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想死啊……
前世蠢到被至亲利用,老天开眼叫她回来改过从良,竟是因为看热闹丢了小命,她哪能甘心?
忽的腰间上环上一双臂弯,良宵刚张口就呛入一大口水,意识断了一下,被带上湖面时才回来,她剧烈咳嗽着,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双腿也缠上去,八爪鱼一般死死黏上。
不管怎样,不管那人是谁,她得活着!
身体很快被那人拖到岸边,良宵视线迷蒙的看着岸边朝她伸来的一只只手,却是无力到伸不出手,幸而那人力气大,驮着她的腰肢而后抱她上了岸。
良宵躬身咳嗽个不停,后背一双大掌有力的拍打着,她这才断断续续吐出刚才呛入的湖水,小脸煞白煞白的,是被吓的。
她扭头,瞧见宇文寂时惊讶得张大嘴,呼吸急促了些,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到白嫩嫩的脸颊通红才停下来。
折腾这么一下,她虚得直不起身,仍不忘回头看看,确实是宇文寂,他浑身湿透了,额间沾了一根水草,高高束起的黑发零零散散的掉下几络,却一点也不显狼狈。
她没看错,是将军救了她!
“将军……”良宵虚软无力的身子靠了上去,埋在宇文寂胸膛上,又哭又笑,喘气急了又咳嗽起来。
宇文寂握住良宵双肩,扶她在柳树旁坐下,一下一下的轻拍她胸口,给她顺气,又急又焦心,“先别说话。”
良宵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虚虚抬手,将他额上的水草拿下来,待气息终于平缓下来就一把拽住宇文寂的手,眼里绪上莹莹泪光。
“将军,我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你来了,呜呜……”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以前良宵是最不愿在宇文寂面前示弱的,动不动就掉眼泪则更不会有,而自知失去母亲和国公府后,她所有的底气都来自将军府,不知不觉间就把这个男人当成了萎靡失落时的全部信念。
尽管这人早上才凶她,可比起他浑身湿淋淋救她出碧湖,凶又算得了什么。
刚才遭遇飞来横祸,她真是怕极了。
不过对大将军来说,却是天上掉下来的意外惊喜。
他憋着闷气来到碧湖,远远瞧见她与旁人相谈甚欢,便没过去,眼看着她往湖边走,又不放心的跟过去,听到扑通水声时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救她上来方才知道自己被如此依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宇文寂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好听的话一句说不出,只笨拙的叫怀里的女人‘别哭’。
此时掉进湖里的人陆续被救上岸边,所幸大家只呛了水,没闹出人命,小满也被挤下去了,刚喘上气就慌忙寻找主子身影。
岚沁古怪的望着柳树下亲昵相拥的男女,末了实在看不下去,转身看到四处张望的小满,难得好心给她指方向:“喏,那儿呢!”
“谢天谢地!谢公主!”小满忙跑过去,看见大将军也在,甚至和主子这样亲昵,她惊讶得站住脚,不敢过去多打扰。
良宵这是获救后欣喜感动才哭的,眼泪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等身上有了点力气就抓住宇文寂不肯撒手,语气幽怨:“我以后再也不来游湖了……这碧湖定是与我犯冲!”
宇文寂有些哭笑不得,早先他问做什么要来游湖,这女人还口口声声的说发闷说这湖如何好,现今改口倒是改得极快。
好好坏坏都是那张小嘴说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于她而言就同这碧湖无二,来兴致时便好言好语,笑脸相待,若是失了兴致,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大将军隐约含笑的眉眼倏的冷凝下来,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勃勃升起,他不过得了这女人短短几日的欢喜和好脸,便不可遏制的贪恋上这种滋味,哪怕挠心挠肺、疑神疑鬼,可他想要一直延续下去,最好一辈子。
……
良宵靠在树脚歇了阵,浑身湿透,极不舒泛,她撑着树根站起身,道:“将军,我想回去了。”
“能起来吗?”
