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就不能多疼疼我?”
是将军说过的话,良宵浅浅的笑了,又心觉凄凉无比。
所以,她这是死了吗?
那暗箭有毒,刺.入身体时,仿若有什么东西散开,侵袭整个身子,叫她没有力气,说不出话。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将军的怀里,怎么能这样,这一世她求仁不得仁,所有欢愉快乐都只是短短一瞬,真的好不甘心啊。
原来连安生活着都是这么艰难,莫说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老天爷真是不友善,死了还要叫她重新回忆一遍过往,明知她最想活着,明知她最想将军。
这身子又开始泛疼了。
还会疼,是不是还活着?可她思绪这么清晰,怎么会醒不过来?
真的好疼啊,她现在还记得被利器猛地戳进皮肉的痛楚。
良宵痛苦的皱了眉,有人唤她“宵宵”。
以前从没有人唤过她宵宵,将军知晓她不想听到遥遥,便这么唤她。
这下子,千万别因此叫将军伤心。
良宵眼眶有些酸。
才将有一点意识的脑袋又被黑漆漆的大网笼罩住,无边的黑暗,连声音都没有了。
*
遥竺院。
老郎中一面写着药方一面叮嘱道:“余毒已清,贵夫人要不了三日便能醒来,这两日务必按时服药,后肩胛骨上的伤药每日换一次,夜里就寝时千万不要被压到。”
宇文寂默然应下,下巴一圈青黑色的胡茬,叫他整个人显得憔悴又落寞。
那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心娇娇给他挡了暗箭。
高墙之上是狼子野心之人。
他嗜血的猩红眼眸充斥了满满的杀意,任何人都拦不住,那一堵城墙亦是。
怀抱着昏迷过去的娇娇奔入城内后,老黑带人及时赶来,区区几个守城侍卫更是拦不住,便是那早,宇文忠的灵柩一齐带回江都城。
路途遥远,幸而老黑想的周到,来时带了赵军医。这才让良宵安全回了将军府。
老郎中写好药方便收拾箱子退下,大川疾步进来。
宇文寂回头看了眼床榻,挥手示意他噤声,转身给面色苍白的人儿掩好被角才出到外厅。
大川道:“将军,那几人已秘密关押在地牢,等候您发落,刚才二大爷的心腹于校尉到了,身上好几处伤,属下已经安排郎中给他医治,您是现在去瞧瞧,还是属下给他安排下住处?”
宇文寂思忖半响,将手腕的佛珠取下把玩着,眸色深沉,透着锋利暗芒,“严刑拷打,逼供证词,于校尉先安排住处。”
他得先进宫一趟,解决那个老麻烦,肃清宇文军内部事小,只怕那位再出幺蛾子。
宇文氏族世代忠诚,只建立在被信任的前提下,现今君不仁,怪不得臣不义,被逼到这个地步,尤其是冒犯了他最宝贝的人,什么容忍什么底线,通通是圣人教唆门徒的好听话。
他宇文寂不是好人,更不是圣人。
……
良宵乔装出城没有人知晓,现今受伤的消息自也没透出。
因着宇文忠灵柩已迎回来,丧事未毕,将军府上下挂满白绫,几乎整个江都城的官宦人家都前来凭吊,大将军也明言,除凭吊外拒不待客。
如此也少了各家夫人的烦扰。
遥竺院清清静静的。
小满哭红了眼,冬天不得法,每日盯着药罐子,到点便端进去喂主子服下,外边时局不稳,大将军没日没夜的忙,主子又没醒……
忽而间,在遥竺院伺候的下人都怀念从前,夫人作天作地的时日了。
那时候多好啊,日日吵吵闹闹的,将军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甩脸子,却还总来遥竺院,夫人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活脱脱一个炸毛的小猫儿。
老郎中明明说了不要两日就能醒过来,眼看已经过了五日,她们夫人还是没动静。
瓷白的娇美人,安安静静的躺着,长如蝶翼的睫毛不曾颤过一下,若不是鼻下还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当真是叫人没了盼头。
这一年的将军府便似寒霜打了一般,半分生气都没有,大晋也跟着变了天。
六月初,饥荒稍稍缓解了一阵,六皇子誉王殿下因振灾不力,皇子府上下皆被降了罪。
圣上一病不起,现今已识不清人,褚靖正式监国,百官齐齐上奏,请奏太子早日登基,治国□□,安稳朝纲。
礼部当下拟订大典事宜,挑了六月初六这个吉祥日子举行登基大典。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回转。
良宵后背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偏生人没醒,宫里的太医来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宇文寂一言不发的将人送走,差人去请来娇妻昔日的故交好友一一问候过,都不见有动静。
他的宵宵就像与世长眠了般,不睁眼,不说话,不哭不闹。
他捱不过这样的孤独绝望,怕只怕,她悄无声息的,连疼都不喊一声,便彻底离开了自己。
大将军拿胡茬去扎小妻子,作坏的去挠她痒痒,去亲她最敏感的锁骨。
其实良宵都能感知到。
她以为自己死了,永远在那层黑暗的世界里徘徊,找不到出口,她急得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直到那日,被紧紧掐住喉咙,那个人使了好大的力气,似想要了她的命。
她喘不上气来,憋的满脸通红,胸腔的气息越来越少。
活,她想活下去!
