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听罢顿时出声哽咽,一把抱住了魏纨珠,哽咽道:“太傅大人不愿、不愿……”
听着木香断断续续地讲了方才的事,一旁谢斐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拼命地想告诉他的珠珠,这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真正的谢斐只会将魏纨珠视若珍宝,可无论他怎么开口,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他想要去安慰面前的魏纨珠,可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面前娇弱的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谢斐长指紧握,拼命地想要自己从梦中醒过来,可霎时间,天旋地转,方才还是燕宫的景象,骤然间便成了漠漠黄沙。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顶大帐中。
四周静的可怕,唯有那刻着狼首的青铜盏里的烛火一直跳跃着,未燃断的烛芯滋滋作响。
娇丽的少女穿着一袭胭红八幅锣裙端坐在妆奁的铜镜前,一头乌墨青丝未绾,只是堪堪用一条绯色蜀锦绸带系着,松松散散,带着几分懒散的慵意。
漆黄的青铜镜映出美人秀颜,还含着一团稚气。
少女抿了一口胭脂,颜色艳艳。
美人一笑,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少女弯眸,露出了一抹笑意,可眸中却分明蓄着泪。
“珠珠!”谢斐一惊,顿时上前握住了少女瘦削的肩,霎时又是一阵虚幻。
少女素白的柔荑微抬,轻轻拿起了妆奁上的一柄木梳,懒懒地梳着自己那一头秀丽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红唇微弯,娇艳的小脸上依旧带着清甜的笑意,只是那杏眸中溢出的泪水却是流了满面。
谢斐的瞬时一阵阵的揪疼,他想上前握住魏纨珠的手,告诉她,有他在,不要怕。
可一遍遍的尝试最终只换来少女无声地垂泪。
魏纨珠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自己的心口插去…
“珠珠!”谢斐大喊,立刻上去要夺魏纨珠手中正握着的匕首,白皙的额际霎时暴起了青筋,狭眸已然通红一片。
又是骤然转了一幅场景。
孤月悬空,冷肃的月光倾泻,漠上分明黄沙一片,此刻却照得雪白。狂风大作,瞬息之间,飒飒卷着怒沙击打着漠上的黄沙,其声甚是可怖。
萧萧寒风中夹杂着野兽低沉的嘶吼,沙坡尽头出现点点红光,那是猩红的,狼群的眼睛。步步逼近,领头狼的体型与其它狼相较而言大之一倍,眼角处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目光凶狠,发出迫人的气势,显然是这群狼的首领。
谢斐立于大漠之上,眼底通红一片。
他望着争食的狼群,风中飞扬的少女破碎的绯红衣裙,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死死地站在那里。
他的珠珠死了。
尸骨无存。
谢斐面色煞白,此刻的他已经全然不信这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双眼猩红,眼眶蓄着泪。
拼了命地要将少女的红裙揽入怀中,十指紧握却只能触到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谢斐霎时双膝跪地,狂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顿时滚滚沙流盖在了那一地破碎的红纱上。
谢斐头痛欲裂,狭长的双目猩红一片,他跪倒在地,脑中忽然涌入无数画面,就像是灵魂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瞬时千万段记忆冲了进来。
花灯会上少女的笑靥,漠北夜间二人的相拥,温宜居那夜的吐露真心……
最后的画面停驻在少女死前的那一刻,鲜红的血液从胸腔崩裂,少女的脸煞白一片,一向灵动的眼死气沉沉地瞪大着,虚无缥缈地望向帐外,似乎看到了此刻的谢斐,最后无声地流着血泪。
“珠珠!”谢斐悲恸地吼着,突然气血攻心,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拼了命地朝少女的幻影跑去。
……
辞凤居。
“珠珠!”谢斐猛然坐起了身,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清俊的面庞顿时煞白一片。
“谢斐!谢斐!”魏纨珠见状立刻冲了上来,看到谢斐吐血,已经肿成核桃的双眼瞬时又蓄满了泪水。
听到耳旁熟悉的声音,谢斐霎时僵住,瞳孔紧缩,黝黑的长睫不可抑制地颤了颤,轻轻抬眸看向榻前的少女。
毫无血色的脸,红肿的双眼,就连向来圆润的小脸都瘦削了几分,谢斐瞬时便红了眼。
“珠珠…”谢斐嗓音微颤,似是有些胆怯,害怕他再上前一步,面前的少女又瞬间变成了一团幻影。
“我在,我在!”魏纨珠哽咽,轻轻握住了谢斐的手,柔白的小手有些冰凉。
“我马上去给你叫郎中……”魏纨珠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斐大力地搂到了怀里。
