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两旁放着两个青瓷大罐,里面插着画卷。
不出所料,这应该是宁王妃的小书房,据传闻说这位宁王妃出嫁前是京中少有的才女。
按理说宁王妃不应该把她安排在待客的小花厅或者是外间吗,这怎么让她待在小书房里,书房对一个人很重要,是人的私自领域,一般并不太欢迎人踏足,更不用说在这待客了。
除非你和对方的关系极好,或者极为亲近才会被允许在书房这种地方说话。
“是的,王妃特意交代的,您在这稍等片刻,奴婢去隔壁给您烹茶。”说罢,丫鬟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主子,奴婢怎么感觉不对劲啊。”云香看着被关上的门,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苏柳眼皮一跳,一丝可怕的想法从脑海里划过,桌子上那副画。
她连忙站了起来,来到了内间,只见桌子上那副绘着美人图的画,被人用笔墨污了一块,那上面的年轻女子竟和宁王妃有些相似,再看画左下角落的日期:开元年间八月初七,赠予吾妻。
这难道是年轻时候的宁王妃。
不好!
她中计了。
那丫鬟故意把她主仆三人诓骗到这,这画说不定也是之前就被人弄污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给她。
苏柳扭头正准备走,忽然脚步一顿,左手摸向已空无一物的手腕,那串南珠手链不知什么时候已不翼而飞,她的目光忽地落在了桌子下面。
此时的花厅,“王妃,不好了,有人进了小书房。”丫鬟一脸焦急,前来禀报。
正与人说话的宁王妃闻言,顿时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姨母,可能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误闯了。”冯霜儿在一旁安慰道,她可是知道姨母是最讨厌别人进她的小书房的,就连是她进去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若是知道那人不仅进了,还弄脏了她最为珍贵的一幅画,那幅画可是身为宁王的姨父生前为姨母画的,平日里姨母拿它当眼珠子一样睹物思人,对姨母而言,那可不是一幅画这么简单。
她倒要看看苏柳惹恼了姨母,还怎么进这宁王府,不要以为用那狐媚手段迷惑住了表哥就能成为世子妃了,简直痴人说梦,世子妃只能是她冯霜儿的。
冯霜儿跟在宁王妃等人的身后,慢慢逼近小书房。
“打开门。”宁王妃脸上的神色仿佛覆了一层冰霜似的。
门缓缓地被婆子推开,阳光哗地闯了进来。
人哪?
冯霜儿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眼底的笑猛地一僵。
宁王妃来到屋内,审视着四周。目光触及桌子上被展开的那幅画时,忽然面色一紧,疾步走了上去。
当她看到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碰的画此时被人在上面用墨水污了一块,她拿起画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眼中酝酿着波涛汹涌的怒意,咬牙切齿道:“给我查,是何人来过小书房。”
嬷嬷管事闻言连忙走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苏柳带着丫鬟缓缓而来,脸上带着恰到其处的不解。
“姨母的画被人给污了,不知苏妹妹可有见到什么人进来这小书房了。”冯霜儿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询问道。似乎是想从苏柳脸上找出一点慌乱的痕迹。
过了良久,苏柳才淡淡吐出一句,“不曾看到。”
“这倒奇了怪,姨母那人毁画时,定是站在了桌子附近,不如派人检查一下桌子四周,看可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冯霜儿给身后的白芷使了个眼色。
白芷走到桌子旁,蹲了下去,沿着地面细细寻了起来。
“苏妹妹,你手上那串南珠链子怎么不见了?”
苏柳左手摸了一下右手空落落的手腕,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冯霜儿道:“戴着不习惯,我给收起来了。”
冯霜儿闻言,面上一派温和大气,心中却忍不住呲笑,什么戴着不习惯收起来了,恐怕那南珠链子早已消失不见才是真的。
而消失的南珠手链......冯霜儿含笑的眼划过桌子下面。
白芷先是在椅子四周寻了一圈,而后在桌子下面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连角落都没放过。随后站了起来,对着冯霜儿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看到白芷摇头的冯霜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她明明派人把苏柳的南珠手链放在桌子下面的,怎么可能不见了?
冯霜儿猛地抬头看向苏柳,只见苏柳修长的手指间挂着一串散发着光彩的——南珠手链,满脸无辜的神情,简直刺痛了冯霜儿的眼。
她眼底转瞬即逝闪过一抹恼恨,下一秒又恢复成之前清澈,眼含柔意的无害神情。
“母亲,孩儿有事求您,还请您答应。”宁世子跪在地上,望向宁王妃,语带乞求。
宁王妃听到那句“母亲”,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语带哽咽道:“自从你父亲走后,你就再也没有唤过我一句母亲,平日里都是唤母妃,快起来,快起来。”
“母亲不应,孩儿便不起。”
宁王妃扶儿子的手猛地一僵,看着面前与丈夫长得极为相似的独子,脸上带了抹心疼,嘴上埋怨道:“有什么事不能起来说?”
