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棋,顾名思义,乃是闭着眼睛下的。下这种棋不用棋盘和棋子,而是把棋盘上的每个子每一步都记在心里,这对忆力和注意力要求非常高,是文人雅士彰显身份和能耐的惯常手段。
赵书彦笑道,“书彦拙劣,您得让我两子,否则不待出济县书彦就要输上十几盘了。”
陈祖谟的爽朗大笑因脖子疼而刹住,微微点头。
为了姑娘,陈祖谟都给三分面子?玄其和绿蝶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小暖对他们之间的事儿不感兴趣,放下车帘与娘亲和小草在车上说悄悄话。大黄跟着马车跑了一会儿也爬上来,窝在给它准备的舒服垫子上。
还没走出济县,大黄忽然张开眼睛抬起头,冲着外边呜呜了两声。小暖立刻吩咐赶车的张冰注意警戒。
很快,几匹快马自济县风驰电掣般追上来,张冰拉紧缰绳,绿蝶和岭嫂护在马车左右,玄其也慢慢往小暖的马车靠拢,待看清来人时,玄其骑马迎了过去。
小暖打开车侧的小帘子,回头细看,慢慢分辨出跑在最前边的正是大胡子的乌桓,而他身后紧紧追着的,乃是意气风发的,多日不见的世无双乌羽!
第二**章 走了?!
. 玄其带人翻身下马,给乌羽行礼。
乌羽恣意抬手笼了笼被风吹乱的额发,声音爽朗,“都起来。”
陈祖谟听到是乌羽来了,立刻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队尾,行礼道,“乌少爷也要回京么?”
乌羽乃是长公主的义子,受当今太后的喜欢又被三皇子护着,所以虽然名义上乌羽该叫陈祖谟一声姐夫,但陈祖谟在他面前可不敢托大。
不只是乌羽,陈祖谟在柴玉媛的所有亲戚面前都不敢拿自己太当回事儿。因为柴玉媛是皇亲,她的亲戚个个身份非凡!想到这一点,陈祖谟无奈又开心。
乌羽的眼睛在陈祖谟的脖子上转了转,“听说你被柴玉媛打了?”
车里的小暖捂住嘴,暗道不愧是世无双,这话问得太解气了!
陈祖谟斯文笑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祖谟是被家里的仆人误伤,与夫人无关。”
“被家里的下人打的啊”
陈祖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怎么听乌羽这意思,他还不如说被夫人打了更好呢?
乌羽不再理这没骨头的男人,转头叫小暖,“陈小暖……姑娘,见到乌某来了也不冒头打个招呼!”
绿蝶为小暖打开车帘,小暖笑吟吟地打招呼,“乌少爷好。”
乌羽看到秦氏也在马车内,立刻跳下马车恭敬行礼,“秦夫人安,乌某在此给您拜个晚年,祝您福寿安康。”
见对他一脸不屑的乌羽,却对秦氏那蠢妇如此恭敬,陈祖谟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真是岂有此理!
秦氏笑道,“许久不见你来村里玩了。”
乌羽没少趁着三爷不注意时跑到秦家村玩儿,与秦氏见过几次面,也算熟了。秦氏对这个生得俊美,性子也欢脱有趣的小少爷很有好感,只是大黄不太喜欢他,秦氏才没有多与他交谈,免得大黄不高兴。
乌羽笑嘻嘻的,“乌某这段日子去找个混账打架,所以没抽出身来。”
混账?玄其和小暖都偷眼看了看乌羽身边沾了一脸大胡子的乌桓,沉默不语。玄其虽然不认得乌桓,但从跟着乌小爷一起来的,护在乌桓身边的八个铁卫,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秦氏也看到了乌桓,冲他点了点头旨意,乌桓带笑抱拳还礼,然后目光落在探出半个脑袋的大黄身上。大黄这才从马车上跳到乌桓马边,冲着他摇尾巴抬爪。
乌桓立刻下马,弯腰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动作甚是亲昵。玄其沉着脸,陈祖谟则在诧异乌羽与秦氏三人的熟稔程度。
秦氏见乌羽的鼻子头都是红的,便回身掀开三层垫子,从下层的箱子里拿出一件带帽兜的斗篷递给乌羽,“这个暖和,你穿着。”
乌羽立刻道谢接过来穿上,冻僵的耳朵渐渐有了知觉后,他得意地斜了一眼乌桓,却见大黄正翻着狗眼睨着自己。
乌羽立刻跳脚了,“爷又不是长毛的狗,怕冷丢人吗?”
大黄往乌桓的腿上靠了靠,狗头一转,“汪!”
