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桑返跟踪他的短暂半天里，她就已经被迫听他在无人的地方抒发了不下十遍的自怨自艾，且通篇的话语里都是不被赏识的怀才不遇。
同时他以尖锐的语言讽刺了三木真一，讽刺的主题当然是后者的花心和奢靡，毕竟真一换女友的速度是众所周知，且他是所有人中最反对芳佳上位的那一位。
桑返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看超x100的低配版半泽直树。
但比起半泽的手段，芳佳实在是差劲。
就在她无聊的想着是不是该去观摩一下三木真一的爱情动作戏打发时间的时候，她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变了个表情。
然后他接通了手里的电话。
“你再不联系我，我都要以为你要撕毁我们的条约了。”
“怎么会，”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们不是一直合作的很愉快么？”
“呵，愉快的只是你吧，我可是不爽的很，你倒是解释解释，明明收了我那么多钱，为什么三木真一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作为金主的芳佳冷笑道，“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了？”
“我当然没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三木家对你还没有那么认同，就算你现在杀了真一，也不一定能成功上位，毕竟你还没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信仰真一的残党数量也比信服你的人多，你贸然的出了手，岂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久世真希倒是慢条斯理的讲着道理，“不过我看来，现下倒是有个很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
“什么机会？”
“三木家最近投资了一个项目对吧？据说是和什么时间旅行有关的外来项目，看起来高深的很。”他的嗓音被刻意的压低，仿佛在研磨着什么沙砾，“你可以掺一手。”
“你疯了，那可不是三木真一一个人的项目，董事会那边全体都拍了板，要是我在里面动手脚的事被人知道了，我这辈子都没可能坐到我想到的位置了。”
“那就不要让人知道。”久世真希回答的极其迅速，像是这样的回答早已在心里排演过许多遍，“ 我的手法，你还不了解么？”
他的手法？
芳佳顿时想起了电话那头的家伙的异能力。
“我明白了，你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做就好，我会尽可能的给你提供帮助。另外，如果可能的话，你最好动作快些，这个项目已经展开一段时间了，这种研究上的东西时间拖的越久，外来者就越难融入进去。
等到你给出了我想要的成果，我一定会在验收之后完成我的承诺。对了，还有，”
像是想起了什么，芳佳忽然问道，“你要插手这个项目的话，需要我帮你牵线么？现在项目那边应该全是真一的人。”
“不必了，既然要与你甩干净关系，我就不会在这些细节上翻车，不过确实需要你帮一点忙——你把我介绍给三木真一吧。”
“哈？”
“当然不是由你告诉他我是谁，只是借用你的人让我成为他的下属。”
“你想帮他？”
“当然不会。我们的协议还摆在那里，如果我背叛了我们的约定，我需要赔偿的条款可夸张到我活不下去。所以我绝不至于做这样的傻事。”久世真希并不因为对方的质疑而发出愤怒的情绪。
“但是你想，如果他现在死了，人们会永远记得他的能力，这对你的上位会很不利，所以他需要做错事，需要做傻事，这时候才是你的最佳出现时机，你该明白力挽狂澜和狗尾续貂的区别吧？”
“如果你做的到这种事的话当然是最好的，可你能行么？”
“可别用这样的口气，”久世真希回复道，“我的异能力就是我的资本，所以我能否做到我说的事根本是毋庸置疑。你只需要拿着钱等待着验收就行，我会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挂掉电话后，三木芳佳就不可抑制的笑的欢快。
桑返盯着他笑的夸张的表情，思考着或许正是从这儿之后，久世真希认识了三木真一，同时又在这途中结识了雷斯吉宁。
他们一拍即合，要的都是三木家的财产。而前者有异能力，后者有科技。
等下，有点不对，时间轴不对，一定是还有什么她没有想到的。
桑返不断的回忆着。
终于，她想起来了。
关于那件事。
*
从上辈子就开始期待的棉流祭终于要来临了，桑返激动的一整夜都没能睡好，满脑子都是到时候要看的各种热闹的场景。
说起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跟着齐藤这样的杀手组织在混，是以可以说，她已经很久没再经历过像这样的正常人的生活。
