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正朝一直很忙,时常不着家,穆锦都习惯了。
她爸爸下葬后没两天,她就被夏红霞催着回家,说出嫁女在娘家多呆不好,而穆锦记挂着封正朝在母亲兄嫂的劝说下她就回去了。
穆锦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天她回到她和封正朝的家,客厅没有人,但卧室里却传来封正朝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声音。
穆锦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虽然和封正朝一个月也过不了一次夫妻生活。听了这声音,她还以为封正朝在自我纾解,心里还有些生气,正当她想去质问封正朝时,穆锦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对他的丈夫说着床第间才会说的下流话。
穆锦不是文盲,她识字,也懂法,她当时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次卧把封正朝的妹妹送给封正朝的相机拿了出来,打开卧室门给那俩男的拍照。
那时候她二十二岁,那个年代的人思想并没有后世的包容,同性恋在大部分人看来就是有病。穆锦不歧视同性恋,但她痛恨喜欢男人却又找女人结婚的人。
穆锦拿着封正朝和男人的床照,分走了封正朝的一大半的财产。
作为一个同妻,穆锦的这一杖打赢了,她比起许许多多知道男人是同性恋后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女人好太多太多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自己输得有多惨。她和封正朝离婚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身上特别脏。
每次她一觉得脏她就去洗澡,每一寸皮肤都被洗得通红。后来有了钱了,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也渐渐地被大家认可了,她就去看了心理医生。
花了三年时间,她才从那段婚姻的阴影里走出来。只是后来她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封正朝毁了穆锦对婚姻的所有幻想,打破了她对爱情所有的期待,以至于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哪怕遇到了心动的男人,却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直到最后,抱憾终身。
穆锦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她的眼中一片清明。
她喝了一口粥,润了润因为回忆而变得干涩起来的喉咙,继续听她父母聊天。
穆永志夹了一块咸菜放在碗里:“我觉得这个老师不靠谱。要不然好好的一个高中老师,为什么会想要来说咱们家小锦?咱们家小锦长得是好看,但城里姑娘更好看的多了去了。”
夏红霞闻言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不过咱们还是都看看吧,咱们家小锦长得好,人勤快,不愁嫁。”
夏红霞这句话得到了一家人的赞同,穆锦低头不做声。
重生回来,她不可能不嫁人,而且在婚嫁上,在还没相看之前,她是没有出声的权利的。她爸再宠她,也不可能在婚姻大事上听她胡来,特别是在相亲对象非常不错的前提下。
村里和她同龄的姑娘嫁得早的孩子都有了,没嫁出去的也都在说亲了,她要是不嫁人,唾沫星子能把她一家淹死。
世人都说农村人淳朴,可淳朴是淳朴,八卦也是真的八卦,毕竟农村人没什么娱乐,只能靠说东家长讲西家短来消遣了。
上辈子穆锦和婆家闹翻离婚,村里人没少讨论她,她母亲还为这个和人打了好几架。
穆锦不是不愧疚。
重来一次,她也想嫁个贴心人,也想不舒服的时候有人给她端杯水,晚上难受的时候有人能抱抱她。
想到这里,穆锦的脑海中再次禁浮现出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喝了一口粥,将心里满满的思念都随着粥咽进肚子里。她想去找那个人,但她不敢去,她害怕她一去找那个人,蝴蝶的翅膀会把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蝴蝶掉,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那个人来她家向她提亲。
吃过饭,穆永志和夏红霞要下地,穆辰和何晓春要回娘家走亲戚,何晓春的堂妹今天结婚,穆锦留在家里打理家务。
夏红霞走之前给穆锦交代了任务:“昨天你姐传了口信回来说怀孕了,你去碗柜里捡十个鸡蛋,再去我房间的桌子上拿上那一包红糖给你姐送去。”
穆锦的姐姐穆良嫁在东头村,离穆锦家的槐树村离得很近,走路不用一个钟就到了。
穆锦应了声,夏红霞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昨晚上你说你头疼,我估摸着你有点感冒,我把药放在房间的柜子上了,跟红糖放在一块儿的,你必须得吃掉,不能丢。家里的鸡和猪你要喂了才能去找你姐,听见没啊?”
