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周乙
时间:2020-05-15 09:40:54

  没想到贺纶还真没动怒,愣了下,“什么两情相悦?你的意思是我背着蓉蓉偷腥?我偷腥干嘛要背着她呀,跟她有什么关系?呃不对,什么叫偷腥?我是光明正大的好不好?你也是无聊,只不过假设一句,就跟我扯这么多,搞得我好像真想娶你,你想多了吧!”
  他起身绕过她,略有些狼狈的直奔门口,走到一半顿了顿,回身看向一脸无语的女孩子。
  “不管怎样,你也算跟我说了一回真心话,那我也真心的给你句忠告:你这辈子要想活得好,不是在于你有没有自由身,而是在于我,”他指了指自己,“我开心了,你想要的都会有,我不开心,你跟谁都逃不出我手掌心。”
  说完,冷着脸挥开那透明的琉璃珠帘,力道之大,竟扯断了线,哗啦啦一阵乱响,嘣的到处都是。
  原来不是没动怒,而是憋到最后一起动。白瞎了她一腔肺腑之言。汤媛起身小心翼翼跨过满地珠子,好几次险些滑到。
  转眼天就入了冬,礼部和宗人府的官员忙的脚不沾地,原定的皇子开府年纪不都在弱冠?谁知道三皇子忽然定亲,五皇子必然也不会再等,那么四皇子自然也得搬出去。是以这些日子,他们除了要忙自己的分内之事还得督促工部那边加快进程。日子不等人,翻过年就要赶着吉日乔迁,后者还好敷衍,前者可是祖宗,谁敢在裕亲王府的修葺上有一分一毫的马虎?
  腊月初十,章皇后忽然腹痛如绞,竟是提前了五日发动。景仁宫上下陷入了一片紧张肃穆的气氛。产房稳婆几个月前就开始待命,每日更有专人检查产房和人员等等是否合格,原就是随时随地躺下都能生,所以她忽然发动,大家只是惊讶了一下,阵脚却是稳稳当当的。
  裴氏听闻宫里传来消息那会子还是三更天,章保春一听妹妹半夜就开始发作也是着急,连忙催裴氏快些入宫。裴氏不用他催都恨不能插翅膀飞过去,那不仅仅是她的小姑子,更关系着章氏一族的荣辱啊!
  生孩子素来就是跟阎王爷抢命,因为古代没有剖腹产,在这样的生死关跟前,管你是皇后还是乞丐,都一样疼一样遭罪,凭的就是一把子力气。是以章皇后在怀孕期间根本就不敢松懈,哪一日不得在花园里头走个三五圈。
  但她到底是生龙凤胎时伤了身子骨,这一胎生起来或多或少有些力不从心。裴氏哪里还有空按品大妆,好歹套上诰命服连章蓉蓉都没管就冲进了景仁宫。
  临行前公爹章阁老叮嘱她的话还言犹在耳。
  他是当着章保春的面叮嘱她的。公爹跟媳妇说妇人生产的事应是不合规矩,但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还有心思扭捏,她纵然微微红了脸,一颗心却是揪的死死的,更是一个字也不敢漏的听公爹说。
  章阁老的神情无比凝重,用一种缓慢的速度却咬字清晰道,“一共六个稳婆,其中两个守在产房,另外四个以备不时之需。守在产房那个脸上有颗痦子的人你要特别注意,一旦……皇后娘娘有任何不测……你就跟她说‘要大’。”
  要大!也就是让稳婆弄死未出生的小皇子,全力保住章皇后性命。裴氏的脸刷的白了。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跟章家的荣辱比起来,这个险值得一冒。章皇后已经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公主,能再生一个固然好,但为生孩子送命那就太不值了。况且章阁老既然敢这么做定然也是有万全之法。
  裴氏虽然白着脸,眼眸却瞬间透出一股坚毅之光,与丈夫对视一眼,然后对章阁老福了福身,“儿媳明白,爹爹安心在家等好消息吧。”
  如此一番,她终于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干净换上景仁宫准备的干净衣裙走进产房,紧紧握住章皇后的手,俯身在她耳畔道,“娘娘,您只管听稳婆的话,让您用力就用力,不让您用力您就闭着眼休息,爹爹一切都已安排好。”
  却说还有个人此刻跟章皇后的亲人一样关心着她的安危,那就是汤媛。
  开玩笑,她的脑袋跟章皇后的肚子紧紧的捆在一块呢,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只要有一个不好,钦天监和产房就能立刻拉她出来背锅!
