起码能有一两万成了逃兵, 三五万被俘虏, 剩下的才是伤亡。
当即抽调了一批人手去深坑地狱进行检修, 等修好了再把人抓起来往回丢。
朱砂痣阎君想起自己出去傻呵呵的转了一圈结果啥也没干, 就自告奋勇:“既然要修地狱,让我去!我有一些法术可以加固。”
“现在修还有什么用, 都逃出来了!”
“算了, 忘就忘了, 那百万恶鬼往外逃的时候哪有那么容易压制回去。”
朱砂痣阎君努力为自己辩白:“我是没经验, 没处理过这种大事, 当时忘了问你们该怎么办。我有点吓着了……没想到恶鬼爬出来有这么多。”
嬴政颇为赞同,既然恶鬼越狱这件事不会造成严重损失,那么以后加强屯兵和训练就好了。出错的这位阎君和自己关系好, 仔细想想,觉得他一时失策手足无措也不算太糟糕:“十万以上的人就一眼望不到边,百万恶鬼声势浩荡,压也难压制。”
其他人早就知道朱砂痣虽然是神仙,却是年轻时阖家遭灾,就进了山中修行,饥餐茯苓黄精大萝卜,渴饮泉水冬雪,读的书不是四书五经,也不考虑为官执政,自然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清贫散漫的生活培养出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因为委以重任就突然改变呢,分明是我们忘了告诉他该做什么。
也认真告诉他:“没乱动手就是好的,你要在地狱处打起恶鬼来就糟了,神仙出手地动山摇,一旦深坑的峭壁被轰成斜坡,我们还得回填,不容易。”
“对,深坑地狱的地势修改了这么多年,要是被你夷为平地就糟了。”
“现在只要检查出缺陷,然后要把恶鬼几百几百的抓起来运过去,丢进深坑里,很快就能清理干净。”
“有没有办法就近设下拘束,把人固定在里面?”
白发阎君沉吟了好一会:“我兄长有个法术名为画地为牢,凌空挥笔,圈出的地方当即成牢笼,我已派人去请他。”我没学会那个法术。
抱着猫的阎君问:“这可太好了。可我记得会这个法术的尽此一人,是前任阎君现在的天官。”
白发阎君有点不好意思:“那就是我兄长。”
嬴政:我不知道地府应该怎样作战,但这听起来没有什么战术……可能是因为敌人没有头脑。
他现在提不出什么高见,地府的作战方式是他的盲区,没考虑过。一直以来想的是鬼卒足够镇压普通的谋反事件,没想到地狱中能逃出百万恶鬼。对于不了解的事,得先学习,胡乱开口徒增笑柄。
听到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其他地狱能不能容纳这些恶鬼?”非得判到哪个监狱就搁在那儿?
阎君们陷入沉思中,一个监狱不够用的时候,好像就应该分散到其他地方去。像是寒冰地狱那种地方,什么罪鬼进去之后都直接冻成冰棍,非常安稳,还有火海也挺安全的,刀山地狱就更安全了,直接把人扔进去,你怕你随便怕,那儿不是锉人的锉。这些地狱盘算一番,起码有十多个地狱能把人丢进去不怕跑,互相匀一匀,塞进去个几十万人应该不会造成动乱。只要别让这些地狱里再有人跑出来,那就安全。
阎君们飞快的写了四十多份竹简全都扔出去,询问各个地狱是否安全,紧急能容纳多少人。
不知道为什么,竹简丢出去能飞走,纸张不行,可能是因为宣纸太软。
正在这时候,一封流光溢彩的竹简咻的一下飞了回来,啪的一下落在他们眼前上。
展开一看,是派去修缮深坑地狱的人送回来的简报:第一,深坑地狱中还有大约六万到十万恶鬼没有离开,躲在角落里,该如何发落?第二,深坑地狱所有房舍档案被全部焚毁,该怎么办?第三,损毁比较大,预估动用青石山中的练炁士得修三天,不动用得修一个月。
负责地狱修缮的不是匠作监,而是一些神秘的神鬼。
阎君高兴起来:“啊,没全都走啊,还挺好。”“设地狱本是为了偿还宿债,他们这是甘心情愿受罚,知道错了?”“这可难得,杀人放火贪赃枉法的人,都觉得恃强凌弱才是天理。这是认罪伏法了?”“这帮人倒是不好办。”
只有嬴政不高兴,他喜欢让官吏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以便有据可查,秦廷中不论是户籍还是收入支出都记录的非常清楚,非常宝贵。萧何知道这一点,当年刘邦攻入咸阳时,萧何先搬空了所有的胆敢,唉。现在百万恶鬼的档案被付之一炬,就算城里有备份,要一一统计出来也太难了。
阎君们都看着他。他们都有种直觉,现在好像应该抛弃原先制定的规则和严肃谨慎、条理分明的执政方针,做出一些大胆的决定。因为人越狱,就要鬼吏加班调出百万份的卷宗,一一对照,再给他们加刑,这哪里是惩罚恶鬼分明是折磨鬼吏啊,是不是,嗯?还有那些没逃出来的罪鬼,是不是应该给减刑?给点奖励?最起码现在不能把逃出来的也一起扔回去啊,那样就难以区分。
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他们的天性就是循规蹈矩之余偷偷讲笑话,要直接突破地府最重要的法治,那太难了。也是正因为如此,才吸纳他作为阎君之一。不变革、事事法古对地府的发展没什么好处。
嬴政忽然想起吕雉,吕雉也在城外,她没躲回来,这很好,贪生怕死成不了大事。
“被这些恶鬼撕碎吞噬的鬼魂是彻底死了吗?”