他话音未落,良宵就膝盖一软,险些摔下,幸而扶住男人的大掌,闹这么一下,她确实没什么力气了,只可怜巴巴的望向将军大人,摇头。
见状,宇文寂表情微变,显然是犹豫了。
良宵不想叫他以为自己矫情,急忙解释:“方才在水下挣扎,我好像没力气走路了……”
“只要你回去不同我闹,我自当抱你。”
良宵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将军思量着这些,一时又自责又心疼,怪她不仔细没想到这层,于是主动将身子靠了过去,嗡声道:“不闹的。”
宇文寂干咳两声,缓缓伸手过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打横抱起怀里人。
她衣裙湿透了,紧紧黏在皮肤上,隐约透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胸前的起伏随着他的步子上下晃动,掌心触及处更是不可思议的绵软,咔的一声在他心上点起小火苗。
大将军不是正人君子,却不愿在夫人面前露了这样龌|蹉的心思。
纵然心里浮想联翩,双手硬是没有多动一下,面上更是瞧不出一点儿异常,薄唇抿成一条线,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没什么表情。
宇文寂抱着良宵上了将军府的马车,遣小厮告知岚沁等人便回了将军府。
因为落水,刚才还聚得好好的几人就此作散,各回各家。
良美险些掉下去,再没了游玩的心思,又因着夜明珠的事记恨上良宵,回了良国公府就去了胡氏房里。
良国公府。
胡氏正拿着一件华美的束腰长袖舞裙上下观摩,一边给绣娘指点,见良美进来便朝她招手:“快过来看看!”
良美过去,看见那件舞裙不由得两眼放光,情不自禁赞叹:“好美!”
“给我乖乖女的定然是最好的!”胡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舞裙还有些不妥,娘觉着尺寸再小一些,尤其是腰肢上,你最近可得注意着吃食。”
良美挽过胡氏胳膊,笑着道:“都听母亲的。”
“还是大夫人有眼光!”绣娘把胡氏说的一一记下,又拍马屁道:“大姑娘长得貌若天仙,这衣裙再美都成了陪衬,定能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得皇后和太后的赏识!”
“好,就这么定了!”胡氏把舞裙小心交给绣娘,“做好了重重有赏!”
“哎谢大夫人。”绣娘将舞裙细心装进盒子,在丫鬟带领下出了胡氏院子。
这舞裙是为了一月后向太后寿辰献礼准备的,太子正及弱冠,府上除了几个侍寝婢女,正妃侧妃都悬空着,胡氏早听玉娘娘说太后皇后有意从江都贵女中挑选一二,为太子充盈东宫,太后寿辰礼正是绝佳时机。
良美虽能歌善舞,模样出挑,可江都贵女中想入主东宫的可不少,家世地位或高于良国公府,胡氏为此谋划了许久,若是良美能一举得到皇后和太后娘娘的赏识最好,实在不济,她那个便宜女儿也能派上用场。
不过这一月后的事情,远没有今日的要紧,良美想到今日就生闷气,“母亲,今日妹妹她……她当着岚沁公主和陵玥她们的面说那夜明珠是我发现的,还说要邀请大家去将军府做客,若是没挖出来岂不是丢了我的面子!”
“她当真这么说?”胡氏微微惊讶,这个便宜女儿一个人出丑还不够,竟要叫整个江都来看她笑话,真是被她养蠢了。
“真的,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我去哪给她找颗夜明珠来?”
“她要闹便去闹,你且在府里好好准备长袖舞,旁的不要操心,娘给你摆平。”胡氏拍拍宝贝闺女的肩膀安慰,她活了四五十年,这不过是一两句话就能扳平的事,闹了笑话人家都是指着良宵的鼻子揶揄,哪顾得上说良美的不是?
不过也是她最近忙着旁的事,一时疏忽了,胡氏又问:“今日她还做什么了?”
“不小心落湖里去了。”
第9章
所幸良宵落的是夏日湖水,热水沐浴后再喝一碗驱寒汤,身子便好利索了。
次日,将军府迎来老常客,胡氏。
再次见到母亲,良宵心中涌起诸多纷繁思绪。
自打嫁进将军府,她的一切都在母亲的掌控中,那时她性子纯简高傲,看到的尽是母亲对她的爱护贴切,怎会想到母亲是另有所图?
任谁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啊。
前世母亲那般狠心无情的说‘你不是我女儿’,可父亲只有母亲这一房妻室,她既是大房的女儿,不是母亲生下的难不成是捡来的?