  再说皇上也不会放过她。
  光是一个压制妖孽作祟不力就能要她死十几遍。
  她现在真恨不能扑过去替章皇后生啊!
  为什么生了这么久还没动静?也许顺产就是要这么久!汤媛攥着手在屋中来回走了一个时辰。
  贺纯与和熙虽然还小,不懂生产意味着什么,但是大人的肃穆和紧张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他们,两个小孩难得一见的沉默,大人让坐哪里就坐哪里,让吃什么就吃什么,仿佛不捣乱就能减轻母后的负担。
  一盏茶后,产房终于走出个人,是皇后娘娘的首席稳婆,她上前给明宗叩首问安。明宗不耐烦道,“今日什么礼都不用讲,快说里面怎样了!”
  “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只是生产过久难免疲累,但奴婢已经能看见龙子的天灵盖,有鸡蛋那么大,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好,所以特来请示皇上……请让年纪最小的皇子和公主站在门口跟皇后娘娘说两句话吧。”
  妇人生产不吉,她自然没胆子请皇上和成年的皇子过去,但要小孩子倒也说得通。
  贺纯一听,连忙拉着和熙的手走过来,要去看母后。
  明宗点了点头,贺纶似乎也有些心动,嘴角抿的很紧,默默看向父皇。
  明宗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妇人之仁,生产这种事你离远一点。”
  他看重贺缨只是为了牵制章阁老,但谁更适合储位,他又比谁都清楚,只不过现在不宜表露罢了。贺纶金尊玉贵,岂能沾染污秽?
  贺纶并不知父皇在想什么,但觉心口微凉,怪不得汤媛既不跟贺缄也看不上他,她才是个眼明心亮的,比谁都清醒这里的薄情寡恩。
  话说眼明心亮的汤媛已经快要吓死了,直愣愣瞅着西面那颗渐渐沉下去的红日,正殿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真真是躲得过天灾躲不过*。
  此刻产房中的裴氏也是越来越没有信心,她不止一次看向章阁老安排的稳婆。
  章皇后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的险境,挣扎着睁开眼,裴氏贴着她嘴唇方才听得清,“我,不能死,老五和老六,还有和熙,不能没有我。”
  裴氏含泪嗯了声,浑身发冷,终于下定狠心。许是那孩子命不该绝,就当他母亲也决定不要他之时,竟一蹴而就露出了脑袋,稳婆惊喜的睁大眼,两个人,四双手托着那小脑袋,将他拿了出来,章皇后彻底晕厥过去。
  是个男孩,五官挤得皱成一团,也看不出像谁,但眼眶又大又圆,鼻梁也比一般的新生儿高,想必将来定是个美男子。
  景仁宫上空总算云开雾散,众人亦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
  妍淑妃和婉贵妃同时起身,对着明宗盈盈一拜,“臣妾恭喜皇上喜得龙子,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七皇子福寿无边。”
  明宗也是激动,连忙抱过老七,怎么这么丑?
  裴氏笑呵呵的解释,“七皇子块头大。比他五哥那会儿足足大了一圈,少不得要被挤的丑了点,但是小孩子长得快,待满月后皇上您就会发现他是个美男子!”
