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坷一阵吃疼,手抓住了门框,男人勒着她腰往里扯,掰掉了她的手。
眼看门就要眼前甩上,路无坷手一顿乱摸摸到了鞋柜上一个烟灰缸,往后死命往男人头上一砸。
男人爆了句粗口,显然是没想到这女的这么猛,丝毫没防备才让她钻了空子。
路无坷趁着这个空当拉开门跑了出去,结果就撞上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的沈屹西。
视线对上。
路无坷却没有很意外,或者说这在她意料之中。
沈屹西那双一碰上她尽是冷漠的眼睛却在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后骤然一暗,往她身后看了过去。
路无坷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已经没时间去想他为什么在这里了,脚下没停,抓上他手腕就往楼下跑。
不多时楼上也传来了往下跑的脚步声,夹带咒骂声。
两人跑到楼下,路无坷抓着沈屹西的手往外跑。
却猛地被沈屹西扯进楼道里,压到了墙上。
沈屹西手抓着她肩膀,路无坷只觉肩膀都快要被他掐断。
他胸口起伏,腮帮子隐忍地动了动,视线将她整张脸上下打量了一遍。
从头到尾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松开她抄上了地上一条钢管。
路无坷伸手去拽他:“沈屹西。”
沈屹西却甩开她手冲了出去。
“沈屹西!”
第65章
钢管甩在肉体上发出闷响。
男人一下子被掼出了一两米。
沈屹西跟疯了似的, 手明显使了很大劲儿, 扬手又是一钢管甩了下去。
路无坷听到那长着张扑克脸的男人爆了句粗口。
那浑身腱子肉也不是摆着看的, 手里那从楼上顺下来的酒瓶转身就砸了下去。
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路无坷想跑过去拉沈屹西, 他后脑勺却跟长眼了似的,抬腿往男人肚子上一踹, 声音克制到几乎是咬碎了牙。
“别他妈过来。”
沈屹西个子比男人高了一个头, 他打起架来连自己的命都是废铜烂铁, 就是要对方死。
路无坷知道不仅因为自己额头上的伤,还有她微乱的衣领。
这架势动静不小, 没一会儿街上很多人端着饭碗跑出来看热闹, 见了血嘴里喊着要出人命啦。
他们这种阵仗谁来拉架都得遭殃。
肌肉男玩不过这种不要命的, 干高利贷这行坑的就是怕死的,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惜命了,却他妈的远远有人比自己更疯。
路无坷见过沈屹西抡着啤酒瓶往人头上砸过,也目睹过他手下没个轻重揍路智远。
却没见他哪次揍得比这次狠过。
肌肉男被干翻在地,沈屹西胳膊抡圆了往他脸上招呼, 揍得附近居民看不下去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年男人冲过去把人给拉开了。
沈屹西真的已经疯了。
还要冲上去打。
路无坷拦抱住了他的腰:“沈屹西!”
沈屹西稍微往前踉跄了一步, 她就在他怀里。
他低眸对上她视线,稍稍拉回了理智。
那人已经躺在地上跟团烂泥一样了。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沈屹西粗重的喘息落在她脸上, 直视她眼睛, 眼里是冷静的怒意。
路无坷也看着他。
半晌, 看着她眼睛的沈屹西终于松了劲儿。
他钢管扔在地上哐当一声,转身走了。
路无坷低头,视线落在自己五指和掌心里那片黏腻上。
红的,热的,粘稠的。
旁边有妇人瞧见她手上这血惊呼一声。
反倒路无坷看起来冷血又无情,她抬头看沈屹西背影,跟了上去。
周围有人在嚷嚷着报警叫救护车。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像被隔离在这场兵荒马乱外。
沈屹西从包里摸了包烟出来,塞了条进嘴里点上,打火机和烟盒又塞了回去。
完全不像个带伤的。
路无坷没去擦那满手的血,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
车就停在张婶饺子馆附近,沈屹西拉车门坐进了主驾。
他坐在车里,一条胳膊搭在车窗上,痛快淋漓干了一架后身上犯着懒。
沈屹西眼皮微耷着,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身上。
路无坷知道他在等她上车。
没什么好矫情的,她和他对视着走到了车边。
沈屹西车门没落锁,路无坷一拉就开了,坐进副驾关上了车门。
