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也乖乖地陪着喝。
孩子的体贴让尾崎红叶弯唇而笑。
她正要调侃一两句花江,隔壁忽然传出了一阵喧闹,似乎是芥川不肯下水的事情。红叶笑着对花江道:“那边可真热闹啊,花江来了之后,大家似乎都活泼了很多。”
花江侧耳听了听,刚好听见芥川因为梶井的威胁而妥协。
她沉默一瞬,转而问银:“我在芥川君心中,这么可怕吗?”
“为了我不去,什么都能妥协的?”
银:“……”
她端着酒盏,不确定道:“没有吧……哥哥应该还是很喜欢您的。”
“毕竟我并没有感觉他的精神压力过大……”
花江:“……”这难道不是因为我替他将精神压力都分担了吗!
被下属“讨厌”了,这让从来都是被喜欢的花江感到了些微的不满。
芥川龙之介是不是看人有问题呀。
他都觉得太宰治完美无缺,怎么会觉得她可怕呢!
花江想想觉得不行,她站了起来,要去隔壁讨个说法。
尾崎红叶见状“哎呀”了一声,她看着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的花江,不确定道:“醉了?”
她略思考一瞬,问花江:“太宰,你之前有喝过酒吗?”
花江也觉得脑袋有些晕,不过还好,都在可控范围内。
她老实说:“没怎么喝过。”
尾崎红叶忍不住掩住了嘴角。
“那可遭了。”她一边忍笑,一边拦下了花江,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去管那边,你只是有些醉了。稍微再泡一会儿酒醒了就好。”
花江嘀咕:“芥川说我凶。”
尾崎红叶耐心:“他没有。”
银也在一旁用力点头,表明她哥哥是绝不会做出背后说上司不好的行为的!
花江看着银,又说:“算啦,我也该习惯了嘛。反正我比不了太宰治。”
银:“……?”怎么扯上太宰先生了。
尾崎红叶倒是越听越觉得好玩。
她说:“嗯,怎么又比不上太宰了呢?”
花江靠在尾崎红叶的肩上,说着:“芥川就不提啦,中也先生嘴巴上说着最讨厌太宰治,其实非常信任他。首领也是,说着看好我,实际要是武侦提议说‘我们来换个太宰吧’——他搞不好立刻就把我换出去了!”
尾崎红叶迟疑了一瞬,回答说:“我觉得这倒未必……”
花江没有听清,只是因为醉酒自控力下降,忍不住说了些平日里绝对不会说的话。
“其实我也知道,这都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也见过他了。”
“我看到红叶姐说的‘影’了。”
“他有提着灯。”花江慢慢说,“您说曾为他点灯的人不在了。但他点的灯没有熄灭。”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要求,或许会因为他自身的挣扎。他抓住那盏灯了。”
尾崎红叶微顿,他伸手替花江拨开粘在了脸颊上的头发,轻声问:“然后呢?”
“好冰冷。”
花江低喃:“他提着灯,却没有照见任何东西。那灯是冰冷的,他只看见了灯,却没有看见灯以外的地方。”
“有了灯,其他地方就不再是黑色了。”
红叶轻声道:“那,花江有做什么吗?”
花江睁着眼说:“我不知道。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世界,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所以——我让他看见了我。”她眨了眨眼,做了个提灯的动作,“灯下有我。”
尾崎红叶被逗笑了。
她安抚着花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非常好了。”
花江如同一个考试等待成绩的孩子。
她不确定道:“真的吗?”
“真的。”尾崎红叶道,“花江听到了我的愿望,让两方归于平衡,我很高兴。”
花江道:“这不是红叶姐的愿望。是红叶姐为了首领、为了中也先生许下的愿望。”
喝醉后的她似乎不在记得“沉默是金”,她说的非常干脆:“红叶姐只是帮他们做了。”
尾崎红叶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摸摸花江的脑袋,说:“不能再让你泡着了,醉的不清。还是送你回去休息吧。”
尾崎红叶把花江送了回去。
她们三个人原本就住一间,照顾起来也方便。
不过尾崎红叶还是低估了一位第一次醉酒的孩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当尾崎红叶端着属于花江的那份晚餐回到房间时——她发现本该睡着的花江不见了。
她还穿着单薄的浴衣,又没醒酒,这么跑出去了,能去哪儿?