  皇后娘娘平安诞下龙子,举国欢庆,为此明宗还专门免了甘肃一年的税赋。他也是精明,怎么不免湖广的?不过这种事大家心里有数就成,说出来反而不美。
  直到满月礼后,章皇后才想起汤媛,命人赏了一些金银古玩,升她为从五品司仪,给了她极大的脸面和名声,但决口不提何时放她出景仁宫。
  此事一直拖到了明宗十一年三月,十八岁的汤媛和另外两个姑娘被章皇后赐给了贺纶。但汤媛的名号却颇费了一番周折,首先她品级高,已是从五品司仪,总不能降级为正六品掌寝吧?其次,从五品司寝是专门伺候皇上的,伺候皇子的她肯定不能用,于是宫正司干脆为她破了例,虽然依旧称掌寝,但保留从五品品级。
  另外两名掌寝见着她就得行礼问安,也算是章皇后对她的格外看重。
  这一年三月中旬,春光明媚,她终于离开了囚笼般的皇宫,然后进了另一个相对小一点的笼子——贺纶的裕亲王府。
 
 
第69章 
  裕亲王府位于尚恒坊东面,小区绿化极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巡防不断,正门是平整锃亮的水磨砖大街,能容三辆大马车同时通过,拐两道街直接入皇城,后门一推开则是长乐街,繁华鼎盛,川流不息。
  同汤媛一道进裕亲王府的两个姑娘,一个叫含薇,一个叫紫露,乃章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美,再加上萱儿,一共四个掌寝。
  她跟萱儿一间房,含薇和紫露一间房,这里说是一间房,但房间很大,中间以巨大的黄花梨屏风隔开,其实还是相当于一人一间。家具物什多是黄花梨的,尤其那拔步床做的更是精致,委实不辱没了王府一等大丫鬟的的身份。至于个人的箱笼橱柜也都有锁,*方面还是挺人性化的。
  萱儿跟她最要好,含薇比较拘谨胆小,紫露外向活泼,一见到她就媛姐姐媛姐姐的叫个不停,这边刚看了一眼茶壶,那边她就能给你倒上一碗茶,真真是个嘴甜又勤快的,萱儿一开始觉得她太会拍汤媛马屁,对她很是不喜,结果接触下来发现紫露这个人似乎也不太惹人厌。
  殊不知紫露越是讨好汤媛,汤媛就对她越不喜。倒也不是因为紫露会拍马屁,这本就是做下人的基本职业素养,她不喜欢紫露是因为有一回不小心听见了紫露与含薇的对话。
  含薇肤色虽然白皙却不够亮,根本就不适合穿宝石绿的小袄,可又喜爱那新潮的颜色,正是犹豫不决之时,紫露却满目惊艳的大呼漂亮,赞姐妹几个就她身材最好,撑的起这样的款式,又叹自己肩膀窄了点,穿什么都不如她精神。
  含薇将信将疑,紫露娇嗔道:“好姐姐,明个儿我值夜,你这衣裳借我穿穿呗。”
  那日可是含薇头一回给贺纶值夜,说严重点可能关系到贺纶对她的第一印象以及今后的性.福,她哪里舍得将这么美的衣服借给别人,当然是自己穿了。紫露还真是个有趣的。
  最终含薇穿了宝石绿的小袄,戴了一枚更不相称的簪子,脸颊还挂着紫露猛夸留下的粉晕,开开心心去当值了。
  从那以后,紫露一凑过来说汤媛哪儿好,汤媛就警惕的将哪儿审视一番。
  然而入府半个月,贺纶止口不提何时发还卖身契。这人忘性也忒大了。汤媛试着提醒了他几次,他没有反应,那就再等半个月吧,半个月之后若是还没反应,她只好厚着脸皮明说了。
  但在这半个月来临之前,汤媛比任何时候都卖力的哄贺纶开心,还亲手做自己独创的饮子请他喝。这头顺毛驴奇迹般的越来越温柔,果然顺毛捋是对的,汤媛自以为找到了窍门。
  这日又轮到她值夜,刚要沉入梦乡,身子忽然一轻,竟被他抱了起来。
  “元宵,一起睡嘛。”他笑意无赖,将她搁在自己里面,其实这是很不符合规矩的。女人必须睡在王爷外面,这样端茶倒水什么的方面,可他将她拦在了里面。
  然而汤媛再傻也没心宽到跟男人同床共枕啊,“殿下,您说过不强迫奴婢侍寝的!”