人只有面临死亡危险时才能激发出那样强烈的求生欲。
寂静的午后,良宵被人扼住喉咙,猛然睁开眼,对上胡氏那张已经扭曲的面容。
她甚至来不及想胡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醒了?小贱人竟然醒了?”胡氏恶狠狠的瞪眼,手上力道不由得更大,“你去死!你就该跟你那个娘一同去死?”
“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还不知好歹,害了美儿入狱,害得美儿被流放,害得我儿官运就此止步,你却什么都得到了,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情!”
“我逃不过一死,你也别想好过!”
良宵发不出声音,使劲将脖颈上的手扳开,扭动身子试图摆脱胡氏。
胡氏已经疯了。
啪嗒,小几上的瓷碗掉到地上,趁着胡氏分神时,良宵用力提了她一脚,直将人踢到床下。
脖子上的力道终于没了,她大口吸着气,两手四处摸索,只摸到小几上的剪子。
良宵迅速缩到床榻里侧,紧握着剪子对着胡氏,声线沙哑的喊:“你冷静一点!若你今日杀了我便真的活不了了!”
“活?”胡氏冷笑一声,扶着床榻站起来,“我为了进你这屋子不择手段,将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外面那些人,全是我干的,老娘原就没想活!”
杀人?
小满冬天!
良宵紧张得吞咽了下,握住剪子的手微微发颤,在胡氏扑过来那一瞬,她闭紧眼捅过去。
四下倏的安静下来。
她听到血珠滴到锦被上的啪嗒声。
她慌张睁开眼,胡氏瞪大双眼死盯着自己,再没了其他动作。
她杀.人了……
“啊——”良宵惊得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下床跑出屋子,瞧见晕倒在外厅的几个丫鬟,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将军?将军你在哪?”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惊魂未定的抬头往门口看去。
一身朝服的大将军疾步过来,瞧清厅堂内的情形,手中的象牙笏啪地落地,他的心娇娇醒了,竟是在这样的乱像里。
怎么会?
“宵宵?”他蹲身将人拥入怀里,“别怕别怕,是我来迟了,宵宵别怕。”
“将军,我,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胡氏她——”
宇文寂拍着她后背,将人纳进怀里紧贴着胸膛,“别怕,万事有我,是我不好,叫你一个人,别怕,一切有我在。”
分明是平平常常的一个中午,谁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惊人心魄的大事。
尾随其后的老黑迅速带人进屋,将人拖走。
宇文寂则抱着受惊的小娇妻出去,去到院子里桂树下,有微风吹过,有花香袭来,有暖融融的日光落下,空气是清新的。
“良宵,良宵,看着我,别怕,别再想,”
良宵怔怔的抬头,透过朦胧泪眼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颤抖的双手被他握在掌心,她努力深吸一口气。
多日未动腾的身子此刻疲软下来,她努力挥去方才一幕,眼泪还是掉个不停,最后哭晕在宇文寂怀里。
胡氏被逼疯了,在良美被迫跟着誉王落罪那时便疯了,她乔装打扮,不择手段的混进将军府,到了遥竺院又拿出西域秘药炼制的香,迷晕院子外打扫的下人。
到底是没能叫她得逞。
而良宵那一剪子刺过去,也没要了她的命。
才将大病初愈的小可怜啊,在床榻上躺了十几天,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气?
