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自是不肯屈于表妹下,张口便要驳斥,那陆二夫人识时务,忙抢先道:“也是,将军夫人作为当事人,最有理由说话!”
“劳烦二位姐姐这般关切,实在惭愧,良宵任性娇惯,荒唐事做了不少,值不上姐姐们的盛情,万望别搅了和气,这么多夫人瞧着呢,良宵脸皮厚不怕羞,就是怕丢了你二位的面子。”
良宵又对着陆夫人道:“我的名声够臭的了,若二位姐姐再因我起争执,我以后怕是不敢出门了。”
闻言,陆夫人才堪堪冷静下来,她哪不知这话一语双关,又是自贬抬高她们身价,又是暗地里要她保全颜面,道理都懂。
可就是看不惯那个装模作样的贱人。
陆二夫人见表姐气势消减下来了,神色有异,胡乱应付几句也就此作罢。
一众夫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瞧着,谁也不曾想到娇蛮惹事的小妖女能说出这样圆滑世故的话,末了,都不由得认真打量起来。
心道一句谣言不可信。
韩大夫人急急赶来,看见大家一派祥和,也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道:“前厅备了好茶水小食,诸位快随我去,润润口。”
几人随着丫鬟前去,韩大夫人才走到良宵身边道:“今日麻烦你了,那二位不和已久,我有意避开,也不知陆二夫人从哪听来消息,早早上府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总不能将人赶走。”
原是如此,良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此事因我而起,哪来什么麻烦不麻烦。”
“唉,”韩大夫人叹口气,“今日你也见识到了,她二位的恩怨深着呢,日后且多加注意吧。”
良宵小心记下,想来能让陆夫人当众起争执的,也不是什么善茬。
前厅茶毕,小憩片刻,已过一日中最炎热的时间点。诸位夫人准备离去。
良宵坐上马车,听闻有人在外呼唤,便掀开小车窗的帘子一瞧,竟是陆二夫人。
她礼貌问:“不知夫人何事?”
陆二夫人身子挨着窗边,探出半张脸来,热心道:“今日的事还请将军夫人别往心里去,我家大夫人就那个性子,我们二房常被她数落呢,都习惯了,她直言直语惯了,没有恶意的。”
“你多虑了,一点小事罢了。”
“那便好那便好!”
两人交谈几句,各自离去。
马车上,小满不解道:“这个陆二夫人从不与我们来往,今日好生热情,既帮夫人说话又来宽慰。”
良宵斜靠在抱枕上,半眯着眼,对此不予肯定。
她最知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理,太过热情已经令人生疑,何况陆二夫人今日故意引战,不是利用她对付陆夫人就是想要攀附将军府,这类人,不可轻信深交,亦不好一口回绝,恐日后多生变故,留条退路。
见多了这样的场合,自然也就懂得其中道理了。
凡是带着极强功利性去做的事大多是苛求个结果。
其中弯弯绕绕不是顶重要的。
良宵想起以往为了同良美较劲,硬是逼着自己学了十八般武艺,良美学了一月的琵琶,她就是把手指头磨破了也要半月就学成。
如今置身勋贵圈,她想要攀附上旁人的因缘关系,纵是再难听的话、再有心机的人物,也不过尔尔。
她只要有一日能如鱼得水的置身其中,她要站在尖尖的位置上,叫人听了将军夫人的名号都要称赞艳羡一番。
被艳羡的自是大将军。
小满见良宵乏得闭了眼,忙掀起车帘轻声唤车夫:“仔细着路况,别惊扰了夫人。”
车夫赶忙拉扯住缰绳减缓了速度。
良宵没睡实,慢悠悠的睁开眼,撩起窗帘一瞧,正是行驶到繁华的东街大道,良景的珍馐斋就在前边交叉口处。
莫名的,她馋了。
于是朝外吩咐道:“先去前边的珍馐斋。”
小满忍不住劝:“您站了半天,还是回去歇着吧,奴婢叫人打包回去也是一样的。”
良宵摆手,缓缓支起身子,“回去了也烦闷,今日顺便瞧瞧二哥哥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今天夫人去搞事业了惹。
第20章
马车在珍馐门口停下,车夫跳下马车放好踩蹬才对里边道:“夫人,咱们到了。”
良宵与小满下了马车,珍馐斋门口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走近了便闻到扑鼻的酒菜香味。
“三姑娘来了!”门口招待的小二瞧见她立马迎上来,热情将她们引进去,“今日刚好公子在,小的带您上去。”
良宵笑着应下,跟小二去了三楼雅间,待到了门口,她示意小二噤声,悄悄推开门,见着一个半躺在大交椅上的慵懒背影。
“二哥哥!”
