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右金吾卫骠骑将军金不换,众位可是我金吾卫三军儿郎?”
因攻打东城门的都是郭永靖带来的骁卫将士,所以金不换的声音传到定北军中,定北军肃立无声。阎铁山担忧地看向金听南,见他双目通红地望着城门楼。
郭永靖举起长枪,扬声道,“吾乃定北军先锋郭永靖,四年轻征战漠北的金不换将军已战死沙场,你究竟是何人?”
金不换双目盯住郭永靖身边的黑甲将军,眼含热泪。因儿子身上穿的,正是伴他征战多年的战甲。
他被俘醒来时身上不见战甲,原来这身甲胄已被送去了,金不换向前一步靠在城墙之上,大声喊道,“听南!”
真的是父亲,金听南将三叉戟挂于马侧,“郭将军,请准末将上前认一认。”
郭永靖早就从三爷那里得到金不换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此事并不觉得意外,只点头道,“准。”
金听南催马上前,待看清父亲苍老憔悴的模样,忍不住哽咽抱拳弯腰,“定北军游击将军金听南,因甲胄在身不能下马跪拜,请父亲恕儿不孝。”
西城门外,三爷与乌桓也与乌羽遥遥相望。
乌羽清清嗓子,扬声道,“王爷,元帅,乌羽不尊圣旨私自行动,致使乌锥和高冲战死,乌羽也落入敌手。乌羽自知罪该万死,请元帅军法处置。”
锥叔死了?兄长身边的黑卫都不在了么?乌桓仰头看向兄长,朗声威严道,“待破城查清你的过错,本帅定按军法处置。”
站在乌羽身边的贺蓝笑了,大声揭露乌羽的真实身份,“元帅真舍得军法处置乌家的嫡亲血脉、乌老将军之孙、乌正平与宁平长公主之子么?”
他这一声,惊诧定北军,引起一阵骚动。
乌家是金吾卫将士心中的神,得知乌羽乃乌铁崖的亲孙,金吾卫将士有此反应,全在贺蓝的意料之中。
他又朗声道,“当年宁平长公主生下的不是单胎,而是龙凤胎。因惧怕建隆帝因此降罪乌家,才瞒住此事,只说生了个女儿。致使乌家长孙乌羽被当做玩物养在宫中,长大成人仍不能认祖归宗。晟王,本相说的是也不是?夺位登基的逆贼柴永征一梦杀天下万千双生子,之时乌家血肉无法认祖归宗,我主顺天意兴义师讨逆臣。你等却逆天而为,难道就不怕天罚吗?!”
“哗——”金吾卫众将士声音更大了。乌骔催马赶到乌桓身边,“元帅,他,他,乌羽他是,是老将军的……”
又有几人近前,声声询问晟王与乌桓。
乌桓抬手让众人安静,朗声道,“不错。乌羽确实是我伯父乌正平的嫡子、我乌桓的兄长、我祖父亲定的乌家掌权人。”
众人哗然,仰头望向乌羽。
乌桓的话若射开满天阴云的箭,落在乌羽身上。乌羽浑身一颤,他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站在城墙之上。
从没想到,他乌羽有朝一日也能顶着父母之名,堂堂正正地立在世人面前,便是下一刻就要赴死,乌羽也觉得值了。
乌羽抬头上望,想看一看他的父母此时在不在天上,能不能记住他这个不孝又无用的儿子。
第1376章 乌羽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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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定北军将士一片骚动,贺蓝心中得意,扬声道,“乌铁崖老将军为国尽忠一生,三个少将军也为国捐躯,致使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本相虽不耻建隆帝嫉贤妒能,但对乌家和金吾卫众兄弟敬佩之至。没有你们用骨血相拼,何来我大周的太平!”
金吾卫中对建隆帝不满的大有人在,贺蓝这话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贺蓝与乌羽并肩而立,“乌羽,是乌老将军的亲孙,是二十二岁为国捐躯的乌正平少将军唯一的儿子!贺蓝在此问一句城下的金吾卫众将士,乌羽四年前入金吾卫,可曾贪生怕死,为乌家丢过一次脸?”
乌骔泪眼汪汪地望着台上的乌羽,哽咽道,“乌羽初入金吾卫时将士们都瞧不起他,言语挖苦、校场羞辱也是家常便饭。末将冷眼旁观,哈哈大笑。老将军去后,元帅让黑卫统领乌锥保护乌羽,我等心中不平,更是变本加厉……”
“元帅,这是为何,为何要隐瞒乌羽的身份啊?我等愧对老将军,愧对少将军,愧对乌羽啊。”老将乌骔,泣不成声。
乌桓不语,身躯僵硬如铁,仰望贺蓝的目光如刀。三爷只静静看着乌羽,不理会旁人。
贺蓝继续慷慨激昂,“若非建隆帝柴永征那荒唐的一梦,乌羽身为乌家的子孙,何至于落入皇宫当个玩物,长到十六岁都不曾摸枪?五年前他得知自己的身世,逃出皇宫到了济县,苦练武功半载,校场一举夺得武榜眼!这是何等的天赋?”
