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难得——酒时醒
时间:2020-05-18 10:12:16

  所以小满才被吓到,夫人今日举止怪异,主动抱了大将军不说,竟连身边人都开始瞧不惯了,她忧心自己这条小命,又止不住忧心夫人。
  良宵自知吓到了她,缓和了神色拍拍她的手,道:“你们自小跟着我,也知我是个什么脾性,日后我再慢慢同你解释,切莫多想。”
  “是,奴婢自是不会猜忌夫人的。”小满应下,夫人短短一年来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可对待她们是极好的,续满茶水后,小满便轻声出了屋子。
  良宵知道小满是老实本分的,心思浅,又心软,有些话轻易对她说了,只怕她不信。
  譬如小圆是她母亲花重金安插过来的利刃,最会蛊惑人心,最后直直要了她半条命。
  今日这出便是小圆想出的招数。
  先叫她暗地给给宇文寂安排几个厉害的通房丫鬟,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开,等过几天再回来,便有正经由头指责宇文寂为夫不忠不贞。
  谁料宇文寂瞧都不瞧一眼,直接带人去别院将她敲晕了扛回来。
  手段直接粗暴,确实是大将军才能干出来的事。
  今生她决不会再重蹈覆辙,害了自己害了将军。
  这么想着,良宵去桌案前找来纸笔,将前世种种一一记下,细至何年何月,何人何事,但凡她知晓的,通通记下,末了,竟是写满了十几页纸。
  半日随着过往云烟一晃而过,良宵起身活动筋骨时已是酉时。
  日落黄昏,云染余晖,恢宏气派的将军府笼罩在暖融融的金光下,愈发显得尊贵大气。
  遥竺院穿堂垂花门外,几个丫鬟鬼鬼祟祟的搬着一箱子物件往偏院走去,她不由得叫住她们。
  疾步过来回话的是平日里替她打理珠宝首饰的冬天,“夫人,您,您有何吩咐?”
  良宵指着外边那箱子问:“那是何物?”
  冬天把头埋得低低的,久久不语。
  那是大将军吩咐黑大人送来的珠宝,一整箱子的珠宝啊,价值连城,精美绝伦,是个女的瞧了都会心动。
  可她们夫人瞧见了非但不会心动,甚至要大发脾气,将东西丢出去再臭骂她们一顿。
  遥竺院的东西向来是拿夫人的嫁妆置办的,沾不得一点将军府的东西。
  但是大将军差人送来的东西,她们怎敢不收,只得阳奉阴违,将东西好好放在偏院的空屋子里,两头不得罪,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见冬天久久不答,良宵慢步走过去,边问:“怎么不说话?”
  “这……”冬天硬着头皮拦住她,“就是些废置的物件,怕您舍不得便收拾起来放好,没别的东西!”
  良宵挑挑眉,心底有了思量,“是将军托人送来的?”
  冬天见已经瞒不住,只得惴惴不安的点头。
  实则不用冬天说,良宵也大约猜到那箱子是怎么来的,宇文寂罚她禁足后心有不忍,想要求和才送来讨她欢心,只不过前世是一天后才送来的。
  今生或是她表现太过乖顺,这东西夜里就送来了。
  犹记得前世送来那日,她气得将东西一并砸了扔到书房外的庭院,甚至撕碎了好几本军务册子,此举更是惹怒宇文寂,一怒之下竟将她关在书房。
  当夜两人言语间多有争吵,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让步。偏她冲动,想也没想就单方面的同将军动起手来,相互推搡间,她怕痒这个弱处被将军大人死死拿捏住。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猫被挠得不像样,最后没力气的软了身子,却歪打误撞的勾起大将军的谷欠念。
  娇弱如她自是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此后,这场和离之战不再是良宵占主动地位,那夜就是一切可耻的开始。
  思及此,良宵浑身一颤,下意识捂住隐隐发疼的胸口,又摸摸阵阵发麻的鼻子,赶紧甩开这些思绪。
  今生她已决心改过,断然不敢再任性娇惯的晾着大将军,他给了这个台阶,她便顺着下,决不能重蹈前世覆辙,赔了自己又落不着好。
  于是良宵吩咐道:“将东西搬去好好放着,再……再去找个有名望的算命先生来。”
  “夫人您要找算命先生?”冬天下意识问。
  良宵莞尔一笑,“对,就是算命先生,最好要会解梦的,听明白了?”
  冬天忙不迭点头,挥手叫人将东西抬进正院。
  眼看着几人把箱子抬走,良宵踌躇片刻,又仰头瞧瞧天色,冬天以为她是饿了,忙道:“再有半个时辰就要传晚膳了,夫人要是饿了,我去叫他们早些传?”
