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们的死后生活——文绎
时间:2020-05-13 08:41:57

  随着后燕、南燕的覆灭,小帝镇中的慕容家陷入了低调沉默安分守己。所有的燕国都被灭了,现在的北燕冯跋曾经是燕国的大臣,也曾经差点被燕王所杀,兄弟几个逃跑掉了。
  小帝镇中,称王称帝但都没能一统天下的人们分成两大阵营、苻家三人和吕光(吕光在苻坚死后大哭),其他散人,保持着五丈以上的安全距离,在探讨盖房子的事。首先得约定好了,不能趁着月黑风高,没有人看到的时候拆别人家房子。
  不论什么仇都不行,不能继续互相拖后腿,互相拖后腿的结果就是谁都爬不出去。
  拓跋珪突然出现在小帝镇,三十多岁的年纪,外表可见的悍勇,身上穿了一件睡衣,他面色狰狞,攥着拳头神色不安的走来走去,看谁都不顺眼,好像很想杀人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在疑惑和疯狂中交替转换,片刻之前自己面对的是拓跋绍的刀光,被杀了,疼倒不是很疼,很冷。仔细打量这不算狼藉,却很贫乏的地方,用白骨混合泥土搭建了矮墙,令人作呕。他现在的状态很糟,心里头的仍是闪过重重疑虑和难受,头脑却一片清楚健康,许久未见的健康。
  随便看见一个人就问:“喂,这是什么地方?”朕死了啊,被(二儿子)拓跋绍那狗贼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荒郊僻壤?身上毫发无损?
  “这是阴间。”吕光放下佛经,看向这个人:“你是谁家的皇帝?”
  众人都问:“你姓什么?”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就知道是该揍他还是叫他过来。
  拓跋猗卢觉得这人看面相,看肤色,听语气,都像是自己的族人。毕竟在帝镇这里几家人相貌区别特别明显,不同种族的那么明显。
  拓跋珪杀气腾腾的一摆手:“滚开。朕是天子!”
  态度太差,有些欠揍。
  混乱年代的皇帝们虽然互相忍让勉强保持融洽,但包括虔诚信佛的几人在内,谁都不是好脾气,更不能容忍来路不明的年轻人骂自己滚开。
  苻坚叹了口气:“好无礼的小皇帝!”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呢:“你必然是拓跋家的子孙!”他当年灭了凉国之后,把拓跋家侥幸没死的子孙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去,着当地官员严加看管。
  拓跋珪眉头一拧:“你是……”恍惚看起来像苻坚,那年他还小,记得不清楚,只记得那人的面貌威严可怕。
  姚苌嘿嘿一笑:“原来你做过苻天王的俘虏,小孩你运气可挺好,比慕容冲好。”
  拓跋猗卢试着问:“拓跋珪?”
  拓跋珪点点头:“正是。”
  一群人幽幽的看向苻坚,可喜可贺的是在这个镇子里的人能有一半曾是他的俘虏。
  苻坚微微一笑,自己给自己挽尊:“诸帝出我门下。”他现在的情绪和态度都很冷静,连续通过肉搏杀掉姚苌多次之后,也释然了——把人杀了十多次也只好释然。
  拓跋猗卢失声惊呼:“你今年才三十九岁啊,怎么死了?”其他人有冷笑的,也有微笑不语的。
  他这一脉不如司马家团结,虽然在被灭之前总共有八个代王,最后一个是拓跋珪的祖父,这一串都被他追封为皇帝。但他们生前互相杀来杀去,搞得阎君十分头疼,充满恶意的把他们放在一起并亲口说:“打!继续打!”
  其他人一看这里认亲了,就觉得差不多可以动手了。拓跋猗卢在其中一顿调节:“我家孩子刚死,还不适应。你们刚死的时候也是目中无人,谁没有刚死的时候,至于这么生气吗?”
