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旖！”巷口的兰兰在后面叫她，“先出来吧佳旖，我们找点工具再回来带猫走也是一样的！”
“不行啊兰兰！”王佳旖立刻拒绝，她盯着小猫，从它碧绿的眼睛里看出了极度恐惧，而且因为她的注视，它甚至开始试着拖拽母猫的遗体往后挪，“我现在一走，它肯定是要跑的。”
虽说有母猫的遗体在，小猫后头肯定还会回来，但什么时候回来就难说了。
已经学会为他人着想的王佳旖完全不想因此浪费林兰的时间，好友已经为她耽误了半天功夫，她做不到再为自己想收养猫还拖着人家把一整天都耗费在这里。
只是一只小猫而已，抓咬人再疼也不过是……
“啊！”
试探性地慢慢将手伸过去抓猫的时候，大小姐不出意料地被猫抓伤了，手背上三条细长的血痕不一会儿就沁出血珠。
而被她伸来的手彻底吓到的幼猫在抓伤人后借机飞快从人腿边钻过，小炮弹似的朝着巷口疯狂逃窜。
“啊啊！它要逃走了！”守在巷口的一些路人不由惊叫。
眼看小猫就要冲出巷口的瞬间，一只购物袋毫无预兆地兜头出现，幼猫冲得太快刹车不及，扑通一声直接钻进了袋子里。
“喵——！喵——！”（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林兰死死收紧袋口的时候，小猫那隔着袋子的叫声闷闷传出来，林店长没吭声，只是把袋口收得更紧了。
“谢谢你兰兰，还是你最厉害了！”另一头，王佳旖也侧着身从夹道里钻出来，林兰刚想关心一下她手的伤势，下一秒就被大小姐托在手中的母猫尸体吓了一跳。
不只是林兰，旁边一直围观事态发展的其他路人更是直接发出惊叫，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
“没事，我用手帕包了托住的，没直接拿。”大小姐给林兰看了一眼自己隔着布托猫尸的模式，心态十分的稳。
林兰：“……”明明之前看到老鼠都尖叫的，现在居然胆子大到拿猫尸，大小姐您这行为太突破了啊？
心里面吐着槽，林兰却是动作麻利地又给腾出了一只购物袋，得亏今天东西买的多，精品购物袋装大猫小猫都没问题，不然还真发愁。
王佳旖这会儿却敏锐地知道林兰在想什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挺怕挺恶心的，可是都决定养它的孩子了，也该亲自动手给收尸的。”其实若是平时打死她也不会这么干的，只是现在……她就是不想让自己连只猫都不如。
“看来你决心下得挺大的。”林兰只能这么说了，“走吧，我们找个卫生间，你得好好洗个手再消个毒才保险。”
大小姐再无异议，乖乖跟着林兰走了。
春末午后的阳光已经不能用温暖来形容，晒久了会让人感到炎热，茶馆里冬日靠窗的热门位置逐渐变得避之不及，茶客们都主动挑了晒不着的位置喝茶撸猫。
王佳旖坐在水吧台后面，手背上已经贴好了防水的OK绷，眼睛却看着对面的小隔间。一个小时前，被带回来的幼猫就送去了宠物诊所做了洗澡驱虫一条龙服务，现在就被关在寄养用的笼子里。
“这只小猫有点胃病和营养不良，其他没什么大毛病，问题不大，费点心思好好喂养还是能养好的。”刘医师当时是这么说的，“说起来这猫的花色，按照先人的叫法，应该是「鞭打绣球」。背上的那团黑斑还挺圆，正好和黑尾巴挺配的。”
回忆结束，她轻轻叹：“鞭打绣球啊……”
这期间，这只小绣球猫可一点都不老实，无论是洗澡还是上药都很不配合，得亏只是三个月大，要是只成年猫恐怕真的要驯猫人兰兰亲自出马了。
现在就被林店长关进隔间里，进行再教育了。
其实这会儿不只是王佳旖注意着隔间，茶馆里其他闲着的猫也在好奇那只新带回来的小猫。
趴在猫爬架上，腊肠猫甩着尾巴：（是新同伴吗？看着小还挺不好惹。）
旁边的缅因猫淡定给自己洗脸：（一只刚断奶的猫，再凶也就那样了。）
阿比尼西亚猫则有些担心：（你们之前有没有闻到，兰兰除了带回一只小猫，还有一个臭臭的东西呀。）
娇气的金吉拉直接用小爪子捂住鼻子：（快别说了，我之前刚靠近奴才也闻到了，她身上味道比兰兰还重！）
银渐层和暹罗等猫立刻加入附和：（是啊是啊，闻到了，好臭的！）
这一众品种猫大惊小怪讨论嗅觉情报时，以墨墨为首的几只资深流浪猫则非常淡定。
（没见识。）有过几年流浪经验的黑猫妈妈打了个哈欠，（不就是一只死去的母猫尸体味道么，死掉的同类味道有这么难分辨？）
从小被人类养大只是被迫流浪过一阵的宠物猫们顿时受到惊吓，纷纷四散着从它身边逃走。
墨墨老大还是老大，它们果然赢不了。
宠物猫的怂样黑猫早就不是第一次见，连伸爪子扇巴掌立威的兴趣都没有，墨墨对它的铲屎官兰兰一直都很有信心，任那小奶猫再狂再野，兰兰都有的是办法收拾。
就像那只越来越老实的豹猫一样。
聪明的黑猫猜得一点也没错，连那么恐惧和排斥人类的豹猫态度都越来越松动，何况一只连妈妈死掉都不知道的死心眼单纯奶猫，忽悠……呸，安抚起来更加不费力。
在人类层出不穷的话术面前，一开始因为被强抓走还带去洗澡而各种暴躁抗拒的绣球猫，这会儿已经情绪平静并且乖乖吃起林店长亲手递来的猫饭了。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流浪状态、且饥一顿饱一顿的小猫咪哪里吃过老鼠以外的新鲜肉食，第一口就惊为天猫，后头都不用谁去劝哄整个猫脑袋都埋了进去。