那不过是面临生死的自我防卫。
最后老黑将人送去官府,连带着被胡氏迷晕的一众下人一道带去,事态严重,官府直接转交大理寺审理。
留着一口气的胡氏直接进了大牢,被压着审理一天,那身子便彻底垮了。
心机恶毒之人,这一世注定是落不着好的,便是再多,也是她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原本以为今晚可以结局的,写着写着就超了。
这两章完,接下来就是小甜甜的结局了。
呜呜酉酉对不住小阔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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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遥竺院不能住了。
良宵哭晕过去, 又很快醒了过来,只是一靠近那屋子就害怕得微微发抖。
她缩在男人怀里, 一直在遥竺院外的桂树下不肯走,将身淌洋在细碎光芒下,耳边有将军温温和和的话语,她又不怎么害怕了。
还是午时, 还早。丫鬟们一齐去收拾合欢居。
良景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看见院子外相拥的男女又止了止步, 走近时才故意咳嗽两声。
良宵探出个脑袋往后看去,轻轻的笑了一声, “二哥来了!”
她嗓音轻快,略扬起的尾音透着俏皮, 全然不似才大病初愈,又遭那样凶险的事情。
宇文寂淡淡看了良景一眼,并没有放手的打算, 良宵推他, 然后自己下了地。
她走到良景面前,“二哥别担心, 我还好好的, 伤都好了, 母亲……她也没伤到我。”
只简单几句话, 良景却蓦的心头发酸,他上前两步抱住瘦得好似风一吹就倒的人,“是二哥不好, 没有给你看住大婶母。”
“不关二哥的事。”
身后的大将军漠然瞧着兄妹俩的过分亲昵,他瞧着很是过分,没有哪对兄妹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还相拥在一起。
男女有别,遑论她们本无血缘。
多瞧一下都觉刺眼无比,挠心挠肺的痒。
宇文寂暗暗攥紧了拳,默了默半响,到底冷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开。
他先去合欢居看看,万一哪个不懂事的下人将东西布置错了,他的心娇娇会不悦皱眉,折腾一晌午,也该饿了。
这厢,良宵才接连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除了将军外,只剩下良景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即便她再依赖将军,可他们自小到现今的情意,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两人在桂树下的椅子坐下,良景仔细看着他这三妹妹,从怀里掏出一袋猪肉脯来,“嚼两块?”
小时候每每被胡氏冷落,被姐姐打压,她总喜欢吃这东西,泄愤般的使劲嚼,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以后再不会见到这母女俩。
良宵接过来,只放在手心,“国公府怎么样了?”
“都好,”良景道,“太子殿下继任大统后,大赦天下,恢复官职,只是大哥受了良美和大婶母的牵连,日后我会多帮衬着,二姐才封了贵妃,都是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良宵点点头,恍然间,褚靖都继承皇位了。
先前将军与她说过这段时间的事,总觉不真切,听到第二个人提起才觉时日当真变了。
她想起岚沁,于是看向良景问:“你跟公主怎么样了?”
乍一听到这个,良景嘴角一抽,“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良宵只淡淡的笑着,“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婶母定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良景别开脸,一星半点不想提这事,耳根子却悄悄红了,默了一下后,他才转头道:“将军不日便要封王,礼部正拟订封号,到时你便是王妃,如何?”
“封王?”良宵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瞧着良景,也不像是在说笑,可将军从未对她提起啊。
良景点了点她的头,“乐傻了?”
“才不是!”
她就是觉得太突然,将军府已经手握重兵,世代无爵位便是帝王顾虑到江山社稷,有意压制宇文一族,现今忽然弄这一出,她心里不安。
她再不愿瞧到将军刀.枪.血雨的冲锋陷阵。
瞧她一本正经的肃穆神情,良景不由得好笑,“瞎想什么呢?我们三妹妹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若当年没有闹那出,现今指定是尊尊贵贵的小郡主。”
诚然,褚靖有此考量。
一则为了弥补这些年待这个堂妹的亏欠,二则为了安抚拉拢将军府,经宇文军变乱一事,他自是知晓宇文寂在背后做了什么。
褚靖不同于他父亲,他懂得识人善用,知晓各司其职的道理。
这浅显的考究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过来。
良宵还是有些不开心,精致的小脸一直拉着,兄妹俩聊了半个时辰,冬天便来传话,说是大将军要留小舅子用晚膳。
这哪里是请人用膳,明摆着赶客呢,良景嘁了一声,当即起身作辞:“二哥改日来看你,千万别多想,一切都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