  苻坚虽然目睹了一大群没活到三十岁的皇帝,依然觉得皇帝的正常寿命应该到四五十岁:“拓跋珪,你怎么死的?”
  拓跋珪:“与你无关!符登也在这里吗?呵!”
  十多个人拿着弓围了过来,而拓跋珪赤手空拳,拓跋猗卢虽然腰间挎刀,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对面的敌人自己太熟悉了:“拓跋珪,与司马睿同时期的汉、燕、凉、秦(以上排名根据时间顺序)的皇帝都在此处。怎么死的,多蠢的都有,你不必讳言。”
  这时候(十六国)时期的事对拓跋珪来说不是历史,这要是历史他根本记不清楚谁是谁,这就是身边的、前些年外国发生的事,不用回忆,知道有多蠢:“也罢。告诉你们也不妨,次子谋逆,意欲弑父自立,我一怒之下……气死了。”
  众人意兴阑珊的走开了,这么单调的故事在慕容家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众所周知,没有几个皇帝会说实话。
  他的死才不是这么回事,之前册立储君拓跋嗣的时候,就把他的生母刘氏赐死,前两天又因为次子拓跋绍实在不是个东西,他的生母、拓跋珪的小姨兼爱妃贺氏也犯错,打算也赐死贺氏。贺氏派人向儿子求救,拓跋绍依仗投靠他的宫人,夜入宫中,来杀熟睡的父亲。拓跋珪惊醒过来,苦于没有武器,被二儿子杀了。这么丢人的事哪能说。
  魏国的开国之君拓跋珪仔细想了想,二儿子凶恶残忍阴险,喜欢抢劫行人,砍杀猪狗做游戏。曾经遇到一个孕妇,剖腹观看胎儿是什么样子的。当年自己知道只是之后气的要疯,把拓跋绍倒挂在水井里,等到快死了才弄上来,毕竟是亲儿子……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他得知母亲离开的消息,想母亲和弟弟团圆倒是不错,又询问自己的皇后和宠妃:“慕容氏和刘氏不在此处么?”
  当年立后的时候有一个小占卜,命二女手铸金人,谁成功了谁就当皇后。慕容氏成功了,做了皇后,在她死后有心册立刘氏,又想起她铸造失败,好像上天不同意,就拖延至今没有立后。
  拓跋猗卢说:“皇后都跑了。”之前打的太凶了,每天打到力竭,休息,继续打。到后来也是互相虚张声势,女人都胆小,只有毛皇后不怕,却被她丈夫给气的离家出走。
  紧张的等着看是谁登基,如果是拓跋绍,那就等他下来再反杀!如果拓跋嗣能侥幸逃过他弟弟的追杀,并且反杀,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着等着,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和生前很不一样,既不急躁也不多疑,浑身健康还很沉得住气,浑身的伤病一个都没有了。
  围坐成最近距离大于三丈的一大圈人、没有人愿意坐在中央,人们稀疏的假若有神仙经过,都看不出这些人是聚在一起说话谈天。他来得晚,赶上了好时候,这里的众人不再做无意义的争斗,尽量和睦相处,说白了就是打累了。
  拓跋珪说出自己死后心中最大的疑惑:“我感觉自己特别健康!比吃各种仙丹之后还健康!精力充沛!”
  生前头疼的告诉他:“你没有头了,不会再疼。”
  生前风湿病的告诉他:“腿也没了,怎么会疼。”
  生前勤政导致颈椎病+腰肌劳损的皇帝告诉他:“死了之后还挺舒服。”
  他们说的没错,确实是死了之后免于各种病痛和重金属毒害。
  拓跋珪掩饰着自己心里对大儿子的担忧,这小子心善,软弱,我赐死他母亲时他和我这顿哭……呃好像这是个人该做的事,我当时为什么生气?