“听见了,听见了。”穆锦说完,夏红霞总算是走了。
穆锦在她走后洗了碗,把厨房收拾干净,又去园子里摘了青菜剁碎喂了鸡,又去厨房里舀了猪食喂了猪,这才去了夏红霞的屋子,夏红霞爱干净,屋里打扫得很干净,炕边上还放着一个高凳子,上面养了一盆月月红。
在炕上的桌子上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隐隐约约透出了一点褐色。袋子边上有个绿色的小包装袋子。
穆锦已经忘了她在这个年纪生的是什么病了,但拿起那包药她就觉得她生什么病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包药是头痛粉,也叫阿咖酚散。
这个药十分神奇,感冒发热可以治,头疼神经疼肌肉疼也能医,就连月经疼都能有效缓解,穆锦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十次有九次都是吃这个药好的。
穆锦倒了一杯水,先喝了一口,再仰着头把头痛粉往嘴里倒。头痛粉的味道又酸又苦,因为是粉末,喝完后感觉整个嘴巴里都是苦味。
穆锦最吃不得苦,吃完头痛粉后她足足喝了一杯水才将那股苦味冲散。
穆锦把红糖拿到自己房间,找了自己年轻时候走亲戚用的蓝花小布包把红糖装进去,又去了厨房,从碗柜顶上取下一个竹子编制的篮子,去厨房的角落里盛了一大碗小米,从碗柜里捡了十几个鸡蛋放到里面去后再盖上一层小米。
鸡蛋只有这样装才不会在路途中被撞坏。
槐树村并不算大,因为村口能够容纳五六十人乘凉的巨大槐树而得名,穆锦家就住在大槐树的附近。
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被穆辰骑去走亲戚了,穆锦只能走着去她姐家,好在东头村离她们槐树村不远,走个四十分钟半个小时的也就到了。
这会儿正好是吃完早饭的时候,许多没事儿干的老太太都带着孙子孙女在树底下玩。
见到穆锦,她们纷纷开口问候,很多老太太穆锦已经不记得她们了,但老年人问话,只要笑着点头,再柔声细语地答上几句就可以了。
穆锦从槐树底下走过,还没走远,穆锦就听到刚刚还在和她非常友好的聊天的老太太们把口中议论的人物换成了她。
这是村里的常态,穆锦不知道别的村子是不是这样,反正她们村子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变过。
穆锦沿着铺了一层石子的路往东头村走,路边有许多不大不小的小山包,此时正是暖春时节,许多山坡上都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阳光也十分和煦,穆锦心中的喜悦再也藏不住了,她越走越欢快,到最后欢快地奔跑了起来,随着风奔跑,穆锦觉得自己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
重来一次,她要摆脱上辈子的黑暗,要活得像今天的阳光一样和煦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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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穆锦一路跑着,很快就到了东头村,东头村比槐树村富裕,大多数人家都盖了砖瓦房,穆良家就是其中之一。
她家在村中心,穆锦提着篮子往村里走,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村民,有认识穆锦的,和穆锦打招呼,穆锦微笑着和人说话,说了一路很快就到了穆良家。
穆良正在喂鸡,见到穆锦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快步走过来,穆锦下一跳,赶忙迎上去:“哎哟我的亲姐唉,你这怀着孩子呢,能不能悠着点。”
穆良的性子像极了夏红霞,风风火火的,上辈子因为这个性子她没少吃亏。
穆良拉住穆锦的手,对比浑不在意:“没啥事儿,我身体好着呢,今天咋是你来?爸妈和小辰呢?”
穆锦边回边和穆良往她家屋里走:“爸妈下地去了,嫂子娘家妹子结婚,今早她们一道回去了。”
穆良点头,两人穿过堂屋进了东屋,穆锦的姐夫任新杰在没结婚前就盖了这栋房子,房子盖好后他就去穆家求亲了。
任新杰长相只能算得上是普通,但身材高大脑子灵活,跟他爸爸学会了开车,后来自己借钱买了一辆小货车拉了货走村窜巷子的卖些日用品,生意非常火爆。
结婚后穆良也跟着他到处跑。现在穆良怀孕了任新杰就不让她跟着去卖货了。她们这个地方是典型的丘陵地带,山不高,但却多,有好些村子都在山里面,路又不好不平,有了孩子可不能经受这种颠簸。
穆良给穆锦拿了一瓶豆奶,对她道:“这是你姐夫拿的新货,买的特好,我也爱喝,你喝喝试试。”
穆锦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环球豆奶,豆奶上面写的是维维豆奶,穆锦记得这个豆奶。上辈子有一段时间穆良往家里搬了两三箱,那阵子早上她妈就懒得做饭,都是把豆奶放在桌子上,再蒸几个馒头,炒一个咸菜就当早餐吃了。
穆锦打开盖子喝了一口,这个豆奶的味道还是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味道鲜甜,豆香浓郁,比后世那些除了颜色好看半点没有豆香味的豆奶好多了。穆锦一口气把豆奶喝完,空瓶子放在炕桌上,对穆良问道:“姐,我小外甥咋样?闹你没有?”
穆良脸上泛起一抹慈爱的笑容,摸摸肚子:“没闹,乖着呢,能吃也能睡的。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穆良说到这句话脸上升起一股子惆怅。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穆良家两口子夫妻恩爱,但就是和婆婆关系不好,那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出去打柴被戳瞎了一只眼睛,打那儿以后她的脾气就变得古怪了起来,要不是因为她性子实在是不好,任新杰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出来盖房子了。
然而哪怕是这样,穆良嫁过来后日子也还是不好过,那个老太太一天天没事儿两三趟的往这边转悠,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的。
穆良怀孕后大家都挺高兴的,但高兴过后老太太就阴阳怪气的说别生个丫头片子,私下没人的时候还老嘀咕着穆家根不好,说穆良的妈妈生了两个女儿才生了一个儿子,她二叔家就更绝了,这么多年了,穆二叔也就生了一个女儿。
穆锦显然是知道穆良的心结的,她装作诧异的道:“姐,你和我姐夫难道还重男轻女啊?”
