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孙孙如此天赋奇才,对认可的人又从来不设防,指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是自己不知道的。
皇上的目光冷飕飕的,四爷不敢隐瞒。
“元宵节儿子带弘晙到街上看花灯,弘晙看到一个抢孩子的人,直接冲了上去,一拳头打在对方的胸口……肋骨断了一根。”
皇上……这下子轮到皇上呆愣了。
原来那桩破获拐子团伙的案子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乾清宫偏殿里头静的吓人,四爷低着头不敢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皇上的答复。
“这个事儿你处理的很好,除了朕,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弘晙的事儿,朕本来只是以为他小娃娃爱玩,再说对火铳感兴趣也是好事儿,就教了一教,没想到,朕的乖孙孙给了朕这么一个惊喜。起来吧,他那个小脾气大的,朕还能把他怎么着?”
四爷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只想把儿子抓来狠狠地打一顿小屁股。
弘晙不光脑袋瓜聪明,还天生神力,说实话,父子两个都是一样的心情特复杂。天家父子做到小几上,四爷从外间提进来茶壶倒了两杯奶茶,皇上用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朕和他说八旗当以弓马骑射为本,这也是大清的根本,可弘晙问朕,书本上都说‘民’为本,民喜欢什么,不就是什么是好的?”
“你自己也是打小儿喜欢新奇事物的,对西洋物事喜欢的紧,朕以前只以为弘晙就是耳濡目染比其他孩子聪明一点儿,哪知道……”
四爷心头一跳,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替儿子说说情,就见皇上一声长叹,神色黯然,“旗、民,旗、民,旗人--也是‘民’。‘民’要用比弓箭更好用,更方便用的火铳,什么好用用什么,没错儿,弘晙说的--也没错儿。”
四爷……一颗心落回原处,四爷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口无遮拦,胆大包天,无知无畏……”。
没胆子接口,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保持沉默做个好听众,然后他就听到这么一句。
“玻璃花房……让京城的几个琉璃处研究怎么造玻璃。将来如果有多的银子,琉璃处还造不出来,就……准备派人出海。一个小小的玻璃也值得他惦记,和我们的琉璃能有多大的区别?”
汗阿玛您在说什么?
四爷觉得自己幻听了,汗阿玛答应弘晙派人出海?
就为了一个玻璃花房?
四爷身体僵硬,表情木呆,无法开口表达他的意见,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啥意见,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儿是怎么离开乾清宫的。
众所周知的是,大年二十八,四爷举着戒尺真的揍了弘晙阿哥一顿,不光吓得四福晋,侧福晋们,侍妾格格们一起抱住四爷胳膊腿,就连隔壁府的八阿哥夫妻两个都引来求情,四九城人尽皆知,且有多人作证。
皇上,太后,一干兄弟就不说了,四九城里头凡是自觉能说上话的人,都来和他一通“语重心长”,都说弘晙阿哥“乖巧可爱,懂事体贴,聪明灵透……”。
四爷的一个新年过的“精彩纷呈”,等到牛痘试验成功的消息传出来,十成十的预防天花,陷入疯狂的四九城人,又哭有笑、又叫又跳的都夸弘晙阿哥是福娃,又再次提起四爷要打儿子的事儿。?
“天花,哈哈哈,天花,以后我们再也不怕天花了,这都多亏了小四爷。”
“哈哈哈,我要给我家小子们种牛痘,一个族的小娃娃都种,哈哈哈,大人也种,这都多亏了小四爷。”
“哈哈哈,哈哈哈。娘啊,以后我们不怕天花了,不怕天花了,我们明天上坟去告诉爹一声……也不知道上次小四爷上次被打手心,伤好了没。”
“四哥,你可不能再打弘晙侄子,这牛痘,比人痘,要多救了多少人的命。”
“四弟啊,三哥一直都真的羡慕你有弘晙这样的好儿子。你说你怎么舍得动手?三哥也知道你没打一下,戒尺还没挥出去,可有这个想法就不对啊……”
“四爷哎,小四爷立了这么大功劳,可要好好奖赏?”