“唉哟我……”良景猛地被吓一大跳,登时起身快步过来拧着罪魁祸首的鼻子没好气道:“你胆子愈发大了!”
小二和小满见了都松快的笑出声。
“二哥,”良宵躲开良景的手,一溜烟的进了屋子,瞧见左侧的床榻时惊讶不已,忙问:“你怎么搬来酒楼住了?”
良景重重叹口气,挥手叫小二传酒菜上来,而后重新半躺上那把舒适的大交椅,又是叹口气才道:“被你二婶母逼得没法子,现今我连国公府的门都不敢进了。”
听这话,良宵不由得斜了他一眼,什么你二婶母,分明就是他娘。
当初良景执意要开酒楼也是闹了几月的,二婶母刘氏拿他没法子,二叔气急了索性将重心放在培养良度和良春身上,干脆就不理他这个纨绔子。
良老公爷更是气得不行,年纪大了,气病了一回也不理了,幸而家里还有个良辰是上进的。
良国公府兄弟姊妹多,断不会为了一两个不成器的大动肝火,失了根本。
或许前世良宵和离后反被赶出家门也是因此,国公府重脸面,要是子孙后代真做得太过出格,舍弃也未可说。
良宵想,她二哥定是又同家里犯冲了。
“是不是二婶母给你说亲事了?”
“你倒是一猜一个准。”说起这个,良景气得不行,“你可知晓我娘说的是哪家闺女?”
“哪家?”
“皇帝家的。”
“什么?”良宵惊讶得站起身,“你说岚沁?二婶母怎么…怎么会想到公主啊?”
这太不可思议了,前世刘氏分明是想把二姐良春嫁给太子的,今生竟变了。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良景颇为无奈道:“我娘一听说岚沁要择婿,当即重金托人去宫里打点一二,明摆着就是要我去给人当上门女婿,昨儿个朝廷的差事都给我安排好了。”
大晋朝选拔官吏全靠引荐,有权势有名望的只需递一封信上去就能谋得官差。
饶是如此,良宵还是不敢置信,“二婶母怕不是存心要跟我母亲比个高下吧?”
良景觉着十分有理,“我就说,平白无故的她怎的想这出,定是听到大婶母有意替良美谋太子妃之位,她便想着推我这个儿子去,我这娘可真是亲娘!”
虽然说来滑稽,却也是那么回事。
老公爷没指定世袭人选,偏良宵的父亲不理俗世,胡氏与刘氏明里暗里的斗,样样要争个高低。
可苦了良景。
说话间,小二呈上酒菜,小满帮着摆在桌子上,而后轻声退出屋子。
兄妹俩一个愁一个惊,相对坐下便斟满酒杯,小酌几口。
“二哥哥,你该去谋个官差的。”
“你真要岚沁给你嫂子?”
“人家不一定瞧的上你呢!”良宵撇嘴,“我的意思是你上进些,也好求娶陵玥姐。”
良景一默,饮尽杯中酒便不语了。
良宵点到为止,并未再多劝说,前世,直到她昏死那日,他二哥都是没有成亲的。
陵玥是南阳郡主唯一的女儿,择婿自是慎重,良景的家世样貌自是没的说,至于才干,也是不差的。
只是他这倔脾气没的改。
经营这几家酒楼不比入朝为官轻松,偏他不愿。
良宵时常想,或许只是她二哥并没有那么喜欢陵玥,这才不愿意退让,可他却比谁都活得恣意。
将军为她步步退让,甚至牺牲了所有,倒头来却是什么也没得到。
值得吗?
其实,前世的她在经历了那样悲戚惨烈的变故后,怕是更难以接受将军的好了。
如此说来,是不值的。
……
门外,小满见天色渐晚,轻声进来提醒主子。
良宵往外一瞧,撂下酒杯就起身,回去迟了怕是要惹将军不悦,又对良景道:“二哥哥,我想捎带一份烤全鹅回去。”
良景啧啧两声,叫来小厮去准备,“你倒是变心快,半月前还闹死闹活要和离,怎的现在就猴急回去找郎君了?”
良宵被他说的红了脸,“我自己吃的!”
“得,不说你,”良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起身送她出门,行至一楼时,小厮正好将食盒送来,小满接过。
“快回吧,别叫将军等久了。”
良宵应下,确实不能叫将军等久,转身出门侧眸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不由得顿了顿,拉着小满从侧边绕过去,椅在珠帘旁仔细听那里的动静。
小满小声问她:“夫人,咱们这是做什么?”
