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贺兰昭言简意赅,眼眸平静,话语平静,但一切都平静得过了头,反而透着冰冷彻骨的低气压。
要尾巴没有。
问就是有大尾巴子。
沈芙气呼呼地朝贺兰昭脸上甩着松弛蓬松的毛茸尾巴,余光扫到碧落,瞬间想起刚刚被贺兰昭打岔的想法。
“喵呜。”让她来趴!
沈芙怕贺兰昭不明白她的意思,还煞有其事地掏出爪爪,朝着碧落那发现疯狂指着,“喵呜!”
贺兰昭眯了眯眼,难得正眼觑了一眼那侍女,声音低哑,“想让她来?”
“喵呜!”对滴。
沈芙不敢疯狂点头,矜持地喵了几声,目光诚实地频频放在碧落身上。
碧落见太子冷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脚步先于思考地朝前小迈了步子,犹犹豫豫着是否要抬起头。
但那道凝在她身上,令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已然移开。
贺兰昭笑意不达眼底,看了一眼正抬爪,欢快指着外边侍女的雪球,硬是给气笑了。
他冷淡垂眼,出手镇压了雪球正举起晃悠的爪子,没有任何一丝转圜余地地说道:“你们退下。”
侍女们:“诺。”
喵?
沈芙眼睁睁看着碧落和其他漂亮妹妹唯唯诺诺地安静退了出去,小脑袋一会朝碧落出去方向看,一会朝贺兰昭方向看。
瞧着漂亮机灵的雪球霎时透着娇憨的傻气。
贺兰昭轻笑,食指挑起雪球的下巴挠了几下,“回神了。”
“喵呜。”沈芙兴致不高地甩了下尾巴。
贺兰昭捉住雪球轻轻摇曳着的蓬松尾巴,甫一碰上她的尾巴根,雪球便格外敏|感地甩起尾巴,欲要挣脱束缚。
“喵!”沈芙一被贺兰昭触及尾巴根,整只猫身便敏感地一颤,轻轻抖了抖,那蓬松的尾巴更是如脱了缰绳的野马,甩得起劲,差点甩掉贺兰昭手中的帕子。
贺兰昭见此,手中的动作一顿。
沈芙以为男人生气了。
她正吓得大气不敢出之时,却见贺兰昭突然低头慢慢朝她靠近。
他的额头虚抵在她的额前,正垂眸静静地与她双目对视。
这是彼此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得沈芙能够清晰看见贺兰昭的眼珠是极致的纯黑色,深邃如深海,密不透光。
他的睫毛细密平直,根根分明。
“喵,喵喵……”沈芙小脸怔楞,一时之间连喵呜声都没能利索起来了。
猫咪的听觉敏锐,贺兰昭骤然拉近他和她的距离,彼此的心跳声犹如她们的呼吸,怦怦地交缠萦绕着,不分彼此。
还好猫咪不会脸红,不然丢脸丢大发了。
“尾巴要乖,雪球要乖。”贺兰昭动作略生疏地轻刮沈芙的粉嫩鼻尖,表达他的亲昵,“嗯?”
“喵。”知道啦。
沈芙卷着小尾巴尖的动作慢了下来,应声软绵,任着贺兰昭擦拭的动作,两只小爪子默默地捂住她发烫,脸红了的脸。
贺兰昭这狗男人,成功狙击猫猫心脏,苏到猫猫腿软。
贺兰昭余光落在正因为害臊而捂脸的雪球,唇线微弯,“雪球还知道害羞?”
“喵?”沈芙将捂脸的爪子顺势揉了揉猫脸,才风轻云淡地挪开来,歪头瞅向贺兰昭,语气无辜,眼神迷茫。
“孤怎么看,雪球看孤侍女的时候,一点都不害羞。”贺兰昭还记得他家雪球被美色蛊惑之时的怔楞,勾唇说道:“说起来……”
沈芙直觉不妙。
她想悄悄往后退,但整只猫都仰天平瘫在贺兰昭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牢牢禁锢住,无法全身而退。
说起来,说起来什么……?