但这个疯狂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笼中的小猫只吃了一小半就突然抬起头，冲林兰叫唤。
“喵——！”（我要把这个给妈妈吃！妈妈吃这个一定能好起来的！）
第71章
听到小猫突然说出这句话时，林兰忽然沉默了。
她可以哄得小猫的信任，哄它乖乖呆在笼子里不闹，哄它开开心心吃东西好好长大。但听到它这样心心念念已死的猫妈妈，林兰忽然就不想骗下去了。
“它吃不到了。”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林兰直接说了，“小绣球你听我说，你妈妈因为伤重身亡，已经没办法吃东西好起来了。”
这只小猫和母猫妈妈的事并不像花猫球球和病逝的李大爷那样好处理，小猫是亲眼见到母猫的死亡，而不像球球什么都没看见，就算现在它不懂，以后肯定也会懂。
最重要的是，在不明白死亡的真相以前，这只小猫绝对会继续这样吃任何东西都会省下一大半给母猫的行为，这绝对是不行的。
“小绣球，身亡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死掉了，再也不会动，不会叫，不会爬起来给你舔毛，更不会吃东西了。”
隔间里陡然传来凄凉的奶猫叫声，高亢又哀切，让外面一直紧盯着那里的王佳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站起来想往那里去。
只是人刚走到隔间门口，房门自己先打开了。她看见兰兰一手提着装有绣球猫的小笼子，另一手拎着母猫尸身的带子，见到门外的她就直接走过来。
“佳旖。”林兰将东西都递给王佳旖，自己则去拿了整理院子花圃用的手套和花铲等工具，直接就道，“走吧，既然你决心要养小绣球，也是你亲自带回来的母猫尸身，那就把后头的事一并做全了，和小绣球一起送它妈妈去喵星吧。”
三个月大的小绣球猫趴在笼子里一直对着装有母猫的布袋哀哀叫唤，一直到那布袋和猫笼放在一起拎着才歇了下来，小小的身子隔着笼子紧紧贴着布袋。
王佳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红了眼圈，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将小绣球和它妈妈放得更近些，再近是不可能了，猫尸已经开始逐渐腐烂，全身被清洗消毒过的小绣球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样了。
“这样……真的不要紧吗？”走在路上，王佳旖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后要眼睁睁看着母猫被埋进土里什么的，会不会给小猫带来心理阴影。
林兰回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放回到路上：“那你就太小看猫了。绣球虽然是小猫，但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流浪猫。庇护它的母猫死去，如果没有我们带走它，这只猫可能还会懵懂一阵，但依然会很快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作为流浪猫的后代，死亡应该是它们最不稀奇也最尽全力去避免的事。”
王佳旖呼吸一窒，她忽然想起林兰隔三岔五会去搬猫粮喂流浪猫群的事，之后宋新民也经常去帮忙，只有她因为娇气加上又是负责茶馆的饮食就一直没去，现在想来，对于流浪猫的事情店里谁都比她更懂一些。
看看这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再瞅瞅封在袋中的母猫尸身，回想起之前去宠物诊所时刘医师顺便看了一眼猫尸说是跟其他动物打架重伤致死的结论，习惯了宠物猫优雅美好的大小姐忽然意识到流浪猫的环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两个人类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趴在笼子里的绣球猫也是一动不动。它呆呆靠在妈妈的身边，小小的脑袋完全想不明白。
明明妈妈还能动的时候带着它一起找食物，它们像往常一样靠争斗抢吃的，妈妈把抢来的食物给它时还跟它说是累了要睡觉，为什么后来一趴下就再也醒不过来呢。
后来妈妈不能动了，它就自己去找吃的，像妈妈对它一样把食物带回来给妈妈，可是妈妈就是一直不吃。
一直到它突然被冒出来的那些两脚兽抓住，一个能和它说话的两脚兽告诉它，妈妈已经死了，仔细地告诉它，以后不会再给它舔毛，不会教它打猎，更不会动弹和叫唤。已经逐渐会独自打猎的绣球一下子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其实跟着妈妈一起的时候不是没见过的，只是绣球自己从来没意识到，它只是一只还受妈妈庇护的小猫而已。