“老四,弘晙是个好孩子……”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清楚记得,弘晙当时是一开口就提“牛痘”,皇上处理完封口事宜,念念不忘的还是乖孙孙挨打的事儿,“‘棍棒底下出孝子’那类说法,听听就罢了。”
…………
你一句我一句,四爷根本无从辩驳,真实情况是,四爷他真心冤枉。
第28章
康熙五十一年的春节来临,国家很多大事未决,家事也不大顺心,可都没有皇上从铁造处得知乖孙孙的图纸可行,来的兴奋和激动。
皇上临时下旨要好好过这个春节,朝野上下自然是更加高兴。
暖洋洋、懒洋洋的太阳光照在一个个雪人上,金光闪闪的漂亮。家家户户一边放鞭炮迎接新年一边欢唱“瑞雪兆丰年”,皇上封笔,各级文武官员准备好一年的政绩总结,各大私塾、学院也都放了假期,大小孩子们揣着考评单回家过年。
作为皇家孩子的弘晙阿哥,也一样。
说起来弘晙阿哥的上书房学习……上书房一年到头没有民间私塾的夏季麦收假,春节大假等等假期不说,民间私塾的小娃娃每个月大小考,月考,季考,会考,年考……皇家的小娃娃只有多不会少。
本来他和诸位堂兄弟们到了年龄在自己府里进学,偷个懒混个没人管很舒坦,可是皇上早有先见之明,说既然让老师来给二十阿哥讲课,那多教一些孙子更热闹,集合了一帮子他老人家看得上眼的孙子们放在上书房--眼皮子底下。
一伙儿难兄难弟们在皇上的监督下那是真的不敢耍小动作,努力学习,苦读不倦。
唯有弘晙阿哥脑袋瓜够聪明,还特受宠,不光有本事逃学,还能逃学不耽误学习,每次考试都是平均及格线以上,用小系统的话说,主人每次都精准地擦着及格分,可劲儿撩拨老师们和长辈们的小心脏。
二十八号那天早上,一伙儿大小孩子安静地等着领自己的考评单,其他人都一脸紧张,弘晙一脸的悠哉哉,太明显,太突出。左边的胤袆忍不住探头,悄悄儿问道:“弘晙你这次考得如何?”
弘晙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假期开心,“挺好。”
胤袆……眼神儿疑惑。
上书房的弘晙阿哥,讨厌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平水韵》……这些文章,其他凭他的脑袋瓜看一两次就能记下来,奈何弘晙阿哥向来不走心,十分最多七分。
弓马骑射,火铳摔跤,别看他才五岁,十多岁的人,亦或者是愔达都说自己没有弘晙阿哥做得好,十分满分恨不得给他十一分。
这次考的挺好?
“《百家姓》你背了?”
“没。”
胤袆……好吧,是他糊涂了,忘了弘晙阿哥的“挺好”,就是及格分。
弘晙……眨巴眼睛,“二十叔?”
二十叔还没说话,右边的弘时三哥先说了,“年考不比平时考试,很重要。二十叔是担心阿玛骂你。”
弘晙小小的惊讶。
年考真的很重要?
胤袆肯定地点头,“很重要。”
弘晙懵了。
他听三哥提过几次,上了点心,可平时阿玛也没要求他每个科目都考十分啊?
弘时立马安慰弟弟,“四弟别担心,应该考得不差。”
弘晙望着三哥可怜巴巴。
三哥的“不差”和阿玛的肯定不一样,弘晙阿哥想着阿玛可能会有的大黑脸,没了之前的悠哉哉。
他都没精神了,其他人自然是更担心。一课室的大小孩子眼巴巴地等啊等,终于时间到了从老师们的手里领了自己的考评单。
弘晙迫不及待地展开一看。
《三字经》,六分;《百家姓》,三分;《千字文》,十;《平水韵》,四分……
不算全部十分的弓马骑射,单单这些就平均六分以上,小心肝儿放回肚子里,还有一丝丝小窃喜。
阿玛应该会满意吧?再瞧着总考评单上那个代表优秀的大圆圈儿,弘晙阿哥自觉阿玛肯定满意。
自己的担心瞬间没了,发现三哥也是大圆圈儿的总考评,更是为三哥高兴。
胤袆拍拍弘晙侄子的小肩膀,“弘晙阿哥,果然还是弘晙阿哥!”
弘曦满脸讨好地笑,“明年和哥哥们说说有什么门道?”