  又想起自己崇尚佛道两教,扩张国土时也对两教秋毫无犯,不仅营建佛寺,还天天念诵道德经,怎么落得如此下场呢。
  其他人听说这事之后,吕光:“错不在佛,在于你,你应该让你二儿子出家。”他很喜欢鸠摩罗什。
  苻坚点头表示赞同。
  姚苌:“你信的不虔诚啊,佛菩萨和真人神仙都来接受你的供养,他们还得先看看你到底信谁,不信的那个只好离开了。”他和他儿子也很喜欢鸠摩罗什。
  又有人说起他和他们吃丹药的事,并怀疑司马衷和司马德宗这两个著名的大傻子皇帝都是因为父母吃丹药导致的。
  日常爱吃点丹药的拓跋珪表示赞同:“我曾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后来让犯人试吃,全都无效死去了,至此之后废黜这些无用之事。”废黜之前自己已经吃了很多。。。
  怕被人揭穿,又补充道:“谁都想要长生不老,如石勒他家……石虎正月称帝四月去世,石世即位,三十三天后,石遵杀石世自立。冉闵率军入宫杀石遵,拥立石鉴,一百天后杀石鉴,自立为帝。除了秦帝苻坚之外,其他开国之君都是死后遭遇不测。”
  并不是。但没有反驳他的开国之君,都表示赞同。
  是啊是啊我们死之前没有人敢不服。
  苻坚只好感慨:“可能是国号为秦不合适吧。只是秦始皇的风姿令人敬仰。”一统天下!□□育,统一文字和度量衡,我也想这样啊!
  过了几日,又说起赐死刘氏的事,拓跋珪说这是魏国后宫旧例,和曹魏学的。
  因为曹操不在这儿,没有人反驳他。
  不到一个月,传来了拓跋嗣登基的消息。他靠着东宫侍卫王洛儿和百姓的保护,又派王洛儿联络文武群臣。大臣们对太子还算不上天下归心,但拓跋绍的脾气太古怪恶劣,令他们恐惧,再加上拓跋绍亲手弑父弑君,谁想起这事都不敢追随他,年仅十六岁就能做出这种事,长大之后得多可怕。皇宫侍卫更是率先抓住拓跋绍交给太子。太子诛杀了贺氏拓跋绍母子,群臣将率先射伤先帝的人给生吃了。
  拓跋珪每天的日常就是试图凿开壁垒,他乐于拓跋绍下地狱,但在此之前得让他亲自杀这逆子一次。
  阎君:“忙。”
  吕雉闷闷不乐手儿托腮,她想要毛皇后,却听说毛皇后去了禁军大营,这美人宁愿从军,遭受教头们木剑长矛的培训。禁军教头们训练学生倒是来者不拒,每天刺一万枪坚持三个月,可以开始正式训练,正式训练就是挨揍,被揍的次数多了就知道怎么躲怎么抗怎么反击。这多可怜啊!
  拓跋绍的地狱之旅第一站就是这里,堵着往水缸里一扔,完成收纳。
  他的记忆被蜃汲取,蜃:“呕。给我胡椒清清嘴巴。”
  作为一只巨大的贝类,他爱吃胡椒,刺激的有点疼,但很爽。
  殊不知有些渔民、河边出身的狱卒,生前吃惯了河蚌、蛤喇、螺蛳,死后第一次尝到胡椒,就觉得二者相结合一定很好吃。
  人的记忆有所偏差,想那些犯罪而不自知的人被蜃读取记忆时不觉得有什么,只有那些以别人的恐惧为乐的人,蜃看到那些人被恐吓的有多惨,才能原样复制到他身上。拓跋绍就变成了一个路人,恍惚记得自己打工三个月,赚了一些钱,要回家看望母亲——这部分是蜃随意编的——忽然!冲出来一名嚣张跋扈的权贵少年,持刀抢走了所有的钱,大笑着,鄙夷的看着他惊慌失措和怕死的涕泪横流。
  蜃读取了很多恶人的记忆,开始变得精明了:“狱尉狱尉,你应该对我好一些。”
  吕雉:“好啊,你要吃水果么?”