尾崎红叶微讶,她当机立断联络了中原中也,麻烦他和其他人都一同出去寻找花江。
中原中也当下放下了所有的事,批了件外套就出门找人。
芥川和梶井也没闲着,只有老爷子和立原负责在旅店里在找找,以免错漏。
于是在十分钟后。
正与旅店主人询问着有无花江下落的立原和老爷子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嚣。
两人下意识回头,就见到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推门进来,他手里还拿着张地图,询问道:“请问,清泉旅社怎么走,能麻烦您指个路吗?”
店主看了下国木田手中的名片,笑道:“啊,是我们家的分店。您只要顺着这条路,过了那座红色的木桥,往后边山上看,就是了。”
国木田道了谢,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立原和广津柳浪。
国木田:“……”
立原道造:“……”
广津柳浪头痛:“居然在这样的地方都能遇到,啊,就当没看到吧。总之我们现在也有要事。”
忽当没看到当然最好,不过——
“还没好嘛国木田,太宰已经自己走了哦?”江户川乱步久等不快,他也跟了进来,就看到了立原和老爷子。
于是下一秒。
“……你们把花江弄丢了啊。”
名侦探推了推帽子:“哎呀,这可糟糕了。要不要暂时的舍下面子,向侦探社委托呢?”
“宽容的乱步大人,或许会接下这次的委托哦?”
在侦探社与港黑狭路相逢的时候,中原中也顺着路一路向前,也总算是找到了花江。
不过在他那口气在松下来之前,他又看见了站在花江旁边的太宰治。
这对兄妹好像在争执着什么。
花江好像吵输了。
于是穿着浴衣的小姑娘攀着桥栏,抬脚踏了上去,一气呵成,直接投河!
她还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好,我跳给你看!”
噗通。
小姑娘完美落水。
然后挣扎着伸出了一只手。
她弱弱的喊:“好冷。”
太宰治:“?”这不是我正常了解的花江。她这是,喝醉了?
中原中也:“!!!”太宰治啊!!!!
第53章
在太宰治跳下河之前, 中原中也如同一道弧线砸进了河里。
一秒后。
穿着红色条纹浴衣的男人捞起了跳进了河里的女孩。女孩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连着头发都还在往下滴水。中原中也刚刚将人放了下来, 她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泡完温泉又喝酒,酒还没醒呢又跳进河里, 这么折腾下来, 想要不着凉都难。
不过——她为什么跳进了湖里?
中原中也表情危险地看向了太宰治,太宰治早知会有这么个结果,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在中原中也发火之前,先给了花江披上。
太宰治叹气道:“先把她带回去吧。天气还没彻底暖和起来,真病了可就麻烦了。”
这当然不要太宰治提醒,中原中也分得出轻重缓急。
他弯腰要把花江背回去, 花江却看着手里干净的外套迟疑了一瞬。太宰治有些好奇地看着花江将外套整整齐齐的搁在了桥栏上, 想要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中原中也太宰治瞧着花江的表情严肃,满以为这两个太宰之间还有着什么交锋,一时间倒也没敢拦花江。
于是花江神情严肃地站在桥边,将自己一头黑发捋到了身前, 伸出双手分别抓住两节——
就着桥边那么一扭,哗啦将藏在头发里的水珠给挤了出去。
挤干净了头发, 她才又拿着太宰治的外套内侧擦了擦,觉得擦干了, 方才又将外套翻了个面,披在了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还裹着衣服站在桥边上, 整个人看起来幽暗又冰冷,对太宰治说:“听过桥姬的故事吗?”
太宰治:“?”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杀负心汉的那位女士?”
