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只当不知道,暗中庇护便行。
不过数息间,闻翘便将前因后果及各方考量都想了个明白,神色略松。
宁遇洲的眼睛一直未离开她的面容,继续道:“你既已经及笄,自然该履行婚约,我便请父皇为我们赐婚。”顿了下,他歉意地问,“闻小姐,不知这桩婚事,你有什么看法?”
闻翘偏首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看法。”
这些天,汲水院托他的福,谋了不少好处,在闻家的地位也无形拔高许多,闻翘觉得这桩婚事还挺好的——怜月几乎恨不得将七皇子供起来。
宁遇洲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般平淡。
他的未婚妻好像和外面的那些姑娘很不同。
接着就听闻翘说:“其实,说来也是你吃亏,你应该听说过,药师们断定我活不过二十之数,只怕届时我会拖累你。”
七皇子虽然不能修炼,但有皇族宁氏的各种天材地宝供应,延长凡人的寿命轻而易举,比起再多天材地宝堆砌也活不过二十的她,七皇子确实吃亏。
宁遇洲怔了下,认真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闻翘又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宁遇洲只说了一次,没再纠缠这事,很快转移话题,询问婚期。
虽说修炼者一般都是晚婚晚育,若是选择双修道侣,自然是彼此的修为越高越好,双修起来也是事半功倍。可他们一个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一个体弱多病活不过二十,自然是遵循世俗的风俗,越早完婚越好。
闻翘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这桩婚事的因由,又听了七皇子的话,她自然不反对。
说到底,这桩婚事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一种庇护罢了。
宁遇洲问:“你觉得,一个月后怎么样?”
闻翘:“……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七皇子气定神闲地说,“一个半月后,鳞台猎谷开放,这是东陵国三年一次的盛事,届时东陵天骄齐聚,你难道不想参与吗?”
闻翘再次被这位皇子惊住了,“我?”
宁遇洲点头,那张温润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闻翘看他半晌,提醒道:“七皇子殿下,你应该知道,我的修为只有入元境中期。”
入元境相当于堪堪踏入修武之例,随便一只低阶妖兽都可以碾压,这点修为,去鳞台猎谷,简直就是送菜的。闻翘不是好高骛远之人,能活着她从来没想去送死。
“我知道,这事我会安排。”宁遇洲带笑的眸子凝视她,“你想去吗?”
当然想!
纵使有一副孱弱之躯,她也有一颗修武之心。
作为一个修炼者,谁不向往那至高无上的境界,成为一个抬手可翻云覆雨的强者,脱离肉体的桎梏,成就那无尽大道,飞升上界。
她虽未言,宁遇洲已看出她的心思。
他眼中又浮现怜惜之色,声音越发的轻柔,仿佛生怕大声一点就会吓到她,“闻小姐不必担心安全,我既然敢带你去,自会安排妥当,你只管养身体修炼便是。”
闻翘惊讶地看他,不知道他一个凡人哪里来这般大的口气,难不成是成昊帝给的?
没等她琢磨明白,宁遇洲又开始说起他们的成亲事宜。
闻翘虽不是蠢笨之人,但自幼偏居闻家一隅,和兄弟姐妹往来并不多,人还是比较单纯的,哪里是宫中皇子的对手,几下就被对方拐走思路,只能顺着他的话开始商量成亲事宜。
等闻翘反应过来时,就见他连聘礼都安排好了,只等她一点头,明日就能送聘礼过来。
闻翘:“…………”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7章
在两人商量婚事时,外面的拍卖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闻翘抬头看去,透过镶嵌着晶石的墙壁,可以清楚地看到正中央的高台上的情况。
高台站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元明境的修为,身段婀娜丰满,妩媚漂亮,声音酥软,讲解拍卖品时,极有煽动性,轻易便调动众人的购买欲。此时她正在介绍一枚玉玦模样的防御灵器,据说可以抵挡元武境修炼者一击。
这块防御玉玦引起现场极大的轰动,很多来参加拍卖会的修炼者纷纷参与拍卖,价格居高不下。