“嘘。”良宵示意她噤声。
只听得一粗犷的男声道:“看你是个懂规矩的,东西给够了一切好说。”
另一声线单薄、稍显年轻的声音道:“那是自然,还请朱大人行个方便,”说着便递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过去。
朱大人解开布袋瞧了眼,满意一笑:“小兄弟放心,莫说是要去粮草营,就是将军身边的随行我也能给你安排!”
“当真?”
过了一会,良宵不动声色的走开,缓步出了珍馐斋,神色渐冷,那年轻的便是前世的高副将。
想不到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一步步爬上来的,说不定前世将军落罪也有他一份,重生以来,就算是对她有一点威胁的人都不能放过。
莫说他曾觊觎她的身子。
现今主动露出马脚,可不能怪她平白冤枉人。
第21章
半刻钟后,良宵回到将军府,她着急回去,因此便没注意一路上跟着马车随行的几个青年小厮及府外一圈黑压压的人。
看似祥和平静的将军府早已掀起一阵波涛,因她的归来又平息了下去。
宇文寂从来就没真正放心让良宵独自出门。下朝后连军营也不去了,径直回府,一直等到黄昏不见人回来,当即遣人去韩大夫人府上询问,竟得知席面午时就散了。
这境况,叫他如何不多想。
到底是怕了。
那种动不动就找不着人影的滋味着实难熬,说到底是因为他还不得她的心。
府里几十个小厮全出去寻人,很快在东街巷子口见到府里的马车和车夫,仔细一问才知晓夫人的去向。
他不愿约束太多,却还是派人将珍馐斋围得水泄不通。
遥竺院。
良宵刚进院子就听冬天说将军大人一早就来了,她没往深处想,进了堂屋果真瞧见神色漠然的男人坐在堂前交椅上,正好整以暇的吹着茶盏上漂浮的茶叶,见她进来才抬眼。
“让将军久等了,”良宵伸手朝小满要来食盒,放在宇文寂右手旁的桌面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解渴才问:“寻我何事?”
宇文寂方才敛下躁动不安,放下茶盏后,漠然神色在扫过飘着肉香的食盒时多了几分期待,他指着笼子里的百灵鸟道:“得了只鸟儿,拿来给你解解闷。”
良宵瞧去,眼睛亮了几分,鸟儿小小巧巧,叫声清脆极了,羽毛也艳丽,闲时逗逗鸟也是个乐子。
“将军有心了,我很喜欢。”
宇文寂眉宇间笼罩的最后一丝阴霾褪下,嘴角微微上扬着,掌心所及之处也带了几分温热。
常言道有来有往,良宵庆幸自己没空着手回来,她将食盒推了过去,笑眯眯的开口:“这是特地给你带的烤全鹅。”
小满忍不住笑出声,惹来良宵怨怼的眼神,她忙提着鸟笼退出屋子。
不好意思只是一瞬。
良宵记着要收拾高副将这事,“将军,我今日听见一桩不得了的事情。”
“嗯?”宇文寂侧身,漆黑的双眸落在她翁动的红润唇瓣上,眼里暗芒闪烁不停。
“有人在珍馐斋密谋苟且之事。”
“说来听听。”
“有人听说宇文军招募新兵,竟暗地里使银子给上级将领,挑拣些轻松的去处,这哪是为国尽忠,分明是怕苦怕累,蒙骗军饷,若是战争再起,养兵千日岂不是养出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
“竟有此事?”宇文寂霎时冷厉了神色,黝黑的瞳孔散发出危险的光芒,这样萎靡的风气一旦在宇文军内盛行,不出一年两载便要出大事,“可听到是何人?”
良宵歪头想了想,“好像是个朱什么的。”
朱,军中有此等权力行驶调度职权的只有朱参将。
宇文寂脸色一沉,已然是起了杀意,这朱参将原是个贪生怕死的,谁料私底下又藏了这样的心思,这厢更是留不得了。
良宵定定神,继续道:“将军可不能放过他们,还有那个使银子的,待会我给你画下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
“那是自然,我宇文军容不得此等宵小之辈。”
这回她放心了,将军正直无私,说话一言九鼎,那高副将定是没活路了,不过瞧着将军大人越来越凶狠的神色,良宵本能的缩缩脖子,赶紧将茶水递上去,“将军喝口茶消消气。”
宇文寂脸色缓和下来,偏头看了眼温顺柔和的娇.妻,她的双眼澄净明亮,嘴角弯起,两个浅浅的酒窝随着她的笑意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