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舒虞
时间:2020-05-14 08:56:53

  痴情,缠绵。
  路无坷慢慢喝酒听着。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叫好声一片。
  在这片歌声中,包厢门被推开。
  亮光乍进,路无坷潜意识抬臂挡了下眼睛。
  一阵风裹挟着一道亢奋的男声从门口吹进来:“看我把哪尊大佛给请过来了?”
  紧接着包厢里一阵热闹。
  路无坷放下手,半缝灯光落在她脸上,她微眯了眯眼。
  再睁眼时,意外看到门口的人时愣住。
  背着光,男人插兜站在门口。
  顶着一张游戏人间的脸。
  寸头,轮廓流畅,双眼皮在眼睑上扯出道深邃的褶子。
  皮肤很白,光照下高鼻梁投下一弧阴影。
  他薄唇微挑,垂着的指间夹着根烟。
  路无坷被定在原地。
  男人们哄笑笑闹,说是什么风终于把人给刮来了,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笑了下,说行啊,今晚谁不喝趴下了谁孙子。
  说完像是察觉到屋内一道过于炽热的目光,懒懒掀了下眼皮。
  路无坷没躲开,两人视线毫不意外碰上。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他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纵容和调戏。
  只有生出了棱角的冷淡。
  下一秒,沈屹西冷漠移开了目光。
 
 
第2章 
  沈屹西车队最近拿了个奖。
  一大帮人回来立马搞了个聚会,说是庆祝,实际就是给犯酒瘾找的借口。
  大家笑着聊着在沙发落座,沙发没一会儿就挤满了人。
  “用的什么法子把人给找过来的?班长看不出来你有两把刷子啊。”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高瘦高瘦的:“去趟洗手间的功夫遇上了,平时这人多难约啊,天南地北跑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沈屹西情绪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靠在椅背里,闷笑了声。
  “不来你们还能少喝点儿,这可是为你们操心,还不乐意了?”
  一如既往的嚣张,肆意。
  男人之间的话题几句不离胜负欲,说还真就今晚看看,谁喝少了谁孙子。
  “你别说,凡子,你是没跟屹哥喝过酒,今天这声爷我看你是逃不掉了。”
  沈屹西窝在沙发里,听完只扯唇笑了下。
  他探身拖过桌上的烟灰缸,掐灭了烟屁股:“别把我叫老了,爷你们自个儿留着心里叫,自己喊孙子就行。”
  “靠,真嚣张啊屹哥。”男人们哄笑。
  路无坷就坐在沈屹西对面,流光涌动的暗色下,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多少年过去了这人还是这副德行。
  做什么事都吊儿郎当,像是没什么事能让他上心,别人谈个恋爱都纯情的年纪,他接个吻都沾染情色意味。
  一身放浪形骸的痞气,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坏。
  你永远不知道他能坏到什么程度。
  他掐完烟又靠回去了,从始至终没再看过她一眼,像是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仿佛刚才那一眼也只是不经意,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阿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路无坷身边。
  她有点发愁,沈屹西这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这场来了。
  路无坷听见她的叹气声,没说什么。
  阿释试探性问了她一句:“回去不?”
  路无坷目光终于从沈屹西身上离开,低眸。
  白皙纤细的手指和酒杯中烈酒形成鲜明对比,苍白的病态感。
  她轻晃了晃酒杯:“不回,玩呗。”
  言语间听不出一丝难过和脆弱。
  也就是这要命的倔劲儿,当初才会把沈屹西那个瘟神引来,阿释想。
  她往沙发里一靠,状似轻松道:“行,你最好是多喝点,回去一躺床上不省人事的那种。”
  路无坷瞥了她一眼。
  阿释开玩笑:“别抱着我哭。”
  “哦,你今晚等着,不抱着你哭两个小时都不行。”路无坷说。
  阿释笑。
  不过既然路无坷决定不走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一会儿就有人提议玩个好玩的,干喝酒不带劲。
  老同学见面,说好听点是同学聚会,直白点其实就是八卦聚会。同学圈子就那么大点,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能津津乐道,那些烂在肚子里却心照不宣的好奇现在有个机会当玩笑话问出来,谁不感兴趣?