沈芙心里隐隐要有呼之欲出的答案,猫眼冷然且警惕地盯着贺兰昭。
贺兰昭语气平淡如水,但说出话令沈芙猫耳眩晕。
他说,“说起来,孤还不知雪球是郎猫,还是女猫。”
“喵!”贺兰昭我求你做个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武力碾压的战斗。
沈芙还来不及反抗,贺兰昭已经掀起她的蓬松尾巴根,落在她那处的视线不过一两秒,但令沈芙脸上隐隐冒有灼|热感,漂亮的猫眼十分生动地冒起怒火。
她生气地喵了一声,狠狠咬上贺兰昭的手背。
贺兰昭轻轻一笑,“孤知了,我们雪球是女猫。”
沈芙咬的力道倏地加重,但她终究没有咬破皮,见贺兰昭手背上有了圈深深的咬痕,自觉地松了猫口,知道要见好就收。
毕竟,古代没有狂犬疫苗。
贺兰昭意外于雪球的温柔,黑眸晦暗,似闪动微光,他似弯未弯的唇线难得完全地翘起,眼底笑意达深处。
“雪球这么好,孤可舍不得让人了。”贺兰昭的话似有深意。
但沈芙还来不及细想他的意思,就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的是一个在沈芙眼里,算是陌生面孔的宫女。看她的宫女服,布料较为中等,绣有花朵,想来品阶并不低。
“见过太子殿下。”那个宫女恭敬地朝贺兰昭福了福身。
她顶着贺兰昭似笑非笑的讽刺凝视下,不卑不亢地道出来意:“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您走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四字一出,贺兰昭的眸色冷得快要凝结成冰。
他的神色无比淡漠,淡漠得似乎不是见母妃,而是见仇人。
贺兰昭在沈芙面前哪怕是冷的,但还有丝许温度在,而现在,恍若不久前的温度和互动都是她的错觉,冷漠得冰冷。
“喵……”沈芙用爪子轻轻勾了勾贺兰昭的衣袍,冰蓝色的猫眼里泛动着莹润水光。
贺兰昭低下眼,看向那悄悄勾他衣袍的雪球,神色不明。
贺兰昭鬼使神差地想,不知道这小家伙有没有被他吓到。
沈芙还记得那本小说里,贺兰昭的幼年是在亲生母妃,也就是皇后的刻意冷落和体罚、奚落下成长的。
贵为嫡长子,在幼年却备受来自亲生母亲的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那对贺兰昭来说是不健康的童年经历。
尤其贺兰宝的出生,皇后更是明晃晃的偏爱和偏心,仿佛她的儿子只有贺兰宝一人,更是千方百计地希望贺兰宝成为太子。
贺兰昭和皇后的母子关系背后早已是满目疮痍,如今不过是在虚假地维持几分体面。
“喵…喵呜。”你没事吧?
贺兰昭低眼,就见雪球那漂亮的猫眼里似是在为他担忧,微微扯唇,“胡思乱想了什么?”
沈芙见贺兰昭没表态,还嘲笑她胡思乱想,不满地喵言喵语了起来,“喵喵喵,喵呜,喵!”
正喵呜着,男人一双大手将她揽腰提溜起来,俯身放在地上,“自己玩会。”微顿,男人眼含审视地盯着小短腿的沈芙,补充道,“不准给孤跟上来。”
似乎不信任雪球能听话,还侧头跟侍卫和王公公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
喵???
沈芙怔圆了眼睛,看着就这样让侍卫推动轮椅离开的贺兰昭,气得想挠地。
不跟上来就不跟上。
沈芙看了一眼各司其职的王公公和侍女她们,小短腿下意识朝前迈了几步。
要不…我偷偷跟上去看看?
第7章 、七只喵
事实证明,跟上去是不可能的。
沈芙每走一步,门口的侍女们立马就紧张地视线跟随。
她要是真拔腿跑了,这群人不得哭得肝肠寸断,指不定她还会给贺兰昭倒添了乱。
古代皇宫的宫殿建筑都是相对离地悬空建造而成,铺设造火道,地面由此被烘得温暖如春。
即使如此,沈芙还是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到烧有红罗炭的精致火炉前,直坐起身烤火取暖,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
侍女们见雪球没有要乱跑的样子,戒心低了些许,不由互相时不时闲聊几句,并未多注意雪球的耳朵悄悄动了动,整只猫倏地来了精神。
“玲珑玲珑,你知道咱沈大将军的嫡女沈芙吗?”莲漪见侍卫只站在廊檐下,王公公又正好带了些人离开,眼下是最能咬耳朵的时候。
玲珑点了点头,“知道呀,但是我听说她的身体打娘胎里就孱弱得不得了,前几日是不是感风寒病倒了?”
“是啊,病倒之后听说就昏迷了。”莲漪凑近玲珑道,“皇上真的看重沈大将军,听说让太医院就拨了好几拨人,连国库里的好几些珍贵药材都送了过去。”
“那,那沈小姐她有好起来了吗?”玲珑打心里钦佩打仗三十余载未有战败,平定西疆的大将军沈霄,神色微有担心。
莲漪欲要回答,就见地上端坐着的雪球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们嘴碎聊天,小耳朵直竖。
“喵!”沈芙忍不住轻声催促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拉了拉莲漪的裙摆。
所以我现在好起来了没有。
快说。
猫猫听得好焦急。
“玲珑,我怎么觉得雪球在催我说话?”莲漪盯着雪球看,心头一阵恍惚。
玲珑好笑地看了一眼莲漪,“雪球这是想让莲漪姐姐你陪她玩呢。”
说着,她们两个人齐齐蹲下身,伸手想要抚摸雪球,哪知雪球不高兴地错开小脑袋,漂亮的眼睛似有委屈神色。
“这……”玲珑咽了咽口水,“莲漪姐姐,雪球怎么就不高兴了?”