良宵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细细回想来,其实母亲待她与良美的好,是有区别的。
母亲对她的好只停留在口头上,会同她说一夜的私房话,言语间句句亲切爱护,而对姐姐则是有求必应,凡事以姐姐为先,王宫宴会带姐姐盛装出席,逢人必夸赞姐姐,好东西先给姐姐,有剩下的便分给她,没有就作罢。
小时候不懂这些,等到再大一些,她知道察言观色,见多了人情冷暖,便会暗暗的跟姐姐较劲,她底子好,但凡与姐姐同时出现,旁人定是先注意到她的,凭这一点,她就能暗暗欣喜许久,然而母亲并未因此抬举她。
左不过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习惯了这样的母亲,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因为父亲明显更偏爱她一些,就跟母亲更偏爱姐姐一样。
直到前世出事,母亲和姐姐对她露出丑恶嘴脸,一切美好温暖的亲情陡然破灭。
如此看来,什么都说的通了。
可父亲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
若她不是母亲生下的,便极有可能是父亲的妾室生下寄养在母亲名上的,可这也不可能。
良氏祖宗是大晋的开国功臣,圣上亲封良国公,子孙世袭国公爵位,领取朝中俸禄,虽无封地食邑,这名号却是满江都城的大家世族最为崇尚的。
良国公府家风甚严,极重名声,第一条家训便是后代子孙不得纳妾。
良宵儿时亲眼见过祖父将二叔良栋已经怀有身孕的丫鬟送到城郊庙观,那孩子更是认都不准认,至今还在庙观里,不知生父何人。
她在良国公府锦衣玉食的长大,祖父祖母虽不说有多疼爱她,却也一视同仁,五个同辈的兄弟姊妹有的,她样样不缺,在外人都要恭敬的唤她一声三姑娘,绝不可能是父亲小妾的孩子。
如此又说不通了。
她只能不动声色的藏下那些没头脑的猜测,留待日后探查,实则重生回来,她一直有意无意的避着良国公府。
胡氏一进门就亲热的拉过良宵,神情关切问:“好闺女,昨日你姐姐回去同我说你不慎落水,身子如何?”
良宵瞧着她这和蔼慈爱的母亲,恍惚间又忆起前世被无情冷拒门外的情形,心里一阵钝痛。
但是很快,她便笑着说没事。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胡氏怜爱的摸摸她的脸蛋,又关切问:“娘听说前几日将军发脾气了,可有伤到你?”
语毕,不料久久没有答声,胡氏不禁惊讶的瞧着木讷的良宵,心觉不对劲,往时她说完这话,这傻闺女定是噘嘴闹不平,将近几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而后求她指点一二。
莫不是痴傻了?
胡氏赶紧拍拍女儿的手背,“宵儿?”
良宵这才从前世凄凉中回神,勉强弯弯嘴角扯出抹笑容,不动声色的抽开胳膊,去小几上倒了杯茶端来,习惯性的叫胡氏母亲,话刚出口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您先喝口茶。”
“诶,好。”胡氏欣然接过,极自然的走到堂前紫檀木交椅坐下,朝良宵招手,示意她在身旁坐下,“可是你又任性耍脾气?”
良宵摇头不语。
“唉,我的乖乖女唷,”胡氏重重叹口气,将茶盏放下,好生好气道:“听娘一句劝,日后可千万别胡闹了,圣上赐婚,岂是轻易能和离的?”
说着,胡氏挥手屏退下人,道:“咱们女人一辈子都是靠男人过活,你且放低身段迎合迎合,给个笑脸说句好话,将军见了保准开怀,到时要风得风的还不是你?”
“你瞧瞧你那日干出这是什么事?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又是武将之首,岂能允许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逃跑?在外丢了颜面不说,要是怒极了冷落你,这日子可不好过。”
这年的母亲还未对她露出绝情狠心的一面。
良宵知道,现今母亲言语间句句温和关切,暗里却透着要她卑微低头、仰人鼻息的意味。
这不是真心劝她回头,而是有意引她误入歧途。
她被胡氏千娇万捧的长大,平时受不得一点气,但凡受了欺负,不管寻什么法子都要报复回去,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一桩被迫的亲事而低头讨好?
况且她身边还有个挑拨离间的小圆。母亲唱得一出好戏,红脸白脸全搬上来了。
可也是因为明白其中深意,才止不住心凉,她好像,很难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胡氏还在温和关切的说教,良宵左耳进右耳出,不论她说什么都装作不情不愿的应下。
良久,胡氏满意的离去,临走前别有深意的瞥了小圆一眼,小圆暗自点头。
这一幕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良宵眼里,实则但凡用点心便会发现她们之间的不对劲。
眼看胡氏出了门,良宵才吩咐小圆:“去送送母亲。”
小圆立即就追了上去,而后良宵朝小满招手,附身耳语几句,只见小满一脸愕然,紧跟着也追了出去。
良宵心里有数,小圆要及早除去,偏不能随便找个由头,只怕小满和遥竺院伺候的下人会寒心。
现在已是七月初。
良宵的小本子上如是写着:宇文军内部大作调整,先是将一批年纪到了的老兵遣散归田,半月后紧接着招募新兵充盈军队,其中有高副将。
她念着昨日将军的救命之恩,本想午时过去一趟聊表谢意的,顺便打探一下招募之事,不料母亲来了,生生耽误到晚间。
厨房早已按良宵的吩咐备好糕点汤汁等物,晚膳时分,良宵便亲自提着食盒去了书房。
书房亦是独门独院的,守在门口的老沙一瞧见她嘴角一抽,忙迎上去,也怕怠慢这位主子,“夫人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