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好目光闪了闪,他是怕事,不敢得罪状元女婿。
二舅秦正田这次反应很快,“咱们怎么会怕呢?陈状元是济县出名的大孝子,尊老爱幼,举世无双。小暖,我说的对不对?”
对于二舅不再给陈祖谟叫姐夫,而是帮着她们说话的这份情,陈小暖立刻领了,“二舅说得不错。”
陈祖谟的脸更难看了,“本状元还犯不上跟尔等过不去!”
“有状元这句话,外公该放心了吧?”陈小暖回头笑。
秦三好不吭声。
张氏立刻追问陈祖谟,“那大郎被县学撵出来怎么办?”
陈小暖抢又在陈祖谟之前开口了,“大舅母说这话不是打‘陈状元’的脸吗,就算大郎二郎不是他的妻侄了也还是同村晚辈,陈状元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跟两个孩子过不去?再说了,如果县学因为他们不是状元侄子就把他们撵出县学,不是挑明了大郎二郎没真才实学而是靠着陈状元的门路进去的吗,陈状元洁身自好,根本就没干过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我说的对吧?”
“是这样吗?”张氏直愣愣地盯着陈祖谟。
陈祖谟的脸黑透了。
陈小暖补充道,“当然是,不信大舅母去找县学的陈夫子问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大郎二郎有才华才把他们招进去的?不可能半个月前因为才华出众招进去,半个月后就以学识不佳被撵出来吧,这不是打县学众夫子的脸吗?”
张氏当然不认我自己的儿子没本事,“就是,就是!到时候真被撵出来了我就去问!我就不信了,我们家大郎那样的天才,怎么可能被撵出来,他将来可是要考状元当大官的!”
陈祖谟直接石化了。
陈小暖心中冷笑,又对母亲说,“娘就写吧,合离书男女双方都可以写,然后咱们再到衙门去跑一趟过了明面儿就成了。”
秦氏根本就不知道合离书长什么样儿啊,再说,“娘不会写字,要不咱们去把里正请来,让他代笔?”
还不等小暖说话,白氏就骂道,“你要敢合离,娘就不再认你这个女儿!”
秦氏决绝地磕了三个头,“就算被赶出家门,女儿也不要跟他回去受罪!”
白氏见此不成,又来更狠的,“那娘立刻死在你面前!”
秦氏没想到娘亲能做到这么绝,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不孝逼死母亲这个罪名,她真的承担不起,也真的怕母亲因她而死。
白氏见这招有用,立刻带着泪劝,“不管是休还是合离,以后你带着俩孩子的日子都不好过啊!你不如跟祖谟回去,再怎么样你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小暖小草也是他亲闺女,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做官太太啊!”
陈小暖冷笑,“回去让我娘以泪洗面,被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吗?就他那样的,为了自己的前途说不定把我嫁给什么人呢!然后我也在婆家过着跟我娘一样的日子,这就是好了?我宁愿坐在农家院里笑,也绝不被关在金丝笼里哭!”
陈小草眼睛大亮。“金丝笼”是姐姐命令她第二次说话的时候,她等好久了! .
第八章 落定
为了肉包子努力背诵的陈小草,立刻把把心里默念了变天的话喊出来,“娘,小草也不要住在笼子里,鸟才住笼子里呢。”
陈小暖暗笑,小草第二句自由发挥得很有水准,值得赏个肉包子!
对,绝不能让两个女儿过跟自己一样的日子!秦氏从地上站起来,“小草,你外婆若出了事,娘也立刻碰死在这里。娘知道你长大了,以后你带着小草过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二弟去请里正过来,现在就写合离书。”
“是!”陈小草响了应了,她看着白氏,不信她有胆量去死。
秦正田转头看父亲不说话,大步往外走。
陈祖谟可不想这丢人的事儿被更多人知晓,立刻挡在秦正田身前,又问秦氏,“你当真想好了?”
“当真!”秦氏大声回答,在陈祖谟面前才从来没这么理直气壮过。
陈祖谟以壮士扼腕地表情悲痛点头,“罢,罢,罢!既然你意已绝,我写!”
说完,他直接转身去了大郎的书房,一会就带着一张两行字按了手印的纸回来,拍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自此吾与尔,各不相干!”
秦氏激动地望着纸上的手印,陈祖谟则一脸得逞的快意。
陈小暖扫了一眼,却火冒三丈!
奶奶的,还是那封被她撕了的休书,字都不差一个!
她立刻拿起来,撕了个稀巴烂扔在陈祖谟脸上,“重写!”
陈祖谟恨不得把这不孝女一脚踹死!
陈小暖才不怕他瞪,“记得写明白:以后我与小草归母亲抚养,以后我们母女婚丧嫁娶,与你陈家无关!”