闻翘对拍卖会不感兴趣,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说得差不多时,宁遇洲将搁一旁的今天拍卖会的单子递给她,语气温煦:“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单子上面列出这次凌虚阁拍卖之物,丹符器阵灵草皆有,只有最后压轴的三样是空的,并未罗列在上面。
闻翘摇头,格外老实地说:“我没有元晶。”
宁遇洲忍不住笑了下,“我有,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这是要送她吗?闻翘首眨了下眼眸,慢吞吞地端着茶喝,暗忖就算他有,他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能有多少?估计都是成昊帝给他的罢。
宁遇洲轻易便看穿她的想法,再次笑了,“你是我的未婚妻。”
作未婚夫的给未婚妻送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闻翘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她看了会儿,仍是摇头。
能在凌虚阁拍卖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也很贵,然而对她而言,能用的极少,实在是因为她现在的修为太低,那些东西于她而言,是大材小用。
被这般直白地拒绝,宁遇洲也不恼,温温和和地看着她,只待她感兴趣的,马上就拍下来送她。
两人坐着看了会儿,闻翘一直没遇到非拍不可的那种。
直到最后压轴的三样东西。
主持拍卖会的元明境女修捧着一个玉盘,玉盘上放着一粒成人姆指大的椭圆形之物,通体呈乌金色,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在白玉盘的映衬下,透着一股冰冷的金属气息。
闻翘原本坐得笔直的身体不由前倾了几分。
宁遇洲若有所悟,目光从她专注的神色移到场上白玉盘中的那粒种子模样的东西上。
“这是从某个上古遗址得到的灵草种子,经我们的鉴灵师鉴定,这是一种七阶的上古灵草种子,可惜无法确定它的品种、用途,若是在场有意向它的客人,以一个元珠起拍。”
主持女修的话刚落,便有人忙开始喊价。
然而这次喊价并没有前面的拍卖品那般热烈,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虽说这粒灵草种子是上古灵草,而且还是七阶,确实非常珍贵。但别忘记了,它现在只是一粒种子,能不能培育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凌虚阁也是个奇特之地,每次拍卖会他们用来压轴之物,并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而是猎奇之物,越是神奇无解的东西,越放到最后,就看有没有识货的。
据说凌虚阁这种行为,以前也闹过一个笑话,曾经的一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看似像一副神秘莫测的藏宝图,惹来四方竞相争夺,最后被某个家族以一个高价拍去。结果,高价拍得的家族破解藏宝图去寻宝,没想到寻到了一头王级妖兽的老巢,损失惨重,闹足了笑话。
当然,也有慧眼识货的,这种时候,便是皆大欢喜。
世间想要捡漏之人不少,凌虚阁往往也利用人类的这种心态,将一些压轴之物的价格炒得极高。
像现在,这粒未知七阶灵草种子,凌虚阁竟然也拿来拍卖,打着的口号是上古未知灵草,自然引起众人的重视。
可也不能保证它最后能不能培育成功,培育成功后,又要花多少年才能让它成长到可以入药。
闻翘依然盯着那粒种子不放。
“你喜欢?”宁遇洲问。
闻翘淡淡地嗯一声,并未作解释。
宁遇洲想起前阵子外面有传言,闻家三小姐喜欢种着灵植玩儿的事,便明白了。
最后这粒不知名的七阶灵草种子被人以一千元晶拍走。
一千元晶这个数目在东陵国这种地方,已算是大手笔,不过世家大族还未放在眼里,甚至比前面拍卖的一些防御灵器还要便宜一些。
果然众人对这种无法确认价值的东西,都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
凌虚阁的人也不在意,继续拍卖下一个压轴之物。
闻翘再次端起茶喝,压下心头的失落。
她确实很想要刚才那粒种子,许是体内的半妖血脉对植物天生有一种亲切感知,她看到那粒种子,就忍不住想要弄到手里。
但没得到她也并不在意。
大不了今晚回去就去折腾窗台上的那五盆灵植,该为它们换个花盆了。
——
拍卖会结束后,两人已经就婚期达成一致。
接着宁遇洲送闻翘离开。
怜月紧跟在他们身后,偷偷瞄着前面和她家小姐并肩而行的七皇子,也是她家小姐的未婚夫婿。
宁遇洲将未婚妻送到停在凌虚阁外的妖兽车上。
他抬头朝坐到车里的小未婚妻说:“闻小姐,待我回去禀明父皇,便送聘礼去闻家。”
听到他的话,怜月和旁边候着的侍卫、内侍都是大吃一惊。
聘礼?什么聘礼?
