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鲸——林小珑
时间:2020-05-16 09:38:46

  而不戒,虽只远远看到背影,就可见他的姿色甚美。
  脑海里很突然地就冒出了一个想法:越禁欲,越想纵欲。
  想着姿色美或不美,禁欲纵欲这些看似矛盾的问题,不觉间,她已回到了课室。
  苏听忍不住了,跑到了禅师面前。她有点气鼓鼓的,又有点困惑,虽然吧,在寺院里过了中午12点还要找吃的,会被鄙视,可这是人类基本需要啊!她都偷偷地进行了,为什么还要封杀她啊?都在黑名单榜首了!
  “ting,有什么困惑吗?”禅师笑呵呵地。
  苏听咬唇,酝酿了半天,举着手机问:“禅师,为什么偷偷去吃点东西的机会,都不给我?”
  禅师笑眯眯:“你欲心太重。饿点好。”
  豆芽似懂非懂,故意装懂:“暖饱思那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哦!”
  苏听:“……”
  “对。是这个理儿。”禅师顿了顿,眉头蹙了蹙,又问豆芽:“小豆芽,谁教你‘淫/欲’这个词?不雅,听过该忘。”
  豆芽噘嘴:“不饿师傅,那应该怎么说?”
  不饿……原来禅师叫不饿……苏听咧了咧嘴,想笑。
  笑比哭难看。
  不饿禅师说:“我们眼里看到的,一切皆为空,是无。无是什么?无,无色,无味,无感,何来暖,何来饱一说。”
  班长扯了扯苏听衫袖,问:“你懂吗?”
  苏听摇头。
  豆芽点点头,懂了。
  苏听问:“胖豆豆师兄,什么意思呢?”
  豆芽从袋里取出一只红苹果,在她眼前晃:“是什么?”
  “苹果。”苏听舔了舔舌头,好饿,想吃。
  “是你的欲心。”豆芽将手一转,苹果不见了,“你不想,那在我手里什么也没有。在你心里,也什么都没有。”
  苏听:“……”更玄妙了。
  不饿禅师摸了把豆芽,对爱徒的领悟大加赞赏。
  “想吃就吃,不想不吃,一切遵从自然。不刻意想,或不想,这也是无。”蓝色琉璃窗的另一边,一把男声响起。
  不饿禅师想了想,这也是无。
  苏听哪还不领悟,抱着豆芽东摸摸西摸摸,摸出了红苹果,“嘎嘣”一声,大快朵颐。见禅师看她,她用手机打字说:“饿了就吃,顺从自然,遵从天性嘛!”
  不饿笑眯眯:“也对,也对。”
  豆芽蹙着小小的,肉肉的眉头,提醒:“师妹,吃时要静。”
  苏听赶紧比了个知道的手势。
  ***
  禅修第四天,苏听偷偷溜出去了。
  虽然,她的护照还在不饿禅师那里。可是,她顾不得了,起码得出去管饱再说。
  寺院里的食堂去不得。于是,她跑到寺院外觅食。
  可是离寺院最近的一家斋堂在半山腰上,想找吃的,就得走长长一段山路。
  从中午一点钟逃跑出来,到现在,她走了快一个小时,天气热,她的白裙汗湿了。
  脚上草鞋也微微透湿,她抬头,叹,太阳真毒。
  终于,看到了这一带最有名的食堂“清净斋”。
  她加快了脚步跑了进白色的小院,只见处处种植昙花,但昙花没有开。也是,昙花只在夜里开,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昙花,也是佛花。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玻璃柜子里整理货品,里面有各式素糕点,面包。
  他转了出来,在玻璃柜台前捡起掉了的小雏菊,放进一边的净水坛里。
  苏听快饿昏了,闻到了面包香,加快了脚步,谁料腿发软,一把扑到了他的脚边。
  他一垂眸,就看见了她伸过来的一只手。
  “……”
  那样的一张脸,俊美得倾国又倾城,苏听自然不会忘记。她又想起了在北海道神宫里的许愿,只有两个字,明海。
  如今,他切切实实在这里。
  他正垂眸凝视她,而两点的太阳十分光亮,透过窗户落下,他一对浅色眼睛在烈日下变得透明,像薄薄的一层玻璃般透出冰蓝色来。是玻利维亚“天空之境”那种最为纯粹干净毫无杂质的浅冰蓝。
  她唇动了动,说:“小哥哥,给口吃的呗。”
  明海看了她一眼,淡淡晒道:“原来不是哑巴。”
  苏听记得这个声音,昨天还听到。惊讶道:“你……是……不戒?!”