“若乌羽和乌元帅一样在乌老将军的亲自教养下长大,现在必定也跟乌元帅一般,是响彻大周的少年英雄!”
贺蓝再拔高声音,带着悲怆嘶哑,“其父乌正平二十二岁为国捐躯,乌元帅之父乌正天少将军二十岁战死沙场,两位的三叔,乌老将军的幼子乌正下小将军十八岁马革裹尸而还!若不是贼子柴永征怕乌家功高盖主,设下毒计,乌家三兄弟那般响当当的人物岂会战死,乌老将军岂会吐血心伤,挂印封门十六载?城下的各位金吾卫的兄弟,你们中有多少人是因那一战死了父辈兄长?”
十六年前那场血战,是右金吾卫之殇,提起来便噬肉刮骨,令金吾卫将士痛不欲生。
听着金吾卫造极。他这话连乌桓听着,都有些意难平了。”
三爷依旧不语,他见乌羽看着自己,便将手向后指了指。乌羽顺着三哥指的方向,看到了他身后骑马扮作副将的智真,微微点头。
“十六年后,匈奴再犯我大周边境,柴永征无将可用,又敲开乌老将军的府门,令乌老将军的一腔溶血尽洒黑山口,乌桓元帅扶棺归济县时,济县父老出城十里泪祭,哭声恸天!”
贺蓝说到这里,话题一转,回到乌羽身上,“乌老将军的另一位亲孙乌羽,却因身份见不得光,不能送乌老将军最后一程。独自留在漠北,对泣寒风!若不是柴永征,乌羽岂会有家归不得?!”
铁骨铮铮的金吾卫将士,无不动容。
“这少年英雄,四年来驻守漠北,几十次与匈奴交手,伤痕累累,最后还中了匈奴的奸计,落入匈奴人手中。若非贺蓝敬重他是个英雄,将他从匈奴救出,现在的乌羽已是一具枯骨!”贺蓝振臂高呼,“金吾卫的将士们,柴永征这样的乱臣贼子和他的儿子,值不值得你们效忠、乌羽这样的少年英雄该不该死?”
“不该!”城上城下的将士齐声高喝。
贺蓝满意极了,“所以……”
“所以,”乌羽开口了,“贺蓝你解开小爷的绳索,放小爷归战!”
“就是!”金吾卫随声呼喝,“放人,放人!”
贺蓝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声,痛不欲生道,“本相留下乌羽,是不想他再被柴永征的儿子熙宁帝柴严易欺骗,骗入京中杀害!乌羽,乌元帅,金吾卫的众位兄弟们,你们难道还看不清建隆帝父子的诡计和阴毒吗?难道还要为了这篡位的贼子抛头颅洒热血吗?!”
“我主圆通,乃被贼帝柴永征陷害至死的清王之嫡子,他自幼在寺庙长大,心怀慈悲,普度众生。他,才是大周的真龙天子,才是众位将士值得以命相托付的万岁!”
“贺蓝,你这弯子绕得可真是够大的。”乌羽损完贺蓝,积攒了全身的力气怒吼,“贺蓝,你既然说圆通才是真龙天子,那就把他拉出来给大伙瞧瞧,看他够不够分量让咱大伙卖命!”
大哥这话接得太好了!
乌桓举枪,“我大哥说得对,叫圆通出来一见!”
“就是,让他出来,让圆通出来,让小和尚出来!”金吾卫众将跟着元帅大喊。
贺蓝当然不肯,“我主乃真龙天子,其实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大师。”三爷唤了一声,拉马让开。
“阿弥陀佛——”三爷身后的智真高诵佛号,摘下战盔,露出反光的脑袋,双掌合十道,“老衲南山坳镇清寺主持智真在此,若我徒儿圆通真在城中,劳烦贺施主让他出来一见。”
智真洪亮的声音带着佛声,响彻三军。
度通也摘了战盔露出带着戒疤的光脑袋,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我师弟圆通乃我师父亲手养大,若圆通真在城中,得知师傅到此,必会相见。劳烦贺施主通报一声。”
度通这一声,便将贺蓝退到了悬崖边。若他不让“圆通”出来拜见智真,便是不尊师重道。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小和尚,如何令三军信服?!
东城城楼之上,金不换望着城下的儿子,老泪横流,“听南我儿,为父这些年在匈奴受尽凌辱,之所以苟且活着,就是为了能再回大周。听南,你祖母她老人家,可还健在?”
金听南哭了,“儿子不孝,祖母以为您已战战死沙场,伤心卧病半载便去了。母亲她也,也跟着祖母去了。”
“啊——”听到母亲和妻子都已经死了,金不换心痛难抑,仰天痛呼。
第1377章 真假圆通
西城门外,要求圆通出来相见的呼声越来越高,不只城外的定北军将士,城内的黑山叛军也在喊。因为他们卖了半年多的命,大多人也没见过圆通。
如此情景之下,不让“圆通”出来是不能了。贺蓝吩咐人看好乌羽,他则转身回宫请圣上出来相见。
贺蓝不在,乃营救乌羽的大好时机。乌桓低声道,“三爷?”