  蜃:“我想…我想要个女人,啊不,女的蜃,不对我是雌雄同体,我,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穿衣服!我光着呢,只有壳。”
  这还不简单,吕雉找了一匹花里胡哨的锦出来,叫了几个女狱卒给它量身定制巨大的套,不耽误两扇贝壳开合,只是用抽绳在贝壳边缘稍微收口卡住。
  蜃得意洋洋的穿上了新衣服:“我是海里第一个穿衣服的蜃!真想回去告诉他们外面有多好!”哎?壳合不拢了,看起来好看却没有感觉,啊,吐舌头的时候剌舌头……
  吕雉更加欣喜:“好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现在只有一个蜃,只能对他百依百顺以免罢工,将来要是有好几个蜃,哈哈!
  正在这里说话,许平君忽然闯了进来:“夫人,夫人快跟我来。我夫君忽然回来了,一回来就关着门谁也不见,我问他,问急了,让我来请你见面。”
  吕雉惊诧莫名,连忙起身对蜃说:“等我回来再探讨这件事。”又问许平君:“我恍惚记得他是八九年前投胎去了,这么快就回来,莫非是被人杀了?往好处想些,小孩子体弱多病,容易夭折。”
  许平君与她御风而起,低声说:“我担心是族诛……”若是病死,以他的豁达爽朗不至于这样失落,在如今这年头,族诛的事情最多。只有这种没来由的、弱小又逃不掉的事,最令人难过。
  不多时到了帝镇,门紧闭着,窗子也上了窗板。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刘箕子和王嬿也特意赶回来。
  “吕后。”
  “夫人。”
  “老师。”
  吕雉对他们点点头,众人的神态各异,猛然看出张春华脸上有些哀愁,心里想着一会跟她说一说。先敲门:“病已?我回来了,能让我进去吗?平君很担心你。”
  刘病已奶声奶气的说:“不要她进来嘛。你进来。”
  吕雉闪身进屋,随手关上门。屋内有些昏暗,门窗封死了,点着十枝的树形灯。地上坐着一个人,拿被子披在头上只露出脸,抱着膝盖,高挑矫健的男人像个小孩一样蜷坐着。
  刘病已坦诚:“我投胎了两次,第一次好像是流产了,不知怎么回事,流产的灵魂如果没人管可以究竟投胎。第二次倒是男孩,家境也蛮好哒,咳,病死了。我现在脑子很乱,记得自己是汉宣帝,又觉得前天还在换牙。”
  “七岁啦?”吕雉一看他偶尔流露出的又娇又嗲的语气,就知道曾是个被全家娇宠的男孩。
  他扭了扭身子,嘟了嘟嘴又迅速抿嘴,还在尽力压抑着在床上打滚撒娇的情绪:“不想让平君看到我这副样子。”英武潇洒的游侠儿是我,假装沉稳背地里骂霍光他老婆的也是我,这样娇娇软软的男孩子会让她吓着的!
  其他人会嘲笑我,现在朋友虽然多,这种事却不好告诉他们,想来想去,只有吕雉既不会笑出声,也不会被吓到。
  吕雉对此也没有办法,自顾自的烧水泡茶,在沉默中推给他一盏:“喝点茶定定神。”
  刘病已从被子里爬出来,抿了两口热茶,加了姜盐和胡椒的茶味道不错。
  吕雉说:“我最近喝茶喜欢加些奶和盐,各地各族都有美味的东西,你适应加奶么?”
  刘病已反问道:“匈奴人的喝法?啊,我好一些了……我想我娘。去投胎的那次的母亲,纤细娇弱的一个小女人,我病倒这几日几乎要了她的命……”想到这里,按耐不住两辈子的情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刘彻在门口推测,难道他投胎成小女孩了?太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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