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站起来，反击回去，总有一天会赢。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眼出现在走廊另一侧的黑影。
他在这里踌躇太久了
黑影还是追上了他。
第五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把他关在这里的人，需要他做什么？
金发士兵握紧拳头。
“你好，又见面了。”
他对缓步向他走来的黑影昂起头，转身面对永恒的坚硬墙壁。
“我还有许多忏悔，想听听吗？”
只见他说完话便深吸一口气，决绝挥出一拳，狠狠打在那比钻石还坚硬四百倍的墙上！
“……啊！”
他攥着手腕，痛苦地叫出声。
“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她了，你见过她酣睡时的幸福面庞吗？那简直……不然我当时为什么会局促地像个毛头小伙子，我至今都在为那糟糕至极的第一次见面……”
他屏住呼吸又打出一拳！
“啊……！为那第一次见面而后悔！”
他在剧烈的疼痛中哀嚎。
“我本该给她留下更好的印象！”
城堡再次转动，黑影退出十三号房间。
“好的……成功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他喘息着，努力直起因为疼痛而深深弓起的腰，对准凹陷闭紧眼睛又砸出一拳！
“……！”
他的脸都因为疼痛而涨红。
“哦这真是……”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击打墙壁的右手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再来！”
以卵击石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次，又一次。
“我一直……我一直在说她不了解我……说她还很年轻……”
在愈来愈近的雷电声中，他哆嗦着嘴唇，费力地忏悔。
“我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在拒绝她……包括她……其实我是在拒绝我自己！”
他又打出一拳！
“……！”
他整个身体都因为疼痛抽搐起来。
“我真是糟糕透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愚蠢想法……让她一直追着我跑……但天知道她对我倾吐的那些话的时候……”
一次，又一次。
“……我有多开心！”
一次，又一次。
“终于有能够站在她前面的机会……”
一次，又一次。
“天知道我有多毫不犹豫！”
史蒂夫·罗杰斯精疲力尽跌倒在地。
被疼痛折磨了不知多久，他已经没精力去忏悔了。
“没有更多忏悔了，抱歉。”
金发士兵咧开嘴，对走到他面前的黑影笑起来。
“但我会告诉你，我来这里的真相。”
他并不是刚刚传送过来的。
早在九千年前，史蒂夫·罗杰斯就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参考：《神秘博士》
致敬永远的12，感谢你给予我战胜恐惧的勇气。
第118章
本章BGM请循环播放：《The Shepherd's Boy》, by Murray Gold
“你差点就死了！”
这是史蒂夫·罗杰斯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海德拉那个小家伙……她还是不够了解人类的构成有多复杂脆弱, 竟然为了保护把你压缩成了生物电流。人类要想掌握根据电流信息重塑身体的技术还得要个几百年！先不说你能不能以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存续了, 她是想让你这几百年里被当作鬼魂记录进《真实恐怖故事》吗？不过好在她有一个足够厉害的爸爸……唔不对, 是足够厉害的妈妈！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因为我会把她想要的全部变成现实！”
金发士兵在语速极快糊成一连串的吱哇声中睁开眼睛，下一秒就凑上来一个巨大的脸。
“来吧！让我听听你的赞美，尽你最大能力赞美我吧，因为我在十岁的时候就掌握了这种技术！”
“……”
史蒂夫·罗杰斯盯着近在咫尺的鼻子，花了一秒的时间思考他现在究竟是在天堂还是地狱, 并且在两个选择之间更倾向于后一个。