三爷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城门楼上的乌羽服下解药,力气恢复了不少,他高声问,“三哥,三嫂生了没?”
三爷含笑点头,“四月十一日你三嫂生下两个女儿,二哥赐名柴千叶、柴灵攸。”
两个女儿,双生?他是该羡慕这两个小侄女生在了好时候,还是该赞叹三哥够本事,能护住三嫂生下的双生子,让她们能体面光明地生活呢?乌羽笑中带泪,黝黑的脸只剩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三嫂果然厉害!”
三爷觉得这份厉害也是与自己有莫大关系,脸上熏熏然。
这表兄弟俩之间的气氛,倒让定北军有些看不懂了。冷面冷心的晟王居然笑了,不是说乌羽被皇族厌弃,欲杀之而后快吗?听他们的语气,他们关系可不似不好。
乌羽笑够了,又道,“三哥派给乌羽的侍卫都战死了,先后派来营救乌羽的几批也没能活着回去。是乌羽无能,三哥不要再为乌羽费劲了,我乌羽这辈得祖父、外祖母和三哥相护,已经值了。三哥,乌桓,你们不要再为了我乌羽一人耗时间,尽早拿下黑山城才是……”
“闭嘴!”
萧擎怒了,在乌羽背后狠踢了一脚,如不是城墙挡着,乌羽定会掉下去,不死也残。城下的人看不到萧擎做了什么,但城头上的黑山将士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是黑山叛军,大多数也是赞赏敬佩乌家将的,方才贺蓝才狠狠赞扬了乌羽,现在萧擎就对他拳脚相加,黑山众人看在眼里,心情有些违和。
乌羽将翻腾上来的血腥押回嗓子里,回头冷飕飕地道,“现在小爷不与你计较。待会儿黄泉路上,小爷再和你算今天这一脚怎么还。”
他这是咒自己死吗?萧擎大怒,“不过是被乌家舍弃的一条狗罢了,被贺蓝夸几句,真当自己是英雄了?本将军现在就送你下黄泉,看乌铁崖那老匹夫认不认你这个孬种!”
萧佑连忙将他拦住,“他乃阶下囚,不过是逞口舌之勇罢了,将军您不必同他计较,待会儿回去再惩戒他不迟。”
因离得远,三爷只能看到城头之人的动作却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推断上前的情形。三爷目光森然,“元帅,吩咐下去,攻破黑山城后,生擒萧擎、贺蓝、贺青和圆通者,赏金十两,官升三级。”
将萧擎摆在贺蓝之前,足见晟王之怒火。
乌桓自然也看到了兄长猛地前扑那一下,脸色与三爷一般,“尊令。”
城墙上传来山呼万岁之声,智真和度通抬头,先看到了黄罗伞,然后城墙上露出半个带着皇冠的脑袋,脆生生地亲热喊道,“师父,师兄,圆通在此。”
只这一声,智真师徒便有了判断,“王爷,元帅,此子绝非贫僧的徒儿圆通。”
三爷点头,“劳烦大师戳穿他的身份。”
“阿弥陀佛。”智真高诵佛号,下马一步步走向黑山内城,度通亦步亦趋地跟在师父身后。
待到城门下五十步,智真仰头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冒充老衲的徒儿圆通,坏我佛家清誉?”
冒充的?!众将士抬头看向黄罗伞下,“遮遮掩掩地干什么,真龙天子还不敢见人吗?把脸露出来!”
贺蓝安抚道,“万岁莫怕,你师父是没看清你的脸,你探头让他认认。”
假圆通怎么可能不怕,爷爷说过,定北军都想要他的命,如果他露出脑袋去有神射手射冷箭怎么办?
同来的柴严昌冷哼道,“就这点胆量,还当什么天子!”还不让他当呢!
这熊孩子,跟他祖父贺青一样胆小怕事!贺蓝的脸沉了下来,“圣上,探身。”
假圆通自小就惧怕这位祖父,连忙将头探了出去,大声喊道,“师父您看,是徒儿圆通呀!”
他的确贴了张圆通的脸,但声音、神情与圆通完全不同,智真师徒见了他全无一点熟悉感。度通皱眉,“哪来的魑魅魍魉也敢冒充我师弟?我师弟比你长得可爱多了!”
智真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既然口口声声自称为老衲的弟子,那老衲便考教施主佛家人人可诵的《地藏经》。经书十三卷‘尔时世尊,而说偈言’的偈言为何?”
假圆通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这两年他被祖父逼迫着背了无数经书,《地藏经》那么长,他哪知道这老和尚说的偈言是什么啊!
度通高声道,“这位施主既然敢冒充我师弟,竟然连《地藏经》都不背熟么?也罢,小僧给您起个头。‘尔时世尊,而说偈言:现在未来天人众,吾今殷勤付嘱汝……’后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