“你......”陈祖谟刚要大骂。
陈小暖叉着小腰抬头眼瞪得比他还大,“从我在驿站撞得头破血流求你不要赶走我们母女,却被你们扔出来那一刻起,我与你陈家再没有半分血缘亲情,只有恨!你写不写?”
“从你打掉小草两颗牙牙,小草也不是你的闺女了,你写不写?”陈小草也叉着小胖腰站在姐姐身边,抬头瞪着她爹。
大黄也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呲牙瞪着踢过它几脚的陈祖谟,只要他敢说不写,就立刻上去把他撕吧了!
陈祖谟第一次正视自己的两个女儿,心底升起比以往强百倍的厌恶。
不愧是无知蠢妇生出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一样的泼辣土气!一甩袍袖去了书房,一会儿又拿着一张纸回来,直接递给陈小暖,冷冰冰道,“合离书!”
假装不识字的陈小暖看了一眼,转身递给身边的二舅秦正田,“看着是跟休书不一样了,二舅帮我念念上边写了啥?”
秦正田读过两年书,字还是认得的,他拿过来大声念道:“合离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因两女陈小暖与陈小草与母甚厚,自愿与母归家,日后归母所养。夫陈祖谟书。”
切,不愧是个状元,不管人品多差劲,文笔还挺凑合!
陈小暖看着怒冲冲的陈祖谟,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她从二舅手里接过合离书甩了甩,“我说的以后我与小草婚丧嫁娶与你无关呢?”
“就算尔等告到御前,你们也是我陈祖谟之女!”陈祖谟冷笑,当真以为他是傻子,会被她一个小丫头拿捏住吗,“以后你们的婚事,当然由本状元做主!”
秦氏瞪大眼睛,“你个畜生......”
手里拿着这么大两个把柄,陈祖谟根本不惧秦氏这个村妇,他忽然觉得之前真是被驴踢了,这么好的主意怎么才想起来!
陈祖谟想明白了,“若是本状元名声败了,看谁会娶这个不孝女!”
陈小暖大笑,“你做主?也好,你去做个主试试,看我嫁不嫁!”
“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状元不与你做口舌之争!”陈祖谟不想再在这里跟无知妇孺争论,这太掉架了!他与秦三好与白氏略一拱手,“秦家伯父伯母,小生告退!”
“你......”白氏话还没说完,陈祖谟就转身大步走了。
白氏转回身,指着女儿开骂,“你个不孝女啊,你这是要活活气死你娘啊!”
秦氏却在捧着合离书发愁,焦急问道,“小暖,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追上去再让他添几句?”
白氏直接气躺。
陈小暖摇头。她也是失算了,没想到陈祖谟还会来这一手,“没用的,他不赶我们出门就是要威胁娘,让你不要破坏他的名声。不管怎么样娘也与他合离了,我和小草也能跟娘住在一起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早着呢。”
二舅母李氏小声提醒道,“小暖你已经十二岁,可以定亲,再过三年就可以嫁人了。”
陈小暖愣了愣。奶奶的,十五岁的时候她还在读初中,跑到这儿就能嫁人了!“不管,他给我订了亲我就打上门去,我就不信哪家能忍住不跟他退亲!”
“你这样的泼辣脾气谁敢要啊,铁定砸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张氏恨恨地说了一句,换了裤子进来的秦正埔也看着陈小暖百般不顺眼。
秦三好的脸色更差,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也只得无奈认了,不过这三个人是不能留了,他指着女儿秦氏骂道,“秦家家门不幸才养出你这等不孝不知羞耻的女儿,以后你们仨少登我秦家的大门,省得带坏了家里的孩子们。”
“就是!”张氏赶紧附和,“赶紧走,你们与陈状元的恩怨与我秦家没有一点关系。”
陈小暖狡猾地笑了,“没有关系?你没听到我还是陈状元的女儿,他还要给我订门好亲事?陈状元的光你们沾不上了,以后连我这状元女儿的光也不想沾了?”
张氏眼睛一转,刚要笑着说几句拉回来,陈小暖就冷下脸,“想沾我的光,没门!娘,小草,大黄,咱们走,外公既然放话了,咱们还在这杵着不是给人添堵嘛!” .
第九章 肉包子
秦氏母女三人背着小包袱走出秦家大门后,就被秦家村老少密密麻麻的目光包围了。
村民们前脚目睹陈状元屈辱悲怆地背影,后脚就看到这形容惨淡的三人一狗,眼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暗暗憋劲儿不问出点什么绝不放她们过去!