因为天使总归不会是个自说自话的自恋话唠吧？
“啊……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嗯？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好吧我再加点定语：真正你和我、面对面的第一次见面，是不是不能进展这么快？”
那张脸稍稍后退了一点，他终于可以看清整个人而不是只能看到一个鼻子。
“你好，史蒂夫。欢迎回到人间。”
站在他身旁的的金发女人微笑着说。
她有一双棕灰色的眼睛，黄色的光芒倒映在里面, 将棕灰染成了不易察觉的绿，慈爱地拥抱了他。
“……博士？”
史蒂夫·罗杰斯不确定地呼唤。
“怎么认出来的？我明明换了张脸。”
博士温柔地问。
“你的眼神。我记得你的眼神……我可以拿掉这些吗？”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金发士兵从平台上坐起来，拔掉身上的维生管和监测电极，活动了一下轻盈的身体, 转头端详有着一张陌生面孔的时间领主，目光里带着一点并不冒犯的惊讶和好奇。
“你的眼睛和海德拉很像, 古老沧桑, 神秘又清澈……我还没有在其他任何存在那里见过这样的眼睛。所以即使你看起来又重生了一次, 我也能认出你。”
“事实上, 是三次, 从你最后见到我到现在，我重生了三次：从深棕色头发的领带苏格兰男人变成了深棕色头发的领结苏格兰男人又变成了灰白色头发的天鹅绒外套苏格兰老人最后才变成了金色头发的苏格兰女人……噢，为什么都是苏格兰人？”
时间领主认真地反驳，却被自己突然发现的规律困扰住了，低头皱眉思索了半天，才恋恋不舍放弃这个问题，抬头对金发士兵说。
“算了这不是重点，略过它，回到我们的对话上。你给出的理由还不足以说服我，说不定只是你见的太少了，孩子。”
“……您说得对，我尊敬的‘Old lady’。”
史蒂夫·罗杰斯被那个刻意加了重音的“kid”和博士脸上得意的表情逗乐了。
“那再加上一点对海德拉的爱呢？在我提到海德拉的时候，你的眼睛里全是爱。所以即使有一点点不同，我也能基本确定是你。”
一点点不同。
他在心中说。
可能是因为重生为女性的缘故，时间领主的身上多了一股平静包容的母性。
“好吧这个解释我很乐意接受。因为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了——包括你！胆敢反驳我的话我会直接把手套甩到你脸上。”
博士轻快地转了一个圈，脚尖轻快地在地面拍打，犹如路边蹦蹦跳跳的孩童。
“既然小麻烦你已经恢复了，我就去解决那个大.麻烦了。”
“……等等，博士？”
史蒂夫·罗杰斯注意到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罗盘，士兵敏锐的感官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他不顾礼貌，下意识捉住博士正要扭开罗盘的手。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点小把戏，你只要闭眼，数一秒钟，我就带着海德拉回来了……”看到男人皱起的眉心，时间领主挑了挑眉，“别这么看我，大兵。我对海德拉找了个士兵已经很不满了——现在，松手，别给我之后在家庭聚餐时刁难你的机会。”
“之后随便你刁难。”金发士兵毫不动摇，“先请告诉我，你明明在另一个宇宙，却能找到我和海德拉并且复活我们……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语言精确点！士兵！”博士不满地嘟囔，“才不是复活！我也没付出什么可怕的代价！穿越平行宇宙只需要找到时空裂缝，我不过是花了点时间计算如何制作一个稳定的时空裂缝，以及落到哪个时间点最好……”
“从你在宾馆前敲门的时间来算，到现在你已经重生了三次。”
史蒂夫·罗杰斯拆穿了博士的伪装。
“好吧……我承认，安全穿越平行宇宙的确有点麻烦。”
为了完成计算，博士用了一千年。
从他发现海德拉消失的时候开始计算：计算如何撕开宇宙制作时空裂缝，计算用多大的能量撕开宇宙才能不给宇宙造成严重伤害，计算安全通过咆哮之地的方法，计算怎样制作出稳定能供他驾驶Tardis穿过的时空裂缝、而不是只能留个“LOCK”标记或是勉强伸进去手敲敲门，计算计算计算，Tardis始终在用最大限度的内存运转计算模型。
