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并不知他已经阴差阳错逃过一劫,不作死就不死。
突然被这一打岔,他心里头还惦念着太子有何吩咐,于是又问了一次,“太子您是有何吩咐?”
贺兰昭闻言,幽深地看了一眼似有求知欲的王公公:“孤就一个吩咐。”
王公公竖起耳朵。
沈芙忘了挣扎,紧张地跟着竖起耳朵。
贺兰昭说:“这两日,你不准出现孤在眼前。”
第22章 、二十二只喵
小山雀叼着小纸条,振翅飞向沈将军府,轻盈地停落在青黑色的砖瓦片上,黑色小豆似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眼前来往的人,突然,它猛眨了几下眼睛。
找最英俊的。
最英俊的。
英俊的。
俊的。
的。
沈明承一打探到了高鹤先生的下落,就派人快马相请,快则两日慢则三日,总归这几日悬着的心可以微微一落。
沈明承正想着快点亲自告知娘亲她们这一事,迈开步伐的大长腿修长有力,经过小山雀所伫立的青黑色砖瓦片,掀起的风都是暖洋洋的阳光味道。
单眼皮,但掀起的眼风正气昂然。鼻梁高挺,身姿俊朗,气息温善。
“啾唔…”小山雀嘴里半叼着小纸条,于是啾叽得含糊不清。
它努力振翅,但,飞,飞不起来了,“啾!”
太英俊了,小山雀眼睛都看直了,飞起来这事情都变得费劲。
沈明承脚步微顿,余光注意到了那只起飞动作笨拙的小山雀,微微皱起眉,有意顿下脚步:“受伤了?”
小山雀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在说什么,晕乎乎地朝他张开喙,将那张小纸条扔向男人,然后迅速地飞远,但仍盘旋着,确认男人有没有弯拾起来。
沈明承疑惑地上前拾起那张小纸条,徐徐展开。
目光一触及内容,沈明承的神情倏地严肃起来,拉过下人吩咐道,“快,把我大哥喊来绘雪阁,就说有要事商谈。”
说完,沈明承抬眼看向那只离得他远远,但未离开的小山雀,抬脚迅速奔向绘雪阁。
小山雀想离开,但眼神总挪不开沈明承的背影,呆愣片刻又栖息回青黑砖瓦片上。
沈明煦一听沈明承有要事商议,快马赶回府中。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大长腿挺拔有力,大步流星时愈发气势逼人。
比起沈明承,沈明煦的眼睛敛有寒星,面容沉肃,是一种不可侵|犯的英俊。常有人说这兄弟俩的名字就该反过来。
小山雀神情呆滞,它觉得,它彻底走不了了。
这下,它不仅移不开眼,挪不动脚,更挥不动翅膀,“啾叽!”它还要再继续守着!下一个更好!
待驱散所有下人,沈芙闺房内只剩沈霄,舒窈以及沈明煦沈明承两兄弟,沈明承率先上前一步。
“有高鹤先生的消息了,两至三日就能到。”
沈明承眼神明亮,见大家近日来愁淡的眼底升起光亮,急不可待地抬手挥动手指夹着的小纸条,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情。”
沈明承看了一眼床榻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纤细浓密睫毛未有轻颤的小妹,犹疑地动了动唇,“芙芙,她让一只小山雀给我送了小纸条。”
“嘭——”
沈霄攥拳的手一个不小心,用力地碰响梨花木矮桌,扶正之后狠狠拧眉,“明承你说什么胡话?”
舒窈则是忧虑地看向沈明承,担心二儿子这几日来思虑过重,幻觉深重。
沈明煦则诧异地看了一眼平日性子直快的沈明承,定了定神,“怎么回事。”
沈明承如实说出他所有的想法,将那张戳洞的小纸条举高,隐约能让人看清那些缝隙所勾连起来的符号:OK
“这是小时候芙芙教我的暗号。OK代表一切安好,大可放心,还有一个就是NO,这代表一切不妙,小心为上。当然还有其他暗号。”而这正是沈明承在看见这张纸条时大为震惊的地方。
“这些暗号,除了我跟芙芙,绝无旁人知道。”
沈明承这一番话,重重砸上所有人心上。
沈霄重重嗤了一声,“好啊,你还跟芙儿玩暗号!”他都没有这待遇!
沈明煦皱眉,微有谴责之色,“明承,你那时又背着我缠小妹了?”