“我想娶苏姑娘。”
“你疯魔了不成。”宁王妃怒斥道:“她那样的出身,自幼在道观长大,道观那是什么地方,这样出身的人怎能做你的世子妃。”
宁世子闻言,忽然想起了苏瑛口中的母妃不会同意,没想到母妃态度会这么激烈,他心不由得沉了沉,“孩儿的世子妃只能是苏柳。 ”
“那你表妹怎么办,她等了你这么些年,难道你要让她做小。”宁王妃看着被那狐媚子迷住眼的儿子,气的眼前一阵发黑。
“我从始至终只把表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她从无儿女之情。”
此时门外的冯霜儿忽地拿帕子捂住了嘴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往外面跑了出去,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妹妹,原来在表哥心中,她只是妹妹,仅此而已。
屋内的两人都没察觉出异样。
宁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当年宁王为了娶她跪在婆婆面前的样子,不由得心忽地一软。
“她怎么能和你表妹相比较,你表妹是堂堂郡主,又是下一代的香主,身份尊贵,和你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给你做世子妃是再合适不过的。”
宁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当年宁王为了娶她跪在婆婆面前的样子,不由得心忽地一软。
“那个苏柳,既然她得了你的眼,便让她给你做个妾,这是我最大的让步。明日我便帮你把她给纳进府里来。”
“儿子此生只会娶苏柳一人为妻,且绝不纳二色,还请母亲不要折辱她。”宁世子道。
“啪”
宁王妃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这是她从来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的儿子啊。
但看到儿子脸上的执迷不悟时,不由得狠下心道:“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既然你愿意跪,便去祠堂,跪在你父亲的灵牌下,让他看看,他曾寄以厚望的儿子如今竟要娶一个上不得大雅之堂的狐媚女子。”
另外一边,冯霜儿来到一个亭子上,哭的泪流满面,“表哥,霜儿只有你了,如今连你都不要我了。我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妹啊。”
“都怪苏瑛那贱人阴魂不散,原以为在金陵时,我羞辱了她,苏瑛那个野丫头她会知趣些。
没想到竟来到了京城,摇身一变又要和我抢表哥,三番两次都被她躲过去了。这次.......都安排好了吗?”冯霜儿泪眼中透着一股狠厉,望着身后的白芷。
“回主子,都已安排好,这次苏姑娘怕是插翅难逃了。”白芷答道。
“好。”冯霜儿脸上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哼,苏瑛你到地狱去吧,看你还怎么抢我的表哥。”
第66章
苏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耳边传来马车碾压地面发出的轱辘轱辘声。
“小姐,这宁王府简直欺人太甚,今日若不是您发觉出异样, 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苏柳看向一旁气恼的云香, 手无意识地转动着腕上那串南珠手链, 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面上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才淡淡道:“回去查一下立夏。”
“是。”云香连忙敛色道,忽然看向了一旁的紫苏。
紫苏见云香发冷的目光, 连忙摆手表态道:“云香姐姐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紫苏是家生子,原本是大小姐院里的三等丫鬟,因为差事办得好,最近才被提拔为了二等, 她母亲李婆子是当年苏老夫人的陪嫁,她母亲自小就教导她, 人的一生只能忠心一主。
再说,大小姐仁善对待下人又好,更不会做出像二小姐那样折磨下人的事,即使以后小姐无论起与落, 她都不离不弃。
她紫苏的这一生就好似是为了等大小姐归来的那刻。
还记得那日阳光灿烂, 海棠娇艳,大小姐缓缓走来,摘下帷帽的瞬间,风刚好吹来, 就那一眼, 紫苏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这人日后, 就是她穷其一生要追随的人。
耳边的喧哗声渐渐远去,苏柳眼神微暗,眉间轻皱,按理说,回府的那条路处在闹市,以往都是喧哗不已,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嘎嘎......”
是乌鸦的叫声!