她坐进来后沈屹西反倒不看她了,伸手去拉杆。
路无坷看了眼他腰腹的伤口,给啤酒瓶碎切口捅的。
她转开了眼。
沈屹西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打了圈方向盘调了个头。
=
附近有个医院,沈屹西载着她去了。
去到急诊那儿收了个出车祸的病人,医生和护士叫嚷着让行人让路,担架床滚过急诊大厅,留下一地血珠。
车祸,医院,担架床。
沈屹西和路无坷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两人自上车后没说过一句话,沈屹西没看她,到分诊台那儿填了两张单。
一张伤口处理,一张头部撞击。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填完沈屹西拿着那两张单子去挂号,窗口前排了三条长龙,他拣了条短的排。
那队倒是不拖拉,很快就轮到沈屹西,他终于跟她说了一句话:“身份证。”
路无坷把身份证放到了台上。
沈屹西指尖按着她身份证拖了过来,瞥到上头血渍,他眉头微皱了下,而后朝她手上扫了眼。
路无坷白色毛衣肚腹那儿被她手弄到了,上面蹭了点儿红。
沈屹西把那两张单子和身份证一起递了进去,抓过她的手腕。
路无坷知道这种时候最好闭嘴,没说话。
沈屹西拎过衣角狠狠蹭她手上的血。
动作不是很温柔,没擦掉,反倒把那细皮嫩肉蹭红了。
他似乎很不爽,隐忍地咬了咬牙,撒开了她的手。
路无坷被他弄疼了,也不吭声了。
挂完号沈屹西往普外科走,两人挂的不同科室,路无坷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屹西揭了下眼皮,淡淡收回视线,冷着脸走了。
路无坷去的科室人不多,刚去就叫到了她的号。
女医生察看了下她额头上的伤,起了个小包,有点红肿。
轻微破了皮,流了点血。
“有没有意识不清楚?”
“没有。”
医生给她清理伤口,酒精味很重:“现在呢,会不会头晕想吐?”
路无坷摇头。
医生又连着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路无坷一一回答了。
最后帮她清理完伤口,医生在上头贴了条创可贴。
“没什么大碍,就一点皮肉伤,”她坐回桌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血止后回家记得冰敷,给你开点药膏,回去记得涂。”
路无坷嗯了声。
看完医生路无坷就从里头出来了,到取药窗口领上药后去了普外科。
诊室走廊外没看到沈屹西,应该是进去了。
外头椅子全让人坐了,路无坷走到门边,背靠在墙上。
诊室门没关,里头说话声一清二楚。
医生应该是在帮沈屹西取肉里的玻璃渣,问他怎么弄的,这玻璃渣子扎得也太深了。
沈屹西言简意赅应了句,说打架。
医生问他现在疼不疼。
沈屹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笑:“这麻药都打进去了,您这话会不会问得迟了点儿?”
路无坷没走,从他伤口消毒听到上药包扎,器具在铁盘子里碰出哐当响,最后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上完药了。
路无坷听到医生让他伤口三天别沾水。
沈屹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路无坷蹲在墙边,抱着腿。
身边光影一暗,路无坷抬了头。
沈屹西垂着眼睫,从眼皮底下瞧着她。
她小脸真的就巴掌大,白白的,像颗刚剥了壳的荔枝。
黄褐色的止血胶布贴在她额头上格外扎眼。
对上他眼里的波澜不惊。
路无坷知道他在生气,因为今天的事。
她挪开眼,从地上站起来,往楼梯间那儿走。
就二楼,没必要去坐电梯。
沈屹西插兜瞧了她背影好一会儿,才抬腿跟了上去。
到了走廊尽头,路无坷推开楼梯间的门,风从楼梯转角的窗口吹进来,缠上了她的脚腕。
身后那人也进来了,楼梯间里光线暗了大半,门阖上了。
路无坷听到了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她带血的手紧紧攥着小挎包的链条,往楼下走。
一秒,两秒。
脚还没踩到楼梯,她忽然被抓着肩膀压到了墙上。
她脚下没站稳,狼狈地撞上了身后的墙。
沈屹西用劲很大,几乎要把她那脆弱的肩膀捏碎。
他右眼眉骨上那点儿疤到现在还在,男人破相起来却格外好看。
他眉间蹙着,眼皮压叠出深邃的褶子,漏出来的眸色瞧着就要发火。
路无坷没吭声。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沈屹西现在开始算账了:“一成年男的,房子随便进是吧?”