当时沈芙小小一团,身体不好,所以他跟明承私下达成一致,约定了固定时辰找芙芙玩,不能耽误芙芙休息。
结果,沈明承不仅出尔反尔,还跟芙芙玩了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暗号。
“不、不是。”沈明承设想过很多种父亲和兄长的反应,可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现在重点是,是芙芙她,竟然给我们传了小纸条。”
沈明煦冷冷撇了一眼沈明承,接过小纸条跟父亲和母亲一块端详,沉吟道,“如果是真的,芙芙情况不乐观。”
沈明承跟着点头,“芙芙用不了毛笔,且没办法让人传话给我们。尤其,还是让一只小山雀送的小纸条,这点有点奇怪。”
“且不说山雀不能驯化成鸽,它还能准确地送在你手上,就很不可思议。”沈明煦说着,又冷冷撇了一眼沈明煦。
“你这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芙芙竟然只给你传信。”
沈霄睨了一眼他玩心一向重的二儿子沈明承,神情气恼。
若不是舒窈温温柔柔地顺着沈霄的气,沈明承觉得他就要让沈霄断绝父子关系了,“……”
沈明煦视线一凝,“不对,你们看戳出来的这个洞。”
舒窈认真看了看,抿唇道:“这似是动物利爪戳弄出来,若是针,洞的缝隙只会更小更细。”
沈明承这下糊涂了,“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芙芙跟我的暗号还让动物知道了?”
沈明煦疑惑地摩挲小纸条,时不时抬眼看向床榻上的沈芙,深深闭上眼睛,掩下困惑。
“夫人,你瞧这洞,猫的爪子戳得出来吗?”
沈霄内心惊疑不定,眼前晃过那次总朝他眨眼睛的猫儿,越琢磨越透着熟悉感,沈霄坐如针毡,恨不得立马入宫验证一番。
舒窈对上沈霄的眼睛,几乎立刻心神领会了对方的想法,脸色微微一变,满是震惊。
“什么?芙芙极有可能是太子养着的那只猫?”
听了沈霄简明扼要的推测,沈明承率先沉不住气,讶异不已。
“我当时看见那只白猫,就觉得哪哪都可爱,那蓝眼睛,雪白的绒毛,眨眼看我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沈霄在两兄弟蠢蠢欲动的视线下,站起身抱好腰刀,“你们哪都别去,我亲自去验证。”
“父亲,我与你一起。”沈明煦口吻坚定。
沈明承不甘落后,看了一眼当仁不让的大哥,也挺胸站起身,“我也去!芙芙让那小山雀传信给我,说不定就是有用着我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明承觉得他脱口而出这话之后,父亲和大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冷了。
※
沈芙并不知道父亲他们正在来东宫的路上。
彼时她正小口小口地咬着贺兰昭手边递来的小奶糕,卷起的舌尖柔软小巧。
小奶糕入口即化,淡淡的奶味香甜不腥,如果不是贺兰昭非要亲自捻糕喂她,沈芙更乐意自己用小爪子捧着舔||咬。
贺兰昭指了指他的唇边。
沈芙拿眼神询问,“喵呜?”
于是,贺兰昭的指尖微弯,自然地揩走沈芙唇边那一点奶糕的小碎渣。
沈芙对于贺兰昭的举动,慢半拍地眨了一下眼睛。
而后知道是她的唇边沾了碎渣,沈芙下意识想伸舌舔卷,但男人的食指还未移开,被她顺带轻轻舔|舐了一口。
第23章 、二十三只喵
贺兰昭不着痕迹地弯起手指,被雪球轻轻舔到的那一处指背,好似羽毛根拂过,泛起微刺的痒意。
沈芙见贺兰昭弯曲起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心虚地偷瞧了一眼贺兰昭。
那未能及时卷起的淡粉色柔软小舌尖微微卡在两颗小尖牙之间,衬得猫咪一脸无辜至极。
察觉到贺兰昭的视线,沈芙伸爪扒拉他的手掌心,贺兰昭顺着她的动作将手掌心向上摊开。
沈芙认认真真,在他的掌心中划字道:我不是故意的。
贺兰昭的注意力并未放于正在他手掌心划弄的字上,而是垂眸注视雪球。
她低着毛茸茸小脑袋,头顶上那对耳朵尖轻轻抖动,似如一株含羞草。
就这样一直养下去,并没什么不好。
沈芙半天没见贺兰昭反应,一个抬头,撞上了贺兰昭的下巴处,“喵?”
贺兰昭:“嗯。”
“喵?”沈芙撅了一下唇,不满贺兰昭敷衍的态度,在贺兰昭的胸膛前拍了拍爪,软绵绵的爪垫踩在其上,她仰头盯着贺兰昭轻声哼唧:“喵呜。”
王公公还顾忌着前边殿下那不冷不淡的命令,只觉他的头顶悬着一把刀,于是扭头看向站着跟块木头似的侍卫,催促道,“去,跟殿下禀告沈将军求见。”
早在侍卫进书房禀告的时候,沈芙就偷偷支棱起小耳朵听墙角,连嘴边的小奶糕都咬得心不在焉。
贺兰昭问,“不想吃了?”