棉流祭对她来说，还是这辈子的第一次。
不，或许不是第一次。
但那大约是父母还活着的时候的事，那种久远的过去早已成了过去的尘埃。她能记得的，只有母亲摸着她的脑袋夸她的浴衣可爱的时候的温柔，连祭祀上发生了些什么也不再记得清。
所以她非常期待。
虽然她没办法换衣服，但太宰换了一身精神十足的装扮。
她喜欢他穿风衣的时候的样子，风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自由的好像野浪的风，却又如此的触手可及。
“要捞金鱼，要看漂亮的小姐姐跳舞，要吃章鱼烧！”
她在手机里打滚欢呼放着“今儿老百姓真儿真高兴”的bgm，下里巴人的民调是她难以抑制的欢乐心情。
“小三月吃不到也没关系么？”
“没有关系！和太宰一起玩就已经足够开心了！”她斩钉截铁，“最重要的是太宰先生！”
黑色金色的小鱼儿甩着尾巴游的欢快，狭窄的渔网捞起来总是为难，但这对于黑手党首领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这只！要黑色的！”
“红色的！它的尾巴是红的！我要它！”
“这只金色的好小只好可爱，不要放过它！”
就在以上的聒噪指挥中，他结束了捕捞，当然因为她的要求，他最后提在手里的只有三两只，小家伙们在塑料袋子甩着尾巴游来游去，时不时的吐着泡泡。
“为什么不多捞一点呢？”
“因为想和太宰一起养，而且3这个数目多好啊，黑色的是太宰先生，红色的是我，金色的是以后可能会突如其来的小孩子。”
桑返从手机里飞出来，伸出手戳着他手里的金鱼袋子，“如果太宰先生不喜欢小孩子的话，就把这只金色的送给中也先生或者银吧，他们应该会喜欢。”
仿佛是轻描淡写，她冷不丁地就说完了后半句，“我呢，只要和太宰先生在一起就非常快乐了。”
走过金鱼的摊子，能看到一个高台，穿着巫女的服装戴着面具的女性在跳着祈祷的舞，所求的是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安康。
“小姐姐真好看啊。”她幽幽感叹，“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要学会跳舞，到时候太宰要做第一个观众！”
“只要是小三月的要求，我当然会欣然应允。”他说，“但就算你还没学过跳舞，我的眼中也只能看到小三月呢。”
猝不及防被撩的桑返愣了愣，已经反复经历过这种事的她终于把脸皮修炼的比原来厚了不少，她干脆凑过去，一脸正直勇敢的问，“你是不是在说我胖，胖的挡住了你的视野。”
却不想太宰拉住了她。
明明根本无法触碰到，她却感觉到了一种脸红心跳。
“小三月是在质疑我的喜欢么？”
“我没有！”桑返叫着无辜，“我绝对相信太宰先生！”
“那么为什么会质疑呢？你在我心里的重要程度。”他笑起来，眼尾勾勒的视线仿佛是流星陨落的万丈光芒，“还是说，小三月在期待我说什么？”
“根本是毋庸置疑的，我喜欢着你。”
……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心跳到要飞跃的桑返不敢在说骚话，两个人又去买了章鱼烧。她飘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的顶着他吃完了她想要的美食。
“是不是软软的，酥酥的，特别好吃。”她兴奋的来回晃荡，“我可喜欢吃这种东西了，一定要浇上酱才是最圆满！”
当然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于是太宰咬了一口，“很好吃。”
“对吧对吧，我的安利肯定没有错的！我吃不到的那些，太宰先生都可以尝尝！美食是会让人生感到圆满和快乐的东西。”
她认真道，“还有拉面还有寿司还有三文鱼还有好多东西，我都想推荐给你尝尝的，就算这次吃不完，我们也可以约下次。”
但在她这句话说完之后，太宰忽然停住了脚步。
风很轻，吹着他落下的碎发。
他看着她，笑容的弧度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
“小三月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桑返愣了愣，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停住了脚步，“啊啊，我不该着急说下次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太宰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既然没有人看得到我，我就喜欢四处乱逛，于是就偶然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比如太宰先生把芥川龙之介的妹妹的照片寄给了兄长本人，还在里面说了狠话，这是在挑衅吧？你在等待着，或者说，你在渴盼着他的到来吧？”