还没等他们发问,陈小暖就拿出前世召开记者发布会的架势,胳膊一伸压住场面,大声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小叔伯娘婶子,舅舅舅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呃”
陈小暖的目光落在陈家堂哥家怀里啃啃手指头的光|屁|股小娃娃,“和侄子们好,大家不要急,听我说。我爹陈祖谟这次回村是追着我娘来合离的,原因是他和我娘感情不合,以后各过各的,两不相干。至于他怎么想的、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一概不知道;我们娘仨买了村北老长爷爷家的旧院子,以后还在村里住。各位奶奶外婆伯娘婶子舅母姐姐妹妹和......侄女们,但凡还拿我们当亲戚朋友走动的,以后得闲了过来坐坐,喝口水吃个瓜。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们心里也乱着,就先不跟大伙多聊了。”
说完,大黄立刻上前开道,三人一狗抬头挺胸地走了。
村民们消化完小暖的话,“哗”地一声议论一阵,然后分作三波,一拨去追陈祖谟,一拨进了秦家的院子,最后一小波跟着秦氏母女去村北。
身后跟着这么多双眼睛,秦氏的腰僵直着打开新家的锁,关上院门后虚脱一样地坐在地上。
小草也抱着小包袱坐下,小暖也干脆坐在地上,母女仨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院子,她们以后的家。
昨日被二舅秦正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方正大院子,正北是三间青瓦房,东西各一间茅屋,西边的茅屋前一丈有口围着木栏的水井,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在井上撑起盛夏中珍贵的阴凉。
这样一个大院子居然才十两银子!她在那边奋斗了快十年,也不过在城里买下个两室一厅还没小院的火柴盒而已。陈小暖眼里带了笑,这么大院子,真是赚了!
“这么大院子空着怪可惜的,可以买几只鸡养着吃鸡蛋,这边,”小暖往西一指,“可以开个菜园子种点菜。”虽然没在农村待过,但是小暖也向往过田园生活的,田园生活嘛,就该有鸡有鸭有菜园,吃着纯天然无公害无污染的蔬菜!
秦氏也来了精神,“这个月份种丝瓜是晚了,不过可以点儿青菜芹菜大葱,再种一架黄瓜,猪圈里养头小猪,过年也能长半大宰了吃肉。”
陈小草立刻喊,“姐,我要吃肉包子。”
小草今天的任务完成的不错,肉包子也该兑现了。陈小暖一拍手站起来,“忙了一早上还真饿了,我去买肉包子!”
秦氏拉住女儿,发憷地道,“别出去了,外边那么多人围着呢。”
陈小暖笑了,“咱没偷没抢没做亏心事,怕见什么人?娘和小草在家收拾,除了二舅,谁来了你也没别开门。”
说完,陈小暖带着大黄转身打开大门,门外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干净。见着小草出来,立刻有人凑上来问,“小暖干嘛去?”
陈小暖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认出这是刚才抱侄子在秦家门口围观的陈二嫂,笑着答道,“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家里没锅没粮,我去买点吃食垫补一顿再说。”
见她肯开口,陈二嫂立刻凑过来,“小暖,你们娘仨真就这么过,不去城里找你的状元爹了?”
陈小暖也不觉得烦躁,叹口气靠近陈二嫂耳边,以交换秘密地语气耳语道,“二嫂,不这么过能咋地,人总得活下去不是?二嫂以后有赚钱的好事儿可记得叫上我。”
陈二嫂退后一小步傻笑,“我能有啥赚钱的事儿,还不是织布绣花打猪草,哪样你娘都比我强。你爹也真是,怎么说拆就拆了呢!”
“谁知道呢......”陈小暖边走边聊。秦家村就这么大,祖祖辈辈地住了多少代,家家户户沾亲带故,她们既然决定住在这里,就不能像之前那个只知道在家干活的陈小暖一样,得和村里人打好关系才行。
人路活了,以后才好办事儿。
至于要办什么事儿,陈小暖表示还没想好,先填饱肚子再想。
秦家村在济县城南五里,村口就是进城的大路,白日里大路上人来人往的,于是村里有人在路口开了家小食肆(也就是现代的小饭馆),旁边还有人支起摊子卖大碗茶,生意都还过得去。
陈小暖直接走进食肆,买五个青菜肉包花去二十五个铜板。她不大晓得这里的物价,不过看陈二嫂的表情就知道这几包子已算是花得相当不少了。
陈小暖接过鲜荷叶托住的热包子,掰下一小半递给流口水的小娃儿,“吃吧,别烫着。”
陈二嫂接过去塞在儿子手里,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
陈小暖真诚地笑,“若不是小草吵着要吃包子,我们也舍不得买。以后日子还没着落,这样的吃食也不是天天有的,二哥进城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