这是不详的预兆,苏柳眼皮一个劲的跳。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怎么不走了?”紫苏不解地询问道。
过了片刻,无人应声。
云香全身瞬间紧绷了起来,眼底袭上一股警惕和防备。
苏柳猛地掀开了帘子,只见马车外面已没有了车夫的踪迹,四周空无一人,她们此时马车停在了一条窄窄的山道上,旁边是陡峭的山峰,山上满是嫣红的枫叶树,像火一般热烈。
地上是掉落的大片枫叶,几只乌鸦停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啼鸣,显得周围寂静的可怕。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待赶快离开。”云香跳下马车,打量着四周诡异的寂静,连忙把主子扶下了马车。
“嗖”的一声。
苏柳刚下了马车,身后传来一道空气被什么利器划开的声音,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马车上插着一只浑身散发着寒光的乌箭。
紫苏腿忽地一软,满脸恐惧。
“小姐,快走。”
云香拉着紫苏护着苏柳急忙往山上跑去。
“她们在那,快追。”一行蒙面的黑衣人,从山脚下追了上来。
“怎么办,他们快追上来了......”紫苏带着哭腔,跑的满头大汗不敢松懈。
苏柳满脸焦灼,娇艳的脸苍白一片。“紫苏,再坚持坚持。”
此时十里之外的凉茶铺子。
一行腰间佩着绣春刀,身着麒麟袍,浑身煞气的锦衣卫拥着一位身着大红锦袍,身披滚金镶边的披风,面容邪气俊美异常的男子。
身着粗布裙衫,相貌普通的,甚至还有点灰头土脸的姑娘端着手中的托盘面色含羞带怯,失神地望着红衣男子。
“二丫,你个死丫头还不快过来烧火。”厨房里传来一道河东狮吼。
二丫连忙回过神来,目光依依不舍地从那人的身上错开,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句,“来了。”
厨房。
“你个没眼色的死丫头,那人能是你肖想的!”妇人沾满油水的手随意地往肥胖的腰身束着的布给抹了把手,随后戳向自家姑娘的额头。
二丫额头传来一股黏腻腻的触觉,那是刚侍弄过肥肉的手,她眼底闪过一丝嫌弃,抿了抿唇闷声道:“我给他做妾也愿意。”
“呦,你倒是个眼尖的,那位爷的身份可不是官爷那么简单,看那浑身的气度不凡,穿戴之物更是奢靡,比京中一般的权贵子弟身份恐怕来的更加贵重。
你怕是给人家做丫鬟,人家都不要你,天天做那白日梦,还不如老老实实多给老娘多卖几碗凉茶才是正理。”那妇人自然没错过女儿脸上的神色,只不过她到底是比女儿多活了一二十年,有些东西早就看透了。
在她看来平平凡凡的日子才是最踏实的,与其想些有的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食其力,安稳度日。
二丫拿着托盘的手忽地紧了一下,低垂的面色在昏暗的,布满油烟的厨房内,显得晦暗不明。
“来壶凉茶再加两斤牛肉。”
一位奴仆打扮的汉子,此时走进店内,笑的满面春风,看到堂上佩刀的人时,目光忽地变得闪躲起来,战战兢兢地在角落里坐下。
“侯爷,这不是苏侍郎府的下人吗,他怎么会在这?”侍卫看到男子时,眉头紧锁,声音压低,看向主子。
卫湛抬头望去,只见那背影确实有几分熟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忽地一暗,面色微沉。
没一会儿就从里面传出一道惨绝人寰的叫声。
路过此地正想进来歇歇脚的行人,连忙拿起行李一溜烟地跑了。
“侯爷,娘娘说让您归京后即刻进宫。”从皇宫跑出来带着皇后指令的金吾卫看着男子翻身上马的动作,急忙跪在马前。
他看着男子握着缰绳修长的手面上此时映着几滴“梅花”,目光猛地一缩,脑海里忽然回放着刚刚那人的死状,心里忍不住直发寒。
跪着的腿轻颤起来,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面前这人外表看就是一个无害的翩翩世家公子,可背地里却是一个手段阴狠毒辣的“活阎王”。
凡是经过他手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暗狱,在暗地里流传着一句话,只要进了暗狱,连死都是一种奢望,由此可知,其手段之狠辣。
他好不容易等到这小祖宗,眼见着就要进城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差子。他顶着男子轻飘飘的目光,身后的衣服濡湿了一片,连动都不敢动。
“你们把犯人押解归京。”卫湛看了一眼囚车里半死不活的人,吩咐道。
“驾。”
随着一道鞭子声。
跪在地上的金吾卫只见面前飞快地闪过一道阴影,抬头看去,此时面前哪还有侯爷的影子。
金吾卫猛地喘了一口气,瘫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啊”
“紫苏你没事吧。”苏柳连忙搀扶起侍女。
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紫苏试探地走了一步,痛呼声从口中溢出来。
她满脸痛色,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扭头看了一眼快追上来的黑衣人,连忙推了一把主子,“小姐,你们快走,我脚伤着了,没法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