“小三月就不好奇么？我想要做什么？”
“当然好奇啊，明明应该有着侦探社一群伙伴的太宰先生现在孤零零的当着首领，敦还当了你的下属，那些虚构背景的剧场版都不敢这么演。
但你既然不想说，我当然也不会问。反正这个世界我已经死掉了，如果你下定了决心，我连阻拦你的手段都没有。而且啊，”
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而且啊，即便其他星星都换了方位 ，北极星依然会在原地，即便其他人不了解你、不原谅你甚至离开你，我依旧会在你的身后，虽然很迟了，但是这种话，说多少遍都没有关系的——因为我喜欢太宰先生嘛。”
太宰没有回答。
他好像有点捉摸到，为什么其他世界线的自己会喜欢上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的确在做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他也从未对此感到过后悔。无论如何，这是织田作唯一存活的世界线。
即便本人都无法理解，他也会坚持下去。
但唯独她同他做了承诺，诺言的内容是陪伴，她大概已经想到了他要做的事，但她没有问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话。
甚至她只是邀请了他参加棉流祭。
棉流祭。
“愿你一生顺遂，前路无忧，所有的愿望都能达成。”跳完了优雅的祈祷之舞的巫女跪坐在原地俯下了身子，身旁的侍从说着祝福的话语。
“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喜欢小三月的人？”
他自问。
然后他朝着她笑，是真正的春暖花开。
“是。”
他自答道。
第40章 你也没放弃
别离之歌奏响的时候，太宰还在天台和桑返闲聊。
大楼的底层传来战斗的声响，他知道前来的是芥川，毕竟信是他亲手送出的，信里说要处决芥川的妹妹银的话也说他亲手写的，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事端都是他亲手安排的。
“太宰先生还真是坦然啊。”桑返坐在他的身旁，“明明接下来的战斗会很凄惨，甚至连自己的结局也算到了最后。”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有小三月陪着我，我并不感到悲伤哦。”太宰的神色坦然，甚至唇边还带着笑意。
“你看，他们的战斗，非常厉害啊，不是么？从四年半前开始就一直计划着，从将银带走的那天开始，全都是为了今天。”太宰趴在天台的边缘，“小三月觉得谁会赢？”
“敦的异能我记得是化虎，芥川的异能是将外套变成能割开一切东西的黑兽吧？相比较来说，还是敦看起来战斗力更强一些，”桑返认真的想了想，“不过非要说的话，我认为是芥川会赢。”
“因为芥川是为了银才会这么努力的吧？如果是我的话，也愿意为太宰这么做，「这个世界是可能的世界，是“书”存在的无限个世界中的一个。」而我在寻找太宰唯一幸存的世界。”桑返晃了晃腿，“所以啊，太宰先生不用再反复问我这些问题啦，我能理解的，我全都能理解的，因为我们在做一样的事。”
太宰笑了起来。
“如果我死了，小三月之后会怎么样？”
“会直接跳转到下个世界哦。毕竟我真实的身体已经死掉了，我以灵魂的姿态仍旧存活到现在，是因为太宰先生还在这里。”
“那就足够了。”他说。
终于，下方的芥川与敦分出了胜负。
正如桑返所预料的那样，赢家是芥川。他拥有着太宰曾经拥有的，侦探社的力量（羁绊）。
“然后是我们的出场了。”
似乎只有那一块空间被切割了出来，缠绕着异质氛围的披着黑色外套的横滨黑手党首领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桑返听着他向两个人解释了“书”的存在以及他这样做的目的。
两个少年的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表情，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他这样做的目的。
然后他靠近了大楼的边缘，那里没有防止掉落的栏杆和墙壁。
那一边就是天空。
“天色真好啊。”太宰又说了几句忠告，最后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织田作。
“非常不甘心啊，没有看到你终有一天会完成的那本小说。”
他想到了风间桑返 。
“会不会感到开心呢，小三月终于可以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哦。不过悲伤也没有关系，下个世界会出现新的太宰治，旧的我不去，新的我不来，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