  “你……居然、是、和尚?!”
  她太惊讶,一出口说的是母语。只是说得很慢,还停顿了好几次。
  明海有些无奈:“带发修行。而且,在泰国,男性二十岁成年就会去寺院参禅修行,像有些国家成年了要服兵役一样。”顿了顿又补充:“其实我也不是泰国人,我舅舅长居泰国,我觉得修行也是一种乐趣,所以留在这里。”
  她后知后觉,原来他会说中文。
  明海扶她起来。
  苏听把袋子里的钱拿出,双手捧着,说:“给你。”
  明海:“……你这是把我当菩萨供着,给香油钱?”
  苏听:“……”
  她站起来,指了指柜台里最大的那块面包,说:“赏口吃的呗,菩萨!”
  见到他,她的失语症马上就治好了。所以,他不是菩萨是什么?!
  明海说:“你等一等。我下面给你吃。”
  苏听脸突然红了。
  明海进了厨房。
  他拨起帘子,正想问她除了红萝卜还有哪些忌口,就见她一张通红的脸。
  明海只有三个字:“欲心重。”
  真该就这样给她饿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海小哥哥说,我下面给你吃。
  显然,苏听小姐姐想得太多了。
  嘿!
  很饿的苏听小姐姐,看到光秃秃的脑袋全是大白馒头,奶油味的。(* ̄︶ ̄)
 
 
第5章 五 美丽欲
  他在面条里,给她加了鸡蛋。蛋花被他煎得金黄金黄很漂亮。
  而面条洁白,清水汤,淡淡的飘着一些翠色葱丝,只是光闻着香味,就令人食指大动。
  他双手捧着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放在柜台旁边的小桌上,说:“吃吧。”
  一如初见时,他给她鱼,说:“吃吧。”
  苏听看了看他,只觉分别不过一年多,他长高了,更长大了。当初,他只是高她小半个头,而现在,她只到他颈项,锁骨那个位置。
  她想说话,可是发音再度卡着,只好执着手机敲了一遍:“看来清迈寺院的伙食很好嘛?!”本来就是一句调侃话,用手机语音一发,更觉滑稽可笑。
  明海一怔,蹙眉。她还是不愿开口讲话。
  他在面里还加了许多红萝卜。面条非常好吃,就是要把红萝卜扒拉出来很麻烦。他见她动作不悦,要把碗收走,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手顿了顿就要收碗。她急了抱着面碗跑一边蹲着吃,就像初见时那只捧着他的鱼啃的大猫。
  明海揉了揉眉心,说:“挑吃浪费,不把碗里的红萝卜吃完,就不准吃面。”
  苏听:“……”她暗暗又拨拉了几条出来,他轻咳一声,她赶紧捧紧面碗。
  呵,这只大猫还很护食。他哼了一声:“你有毛病,得治。”
  苏听执着手机按,滑稽的手机声起:“你还专治不服了?”
  “对,专治你各种不服。”他低笑了一声。
  他进厨房,给她端了一小碗面汤来,说:“喝这个面汤,碗里的都糊了。”然后走出店门,在廊道阴影里盘地坐下,开始念诵做功课。
  苏听眨了眨眼睛,这个男人很细心。
  吃完面和汤,她把碗筷拿进厨房洗了。再出来时,他还在廊道下静坐,两手轻垂,搭在膝盖上,体态自然,是最轻松舒服的姿态,但腰身挺拔,坐得端正。
  苏听看得起劲,就在一旁打量他。
  过了许久,他累了,便将左脚伸了出去,改为右腿盘着、左腿竖着的坐姿,而手也动了动搭到了左膝盖上。日光下看,还真像一尊面相俊美庄严、姿态妖娆的佛。她轻笑,而他没有理会。
  苏听执着手机:“哎,你犯了杀戒。”
  明海眉间轻蹙,没有理会。
  “你杀了鸡蛋。”
  明海眼睛依旧闭着,淡淡道:“是没有交/配过的母鸡下的蛋,里面没有胚/胎没有生命,是素的。”
  “你杀了小章鱼,明明它那么可爱。”苏听借着手机又说。指的是初见的那一会。
  “那串章鱼烧烤是你吃的,而且,那晚所有的鱼都是你吃的。”
  苏听眨眨眼睛,好像真的是这样。那一次,她太饿,一直抢着烧烤架子上的肉吃,记忆里,他好像真没动过食物。
  太阳更猛烈了,有汗自他额间滴落。
  苏听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来给他擦汗。
  他闻到了极淡的松木橙花香味,是她指尖的微香。
  他坐着,不动。
  “哎,你睁眼看看我呗。”
  他双目紧闭。
  汗,再次从他额间滑落,渗入浓密的修长眉毛里。她的指腹从他眉骨上滑过,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两两相望。她的指腹还贴着他眉骨,指腹微温,而他体肤滚烫。
  苏听惊讶,“你持戒修行,你在抵抗qing yu。”
  明海看了她一眼,想不到她领悟得挺快。但他只是淡淡道:“不戒不戒,没有什么是需要戒的,随性而为,心中有佛,心是空的,心是满的。戒与不戒,不拘泥于形式。而且我没有出家,我只是喜欢静修,可以安安静静想想事情而已。”
  苏听在他身边坐下,又问:“你多久没碰荤腥了?”