弘昂同样想问却又觉得没用处,“论学习和玩乐如何兼顾?得了吧,你就是知道了,你也操办不来。”
…………
大家伙儿都羡慕弘晙阿哥天天玩还能拿大圆圈儿,弘晙的大眼睛开心地眯起,骄傲。
兄弟两个高高兴兴地辞别皇上,太后娘娘,德妃娘娘等等一干人,领着下人带着两大车礼物浩浩荡荡地回府,都觉得今儿的天气特别好,太阳光特别灿烂,空气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子烟火味的热闹和热情。
据说,四爷当时正领着小哈巴、小白猫、小芦花等等小动物在园子里散步,悠哉哉地欣赏冬日里大雪后的梅花和菊花。
大雪初晴,阳光虽梳浅却闪耀,梅花和白雪比美,菊花在小西北风里舞动身姿,两个儿子一起朝自己走来,好像带着“光圈儿”,四爷满心自豪,满心期待。
先看弘时的考评单,嗯,很好。
再看儿子的考评单……四爷的手都在抖。
弘时的资质在那里,八分很好,超过预期。可是弘晙,瞧瞧那个小表情,一脸的显摆,好像弘晙阿哥的文课得了一个平均及格的六分很荣耀一样。
四爷运气,运气,深呼吸,深呼吸,领着儿子弘晙去了自己的书房。
四爷不相信儿子能考成平均合格。
“平声分哪些?”
弘晙瞧着阿玛的架势和面色心里头也纳闷,低眉肃手的,小模样儿别提多乖巧,“上平和下平。”
“上平有哪些?”
“一东、二冬、三江、四--四--支、五--五--”
弘晙阿哥努力去回想自己记忆力那个“五某某”,小哈巴,小白猫,小芦花、小鹦鹉……一路跟来书房,一起望着他们的主人,一动不动,然而任凭他抓耳挠腮,搜肠刮肚,搜索自己的脑袋瓜子,就是找不到“五某某”的踪影。
今儿特别傲娇的“五某某”:平时对我爱理不理,一眼扫过,眼角儿的余光也不留给我,如今我就不出现,哼。
弘晙……
四爷……
“‘一东’有哪些?”
“东、同、童、僮、铜--”中间还有几个实在想不起来,弘晙偷偷瞄一眼阿玛越来越黑的面色,小模样更乖了,“……衷、忠、盅、虫……”
四爷……还是不相信。
“《千家诗》第一卷 的《五绝》,背一首阿玛听听?”
di一卷的《五绝》……弘晙阿哥装模作样地做思考状,目光恰好落在窗户上那只正打理羽毛的金刚小鹦鹉的身上,瞬间灵光一闪。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第29章
背的抑扬顿挫, 还搭配可爱的摇头晃脑。
四爷那个气啊。
四爷是端坐着, 弘晙站在阿玛的跟前, 父子俩个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恰好视线平行。弘晙背完后望着望着阿玛的小眼神儿别提有多“乖巧”,大眼睛“咻咻咻”的星光闪闪。
满脸都写着“阿玛夸啊”。
亲阿玛胸膛起伏,胸腔里的火气升腾。
偏偏对着儿子发不出来火气, 一口气全憋在胸口。
弘晙……
……?
弘晙按住乱跳的心脏,上前一步给阿玛顺着后背, 这次是真的乖巧, 四爷……这是亲儿子,这是亲儿子,四爷使劲儿安慰自己。
亲儿子的六分就是真的六分,可他今年第一年进学, 考成六分,也是好的。
考成六分, 也是好的?四爷的面色黑如墨汁儿,语气是压制后的平静。
“上次阿玛去上书房听课,你老师讲的是朱熹先生的《观书有感》,背。”
朱熹先生?弘晙登时反应过来阿玛的意思, 大眼睛瞪得圆溜溜,全是明晃晃的不满和不喜。
朱熹先生自己喜欢学习就罢了,还让天下人也都跟着他学习,学那什么“四书五经”,太坏了。更别说那两节课因为亲阿玛在, 他痛苦地装乖装了一个多时辰。
就见弘晙阿哥特巴图鲁地腮帮子一鼓,小脖子一梗,背不出来,连想一下也不想去想。
亲阿玛在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不气……儿子还小,儿子还小……
“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天地中间,上是天,下是地,中间有许多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人物禽兽……便各自有个道理……”
“这是朱熹先生的‘格物致知论’,上次你不是还说朱熹先生提议人要对天文、地理、生物、农业、气象等万事万物都研究,很对吗?还有人性二元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等等,朱熹先生大才大德……。”
四爷压下火气和儿子讲道理,弘晙早就从小系统那得知一些信息,大眼睛瞪得大大地,小嗓门铿锵有力地和亲阿玛辩驳。
“《漳州女子之杖林》载:漳州女皆小足,必倚杖而行,凡遇庆吊之事,女子皆往。每人皆持一杖,相聚成林。盖初时民俗,淫奔者众,朱文公守漳时,立法命之缠足极小,使不良于行,藉革其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