魏纨珠一时怔住,继而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的眼泪珠涌了出来,被谢斐抱住的身子一直颤个不停。
听着耳畔少女的哽咽,谢斐的心脏一阵阵的揪疼。
他全都明白了,他也全然懂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失忆,不过是换了上辈子的自己罢了。方才在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梦中的谢斐,也就是上辈子的自己。
一个文臣带着铁骑踏平了突厥,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将丹拓的尸体鞭笞了千千万万遍,最后又自刎在了漠北。
那一刻,他抽空的灵魂仿佛注回了记忆,上辈子的错过与纠葛,他重伤时无意间闯进了的梦镜,最终都阴差阳错地让他两世的灵魂合二为一。
至始至终,他爱的人也唯有魏纨珠。
“谢斐……我、我真的都快被你吓死了……呜呜…还好你没事……呜呜……”小姑娘一边心有余悸地哭,一边抽抽噎噎地哽咽。
谢斐听得心痛,只收紧了抱住少女的力道,苍白的俊脸埋在了魏纨珠的颈间,一滴滚烫的泪忽而就落了下去,瞬时沾湿了少女的玉颈。
魏纨珠一颤,随后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哽咽。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珠珠。”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已接近尾声,后面都是甜甜甜
第55章
察觉到颈项上的濡湿,魏纨珠微怔, 抬头便见谢斐已两眼通红, 顿时惊了片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子却被猛然压了下去。
“谢…唔…”魏纨珠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谢斐吻住, 两只红肿的水润杏眼顿时瞪得老大。
清冽的冷松木香瞬时席卷过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苦味。谢斐垂眸, 轻轻阖上了眼, 深深地吻着怀里的少女, 握在少女腰间的白皙长指愈发收紧起来,狭长的眼尾都憋出了淡淡的红意。
魏纨珠被夺了呼吸, 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浓密的长睫胡乱颤着, 水润的杏眼也因喘不过气变得雾蒙蒙的, 眼眶里似是还蓄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这是谢斐第二次吻她, 不同于第一次的温柔, 这次的谢斐突然变得异常强势起来,唇齿交缠之间, 似乎要将面前的少女吞噬,再全部浸染上他的气息。
不知亲了多久,魏纨珠觉得大脑都快有些供氧不足了。
“唔…”魏纨珠轻轻捶了捶谢斐的胸口,粉润的小脸憋得绯红,乌润的杏眼水盈盈一片。
谢斐终于放开了魏纨珠, 嫣红的薄唇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渍,本来苍白的面颊也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
虽是松开了少女,可男子那浅茶色的眸子却是半点没有离开面前的魏纨珠。
魏纨珠羞窘,连忙抬手遮住了羞红的小脸:“别、别再看我了……”
谢斐哂笑,继而轻轻拨开了魏纨珠的白嫩小手,轻轻抬起了少女纤巧精致的下巴,骨感白皙的长指微屈,温柔地掐了掐小姑娘粉润的脸蛋,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瘦了。”谢斐轻声,目光随后又落在了魏纨珠泛红的杏眼,长指微移,继而落在了少女红肿的眼皮上。
随着谢斐的动作,魏纨珠瞬时向后瑟缩,眼皮微微闪过一丝刺痛。这些日子她哭得太多,眼睛已经酸涩红肿了,微微触碰都觉得有针刺的麻意。
魏纨珠的这一颤自然没有逃过谢斐的眼,谢斐心中更觉愧意,轻轻抬住少女的脸,霎时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魏纨珠的眼皮上。
“珠珠,对不起。”谢斐将魏纨珠揽入怀里,白皙的下颔轻轻抵在了少女的额际,清冷的嗓音有些低沉。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以后只要是我们的事,都不分彼此。”魏纨珠仰头,面上虽依旧带着羞意,可那双澄澈的杏眸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谢斐心头一热,继而低声应道:“好,以后我们…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这四个字,谢斐说得清沉又温柔,看向魏纨珠的桃花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情意,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魏纨珠听罢虽羞涩,却是低头抿唇偷偷笑着,殊不知此时的谢斐已在心中发誓,往后的千万个日子,绝不会再让他的小姑娘因为他而落上一滴泪,受上一点委屈。
上辈子的因,得来这一世的果,谢斐发誓,这一次,他却绝不会再放开魏纨珠的手。
……