  “整整一年。”
  苏听吓得吐了吐舌,要她一年不吃肉,不是人生还有没有乐趣的问题,而是她会直接饿昏过去的。
  “你会泡茶吗?”明海又问。
  苏听点了点头。
  “在玻璃柜后面的架子上有茶托茶具和茶叶。”他又闭上了眼睛。
  她站起,转身。风起,还是松木橙花的微香。
  明海一怔,心想,不是风起,没有风,是心动。
  心若止息,便是无味无色。
  苏听搬来了小木桌,在廊下煮茶。
  他偶尔指点她几句,更多时间是在闭目养神。
  “头交水,二交茶。始时,茶叶紧索,茶冲撞而无味。泼去头道汤,一为净茶,一为静心。第二交,刚到好处,茶味出,像人之开窍。三交浓,起人生无穷哲思。”他轻声说道。
  她已品到了第三道。
  他端起白瓷杯子,茶汤清淡,翠色潋滟。他抿了一口,没有任何评价。
  苏听想,自己还真像给上神煮茶的童子。想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
  四周很静,甚至好像能听到廊下白牡丹微微盛开的声音。她赶忙收了声,看向他。他蹙眉,垂下眸来看她。一个仰视,一个俯视。只见他长睫似鸦羽,在眼底覆下层叠阴影,一颤一颤的。
  他还是那三个字:“欲心重。”
  ***
  他和她一道上山。
  寺庙门前小道上有好几棵松树,分别是望客松、迎客松、陪客松。
  一想到自己是偷偷跑出去的,苏听的脸就红了。
  已是下午五时,下午课也结束了。
  苏听有些惭愧。
  走过飞拱道时,就见不饿禅师和豆芽师兄在下棋。
  一边焚着檀香。
  白烟轻轻飘飘,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苏听走到禅师身边。
  不饿问:“ting,你为了什么来到这里?”还是之前的问题。
  明海也走了过来,说:“欲知过去事,今生受者是;欲知未来事,今生做者是。一切因与果,皆有定数。她来,或不来这里,有什么重要呢?”
  就好像他会到这里,一切皆是注定的。
  等苏听离开后,明海说,是为了再次遇到她。
  不饿听完明海的话,点了点头。
  苏听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电视、和电脑等一切可供娱乐的消遣,山中岁月很静。
  她盘腿坐在榻上,开始做功课。
  其实也没什么功课可做,就是放空自己的思想和身体,不为名利,不好争斗。
  心静时,更觉天地万物的壮大。
  只有蝉鸣和风声。
  门敲过三声后,开了。
  来的是豆芽。
  苏听很喜欢胖豆豆,双脚落地,走过去和他聊天。
  “不饿师傅让你学泡茶。”豆芽师兄十分认真:“他说,泡茶能静心。”
  苏听点点头,笑眯眯地瞅着他。
  “师妹,你看我干什么?”
  苏听按着下午时明海教的,认真地冲泡好茶,等放下茶具才执着手机发音:“胖豆豆,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很深奥,很哲理的问题,下午时,不饿才问过她。
  豆芽很认真地回答:“一出生就在了。”
  苏听问:“父母送来的?”毕竟有些孩子天生体弱,父母为了好养活会送他们去寺院,然后等到了一定年岁再接回去。
  豆芽摇了摇头,“我没有父母,生于佛前,侍奉于佛前,从小发大誓愿,要克尽己能普度众生。”
  苏听了然,露出同情神色,原来胖豆豆是个弃婴。
  真可怜!
  她充满慈爱地抱了抱胖豆豆。
  “师妹干嘛一脸悲戚神色?”
  苏听:“……”我哪里悲戚了,我是可怜你呀,胖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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