  她动不了,被贺纶抱成了团儿。
  “本王没说要你侍寝,咱们就是单纯的睡觉。”
  鬼才信他的单纯睡觉,大哥,你都变形了!汤媛有点儿轻微的夜盲,看不清贺纶的五官,但明显感觉他不怀好意。
  “元宵,以后你每晚都陪我好不好,我保证不强迫你,你陪我吧……”他不是对其他女人没有生理需求,只是更想要她,而且只要想起她说的“在最好的年华将最赤诚的自己留给心爱的人”,再汹涌的欲.望也要熄灭,他从未想过为汤媛守身如玉,但不知不觉做到了现在。
  他渴望她的感情,也渴望她的身体,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见缝插针,倘若她反抗的厉害,他就立刻停下,但还是惹恼了她。贺纶立刻缩回乱伸的手,不就碰了一下,有这么痛吗?
  却说汤媛,在与他撕扯中渐渐感到疲惫,不是身体是心理,她忽然厌倦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这种厌倦令她不想再动弹,只静静的仰面躺在他身畔。贺纶一怔,又试探着伸向她,她没动,这让他的胆子又大起来,有些急切的咬着她耳垂。
  “元宵,你推开我,推开我,我就停下……”他的额头渐渐冒了层热汗,打湿了她的鬓角。
  汤媛微微怔然,没有动,她知道他是骗她的,他不可能停下,只会推一次停一下。
  翌日,晨光一点一点的照进熏香淡淡的内卧,脚踏上歪七扭八的躺着几件衣衫,被子底下的女孩还在沉睡,她应是困及了,若非还有呼吸,就像个瓷娃娃。
  贺纶看了她一会儿,用额头抵着她,幸福的闭上眼。
  汤媛却慢慢的睁开了眼。
  卯时四刻,她如常起身穿衣,弯腰的时候动作微僵,贺纶光着胳膊从身后圈住她,“元宵,再陪我一会好吗?”
  “这样不合规矩,奴婢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床,还要安排下人伺候您,殿下且先休息吧。”
  她的步伐比平时慢了点,但脊梁挺的很直,轻纱帷幔淡然合上,只余他手中一点淡淡的鹅梨香,仿佛昨夜什么也未发生过。
  贺纶微微慌乱,他想过她可能会闹,骂他无赖,也可能会哭,责怪他流氓,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平静。
  汤媛甫一回到房间,小丫头已经为她打好温水,铺好帕子,甚至还要伺候她更衣,她连忙找了个借口将小丫头支走,自行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紫露见汤媛今日穿了一件立领的银白色小袄,绣着兰花的鹅黄色潞绸长裙,水灵的不像样,心下微许异样,目光重又落在她的立领上,不由暗暗发笑,唯恐大家不知殿下昨夜疼了你?
  “媛姐姐起的真早,当了一晚差累了吧,你先坐着喝口茶,我帮您去看着厨房。”她一脸关切。
  “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当差容不得马虎,万一王爷责罚起来连累了你可就不好。”汤媛温和道。
  一听有可能被连累,紫露面色微僵,“那我不敢添乱了,若有什么能让我做的,媛姐姐你可不要客气。”
  不过汤媛一离开,她就变了脸色,什么玩意,一身的骚味。余光一顿,见萱儿挎着一篮子鲜花迈进来,“萱儿,你今天这条裙子可真好看。”
  王府厨房的刘氏原就是宫女出身,又跟曹掌膳要好,自然也就跟汤媛亲近。其他人见了汤媛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五品的女官,又是皇后娘娘亲自封赏的人,只要王妃侧妃一日不进门,内宅说是汤媛说了算一点也不为过,关键王爷宠她啊。人都是捧高踩低的,汤媛站得高,那些人自然就要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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