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汤媛打小身体就倍儿棒,即使有个头疼脑热也很快就挺过去,根本就用不着吃药,最严重的一次感冒靠喝白开水挨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活蹦乱跳。所以发烧这点小事对她而言也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
当然,也不能小看发烧,她尽量多喝水,还在额头搭了块冷帕子。
可不管如何,在贺缄的虎视眈眈下,她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好苦!
费了好大的劲,她才抻着脖子将最后一口咽了下去,只求贺缄快些离开,以便她好好吐一吐!
贺缄笑了笑,“张嘴!”
在她粉嘟嘟的小嘴巴里塞了一块陈皮。
不是宫里那种精致的陈皮糖,只是又糙又耐嚼吧的咸陈皮,甫一入口,那些被苦味麻痹的味蕾仿佛瞬间恢复活力,汤媛睁大眼,“殿下,您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正常人都爱在喝完苦药后吃点蜜饯什么的去去味儿,偏她奇葩,就爱嚼一片咸陈皮。又因她甚少吃药,是以这个小小的特殊癖好好像没人知道哎!
他当然知道,前世她一生病就喜欢窝在他怀里,喝完了嚼一块咸陈皮,病婆婆就给嚼没了!后来只要有一点儿头疼脑热的,她便哼哼唧唧,非要他抱抱才行,他便不再喂她喝那苦涩的汤汁,亲自伺候她一场,弄的她出一身汗,什么毛病都没了!
那是他与她在王府生活的第一年,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
贺缄笑道,“猜的。”说完,倾身抱了抱她,她本就虚弱,哪有力气挣扎,只能气鼓鼓的警告他放开!
“媛媛!”贺缄轻声呢喃她的名字,“幸亏回话的小内侍认得你,不然我又上哪儿知道救人的宫婢是你,倘若我没及时赶来,你该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傻呀,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做危险的事?”
他微哑的语声里含着一丝疲惫。
汤媛眨了眨眼,鼻腔微酸,是呀,倘他没及时赶来,谁会这么在乎她的健康与否,更别提喂她吃咸陈皮。
可是她注定得不到,就像小时候无论如何哀求,妈妈也不愿为她买那只心仪了一年的布娃娃。
那会子她就哭,直到长大才发现,心仪的东西有好多,并不会因为你想得到就属于你。
“殿下,您先回去吧,奴婢困得实在熬不住了……”汤媛打个哈欠,推开贺缄裹着被子翻身闭目。
上下眼皮一合,她还真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的连自己何时被人送回寿安宫都不知,好像又开始做梦了。
贺缄与她不停争辩,说不过便要“动嘴”,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竟拍了他一嘴巴,嗯,这下够诛九族的,好在是梦,不过就算不是,她也没啥九族给他诛。
高高在上的皇子,挨了宫婢一嘴巴,效果不亚于核.武.器爆炸!
也就贺缄这样的好性子才没跟她拼命,但他已然气的浑身发抖,又羞又恼!
他被她气走了,独留她坐在石阶上黯然神伤。
这种时候应该想静静才对,偏有人不让她安静,一个看不大清脸的绿衣小内侍架着贺纶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伺候他坐在附近的美人靠上。
我还在失恋疗伤呢,你们能不能滚啊!她拦住小内侍,问他冯鑫呢,怎么将五殿下放在这里,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小内侍力气特别大,推开她就跑,她当下没站稳,一趔趄坐贺纶怀里了,想来分量不轻,坐的他哼了声。
“哎哎,你又发什么神经!”梦里的她似乎一点也不怕贺纶,还以为贺纶又在戏弄她,但男女授受不亲,即使开玩笑也不该有所接触,她去掰贺纶的手,却被他提着腿按在了美人靠上。
汤媛惨叫一声,自噩梦中挣脱,额角汗如雨落。
泪珠竟顺着眼角一顺而下。
翌日,景仁宫那边送来了不少赏赐,珠花头面一应俱全,还有一百两白银,汤媛成了当之无愧的小富婆。章蓉蓉更是遣人送了她一套鎏金南珠头面,那南珠的个头快赶上小指头了,连徐太嫔都夸好!
发大财就要有大气量,她豪爽的拿出二十两分给平时要好的宫人内侍,大家非但没眼红嫉妒,反倒更与她亲近了。
但她身体抱恙,谢绝了大家为她置办的一桌庆贺席面,躺在寿安宫足足养了两日方才好转,每晚都抱着徐太嫔赏的那只桃木梳,她不想再做奇怪的梦,也永远不会让自己像梦中那么悲惨!