路无坷嘴硬:“那人没换锁,我一开就进去了。”
即使是这样,沈屹西依旧气恼:“那你看见人不会跑?这跟盗贼进室是一个理儿,小偷在你家难不成你一女的不躲?跟他硬拼?”
他语气算不上好。
“我是说万一,万一今天稍微出了点差错,你没从里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后果?”
路无坷没说话,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如果真没能跑出来,你要怎么做?”
路无坷想都没想,很冷静地道:“他桌上有刀。”
她会杀了他,或者自己。
这句话却不知道戳到了沈屹西哪点上。
她从来都不会为以后想想。
他自嘲地笑了下:“路无坷,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松开了她,转身走了。
第66章
沈屹西迈下了楼梯。
路无坷靠在墙上, 看着像是没什么反应。
过会儿她忽然从墙上起身, 跑下楼梯。
但沈屹西身高腿长, 楼梯间里早没了他的影儿。
路无坷靴子带了点儿跟, 踩在楼梯上噔噔响。
她推开楼梯间门一眼就看到已经走到大厅门口那道高高的身影。
她穿过急诊大厅追了上去, 门口正好有人脸色慌张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路无坷很不巧地和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是个成年男子, 撞上来那劲儿又不小, 路无坷立马被撞倒跌坐在地。
男子刚压根就没看路, 这会儿把人撞倒了很是羞愧,手忙脚乱要去拉她:“对不起小姐, 对不起, 你没事吧?”
路无坷似乎有点抵触肢体接触, 手默不作声往后挪了下, 轻摇头:“没事,我自己来。”
男子却是个热心肠,更别说人是自己撞的,这大老粗的也没发现路无坷那小动作, 二话不说就上手去拉。
“真的是对不住, 刚没瞧着人, 把您给撞了。”
手臂被抓住,路无坷莫名其妙地使劲儿挣开了, 动作有点大。
男子愣了下。
路无坷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反应有点过激, 咽了下喉咙:“不好意思。”
男子听她道歉反倒不好意思了, 摆摆手:“嗐, 怎么还反过来了,应该是我跟您赔句不是,把您给撞倒了,真没事儿吧?”
路无坷就手上蹭破了点儿皮,她摇摇头:“没事。”
男人刚那慌慌忙忙进医院的样子瞧着就不像没事,见她真没事口头又道歉了一句就进去了。
路无坷抬眼已经看不到沈屹西了。
手心有点灼痛,她低头看,掌心进了粒沙子。
这伤口得处理。
她抬头四处望望,马路对面正好有家超市,她走下台阶穿过马路。
进超市后她到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到柜台结账,给钱的时候收银员看到她满手的血,眼神跟看怪物似的瞥了她一眼。
路无坷无动于衷,拿上矿泉水后从超市出来了。
她找了附近一个花圃坐下,拧开了矿泉水洗掉右手的血,又把沙子弄出来,倒了点儿水洗掉了渗出来的血珠。
路无坷从刚医生给她开的药里头拿了碘伏和棉花,她给自己伤口消毒晾干后贴上了创可贴。
做完这一切后路无坷忽然感觉有点疲。
午后的太阳带着微灼的热意落在眼皮上,视线里一片发红。她又坐了会儿,才拎上袋子起身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回阿释那里。
出租车驶过平房窄巷,高楼大厦,鸣笛在车水马龙里。
到城区马路的时候路无坷手机响了起来。
她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了眼来电才发现是个跨洋电话。
这电话不陌生,是她以前那舞团的老师,搁半个月前这个号码的电话路无坷天天能接到。
路无坷大概能知道老师给她打这个电话是要跟她说什么事儿。
她接通了电话后手机放到了耳边:“老师。”
电话那头是老师和善的笑,讲的英语:“没在忙?”
“没,”现在那边应该是清晨,路无坷问,“您吃早餐了没?”
“我这习惯你还不知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吃早餐,不然可没力气说话,怎么可能没吃就在这里给你打电话?”
又问她在做什么。
路无坷说在回家的路上。
老师这通电话目的性很强:“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