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微眯眼, 发现他话都是出于真心,一时也是感叹,“子清这话说得好。”
“朕为元首,臣为心腹。你曹子清可不就是朕的心腹大臣?将来啊,你的小孙子和我的乖孙孙,一定是你和我一样。”
“臣谢皇上。”
…………
皇上和发小好友曹寅一番谈心,心情好了很多;曹寅想到皇上的话,对未来也是充满期待。
等到曹寅出宫,弘晙中午下学,他发现玛法的表情中似乎有一丝丝不大对劲,眼神儿疑惑,奈何皇上不想说给他听,催着他去午休。
“弘晙先去午休,玛法还有事儿。”
弘晙不乐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有小大人的担忧,“玛法和弘晙一起。”
亲玛法心里一暖,“玛法年龄大了觉少,睡两刻钟就够了。弘晙先睡,玛法待会儿睡。”
“玛法要记得睡哦。”弘晙阿哥非常不放心他的玛法,学大人说话学的有模有样,“玛法不睡,弘晙担心玛法会睡不着哦。”
皇上登时笑出来,“还‘玛法不睡,弘晙担心玛法会睡不着哦’?玛法知道了,为了我们弘晙阿哥能睡的和一头小猪一样,玛法一定午休。”
小猪?弘晙郑重说明,只是因为困倦长长的眼睫毛下垂显得“气势不足”,“弘晙不是小猪啊玛法。”
皇上瞧着他的小模样心软成一片,“不是小猪,是小老虎。” 弘晙阿哥喜欢小白虎熟悉的人都知道,“玛法的‘小老虎’快去打盹儿。”
小白虎不打盹儿……弘晙想再说几句话,撑不住困意自去洗漱午休;皇上瞧乖孙孙闭眼就睡的香甜,情不自禁地笑,剩下那点儿郁结消散。
等到皇上出来小暖阁来到东偏殿,已经恢复了作为皇帝的精明和果决。李德全来禀告“简亲王雅尔江阿、多罗贝勒满都护、宗室一等公楚宗、辅国公阿布兰……求见”,皇上眉眼一冷。
“宣。”
简亲王雅尔江阿,多罗贝勒满都护,宗室楚宗,一等公阿布兰……都是负责看守咸安宫的大臣,皇上倒是要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来。
“参见皇上。”
“起。”
几位八旗大臣将领起身,瞧着皇上的面色,没看出来什么,心里更是担忧。
简亲王雅尔江阿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更是担忧。
出身于太==祖皇帝的同母弟弟舒尔哈齐那一支,一直备受皇上信重,也知道皇上把看守咸安宫任务交给他,本身就是信任。可他想起自己查到的事实,忍不住就是心里一叹。
缓缓心绪,出列奏道:“禀皇上,臣等人查到的情况是,这件事并不是二阿哥所为,二阿哥事先也全不知情。”
“二福晋担忧三格格的未来,故意染上风寒……想要恳请皇上给三格格安排婚事。弘皙阿哥急于联系外面,经常给二福晋看病的太医贺孟頫同情二阿哥,帮助弘皙阿哥传递一封书信。”
“贺孟頫心里害怕露了行迹,辅国公阿布兰在他出府搜身的时候截获书信,二阿哥--为了二福晋和弘皙阿哥,要一个人担下来。”
皇上微微愣神,只是这一丝丝“愣神”快速消失,快的让简亲王觉得自己眼花。
一个是为了女儿的二福晋想要拿命拼一次,一个是年轻无知的弘皙要仓促之下利用太医和门人联系,一个是为了妻子儿子要承担责任的儿子,皇上得知“真相”,没有伤心也没有失落,反而很平静。
如果胤礽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也不配做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是皇上此时唯一的想法。
皇上还是面色平静,让人猜不出来他的打算。
“书信在哪里?”
简亲王从怀里掏出一卷小小的书信,递上去。
书信是用明矾所写,一般称呼为矾书。所谓的矾书,也就是用白矾溶解在水中,然后用毛笔蘸着白矾水写字,等写完后晾干,字迹就消失了,再浸泡于水中,字迹就会重新出现。
这个时候的密信一般都是这样写,还有一种就是用米汤写字,效果大体一样。
皇上看着信上的字迹,确实是弘皙的字迹,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孙子,曾经非常欢喜于孙子也喜欢董其昌的字。
“暂时放弃再次请复立太子,请出府,俄罗斯、准格尔、关外……都可……”信是写给普度的,让普齐联系其他门人。
皇上冷笑。
普齐是皇上曾经非常宠爱的心腹大臣之一,当年普齐看压索额图的时候,将索额图硬生生地冻死,饿死在大牢里,胤礽见他一次打抽一次,每一鞭下去都见血,弘皙居然会去相信普齐?