这里得再说一下贺纯,没想到汤姑姑的身体那么棒,蓉蓉表姐还在家里病着呢,她三天就恢复过来,还送还了他心爱的金绒毯,洗的特干净。
林氏笑着亲手接过绒毯,转而交给小宫人,并递了个眼色,小宫人暗暗点头,这毯子被外人碰过,得由太医检查一番才能让六殿下用。
这种小心思瞒不过汤媛,也不认为这么做有何不对,换成她也会如此,绝对要从里到外消毒并经过太医认证。
所以当时她便径直将毯子递给林氏,而不是张开两只小手想要的贺纯。
因着明日天不亮就要启程前往玉泉山,此番汤媛没能留下来陪贺纯玩儿,贺纯好生失落,晚膳时只吃了小半碗蛋羹和一小片栗子面馒头。
因着要在玉泉山过五日,贺纶当晚即留在景仁宫用膳,陪母后聊天。和熙倒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文静,因为身体缘故无法与哥哥们一同前往玉泉山,少不得要失落,直到贺纶承诺捉一对大尾巴小松鼠送给她玩儿,她才破涕为笑。
贺纯倒是有机会跟哥哥们一同去,但他已到了开蒙的年纪,这段时间一直由贺纶指导他习字。
但贺纯明显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悄声问贺纶,“五哥,我好想让汤宫人快些与三哥生娃娃呢!”
贺纶翻书的手顿了顿,给了他一记爆栗,“闭嘴!练你的字去吧!”
贺纯吃痛的捂着脑门,又道,“你说的法子根本不管用!我跟汤宫人说了,只要有宝石翡翠,女孩们都会百依百顺,这不是你说的吗?可汤宫人只是撇了撇嘴!”
你这个白痴!贺纶差点跳起来,“你跟她玩,好端端的扯上我干嘛?为何还告诉她我讲过那种话?!被你这么一讲,女孩子为了面子能答应也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不能讲?难道你敢说不敢当?”贺纯据理力争。
“这不用你管,我只警告你,往后你再是乱学话,看我怎么教训你!”
贺纯“哇”的一声哭了,五哥打他!
新鲜的是这回不等贺纶喊人将他抱走,他就自行捂住嘴,停止哭泣。
虽然姑姑说天潢贵胄想怎样都行,可他还是有点怕怕的,怕变成女人!
贺纯眨了眨困惑的泪眼,问贺纶,“五哥,男孩子好哭会变成女人吗?一开始汤宫人说会,后来我说你小时候也好哭,但还有xx(此处和谐),汤宫人就吓得跪地说我们怎样都好,随意哭不打紧。她是不是骗我的?”
为什么又扯上我啊!
贺纶气得险些晕过去!
第30章 玉泉
翌日,汤媛拎着个轻便又耐用的自制小包裹于卯时初抵达南三所,赫然发现贺缄的随侍人员中竟只她一个女的,想想也对,他跟另外两个掌寝压根就不熟,又不像贺缨那么好色,断不会带那么多女人随行。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女孩子的感觉有时很准,单看贺缄看宫人的眼神就能分辨一二,尤其是有贺缨作对比的情况下。
众内侍将早几日前就备齐的行礼挨个摆上马车,贺缄正好也收拾整齐,在陈三有的伺候下登上其中一辆宝蓝底绣有四爪金龙锦帘的黑色方顶大车。
这玩意放到后世应该属于那啥宾利级别的吧?汤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仿佛探秘似的终于窥得原来皇子的车里面是这样的啊!
就像一个小型的宴息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案几比较特殊,杯盏放上去不会因为马车颠簸而移动或者倾斜,还有一些奇怪的小柜屉之类的,约莫放着一些贺缄途中常用的物什,摸一下,哎妈呀酸枝木的,好有钱。
贺缄观察了她一会儿,笑道,“我很穷的,看上去拥有很多,其实就是撑撑场面,既不能卖也不能赏人。”
这倒是实话,他外祖家如今也没什么人支应门庭,哪像贺纶,有个京畿都漕运司的亲舅舅,可以说章家乃京师最有钱的权贵,真真儿的财大气粗,不然也不会动不动拿玉葫芦砸人。
若非贺纶这个人委实讨厌,汤媛还真想巴结他。
但朋友贵在真心,贺缄都不嫌她穷,她就更没资格挑剔他了。
汤媛道,“殿下,奴婢做梦都想像您这么穷。”
贺缄哑然失笑,“那你跟着我好了,我养你。”目光灼然,一瞬不瞬逼视她。
汤媛打了一半的哈欠被他吓得又憋回去,瞄了瞄陈三有,竟然还手都不带抖一下的为贺缄沏茶。
贺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想回答也可以,但你得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恐怕这“另一个问题”才是他真正要问的吧?
但已经拒绝了他一次的汤媛实在没勇气当着陈三有的面再拒绝一次,那样也太扫皇子颜面了,于贺缄威信无益,再说嘴长在她身上,答案还不是她说了算。汤媛哦了声,“殿下,您请问。”
贺缄直言不讳,“你为什么怕猫?”
前世他就问过她,甚至怀疑这是她在浣衣局留下的精神创伤,为此还专门派人查探,结果查出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一件事跟猫有关。也拜访过许多名医,大家对她这种怪癖完全摸不着头脑。有人大胆的提议不如“以毒攻毒”,这就有点冒进了,且他也狠不下心,最后不了了之。
陈三有也是一脸好奇,猫咪这么可爱的东西,有那么恐怖吗?