那日谢斐醒来后,宫里的太医也来府中替谢斐看过身子,再三诊脉后,最后终于说是无恙,魏纨珠压在心口好几日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不过还得得幸于谢斐自幼练武,身子健朗,随着半月有余的疗养,谢斐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元宵佳节。
晴了好几日的天,忽然今儿个凌晨就飘起了雪花来。
现下虽是寅时,可外边的天还是黑着,冷风裹着雪粒子扑朔地吹打着梨花木窗上新糊的窗纸,听起来还带着些许怖意。
可屋子里头暖意融融的,地龙烧着,墙角的壁炉里碳火也燃着,纱帐外还贴心地燃着一盏小烛灯。魏纨珠懒洋洋地在绵软的被窝里打了个滚,骨碌碌地滚到墙角却没有滚进熟悉的怀抱时,魏纨珠这才睁开了她那双惺忪睡眼。
身旁的位置虽已经空了,却被人贴心地放了一个捂在羊毛暖袋里的汤婆子。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谢斐给她留的。
而谢斐今日应该又是上早朝去了,魏纨珠想,随后心满意足地将汤婆子抱到了怀里,又缩进了暖乎乎的被窝里。
……
谢斐退朝回府时,不过也才辰时。
大燕早朝定于卯时,他向来也是寅时便起身沐浴更衣,准备去宫中上朝的,而平日没有早朝的日子,他也是寅时起身练武。不过现下府中多了个爱赖床的小娇娇,在没有早朝的时日里,谢斐便会陪着魏纨珠一起赖到卯时才起了。
主要原由还是因为小姑娘生性畏寒,每日都要撒娇地窝在他怀里入睡,久而久之,谢斐便习惯抱着魏纨珠一同赖床了。
而要上朝的日子里,谢斐忧心魏纨珠醒来受凉,便每次都会在临走前给魏纨珠提前在被窝里备好汤婆子。
“夫人用过膳了吗?”谢斐刚从宫里回来便直接到了辞风居,披着氅衣的肩上还落着一层雪,此刻神色清疏,提到魏纨珠时,眼里却带着柔意。
木香摇头:“夫人还在睡着。”
谢斐闻言蹙眉,继而解开了氅衣,长生见状连忙上前接过,继而便将衣上的碎雪抖落下来。
谢斐推门进了屋内,见到榻上拱起的一小团时,狭眸微敛,瞬时划过了几丝笑意。
走至榻边,谢斐俯身便将小姑娘从被窝里掏了出来。
魏纨珠方才还睡着,白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这会子突然被人给捞醒,顿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面前的人是谢斐后,瞬时便憨憨地笑了起来,一下子就扑进了谢斐的怀里。
“你可算回来啦,我都等你好久了。”魏纨珠娇声娇气地埋怨,明明是才睡醒,却非说自己是等谢斐等到现在,两只胳膊挂在谢斐的脖颈上,又开始撒娇卖乖起来。
谢斐哂笑,却也不戳破,只抬手顺了顺少女额前睡得乱蓬蓬的碎发,温声道:“饿了吗?”
魏纨珠闻言肚子顿时“咕噜”叫了一声,随即面色微红:“方才还不饿的呢,被你怎么一问,倒是有些饿了。”
谢斐听罢轻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都弯成了两柄月牙。一旁的魏纨珠见谢斐笑她,霎时羞恼起来,掀开被子上来就要去捂谢斐的嘴,最后还是被谢斐给一把摁在了被窝里好一顿揉搓,方才还娇蛮地不得了的小姑娘顿时哭唧唧地嚷着自己要用膳。
谢斐笑罢便传了膳,自己也陪魏纨珠坐在了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膳一同用着早膳。
望着一桌子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魏纨珠顿时便将谢斐揉搓自己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拿起筷子,便开始一口一口嚼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谢斐替魏纨珠盛了一碗粥,看向少女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魏纨珠点头,随即也夹了一块豆沙糕放在了谢斐面前的餐碟里:“谢斐,你也吃呀。”
谢斐点头,继而轻轻咬了一口那块清甜的豆糕,凝眸看向魏纨珠。
“今日陛下已将陆氏一族发配漠北了。”谢斐嗓音清沉,提到此事时面色有些凝重。
魏纨珠持箸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抬眸看向谢斐,黛眉轻蹙,却出声宽慰道:“陆骁本是魏雪昭的夫君,依照父皇对魏雪昭的疼爱,今日能有发配陆氏全族的举措,已是对他们最严苛的惩罚了。”
谢斐叹声,眼中尽是不甘:“就凭刑部手中的那些证据,每一条都足以治他们死罪,更何况,他们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你。”谢斐握拳,一想到大婚那日魏纨珠所遇之事,他便心有余悸。
况且,魏雪昭害珠珠之心早已有之。谢斐在调查后发现,不仅是这次大婚所遇的那些死士是魏雪昭派来刺杀魏纨珠的,不久前在陵安街的茶肆里所遇的刺客竟也是陆骁布下的杀手。
他将证据呈向太后与燕帝,本想让燕帝治下陆骁与魏雪昭二人的死罪,可燕帝有心偏袒,最后只削了二人爵位,将陆氏一族发配漠北。
虽说如此二人再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却也是难解谢斐的心头之恨。
魏纨珠听罢上前握住了谢斐的手,杏眸黑润,嗓音娇软:“他们虽害得是我,可每次受伤的都是你呀,若是没有你一直护着我,我恐怕现下也没命嫁给你了。”
小姑娘睁着水润的杏眼,眉眼清丽,白嫩绵软的小手安抚地摸了摸谢斐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