“再去查普齐。”
“嗻。”
简亲王领着人退下去,皇上一个人沉思,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怒色。
皇上还是护短了,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儿子,孙子,他可以打,可以骂,但是不能容许其他人去算计,而且就凭普齐一个人,也没这个本事。
皇上想起当年教导胤礽的时候的自豪,想起当年弘皙也是挺聪明的,不明白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德全大着胆子进来,发现皇上面色哀戚,心里一突,故意笑眯眯着脸,“皇上,午时四刻了……”
皇上一愣,才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确实需要休息,不过他听着李德全话里头给他计时的样子,又笑骂了一句,“你这老奴才,倒是听那小家伙的话。”
乾清宫大总管·老奴才·李德全在心里松口气,却也不敢再多说,笑容谄媚讨巧,“皇上您明鉴。”
“行,朕明鉴。”
李德全对乖孙孙的态度皇上看在眼里,并没有计较。皇上起身去午休,李德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一次。
乾清宫里头祖孙两个都是一场酣睡,外头因为简亲王等人的迅速动作起来,雍亲王府,四爷收到他二哥给他传的口信,简直被吓呆了。
自从二废太子二阿哥被圈禁,时不时地就有人,比如二阿哥的死忠,坚持有嫡子立嫡子的汉家大臣等等,都去请再次复立太子,不是被贬官就是被下大牢。
皇上铁了心不想再次复立太子,谁去触这个枪头谁就是找死,四爷偶尔陪着皇上去咸安宫看他二哥,知道皇上心里对二哥有多爱,就有多痛恨,哪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去?
可是他二哥传了口信出来,他也不能不管。
乌先生瞧着四爷的面色,知道四爷会帮忙,虽然知道这个事儿很麻烦,可还是感叹于四爷的心性,四爷到底还是顾念着兄弟的。
“四爷,乌某有个建议。”
“乌先生请讲。”
“乌某刚刚看到,府里热热闹闹的,马上就是大格格出嫁的日子,想起二福晋和三格格。二福晋爱女情深,二阿哥应该也是。”
四爷一愣。
二哥只让他帮一帮,也没说具体要怎么帮,估计二哥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他能帮多少帮多少就是。
四爷想明白了,乌先生回去休息后,他自己端坐思考整个事情。
普齐,四爷在心里念叨“普齐”这个名字。
普齐为了朝上爬那般残忍对待索额图,四爷看不上。普齐一直担心被二哥报复,巴不得二哥一家被永远地圈禁,怎么可能去帮助二哥?这就是一个套儿,他看见大哥出来,担心二哥也被汗阿玛放出来,设下的一个套儿。
可是弘皙偏偏上了套。
这里面自然还有其他人的参与,不可能是普齐一个人,四爷要琢磨透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的真正目的……
弘晙不知道这些朝堂上风云变幻的事儿,一觉醒来,发现玛法也是刚刚醒来,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的样子,立即开心地扑了过去。
“玛法,玛法,我们出宫玩。”
亲玛法……气笑了,“今儿我们不出宫。”
“玛法啊--”他都乖了好几天了啊,弘晙阿哥想要出宫,“玛法我们去南城看看新的菜市场吧。”
“玛法不去。”皇上表示坚决不妥协,“玛法给弘晙找了一位老师,晚膳后来见弘晙。”
老师?
弘晙阿哥惊呆了。
他怎么又多了一个老师?