闻翘微微颔首,既然先前已经说定,就算事后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也不会再反对。
宁遇洲又朝她笑了下,双眸像碎落漫天的星辰,油润明亮,格外好看,闻翘有一种被晃了眼的错觉。
接着就看到宁遇洲递给她一个白玉匣子,听他温言说:“今日耽搁你不少时间,这是见面礼,路上小心。”
闻翘瞅了一眼那白玉匣子,默默地收下,“谢谢。”
“不用谢,你是我的未婚妻,应该的。”
闻翘看着他那张温雅和煦、让人很有好感的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嗯一声。
怜月在一旁看得实在焦急。
未来的姑爷不仅长得好,脾气也好,还懂得送她家小姐礼物,简直不能更好了。但小姐你的反应是不是太冷淡?虽说因为身体原因,极少和旁人交往,养成她这副不擅言辞的独性子,可对自己的未婚夫,多说两句好听的也是可以的。
宁遇洲送闻翘上车,并送她白玉匣子的事,正巧让从凌虚阁出来的闻家人看个分明。
这次闻仲青带闻家年轻一辈的弟子来见世面,闻家也拍了好几样东西,闻媚和闲娴都得到一件,两个姑娘都是十分高兴的。
然而没想到,刚出凌虚阁,就见到传闻中不能修炼的七皇子给他未婚妻送礼物的一幕。
凭心而论,撇去无法修炼这个缺陷,七皇子人品模样皆是出类拔萃,世间少有男子能及。被这般俊美温柔的男子如此用心对待,纵是一心修炼的女子,心里也有些羡慕。
可惜七皇子是个废材,不能修炼。
闻娴再次在心中感慨,看向闻翘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第8章
回到汲水院,憋了一路的怜月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姐,七皇子真是个好人,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姿容绝世,世间少有男子能及,听说连三皇子在他面前都相形失色,要不是七皇子不能修炼……”
说到这里,怜月小心地看了一眼闻翘,担心她心里介怀。
这段日子,怜月也能感觉到闻家对汲水院态度的变化。当然,一心追求大道的人自不会在意一桩婚事,也不会为这些世俗之物所扰,可这世间更多的是碌碌无为之人,于修行一道的天资不佳,耽于享乐,更多的是重视眼前利益。
他们明白有了这桩婚事,闻翘不仅不会缺修炼的资源,也无人敢欺,否则便是不给宁氏面子。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只要有点追求心的人都不会羡慕,谁愿意和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在一起共度短短几十载岁月呢?
闻翘看她一眼,说道:“七皇子挺好的。”
怜月心下一松,笑道:“奴婢先前看了一眼,觉得他确实很好。对了,他还给小姐您送礼物呢,是什么?”
闻翘抱着怀里的白玉匣子,进了房,坐到靠窗的榻上,打开匣子。
怜月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大失所望,“这是什么呀?看起来像植物的种子。”
“七阶灵草种子。”闻翘说,嘴角微翘,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怜月挠了挠头,不明白一粒种子罢,怎么小姐这般高兴?若是成株的七阶灵草,那才值得高兴呢。七皇子也真怪,竟然给小姐送粒种子,不会是因为听到传闻,以为她家小姐真的喜欢种草吧?
想到这里,怜月忍不住看向窗台的那几盆灵植,发现它们依然生长得郁郁葱葱的,那旺盛的生命力,说它们不是杂草谁信?
要不是自家小姐亲自养的,怜月也觉得小姐是不是有种杂草的怪癖。
闻翘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会儿那粒种子,吩咐道:“给我找个花盆。”
怜月哎一声,忙不迭地去找花盆。
找来花盆后,怜月想了想,问道:“小姐,要不要去灵草园弄点灵土?”
闻翘摇头,“不用。”
接着又吩咐怜月将窗台上那五盆灵植移到窗外墙下,看它们的根系都快要撑破花盆,索性就直接移植到墙根处的泥土里,让它们自由生长。
怜月一边干活一边朝院子瞅了瞅,嘀咕道:“最近咱们院里的花花草草长得可真精神,常春园里的都没这边长得好,莫不是汲水院的风水变好了?”
闻翘坐在一旁,慢慢地往花盆里填土,听到这话,瞥了一眼院子。
于凡人而言,风水之说虚无飘缈,玄之又玄,然而对修行者而言,这些和常识差不多,所谓风水,不过是和五行挂勾,集天地元灵之气汇集,聚灵或聚煞,皆看五行分布。
汲水院位置极偏,不好不坏,元灵气自然也不丰的。
不过是她每日用体内稀薄的元灵气催生灵植时,漏了一丁半点出去,院里的凡植沾了一些,自然生长旺盛,虽反馈回了一些草木精气给她,但仍是溢满状态。
将那粒七阶灵草种子埋到土里,闻翘浇了些水,放到窗台上。
怜月也移植完那几株灵植,见闻翘坐在窗边盯着窗台的花盆看,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是夜,闻翘推开窗。
今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阗黑的夜空中,圆月当空,如水的月华倾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