莲漪闷闷摇头,摊开手,“我也不知道,可能猫这种动物,就是比较反复无常。”
喵喵喵?
话说一半就算了,还带猫身攻击?
“是喔。”玲珑叹气,“而且我们雪球只喜欢太子殿下。”
“???”
沈芙觉得她现在的脑袋上一定亮起了一排硕大的问号。
什么叫做她只喜欢太子殿下,宁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沈芙见她们的话题开始讨论起京城外流行的手帕花色,心知先前那话题已经掀篇,再听没有意义,便又开始认真溜达起书房。
太子书房的摆设简单,无非是长榻,书桌,椅子。入口处的木架上摆有青釉色的瓷碗,墙壁上并未挂有书画字作,书桌后是满满的一面书籍陈列架子。
沈芙跃上案桌,直起身瞅着那些书籍脊背的字样。
除了治国用兵之道,御天下之术等正统的书籍,杂书的种类也繁多。志怪奇谭小说,医书,农具,水利设施的制造图解等等。
沈芙前爪无意识地轻轻抬了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门口。
见没人注意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快速叼了本架上的《岭南部分稀罕草药图集》,连书带猫地藏在书桌下,用鼻尖翻页,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将军府的藏书也很多,沈芙身体病弱加之明确表示对医术有兴趣,沈将军和她哥哥弟弟全国各地收集来的医书更是不少。
做到了不走千里路,但知千株草药。
沈芙将现代所学跟这个架空朝代的草药存在比较,可以说是大同小异,但仍有差别。有她在现代闻所未闻的,也有在这个朝代目前纪录中或许未曾出现的,需要相互补充的。
猫的眼睛视角比人广度大,平摊的书页能够一眼就吸纳,沈芙汲取知识起来事半功倍,阅读速度也快得可怕。
时间正一点点流逝,沈芙偶尔会喵呜几声,让莲漪她们知道她的存在,表示不用进来探看。
相比沈芙这边的安静祥和气氛,坤宁宫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太子你真的连一只畜生都要跟你弟弟抢?兄不友则弟不恭!”皇后气愤拍桌,震得茶盏瓷盖发出哐当声响。
贺兰昭轻轻勾唇,落及皇后身上的眼神冷淡之极,“然后?”
“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皇后最讨厌贺兰昭这副油盐不进的冷漠嫌恶之色。
这让她想起那年大雪,直直跪在雪地三天三夜,大声朗读《礼记》的贺兰昭。不过八岁,就知道怎么样对自己狠而达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她借贺兰昭功课不佳,又不谦让弟弟为由发挥,体罚他跪雪地一时辰,看她跟宝儿其乐融融。
哪知尚才八岁的贺兰昭直接发狠,反将一军,不仅大声朗读《礼记》恶心她,更是使一出苦肉计惹得太上皇和皇上震怒,责众千人,夺她凤印一月,关宝儿禁闭。
皇上更为了皇家长孙颜面不得欺辱,当下立了嫡长子贺兰昭为太子,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见一向神色淡漠的贺兰昭再次朝她露出嫌恶之色,皇后涂有蔻丹的指甲紧紧揪紧手帕。
若不是她百般确定贺兰昭真的不知道那事……
皇后正了正神色,底气霎时升起:“这就是太子你对母亲的态度?不过为一只畜生,就要让我们母子反目成仇,兄弟操戈同室?!”
贺兰昭嘲弄地觑了一眼皇后,“孤只知,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皇后自然知道贺兰昭这是在指桑骂槐,脸色难看,就快要发火之时,贺兰昭垂下眸,只意有所指说道,“孤最近听闻弟弟染有残暴嗜血的迹象,这可不是父王眼里能容下的。”
皇后愕然又后怕。
她当然知道贺兰宝喜欢折腾畜生,但不过是畜生,她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只要不过火就好。然而贺兰昭此刻话语中的深意惊人。
他有能力且不介意让贺兰宝的行为变得过火,触怒天子。
“残暴嗜血是能用在弟弟身上的词?”皇后虽然仍是一脸怒色,但心里已经软和了态度。
是不该纵着贺兰宝,他专门建暗室折腾猫猫狗狗一事她有所耳闻,要传出去……皇后顿了顿,现在只想让人叫贺兰宝过来,好好耳提面命。
“行了,既然太子想养只畜生那便养罢。”皇后慈和一笑,“总不该让只畜生影响兄弟感情。”
贺兰昭嗤笑一声,推动轮椅离开,颀长的身形落入背光之处,那拉长的阴影微微晃动,竟像是朝她索命而来的可怖人形,威压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