那个两脚兽告诉它，以后它的名字叫绣球，会有另一个两脚兽代替它的妈妈喂养和照顾它，作为交换，她们会帮它的妈妈送到喵星，让它一起和妈妈做最后的道别。
道别是什么，绣球不知道。喵星是哪里，两脚兽告诉它是一个所有猫咪永远不会饿肚子、所有猫再也不用担心食物的世界，绣球现在就做着送妈妈去喵星的事，两脚兽说，这也算是道别。
一处少有人走过的僻静角落停下，林兰和王佳旖给母猫挖了一个小墓送了进去，这期间被关在猫笼中的小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只有母猫被埋进坑中填土的时候哀叫个不停，其余时候非常安静。
做完这个小小的仪式，两人又收拾好工具回去。
“我跟绣球说，以后就是你替代它妈妈照顾它了，你们会一直在一起。”林兰将猫笼提起递给王佳旖时，突然道，“佳旖，你自己说过的话可要仔细算数啊，绣球它真的很好。”
王佳旖抱着猫笼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狠狠点头。
茶馆里，上午扑了个空的程风阳，下午差点又扑了个空。好在小宋员工告诉他这次出去不会太久，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到底是不甘心二次扑空的程设计师干脆就坐下来撸猫等人了。
果然工作量什么的应该适当减少了，再这样下去媳妇真的要追不上了。
怀里抱着猫，程设计师一边抬手将猫从头顺毛撸到尾，一边皱着眉开始反思自己不该任由公司给他堆单子。
这期间他当然也没闲着，从早就混熟的宋新民嘴里得知了林兰今天做的事，陪那位大小姐逛街买东西不谈，回来后还带回了一只小猫，现在第二趟出去是给小猫的母猫收尸埋了。
——只恨自己总是来迟一步，不然借着这体力活他肯定能跟着一起啊！
扼腕中的青年撸猫的动作更大了，快把怀里趴着银渐层变成一张白色的猫饼。
这时，茶馆大门的摇铃声响了，是那两人回来了，拎着小猫表情伤怀，显然是为了母猫的事难过。
程风阳不喜欢林兰这样的表情，下意识地就跟水吧吧里的小宋要了两杯奶茶给她们端过去。
“都高兴起来啊。”将茶杯往她们坐的桌上一放，程风阳指着旁边笼子里的小猫道，“你们今天明明做了好事不是吗？帮助一只小奶猫有了美好新生活不算，还为它妈妈做了善后。以后不论小猫还是你们都可以继续快乐生活，干什么这么不开心？这里头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成分吗？”
林兰和王佳旖都是一愣，齐齐抬头看他。
说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她们遇到绣球的时候母猫早已经身故，不存在救治无效这样的遗憾，更是替母猫挽救了一只处境危险的小猫，免它继续有生命危险的流浪生活。
“以后绣球还会跟着王大小姐回家，过上富贵猫的生活，一朝从底层翻身到上流社会，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程风阳最后一句话彻底逗乐了两女，尤其是王佳旖本人，一边笑还一边恍然：“是哦，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的一番俏皮话一下子打散了两人的愁绪，心情很快明朗起来。
“就是这样呀，绣球。”王佳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猫笼，“以后你和白银乖乖一起跟我回家，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绣球不算茶馆猫，但因为大小姐在店里的关系，在她离开之前应该会一直留在茶馆里，伙食费大小姐主动提出从她工资里扣，林兰对此当然更没意见。
解决了绣球的问题，她觉得大小姐现在应该要面临一个新问题。
“不知道娇气的白银和虽小但凶的绣球能不能合得来呢？这两猫的性格可以说完全是极端啊。”逐渐改为吃瓜模式的林店长跟程设计师暗暗嘀咕起了新节目，“这两猫你看像不像电视里的千金富贵大小姐和坚强独立苦情花机缘巧合同处一个豪门屋檐下？”
程风阳一听就乐了，立刻跟着一起唠嗑上：“那我赌个五笔，按电视剧套路，前期必定富贵大小姐赢面大，后期坚强苦情花翻盘必胜。”他现在跟林兰一个心态，不过也有纳闷的地方，“一个屋檐下的两只猫要是不合铲屎官会很为难的，你不打算提醒她立刻注意吗？”
“不急于这一时。”林兰摇头，她还记得自己这一上午被大小姐拉出去逛街是为了什么呢，“比起那两只猫的事，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白天在茶馆里的乐呵呵，在傍晚关店各自归家时都淡去了不少，王佳旖拎着绣球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后脸上只剩下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