  每个人都在对他人的生活好奇。
  “行啊,你们女生拼不了酒,陪你们玩会儿好了。”男人们爽快答应,随手从地上空啤酒瓶里抽了个出来往桌上一放。
  这种俗套的玩法大家驾轻就熟,酒瓶一转,停下来瓶口对着谁谁就自认倒霉。
  两种方式任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第一轮瓶口对准的一个女人,挑了大冒险,吻了隔壁一个男的。
  不拖泥带水,不含糊。
  人从校园里出来了就是不一样。
  路无坷听着快把天花板掀开的起哄声,眼神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的沈屹西。
  他两条长腿大喇喇抻着,瞧着这副场景脸不红心不跳的,漫不经心地笑着。
  她转开眼。
  玩得起的人凑到一起无聊的游戏都能玩出花儿来,连着几轮过去人都选的大冒险,花样不断尺度愈大。
  路无坷完全置身事外地看热闹,却忘了酒瓶转起来在座谁都是有可能被随机到的,包括自己。
  阿释估计也没预料到,等反应过来想挡住路无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瓶口不偏不倚对上路无坷。
  她一直不吭声,存在感低,加上包厢内光线昏暗,多数人压根没发现她。
  “路、路无坷?”
  看清是路无坷后,原本包厢火热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路无坷不是这个班的,班里却没人不认识她。
  机械自动化四班就没人不知道这号人物,或者说整个澜江大学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那个年纪规矩又单纯,一旦有打破规则活得放浪形骸的人出现,谁都很难不被吸引。
  沈屹西就是这样的人。
  他那款到哪儿都不乏各种往上贴的漂亮女孩儿,光是那张脸就能拈花惹草无数。
  但偏偏人就看上了路无坷这个难搞的。
  那会儿沈屹西有多宠路无坷,四班没人不知道。
  传闻后来还是路无坷甩的沈屹西。
  当时多轰烈,现在对比就有多冷淡。
  隔着张桌,大家左右面面相觑。
  反倒两位当事人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沈屹西还是那副老样子,身体放松地陷在沙发里,面色自在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像是谁他都不感兴趣。
  路无坷也看着没什么大情绪。
  就在四班班长周斌想打圆场说这局不算的时候,路无坷开了口。
  她往前倾身,爽快说:“来吧。”
  阿释看了她一眼。
  包厢有一瞬鸦雀无声,班长忙接过话头,干笑几声打破尴尬:“行,那你这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提醒了路无坷一下:“大冒险的话,屋里这帮人都不是善茬,鬼主意多,可能不是那么保险,但如果选真心话,就得百分百说真话了。”
  连着几轮下来大家都挑的大冒险,这年纪最怕谈心了,年少的时候嚷着没人理解,成年后反倒希望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最怕突然的关心和过问。
  不过他们玩的恶趣味大冒险也不是人人能接受的,班长就顺便提了一句。
  更何况有个沈屹西在这儿,毕竟是前男友,如果大冒险真搞大了,只会徒增尴尬。
  路无坷看似什么都听进去了,开口却是十分干脆:“大冒险。”
  班长:“……”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沈屹西跟没听到似的。
  最后大家还是没玩得太开,有人给支了个招,罚酒。
  这大概是今晚最无趣的一个大冒险。
  路无坷没二话,拿过酒瓶斟满酒杯。
  看着挺娇小秀气一姑娘,却毫不含糊,直接仰头一杯饮尽。
  直到此刻沈屹西似乎才有了反应。
  他懒懒掀了下眼皮。
  路无坷微昂头,冰凉酒液入唇。
  这局就这么过了。
  大概刚才喝得有些急,后半段路无坷脑袋有些昏沉,耳边的哄闹声似乎都隔了层膜。
  阿释趴在她耳边:“没事?”
  她轻摇头。
  “真不用回去?”