“不会的,只是恢复的慢点。”有猫的阎君下意识的往怀里摸一把,摸了一把空,她的丈夫也喵嗷一声冲了出去,变成一个勇猛的有利爪的壮汉,长长的爪子的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把人挠的‘推心置腹——大开膛’。
“我看过各个地狱,每个地狱的刑罚不同,罪鬼的相貌也会随之变化,这些恶鬼不标识也不会弄混。”
“说的没错。”
怕老婆的阎君伸手戳戳嬴政:“阿政,你有何高见?”
白发阎君直接问:“对于这些没逃出来的罪鬼,你认为该如何发落?”
始皇心说这就算是试探我也不装了,小事上装一装就够:“依我之见,没有出逃的罪鬼全部减刑,改为服苦役。所有出逃的恶鬼嘛,不必再仔细清算刑期和不同的地狱,也不必复勘档案,直接算他们还有一千五百年的地狱刑期即可。这些恶鬼既然晓得烧毁档案,就还没彻底疯狂,不必怜悯。”
阎君们陷入沉思中,这样很好,爽快利落,省事,也能让鬼吏们别太惨。要不然现在刚出城迎敌,回来又要在人间动乱的情况下清查这些事,这是要他们累死啊。
他们刚刚想过,深坑地狱那样又饥饿又凶残,互相厮杀几百年的地方,鬼魂也有点可怜,跑出来乱咬人也是情有可原,这个地狱就会培养出这种人。现在一听还有几万罪鬼留下,那么,呸!可怜个屁!可怜个大头鬼!跑出来的都是坏种。
给逃出来的统一刑期这还挺好,那些改为苦役的罪鬼也太幸福了,基本上是立刻原地释放啊。苦役最惨的就是去阴山背后,那除了累点之外不疼不饿。
……
恶鬼们都是攀爬能手。深坑地狱的深在百米以上,内壁并非斜坡,而是像钵盂一样有个更难攀爬的弧度。内壁不仅坚若磐石,还有利刃一样的倒刺,即便能爬上来,爬到半路中也会触碰到无形的壁垒,被雷击落下。这似乎是个非常安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的地狱。
即便如此,白起负责此事时,还要每天早上吃过早餐,就开始绕着巨大的深坑跑步,深坑地狱有好几个坑,他都要依次绕一圈。几百年如一日,从未中断,经常被人在暗地里觉得好笑,他那将军肚一如往昔,鬼魂不需要锻炼身体也能保持生前的状态。虽然说锻炼身体能提高反应速度和本身就有但尚未开发出来的力气,却大不如坐下来安心修炼更有益。
恶鬼们抓挠着都城的外墙往上爬,爬也爬不上来,看起来就挺细腻紧密的城墙摸起来光滑入镜,鬼魂们虽然善于攀爬,却还没有办法爬上光滑的、无处着力的墙壁。
敌袭之前,四个城楼同时开启阵法,在牛羊惊恐的叫声和百姓们惶恐不安的惊叫中,整座城池闪过一道银光,城墙的外壁之外蒙上了一层纱帘一样的禁制。
匠作监因为长官的小爱好,囤积了一些攻城和守城的大型器械。扶苏不满足于只积攒了一屋子的模型,在匠作监扩大范围之后,哀求墨子指点匠人们制作了一些他的得意之作,做好之后都存在城墙上搁着。任何一个城池的城墙都宽阔的能御敌,地府也随了人间的尺寸,因为常年不变备战,他就把匠作监上方的城墙拿来蠢东西。本以为等到天荒地老也用不上,今天倒是好了。还得把墨子也请出来,问他:“夫子,别的东西都会,就这件不晓得怎么用。”
“这是用来砸断云梯的大石锤。”墨子讲解道:“前面长臂上应该用铁索锁上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缠绕草绳浇灌火油,看到敌军的云梯抵在城墙上时,调整后面的位置,让大石头位于铁索正上方,然后松开这里,石头会猛地砸下去,砸断云梯。在此之前都是推倒云梯,那不行,不管用。”
扶苏有些生气:“既如此,这里为何没有石头?”
墨子回答的理直气壮:“地府怎么会有人攻城?我没去找。这是千年不遇的事,如今来了也罢,这些恶鬼不懂得用云梯,爬不上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一个枯瘦狰狞的恶鬼龇着獠牙出现在墙头,仍被壁垒隔着,却能抡起被人丢弃的木棍狠狠捶打壁垒。
刘盈张弓搭箭,一箭把恶鬼的脑子洞穿,恶鬼被羽箭狠狠打落下去。几人的脸色却白的像个深夜看见会飞大蟑螂的北方人,超越了认知:“这恶鬼怎么上的来!!”
几人连忙凑到城墙边,脸贴在壁垒上勉强往下看。原来是这些恶鬼用拆散的房子和其他恶鬼的尸体当作梯子,当作土坡,靠着光滑如冰面的城墙硬是垒出一面容易攀爬的墙。
“恶鬼没有战法的说法可以休已。”
“好狡诈的东西!”
其他地方也有人发现了这一点,火速报到阎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