当然恐怖。
猫咪吃了她妈妈。
“自从在桃花轩被猫抓烂脖子,奴婢就变成了这样。”汤媛一脸坦然。
她显得很轻松,但不代表心里真的轻松。已经有人察觉了这个秘密,以后可能会更多,隐瞒并非长久之计,她得想个法子尽快克服,就算做不到喜欢,至少面对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的。
这丫头不当细作真是屈才了,撒谎时眼珠子晃都不晃。贺缄笑了笑。
三月二十,风和日丽,几位龙子凤孙一路彩锦步障,在玄衣银甲的羽林卫护送下浩浩荡荡畅游玉泉山。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游玩,这趟行程对于各位皇子来说,亦是一个在文武百官跟前表现的大好机会。
话说田猎这项娱乐活动在上流社会如此盛行,并非只是因为好玩,这其中约莫有些军事意义,至少从这里能看出一个人的驾控力与反应力。
所以有钱人爱好打猎有时真不是穷人以为的那样纸醉金迷,汤媛头一回亲身经历,叹为观止。
车队甫一踏入玉泉山地界,周围除了山林鸟鸣便再无人烟,想来已是被提前清场。她往嘴里塞了一颗桑葚,吃完了才想起这是择给贺缄的,还好他没发现,连忙又挑了一个更为饱满的恭恭敬敬献给他。
今年福建收成好,许多贡品提前入京,其中的山竹饱受宫中贵人青睐,似贺缄这样身份的却最多尝尝味儿,贺维估计尝都没得尝,然而贺缨与贺纶早已吃的发腻。
这厢有幸尝味儿的贺缄,转眸看了看汤媛,问她,“要吃吗?”
这还用问!如果真心想给就别问那么多问题,直接给啊,因为她很想吃,但又不想表现的很想,就是这么矫情!汤媛轻咬下唇,将要说不,口中便被塞了一块,嗯,好吃的都快要飞起来了!
另一边的马车上,贺纯将乳母喂入口中的果肉辦吐进描金的珐琅盂中,又饮了口茶漱口,这才挨到章蓉蓉身边撒娇。他们这辆马车是宫里最大的,此刻却是最拥挤的,因为章蓉蓉想跟贺纶贺纯在一起,少不得要带一个女伴,于是馨宁也坐了过来,两位都是主子,那少不得再带个贴身侍婢。贺纶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只觉得满车胭脂香粉味儿,熏的脑仁疼,其实他挺喜欢女人的,但受不得杂七杂八的香味,干脆下车,自行驭马前行。
贺纯却是高兴的不得了,每个姐姐怎么都这么香啊,如果汤宫人在就更好玩了。
可惜汤宫人没他那么多精力,此时的汤媛禁不住有点儿打盹。
她昨天将将痊愈,今日又起个大早,不困才怪。贺缄示意陈三有不必管她。
这一觉无梦,睡的格外香甜,汤媛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主子榻上,陈三有不知去了哪儿,只有贺缄,坐在对面,挑眉望着她的脚。
嗯,她的脚正舒舒服服的搭在他膝上。
汤媛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贺缄拨开那只“寻死”的脚,起身淡淡道,“下车吧。”
汤媛已在心里抱着脑袋撞墙。
幸而贺缄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并未追究她惫懒,还允她先去下榻之处歇息,最好再喝一碗安神汤养养。汤媛感动的无以复加,恨不能当场跪下来拜大哥!做不成夫妻固然遗憾,但可以做兄弟啊!跟他混,有肉吃!有前途!
车马队伍于东寿亭附近停驻,贵人们在随侍的伺候下陆陆续续下车,彼此简单寒暄几句便一同前往养心苑请安。
往年这个时候,皇上身边多半是心爱的章皇后,但今年皇后忽然诊出喜脉,这是好事,皇上龙颜大悦,但不管怎么悦,他出来总得带个女人吧,无非是在婉贵妃与妍淑妃中选一个,但妍淑妃怎会是小妖精的对手。大获全胜的婉贵妃好不得意,于昨日抵达养心苑,此刻正在紫煜堂扭着曲袖折腰舞,还不时在皇上身上点火。
然而孩子们已经在请安的路上了,皇上总不能为老不尊吧,只好压下火气,将小妖精揽入怀中,不准她再乱动。
却说贺维如往常一样闷不吭声跟在众人身后,他有双忧郁又美丽的桃花眼眸,即使无情也有种默默的缠绵之意,章蓉蓉觉得他长得很特别,便主动与他攀谈,他看看她,又看看馨宁,似是受宠若惊,腼腆一笑,这一笑恰似十里春风拂面而过。
贺缨看的眼冒火星,暗暗冷笑,真搞不懂世上为何会有庶子庶女这种东西!
反正他是不会要的,断不会让高贵的血统混杂卑贱。在他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乖乖服用避子汤,甚至是大剂量的服,最好服坏了身子一了百了。
阿珞就是这么死的。
汤媛只要一看见贺缨就会想起阿珞。她站在众内侍身后,遥遥望着贺缨志得意满远去的背影,阿珞被灌下两碗红花汤那日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前一天晚上还找过她,说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她问阿珞为什么?
阿珞说自己肚子里有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