计算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以至于直到他变成她，计算才终于结束。
“总之重生到我的时候计算才完成。可惜在时空坐标上还是存在误差，当我完全抵达你们的宇宙的时候，海德拉已经做完了所有愚蠢的辉煌事情了，就像她爸爸那样。
“幸好，用Tardis的电路做成的拟态外壳存储了你们的信息并传送回了Tardis。信息，加上留存下来的生物电流，我只需要再花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在忏悔罗盘里激活你们！”
“......光是计算就花了一千年。”
史蒂夫·罗杰斯忍不住加重了力道，更紧更深地阻止时间领主的行动。
“那复活我们，需要花多长时间？”
在金发士兵一转不转的注视下，时间领主终于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交代出了真话。
“……所以我讨厌士兵。你们总是这么讨人厌的敏锐。”
博士小声说。
“你和海德拉，虽然你们的基本数据都还留着，但你们完全失去了‘个体’。你们的力量、生命力、时间……都被你们挥霍掉了。哪怕我有你们的存档，也只能用和你们过去岁月同样长的时间来帮助你们重新拿回失去的东西。”
既然失去了时间，那就花费同样长度的时间去重新长大。
“不过放心，你们会在我的忏悔罗盘里完成这个过程。”
她示意史蒂夫·罗杰斯去看她手中金色的罗盘。
“忏悔罗盘原本是用于给濒死的时间领主直面心魔、从容安息的……不过在一些事之后我发现了它的妙用。它就成了海德拉最害怕的禁闭室。”
时间领主笑了笑，笑容既有疼爱，也有怜惜。
“忏悔罗盘里面的时间是独立运行的。在有生命进入、激活它之后，罗盘就会运转，里面的程序会解读你，找到你最害怕的事，将其具现出来，逼迫你告解。在这里面，不说出罗盘想要的答案是不可能出来的，而哪怕罗盘里过去一亿年，十亿年，几千亿年，外面都只不过是一秒……只是生命进入又出来的那一秒。”
“我活了一百年……”史蒂夫·罗杰斯绷紧下颌，“你就在里面，面对着自己最害怕的事，待了整整一百年……？”
“别这么看我。一百年对于时间领主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博士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安慰地抚过金发士兵的脸颊。
“不要担心我。闭上眼睛，孩子，等你睁开的下一秒我就会带着海德拉出来了。”
可是……
史蒂夫·罗杰斯抿紧唇。
这不一样。
海德拉活了一百四十九亿年啊。
即使是时间领主，也不可能有如此长的寿命。
他问：“必须要有一个人和海德拉一起进去吗？”
“必须。因为海德拉的拟态外壳已经碎掉了，她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忏悔，罗盘识别不了她，也就无法运转。必须有一个人和她一起进去，激活罗盘……
“更重要的是，忏悔罗盘里有通往我的家乡Gallifrey的唯一传送点。海德拉受的伤太重了，忏悔罗盘只能修复她的时间，没办法治好她，即使是我也做不到。但我的同胞可以。
“相信我，他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很久了。”
曾经被第一只海德拉拯救过的所有时间领主们……自第一只海德拉以一场创造万物的盛大自杀死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一直研究如何发现、聆听、容纳、治愈这一种族，从宇宙诞生起，到偶然探测到第二只海德拉的呼吸，然后终于到了现在。
感谢第一只海德拉，他在创造了宇宙之后留下了生命的火种，让一百四十九亿年后的时间领主们终于有机会赎罪。
“感谢时间领主。”
史蒂夫·罗杰斯呼出一口气，对面前的黑影说。
“如果就因为时间这种东西让我永久失去和她见面的机会，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感谢时间领主，能让我跨越人类脆弱的躯体，跨越我的无能为力，跨越一百四十九亿年的天垒，这样的好机会我怎么会让给别人？”
他看起来很平静。
比刚碰到azbantium，拿回所有记忆后几近崩溃的他，现在的史蒂夫·罗杰斯十分平静。
哪怕被迫面对他最恐惧的东西：无能为力和死亡……他也没有恐惧，没有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