  “不急,先随我去趟书房吧。”
  冬天身子一抖,夫人今日不仅将东西收下,还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要去大将军的书房,她原是将军府的下人,远不如小圆小满知晓夫人的心思,这厢只得忐忐忑忑的跟着。
  却见夫人先是绕道去了厨房吩咐膳食,而后才往书房方向去。
  刚走一半,主仆俩就在石子夹道上迎面碰上大将军。
  这小道径直相通遥竺院与书房,在此遇上,两人要去的目的地不言而喻。
  察觉到良宵脸上极快闪过的异色,宇文寂背在身后的大掌骤然攥成拳头,眸光忽暗。
  这会子怕是等不及要来作贱奚落他,亏他精挑细选送了一箱子珠宝去,早该知道这女人向来对此不屑一顾,偏他放心不下,生怕今日罚禁足罚狠了,眼巴巴的送上门给她骂。
  于是他先一步开口,语气颇为冷沉:“我正要找你,有什么话去遥竺院说。”
  良宵一想也是,方才将军送了东西过来,定是要来寻她的,便点头应下,听话的往回走。
  大将军人高腿长,迈一步相当于良宵两步不止,三两下便走到了她前头。良宵有意加快步子撵上去,却无奈于常年缓步慢调养成的习惯,走得急了便有些喘。
  可大将军好似存了心的要甩开她。
  良宵眼看追不上去了,索性停下来,委屈的叫住渐行渐远的男人:“将军!”
  宇文寂步子狠狠一顿。
  往常她最不喜欢与他同行,但凡碰上需要一起出席的皇宫宴会,定是要独乘一辆马车,他单独乘一辆。
  现今他最懂得怎么照顾她的心思,便是自己退一步,成全她的心意。
  然而现在女人含娇带怯的叫住他,话里透出的委屈叫人怜爱,单单两个字便扰乱他所有思绪。
  将军大人终于犹疑的转过身,这才发觉两人间已拉开好大一段距离,他拧紧眉头大步往回走,却见那女人迈着小碎步跑过来。
  随着她的动作,发髻上通体莹白雕琢细致的珠花簪前后晃动着,荡漾出令人心醉的幅度。
  大将军蓦的想起初见那年,她年纪尚小,有一头如绸缎般的墨黑长发,跑过他身边时也是这样晃动,暗香浮动,娇颜勾人,谁料最后直直晃到心里去了。
  可惜那时他于马上奔驰,边关告急,百万将士跟随他出征,只匆匆一眼亦是惊鸿一瞥,便疾往险境里去,再得胜归来时,他仍旧立于马上,威风凛凛,英姿勃发,颔首接受江都城百姓的敬畏仰望。
  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眼就瞧见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好似长了些,身子也高挑了些。
  一晃已过六载,是该长大了。
  听说拥有那长发的姑娘是良国公府的三姑娘。
  真正的意外之喜是皇上说,良国公府的三姑娘早心属于你,特地托她姨母玉妃来跟朕求个恩典,成全了小女儿家的心意,你看如何啊?
  他原本想稍作安顿去求亲的,此番自然是欢喜应下。
  哪料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不是心属于他的小娇妻,而是长满了刺可劲扎他的小刺猬。
  而后那拨乱心弦的墨发与近在眼前却远若天边的少女,就成了最遥遥无期的念想。
  宇文寂出神这一会子功夫,良宵已经小跑过来,“走吧?”
  正是仲夏,日头虽已落山,地上积留的热度不减,她额上,鼻尖,都泛着细小汗液,嫣红唇瓣微张着,小口吐气,想来是跑的急了。
  宇文寂敛下那些心思,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良宵,再往前走时果然慢了下来。
  两人隔着一两步的距离回到遥竺院。
  焦急等候的小满见夫人与将军相安无事,连忙叫人传晚膳。
  佳肴一一呈上,良宵局促坐下,握着那方帕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待下人陆续退下,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气氛更为冷凝。
  宇文寂瞧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陷入了沉思,面色清冷,剑眉星目,深邃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犹疑。
  良宵瞧着,心里直打鼓。
  “将军?”她小声开口,“你用膳了么?”