沈芙这次记得及时舔起碎渣,偏了偏小脑袋,是拒绝的意思。
见此,贺兰昭搁下手中那小半块的奶糕,在侍卫禀告之后,微挑眉峰,耐下疑问,言简意赅地沉吟道:“见。”
贺兰昭心中有数,沈霄重情重义,可能打探到了高鹤是他的人,特地登门。
但是……
贺兰昭微微眯起眼,看向眼前正朝他行礼的三人。
怎么除了沈霄,沈明煦沈明承竟也跟来了?
贺兰昭神色不变,待三人入座,婢女沏茶上糕点之后,他才平静地徐徐开口道,“沈将军携令二公子所来是有何事?”
沈明承和沈明煦跟在沈霄身后,踏入门之后立马用余光飞速瞟了一眼太子怀里那只白绒绒的猫。
沈芙正好一眨不眨地盯向他们,见他们视线瞟来,立马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甚至偷偷比了一个清晰的口型:是、我。
沈明承和沈明煦默契地双双挪开眼睛。
来时要的答案已浮现,他们的小妹如今正是这只灵动可爱的小猫。
不论内心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两兄弟面上不露声色。
沈霄大刀阔斧地撩袍坐下,茶都没有饮一口,直接清了清咳胡诌道,“臣来,是想跟殿下讨论江北水灾一事。”
贺兰昭抬眸,捉摸不透沈霄的来意,但没必要驳了他的面子,屈指微敲案桌道:“李侍郎已于半月前亲自前往江北修堤治理,朝廷开仓赈济,将军可是发现了隐患。”
沈霄只是单纯扯话题,半个月前他还在戒备森严的军营训兵,借此翘了整半月的早朝,等知道这一事情的时候汛情已禀明解决。
李侍郎这人沈霄一向看不惯,但他没背后嚼舌根的习惯,只跟贺兰昭扯了许多他的忧患意识,情真意切表示对大德的热爱之情,说着说着,手边的茶让婢女换了一盏又一盏的热茶。
沈芙惊了,沈明煦和沈明承也惊了。
他们的父亲,真的在十分努力地没话找话,关键还情感充沛地让人难以打断,就这滔滔不绝的口才,绝了。
看来并非是所有武官都不善言辞。
贺兰昭微捏眉心,大掌顺着雪球的脊背梳理她蓬松柔软的毛发,耐心地听完沈霄的话,才微微笑道,“将军忧国忧民,大德能得沈将军实为幸事。”
沈霄正欲继续往下说,就见贺兰昭的手正往着那只猫脊背摸下去,眼睛一瞪,差点想拔出腰刀,这是往哪儿摸呢?!
即使拉拢不了素来远离朝廷,手握重兵的沈霄,贺兰昭也并没有理由要与之结恶。
见沈霄突然没了声音,贺兰昭撩眼就见眼前三人突然神情变得难看,咬牙切齿,目光似落于他身上。
贺兰昭眉头不经意地蹙起。
“喵呜?”稳住。
沈芙轻轻喵了一声,朝那明显怒了的老父亲眨了眨眼。
稳住,千万要稳住。
沈明煦抵唇轻轻一咳嗽,“父亲,您不是还有一事要跟殿下提么。”
“对对对。”沈明承生怕父亲态度太明显,惹得太子心生疑窦,跟着附和起来。
沈霄笑了笑,他哪还有什么事情可以一提,这俩坑爹的。
但见太子疑问的目光已经朝他投来,沈霄面色沉稳说道,“听说陛下近来考虑提前解除二皇子的禁足,二皇子不日前曾派人拉拢过微臣和其他朝廷命官,还请殿下多上心。”
若能把你摸着我女儿芙芙的手移开就更好了!
沈霄气得只好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
芙芙又是悄悄眨眼又是悄悄比口型,沈霄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下悬落的心,他心底还惦念舒窈在府中等他们,止住了话头,站起身跟贺兰昭告辞。
待侃侃而谈的沈霄离开,他们再用膳之后,天色已晚。
书房案桌上的蜡烛芯已经让人点了起来,烛火微曳。
贺兰昭在沈霄走之后,蹙眉琢磨他话中的深意。
将大德山河舆图铺展于案桌,细细钻研江北的地形地质,哪怕汛情已结束,仍又理了份治理方案。
至于沈霄那最后一句话,贺兰昭揉了揉太阳穴。
权力中心的争夺早已在暗中激烈争锋,尤其在贺兰胜有意纵容下更盛。
沈霄或许看出了他欲要退避一方,韬光养晦的意思,此刻一提颇有深意。
沈芙安安静静地将小脑袋抵在案桌边沿,偶尔左歪头,偶尔右歪头。
见贺兰昭在她眼前处理明面和暗面的公务,甚至没有避讳她,将军事重器的大德山河舆图铺展开,终于忍不住伸爪轻轻碰了碰贺兰昭的手指。
“喵呜。”
沈芙眨起眼睛,习惯地伸爪在贺兰昭身上随意寻一处地方划字:就不担心,我是安插在你身边,不怀好意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