穆良嗔怪的看了一眼里穆锦:“你瞎说什么呢?是男是女我都高兴,但我还是希望这胎是个儿子,这样生下来老太太也就不会再瞎说什么了。”
穆锦沉默了一瞬,她姐姐的第一胎生的是一个儿子,八斤重,胖胖乎乎的特别可爱,但哪怕这样,任家那个老太太还是有千百种理由来挑剔她姐姐,为了这个,她姐姐那么开朗大方的任都私底下跟她哭了好几回。
穆锦道:“姐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任家的那个老太太不喜欢你,你哪怕生了个金子她都照样不喜欢,这茬儿找不到你错,肯定要在别的地方找。在讨厌你的人眼里,你就是喘口气都是错。”
穆良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也对。”任老太太不喜欢她,是因为当年任老太太是想给任新杰说她娘家那边的亲戚的,但任新杰嫌那家的姑娘又瘦又小,就没相中,后来看上了穆良,就托人去和穆良说亲。
穆良嫁过来后任老太太老不满意了,在往后的数十年更是以给穆良找不痛快为己任,什么事情让能让穆良不痛快,她就去干什么事儿,偏偏她还特别有分寸,找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事儿上一点都不含糊。
就跟癞□□似得,专门恶心人,偏偏老任家就任新杰一个儿子,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她。
就像现在,穆锦还没和穆良说几句话呢,任老太太就来了,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对着大声道“穆良,放在盆里的衣服你怎么还没洗?我儿子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回来难道还得自己洗衣服?你们两口子又没有种地,你整天在家什么也不干,洗洗衣服能怎么着?”
穆锦抬头去看她姐,她姐姐刚刚还带着笑容的脸已经沉下来了,嘴唇也紧紧的抿在了一起。穆锦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她的姐姐,还未嫁时在她们村里一直被人称赞。在娘家时因为是长女,是穆志勇和夏红霞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凭什么要在嫁人之后要被别人这么挑剔?任老太太句句都不离她儿子,她儿子是她的心尖宠,她姐姐难道就是地上的一根草吗?
穆锦从炕上下来,蹭蹭蹭的走到了门外,扶着门框,冷冷地看着任老太太:“婶子,你这是干嘛呢?”穆锦半点也不怵任老太太,不就是吵架吗?上辈子她又不是没有跟任老太太吵过架。
任老太没想到穆锦过来了,她那只坏了的眼睛上面蒙了一层白色的东西,看人的时候让人感觉十分的阴鸷,她看着穆锦:“哦,原来是穆锦来了?来干嘛了?”
“这不是我妈妈听说我姐姐怀孕了让我来接我姐姐回家住几天吗?我姐这笨手笨脚的,连一件衣服都不会洗,得专门有人照顾才行。婶子你是来帮我姐姐洗衣服的?”穆锦一拍巴掌:“这可真好啊,怪不得我姐姐每次回家都说自己遇到了个好婆婆呢。”
穆锦挤兑的话让任老太脸色那看了起来,而且她压根也不会相信穆良那个死丫头会回娘家说她的好话,她呸了一声:“她想让我给她洗衣服也得看看她敢不敢穿。”任老太说完就蹬蹬蹬的走了,有些话了在穆良面前说说还没事儿,但她是万万不敢在穆良家的娘家人面前说的。
穆家的这个宝贝疙瘩二丫头可不好欺负着呢,而且嘴巴也不严实,要是这死丫头回家告她一状,那她不得被夏红霞那女人挠花脸?那女人泼辣着呢。
穆锦看着任老太走远,转身进了东屋,穆良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穆锦吓了一跳:“姐你这是干嘛?”
穆良朝穆锦笑了一下:“回去住几天,正好躲躲这个老太婆。”怀孕以前穆良天天跟着任新杰在外面跑,和任老太打照面的时候不多,每次任老太来找茬穆良也不放在心上,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觉得无所谓。
但怀孕在家本来身体就不是特别舒坦,任老太却还一点都不体谅她。本来她是想像以前一样老太太爱说就说她当做耳边风听过就算的,但妹妹都为她出头了,她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
穆良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妹妹的头,却发现穆锦原来长得比她还要高很多了,她默默地把要摸穆锦的头的手放在穆锦的肩膀上,给她拍掉穆锦肩头的灰:“我自从嫁给你姐夫以后一直在外面跑,都没时间回家长住,正好这回回去多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