  “未曾。”
  “那,那正好,快坐下吧。”
  宇文寂迟疑的应了一声“嗯。”坐在良宵对面,垂眸便清晰瞧见桌上的菜肴,烧鸡,烤全鹅,红烧猪肘子,黄焖鲤鱼……大鱼大肉,只有一点儿绿,还是摆盘装饰用的。
  看着倒像是他平日喜欢吃的,可他没忘记,这女人吃素。
  “叫厨房重新做几样清淡的小菜来。”
  “不用麻烦了。”良宵急忙道,这菜本来就是她特地吩咐厨房按他喜好做的。
  此话后,两人相对无言,耳边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宇文寂细心挑着鱼刺,盛满一小碟便给她递过去,见她神色平平的接下,心中免不了诧异,紧捏住筷子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指尖发白。
  待女人一点点将那碟子里的鱼肉吃了下去,他才倏的松开手,紧崩的神色有瞬间缓和。
  可想起待会要说的话,才将缓和的脸色又霎时绷紧,顿了顿,他开口:“城郊那些别院已经叫人卖出去了。”
  “卖了?你给我卖了?”良宵撂下筷子猛地站起身,话里的惊讶意外夹杂着些许气愤,好似她往常发脾气那般,自然而然的呈现出来。
  见状,宇文寂半闭了眼眸,掩饰下内里的痛心与不忍,他比谁都知晓又要有一场激烈的争吵,他不愿打破这样的祥和,哪怕只是片刻。
  可该切断的心思决不能心软。
  那别院不卖了去,难不成要留着任她下回再逃跑么?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愤,像极了往时争吵那样,良宵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尽量放缓了声音问:“那是父亲给我的嫁妆,你……你要发卖还是做什么,至少该问问我啊!”
  宇文寂颓然一笑,咬牙切齿的反问她:“你今日离开可问过我?”
  他真正在意的不过是她这个人,这颗心,哪怕不在他身上,也断不能离开半步。
  良宵被这话一噎,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4章 
  对面的男人身形高大,周身冷寂,目光阴寒,只坐在那一言不发便叫人没来由的心生畏惧。
  诚然,不论她再怎么无理取闹,只要不触及将军的底线,一切都好说。而将军的底线就是她这个人。
  这回收拾东西逃跑着实比以往那些小打小闹伤人心。
  良宵明白这前后,再不敢意气用事,千钧一发之际,她连喝了好几口茶水,生生压下那股四处乱窜的躁动因子。
  迎着男人看穿一切的锐利目光,良宵承认得坦荡:“今日是我犯糊涂做错了事,要杀要剐任凭将军处置,我发誓绝无下次,还请将军原谅。”
  宇文寂原本预想的争吵并未发生,眉头却越皱越深,他断不会轻易相信她这三俩句承诺,他来便是想要提点她两句,切莫再做出此等荒唐事惹怒他。
  他要她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良宵,既已嫁入宇文家,你生是我的妻,死是我的鬼,日后若再生和离逃跑这样的心思,别怪我手下无情。”
  良宵心头一震,兀自低下头,抿了抿唇,那方帕子被手心的细汗濡湿透了,然而她想说的话还有好多,最后却只认真说了句知道了。
  这顿饭吃得甚是祥和。
  膳后,宇文寂并未多作停留,行至门口时,却被一道清越中带着娇怯的声音唤住,只一下,他僵直了背脊。
  良宵惦记着那几座别院,方才没好提,现在仍是不太好的开口,因此她犹疑着,唤住男人后又不知该怎么说了,只瞧着他高大的背影,唇瓣嗫嚅着,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话。
  “那别院……是父亲离开前留给我的唯一物件……”
  话已至此,宇文寂怎会不明白,他本来也没卖,之前说的全是唬人的,心底惊讶于良宵反常的顺从,也止不住躁动的心思想要去一探究竟。
  于是他背对着良宵试探道:“看你表现。”
  良宵松了口气,终是放心下来,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到他看不见,忙说声好。
  宇文寂嘴角微勾出抹不知是喜是怒的笑,该是喜的,能得到她这样的乖顺,又是怒的,明知不可信却还是不可遏制的信了。
  回到书房后,他径直往床榻走去,吹灭烛火,疲惫躺下。
  鼻尖溢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时而扑鼻时而清浅,等他细细去嗅时,又闻不到了,他烦躁的翻了个身,谁料那味道又浓郁起来。
  这床榻,良宵午时才睡过。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怀抱,女人竟跟春日妍妍绽放的娇花儿一样,腰肢又细又软,还带香,扑进他怀里时小小的一个,身子棉软得不像样。
  她百般闹腾时,真想把人捏碎了吞入腹中,叫她再也不能说出那些绝情如刀子的话,叫她再也不能做出那些令人寒心的污糟事,叫她一辈子都待在他心里,由生至死,带到地域又带回转世娘胎。
  可一想到她那娇弱纤细的身子,他又不忍了。
  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上午才闹那么一出,中午过后就偏要来说这些撩拨人心、惹他误会的话,让人满腹疑惑却又不得排解。
  真真是个又磨人又没良心的小东西。
  寂静无人的夜,大将军做了个美满的梦。
  梦里,总冷着脸对他没有半句好话的小娇妻接二连三的扑到他怀里,娇声软语的说话,甚至说要与他长长久久的。
  梦醒时分已是次日清晨。
  大将军如往常那般简单梳洗,换上官袍,准备上朝。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他以为是老黑,便唤人进来。
  哪知进来几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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