弘晙不乐意,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哇哇哇”不管弘晙阿哥怎么哭闹,他还是在晚膳后见到了自己的私人老师。
文化殿偏殿。
一位中等身高,气质儒雅,很有风骨的老人家在宫人的带领下,慢慢走近。
“草民方苞,参见皇上。”
方苞?弘晙瞬间瞪大眼睛。
小系统也在他脑海不停地叫喊,“方苞,方苞啊,主人。”
“方先生免礼。”皇上对方苞还是挺有好感的,对于他的文人骨气也是欣赏,“方先生,这就是朕的乖孙孙,弘晙。”
方苞低着头,恰好看到皇上的身边有一双小孩子的鞋子,继续行礼,“方苞参见小四阿哥。”
弘晙回神,望着他的这位新老师,发现他和上书房的老师不一样,排斥之情轻了些许。
“方先生免礼,方先生好。”
声音里带着哭腔?方苞心里纳闷,也没敢抬头看。
皇上还有其他事儿要处理,也觉得应该让方苞和乖孙孙单独处处,让魏珠好生伺候着,自己出来文华殿。
…………
弘晙和方苞先生大眼瞪小眼。
方苞先生刚刚一抬头,看见了小四阿哥皱巴的眉眼,眉眼间还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感受到小四阿哥对他隐隐约约的排斥之意,已经通过李光地大人了解到小四阿哥大致性情,方苞先生也大约可以猜到原因。
这应该也是皇上让他来教导小四阿哥的原因。
可他纵然通过李光地大人了解了小四阿哥的性情,喜欢,也想认真教导,毕竟没有和贪玩小娃娃相处的经验,一时之间也没词儿。
弘晙肚子里鼓着气,发现新老师也不说话,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一虚,先按照礼仪弯身行礼。
“弘晙给方苞老师行礼。”
不是正式拜师,也不是刚进学的时候正式进学礼,皇上刚刚并没有让乖孙孙给方苞行礼,但是在弘晙阿哥的心里,即使是老师,那就是尊敬,见面了要行礼。
“方苞老师好。”
三鞠躬。
方苞愣住了,在他的心里,他在弘晙阿哥的身边,那就是类似于幕僚,学长之类的文人陪着弘晙阿哥学习而已,真心不算正经老师。而且他也知道弘晙阿哥不喜欢读书,不喜欢老师,不做老师更好沟通。
“弘晙阿哥好。”方苞双手扶起弘晙阿哥,心里感动,也是真情流露,“弘晙阿哥无需给草民行礼,草民不是老师。”
“草民就是来陪着弘晙阿哥读书。类似于弘晙阿哥的陪读,弘晙阿哥不是收了一个桐城来的读书人做小厮吗?弘晙阿哥不嫌弃草民年龄大,把草民当成‘小厮’也成。”
方苞先生态度亲切和气,说话还有趣儿,没有老师的“架子”,弘晙阿哥笑出来,阿玛担心大魁的身份敏感,一直不让大魁进宫,只让他住在雍亲王府,可是方苞先生是可以进宫的。
气顺了,高兴,弘晙阿哥仰着小脑袋,满脸欢喜地和方苞先生介绍他的“小弟”。
“大魁也是桐城人,方先生。大魁在准备科举考试,在顺天府考。”
“大魁上次说他是你的同乡,对你非常崇拜。还有弘晟哥哥他们,也都喜欢你的文章。”
方苞笑得开怀,在他进大牢后还有人大声说是他的同乡,自是高兴,“等下次草民见得到弘晙阿哥的‘大魁’,看看他的文章,好不好?”
“好。”方苞先生指点大魁怎么考试,当然好,“可是阿玛说大魁不适合科举考试,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弘晟哥哥也说,大魁考‘博学鸿儒科’更好。”
方苞先生再次愣住,有些文人,有才,确实是不适合八股文考试。
“……能考‘博学鸿儒科’是好事儿,大魁能够遇到小四阿哥,是他的幸运,多亏了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被夸,小胸脯一挺,“弘晙喜欢大魁。”
“大魁的声音好听,和方先生的口音一样,‘我家门外长江水,江水之南山万重。今日却从图画上,青天遥望九芙蓉。’方先生,你和弘晙讲讲‘南山万重’和‘九芙蓉’好不好?景色很漂亮吗?我玛法下江南,去看过吗……?”
…………
乖孙孙给方苞行了学生礼,方苞接受了;乖孙孙好奇“南山万重”和“九芙蓉”,方苞不敢讲,岔开话题;现在两个人捧着一本杂书《天工开物》在看,方苞懂得多,讲得细,乖孙孙听得开心,一边听一边比划。
皇上听到宫人的禀告,放下了心。
戴名世……南山集一案皇上暂时也没心思去处理,就让他继续在牢里呆着,皇上继续批他的折子。
弘晙阿哥渐渐接受了他的新老师,两个人相处融洽,他听了方苞先生的文章观点,对于做文章之事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因为方苞先生说“要言之有物,文中有心”,那不就是只要“有物、有心”,想怎么写怎么写?
弘晙阿哥自觉“弄懂”写文章的“窍门”,根据小系统的指点,兴致勃勃地写下他人生的第一篇日记。
康熙五十二年,春,四月初九,天气晴朗,没有白云。
弘晙和三哥休息回府,看到阿玛和额涅,开心;看到小芦花、小白猫、小鹦鹉……开心,晚膳有红果子炒鸡蛋开心;星德表哥和大姐姐答应,大姐姐出嫁的那天,有星德表哥背着大姐姐上花轿,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