  “不用。”
  啤酒瓶滚了一遭又一遭,大家闹得越来越开。
  路无坷喉咙有些烧灼,游离在这场热闹外。
  中途沈屹西接了个电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沾一身烟味。
  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路无坷想。
  却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对面的沈屹西刚坐下就很不巧地被酒瓶挑中了。
  有人笑说他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估计一刮一个准。
  男人停下拢火点烟的动作,抬了抬眼。
  沈屹西唇间还咬着烟,看着面前黑洞的瓶口,倏忽笑了下。
  他索性将打火机扔回桌上,摘下唇间的烟,扬了扬下巴:“国际惯例,选一个是不是?”
  “爽快啊屹哥。”
  男人们一喝开了就忘了这里头有什么人了。
  “赶紧的,想个折腾人的,今晚这人好不容易来了,不能让他白来一趟。”
  大家起哄。
  隔着人群,路无坷看着他。
  沈屹西任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整蛊他,敞着腿悠然自得地听着。
  丝毫不介意也不在意。
  路无坷最终还是挪开了眼。
  阿释在旁注意到,欲言又止。
  等大家最后千辛万苦终于议论出个整起来人无懈可击的鬼主意后,沈屹西十分欠揍地来了句:“谁跟你们说我选的大冒险?”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被整了。
  沈屹西笑得肩膀微抖。
  最后挑的真心话。
  心窝子戳得准不准决定了这真心话问起来好不好玩。
  女人心思细腻最擅长这些东西,几个人在旁出主意,撺掇班长问点儿有料的。
  班长被缠得没办法,又顾忌路无坷在场,压低声音问沈屹西:“真什么都能问?”
  沈屹西看了他一眼,笑了下:“随便问。”
  “那我真问了啊,”班长清了清嗓,硬着头皮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这句话问完不乏看热闹的,看完沈屹西又看向路无坷。
  路无坷没看这边,靠在沙发里,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她脑袋放空着,脑海里像留不住东西。
  沈屹西没立刻回答。
  安静在包厢里蔓延,这种时候时间过得尤其慢。
  有没有放不下的人。
  一会儿后,沈屹西终于开口。
  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声音没什么感情,坦然道:“没有。”
  路无坷一直麻木的思绪突然间被砸了个缺口。
  她的感知在回笼。
  几秒沉寂过后,她瞬间鼻尖发酸。
  后来包厢里说了什么活跃气氛,又玩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阿释似乎生气了,在她耳边说她不把自己折腾死是不是不满意。
  被酒精侵蚀的胃部止不住地涌起一股股不适,她终于舍得起身离开。
  沈屹西这人。
  再也不会惯着她了。
 
 
第3章 
  那年澜江的天气闷热得奇怪。
  九月入秋,气温却一直居高不下,夏天残留的那点暑气经久不散。
  整座城市像闷在一个罐子里。
  直到后来一场瓢泼大雨淹了市区某片排水系统糟糕的旧居民区,澜江这场高温才草草收尾。
  后来那几天整座城市头上永远顶着一片阴沉的天。
  连着教室里副教授上课都像是在催眠。
  路无坷坐在教室后排靠窗,桌上摊开的课本上草草标注了几处重点。
  这节上的英语文学选读,讲台上英语老师操着口流利的英语分析诗句。
  每一句都像在强词夺理。
  人心是最难解读的,除了瞎扯只能瞎扯。
  路无坷转开了眼。
  窗外没下雨,天空一片阴沉。
  余光里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她收眸扫了眼。
  阿释给她发了条信息。
  路无坷指尖按着手机拖了过来。
  阿释说待会儿下课跟她一起吃饭去。
  路无坷动了动手指给她回了信息。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人每天三顿,阿释每天勉强两顿,换作平时这个点肯定还没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不仅起来了,还约上她吃午饭。
  稀奇。
  讲台上教授让人就讲的那篇诗文进行小组讨论发言。
  附近几位组员头早凑一块讨论去了。
  路无坷回完消息手机扔一旁,拖过课本听她们各执己见。
  最后东拼西凑写了个稿,这班男生没几个,她们这组全是女的,性格也不怎么爱出头,没人主动揽那个发言的活儿。
  一个扎着马尾素颜朝天的女生问路无坷:“无坷,你英语好,要不你上去发个言?”
  都是英文系的学生,英语都差不到哪里去。
  但路无坷懒得拆台,阿释正好给她发了信息,她拿过手机准备回,随口应了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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