专用翻译小草立刻说道,“大黄说,安爷穿得比乌羽大哥还少呢。”
乌桓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骄傲地挺起胸膛,“安某不怕冷。”
“玄某也不怕冷。”
……
玄其说完才觉察到不合适,立刻闭上嘴左顾右看,假装他什么也没说过。
赵书彦忍俊不禁,小暖无语望天。
造孽啊,大黄……
想到安爷送过来的美味熊掌,秦氏又转身拿出两块挡风的皮子,“虽说安爷不怕冷,但也把这个绑在腿上挡挡风,这是大黄猎回来的兔子皮做的。”
还不等乌桓拒绝,大黄已把绑腿叼到乌桓面前。乌桓二话不说接过弯腰绑在腿上,摸着大黄的狗头笑道,“多谢秦夫人。”
小暖左看看乌桓膝盖上的护膝,右看看乌羽身上的斗篷,缩回车里叹了口气。娘把她偷偷准备的骑马御寒装备都送出去了,这是要绝了她骑马的心思啊。
“娘为何不把我做的‘手套’送出去?”小暖问道,这手套可是跨时空的产物呢,在千年后大受欢迎。
“那是你亲手做的,怎么能随便送给外人戴?”秦氏瞪了闺女一眼,“再说那东西那么丑,娘能拿得出手?”
原来是被嫌弃了……
“手套真的是好东西,可暖和了,不信娘拿出来试试。”虽然自己的针线活差劲,但那也是真皮手套,绝对保暖。
秦氏点了点闺女的额头,“你看他们的衣裳,哪个露着手?用得着你那嗦玩意儿?戴上后手指头都合不拢。”
小暖哑口无言。这里无论男女,衣裳袖子都长得露不出手……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最前边的马车上,柴玉媛激动地拉着陈祖谟的衣袖,“夫君看跟在乌羽身后的一群人,一定是乌家的铁卫!”
那些人个个腰杆笔直,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陈祖谟也点头,“夫人言之有理。”
“夫君,太好了!”柴玉媛喜上眉梢。
陈祖谟握住柴玉媛的小手,四目相望,心意相通。
有乌家铁卫护送,就证明乌羽是乌铁崖看重的人!而他们二人沾了乌羽的光,也能让乌家铁卫护送进京。待到京城后,他们把此事说出来,莫说岳父大人,就是满朝文武都得高看陈祖谟几分!
天下皆知能动用乌家铁卫的,只有乌老将军爷孙俩,现在多了两个乌羽和他陈祖谟!
至于真实情况如何,他们不说谁会知道?便是小暖到处讲乌羽是因为她们才同行的又如何?陈小暖是他陈祖谟的女儿!
陈祖谟得意地笑。
赵书彦后头看着行走在乌桓马侧的大黄,心中也有点不是滋味。可看到玄其也几次看过去,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些,笑道,“能让大黄如此亲近,乌少爷这个侍卫定也是个人物。”
乌老将军亲自教导出来的嫡孙当然是个人物。虽然没见过乌桓出手,但玄其深信,只要他进京,麒麟状元之名定属乌家。
然后,风光无两的乌桓很快会封将帅兵,为国征战。
十八岁的将军,放在旁家定值得夸上天,但在乌家已是“老”了。乌老将军十六岁挂帅,他的长子乌正平亦是十六岁挂帅,乌桓的父亲十九岁战死沙场时,已随父征战了五年。
想着乌家的满门英烈,玄其心里那点不舒服也没了。十八岁被乌老将军放出府的少将军乌桓,便是玄其也愿意为他送上一份祝福和尊敬,更何况是非常有眼光的大黄?
“安爷一看就是富泽深厚之人,能得大黄青睐也是应当的。”
赵书彦微笑点头,再回头看姓安的目光便多了一分思量,能让三皇子身边的人都尊一声“安爷”并语出恭敬的,想必也是一号人物,这位安爷,是乌家的什么人?
乌羽慢悠悠地跟着小暖走了两日,第三天一早便不理会陈祖谟和柴玉媛的苦劝,与小暖母女告辞后,快马加鞭而去!
功亏一篑的陈祖谟夫妇看着乌羽带着乌家铁卫远去背影,恨不得用鞭子把人套回来栓在马车上!
第二九零章 入京
. 去年,小暖去过扬州、登州、徐州、益州等地,认为自己也算见识了古代州城的繁华,但当她撩开车帘见识到皇城气派时,还是不由为之惊叹。
天子脚下,果然非同凡响!
莫说路两旁雕梁画栋、抢夺天工的建筑;莫说街上来往男女身上动辄上百两银子的衣裳和几十两一支的簪子;便是那鱼贯而过的一辆辆马车、一顶顶轿子上的标识和姓号也看得她眼花缭乱。
小暖听着路人说这个王那个爵的车轿,不禁瞪大眼睛。这里边随便拿出一个放到济县,都得让人心生敬畏、腿软跪拜,在京城里路人只是稀松平常地谈论而已。
真应了那句话:到了京城才知道官小。
小暖他们这辆毫不起眼没有任何标志的平头百姓的马车,远远跟在朝廷大员和勋贵车后走,都觉得不好意思。
穿过繁华街道到了行人渐稀的街道,看着路两旁衙门或官员府邸比店铺食肆多很多时,小暖心里越发得没底了。暗道这玄妙观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进了行政区呢?