“不是!”花江严肃道,“是守在桥边的那个故事!守桥人会站在桥边,引走迷路的灵魂,斩杀邪佞恶鬼——”
她的脑袋是真的有些不清醒,不过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花江指着太宰治道:“如你所说,刚才我已经试过顺水漂流了,就是冷!好冷,非常冷!”
“听好了太宰治,让妹妹跳河的你,一定会被桥姬大人视作邪恶的!”
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她:“嗯,所以呢?”
“所以——”花江抿直了嘴角,她说:“自杀不能选在桥边跳。你的灵魂会被撕碎!”
“那种感觉,就和穿越时空一样,是超级疼,非常疼!你一定不会喜欢这种体验。”
太宰治鸢色的眸子微沉,他仍是笑着说:“哇,这样的吗,我可真是超讨厌疼痛的。”
“如果桥边有桥姬守着的话,那么我——”
太宰是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花江飞快道:“车祸也不行,上吊更不行!路口是有路口之神的、树林里也有山神,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呀!”
太宰治:“有这些神明吗?”
花江大声:“八百万神明呢!你怎么知道就没有!”
太宰治噗噗的笑。
好半晌说:“那么——跳楼?”他对花江说:“高楼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总没有神灵了吧。”
“跳楼——”花江语塞,她想了半天,也没能编出完美的高楼神明。
她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感到生气,琥珀色的眼睛里少不得积蓄起了泪珠。
中原中也见了手忙脚乱,他对太宰治叫道:“你们聊天归聊天,你别把她弄哭啊!”
太宰治也惊了,花江这么容易哭吗。他之前也从没有发现这一点啊?
中原中也开始哄小孩,可怎么也哄不好。
感觉到了棘手的他瞪向了自己的前搭档:“你自己弄糟的事情,你自己来处理!”
太宰治觉得麻烦,倒也还是走了过来,无奈道:“好吧,高楼有神明。”
花江抽噎着。
她听到这句话却一点没有满意的意思,她说:“高楼没有神明。”
“但楼底下,在楼底下面有——”她努力控制着情绪,“有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人类或许没有价值,但他们有情感。”
“喜怒哀乐,希望绝望。没有人类的话,这些统统都不会有。”
“你从楼上坠落,楼下的人会丢掉快乐的。”
她像在说太宰治,又好像在说自己。
她喃喃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可以这么自私,也不能这么胆小。”
女孩子的声音轻软的像云彩。
明明和冰冷的湖水一样,都由水分子构造而成。
都是一样的、会被太阳灼伤消失的存在,为什么云彩会有颜色呢?
她融入湖中的话,也将天空的颜色带来吗?
你看见了什么,你为什么又能够看见呢?
太宰治忍不住温柔地说:“如果……自私是挣扎,胆小是保护,怎么办?”
花江睁着眼思考。
半晌她说:“中也先生和红叶姐一定留了我的晚餐。我听店主说,今天的晚餐有新鲜的三文鱼和蟹腿。”
太宰治不明所以:“嗯?”
花江说:“分给你。”
“红叶姐和中也先生,都希望你在。”
“我也希望你在。”
她好像还醉着,又好像在冰冷的寒风中略微清醒了起来。
少女伸出一只手说:“挣扎一下吧,哪怕姿态狼狈、哪怕苦痛。为了仅剩的那些我们在乎、也在乎着我们的人,哪怕仅仅只是向那盏摇曳着、努力着不曾熄灭的灯火致敬——”
她抓住了太宰治的手:“我们一起,再挣扎一下吧。”
太宰治垂眸看着那只手,他等了很久,慢慢地弯起了指尖、碰上了那只手。
冰凉的,滚烫的。
他讶异地抬起了眼。
“中也。”太宰治艰难道,“她好像已经病了。”
中原中也:“……?”
为兄妹俩留了点空间的中也闻言,大步走了回来。他一看,花江已经满脸通红,眼睛都开始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