赵书彦拉着马走在小暖的马车边,笑道,“玄妙观外五百米外有一客栈名做凤来,环境清幽雅致,愚兄替你们订了一个跨院,咱们先去把行李放下?”
赵书彦真是帮了大忙了,小暖笑得露出满口贝齿,“多谢赵大哥。”
赵书彦忍住没有伸手揉她的小脑袋,“小事而已,你我之间无须客气。京城不比别处,诸多地方不能冒闯,你和婶母出门带上绿蝶和张冰,他们都晓得这里的规矩。”
小暖点头,小草也探出小脑袋,望着路两边高高的石青色院墙感叹,“好高啊”
“汪!”大黄也表示认同。
赵书彦见到车窗挤着的这三个脑袋,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玄其送了柴玉媛回承平王府后,便带人返回晟王府复命。严晟刚从郊外归来,与与姜公瑾谈论方才观谷时,圣上那番言论的因由。
听玄其报一路的经过严晟面容不改,但听他说到赵书彦跟着小暖一同住进凤来客栈时,严晟长眉微蹙,这厮倒是殷勤得很。
玄其又道,“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赵书彦从未在年后正月里进京送货,就算是年前进京也是住在其叔赵令德府中,未曾住过客栈。”
姜公瑾听了抚须而笑;三爷的背景板玄散则抬起眼睛,暗道玄其这小子有长进,居然学会给人上眼药了。
严晟挑凤眸看着一脸严肃的玄其。
有那么点心虚的玄其立刻低下头,他还不是担心陈姑娘被赵书彦拐走嘛……
玄其这边汇报完,绿蝶便到了。进来后一板一眼地讲着自三爷走后姑娘身边发生的大小事,严晟听着小暖活得依旧鲜活有趣,面容渐渐舒缓。
绿蝶讲完后特意加了一句,“赵书彦一路上不只对姑娘嘘寒问暖,还特别关照秦夫人和小草,也给大黄顺了几次毛。到凤来客栈后,赵书彦本只订了一个跨院,但他自己也留了下来,花高价请走隔壁跨院的客人,与姑娘比邻而居。”
姜公瑾……
这么多话,估计会被罚得很惨……最近一直当闷葫芦的玄散偷着乐。
严晟淡然地目光落在玄其和绿蝶身上,玄其的头深深埋在胸前,绿蝶则心怀忐忑地抬起头,冲着主子咧开嘴,笑了!
这笑容,竟依稀与大黄有些神似……
严晟忽觉该让自己的手下跟小暖一家拉开些距离……
只这两个……
“你二人任务完成得不错。玄其领牌子去玄武堂挑件趁手的兵器,绿蝶开始跟玄舞学分筋错骨手。”
两人喜出望外,玄散差点没趴下。
玄其倒也罢了,去年暗卫差事干得好的,都得入玄武堂;可绿蝶干了啥,咋就能学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呢,这丫头今年才十五啊!
待二人退下后,玄散认真思索自己跟绿蝶之间的差距,想着弥补之后是不是明年也有机会跟三爷学绝顶轻功。
玄散思索半晌,眼睛一亮,找到了!
“玄散。”
玄散立刻现身,站到三爷桌前,学着绿蝶的样子咧开嘴。
姜公瑾扶额,严晟挑挑眉,“牙疼?”
玄散立刻收了笑,用力摇头。
从晟王府回到凤来客栈,绿蝶的脸是红的,眼睛是亮的,腿是飘的,抱住大黄蹭蹭蹭往墙头上蹿了三趟。
坐了三天车有些发蔫的大黄不高兴地挣脱,跑到小暖身后寻求庇护。小暖笑道,“三爷赏好东西了?”
绿蝶的主子是三爷,所以她回到京城第一件事是去三爷府中报到,小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沉稳绿蝶,此时喜不自胜,“赏了好东西!姑娘的面具用了半年多,该换新的了。”
小暖点头,这半年虽然三爷和绿蝶等人只字未提,但小暖从师傅和长乐赌坊的高冲那里了解到,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具便是在江湖各大派中也是极其罕见的。三爷能把这面具当个寻常物件“卖”给她,让她得以秦日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搭理店铺,乃是极大的恩情。
“三爷可在府中,我后晌过去拜会?”师傅让她明日辰时在玄妙观前候着,见到师傅后时间便不由她做主,趁着今日先去拜会三爷也好。
绿蝶立刻点头,“今日乃是顺星节,三爷刚随着圣上观谷而归,酉时星出才会入宫。”
啥叫顺星节和观谷小暖不晓得,不过三爷在便好。小暖跟娘亲说了一声,便带着绿蝶出客栈,直奔三爷的晟王府而去。
圣上未立太子,四个成年的皇子都被封王出宫开府而居。论位置,三皇子柴严晟的晟王府离着皇宫最远,已到皇城边上。
为此众说纷纭,有人道是三皇子不受宠,毕竟他的母妃是四大皇子的母妃中登级最低的一个,身份不够尊贵;有人道是三皇子喜静,所以皇上格外开恩,让他择静地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