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到二门进去。”
“可是管家说……”
小暖睁开眼,“回去!”
现在送回去待会儿怎么认亲?汀兰吓得立刻应和,“是,走二门。”
小暖又闭上眼睛,小草气势汹汹地瞪着汀兰,“让我和姐姐穿着新衣裳走这么远,坏人!”
汀兰欲哭无泪,她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小丫鬟而已,真不是她想折腾两位姑娘啊。
马车转了一条街绕到陈府二门停住。汀兰赶忙小声提醒道,“姑娘,到了。”
小暖眼也不睁,“绿蝶?”
“是!”绿蝶利索地跳下马车,大步上前,“开门。”
守门的婆子下了一跳,“老夫人说……”
绿蝶沉着脸,“开门!”
婆子哪里敌得过绿蝶的气势,乖乖地开了两扇门,绿蝶也不待吓傻的车夫行动,自己拉着马缰绳进院。
马车内的汀兰和翠巧吓得大气不敢出,心说姑娘这到底是来认亲的,还是来踢馆子的……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才停住,绿蝶打帘,“姑娘,到了。”
小暖和小草这才下车,在下人们吃惊的目光中步入不远处的安宁堂,见陈老爷子和皮氏端坐堂中,陈祖谟和新妇柴玉媛还不见踪影。
这是“**苦短日高起”?小暖打个哈欠,果然高估了渣爹的定性,她们居然来早了。
陈老爷子闭目养神,皮氏吃惊地看着焕然一新的俩孙女,忍不住问道,“你们哪来的钱买这样好的衣裳?”
小草立刻炫耀道,“我爹给钱买的,奶,好看不?”
“什么?”皮氏跳起来,儿子给这俩臭丫头买这么好的衣裳,却不给他老娘置办一身!别告诉她这俩死丫头头上扎的玉珠子也是真的!
“夫人!”陈老爷子不悦地开口。
皮氏吓得一哆嗦,立刻端身正衣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嘴角甚至挂起了一丝得体的假笑。
小暖……
小草……
“姐?”
“等着吧,没多大会儿就该来了。”
“好。”小草乖乖站在姐姐的身边,暗中一遍遍地念叨着,爷爷是纸老虎,爹爹是纸老虎,二娘是纸老虎……
等得小暖打瞌睡,陈老爷子的脸都绿了,才有仆人喜气洋洋地进来报说,“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到了。” .
第一八四章 二娘,小娘?
陈老爷子刚挂起笑,就听自己的大孙女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翠巧不敢回话,绿蝶声若洪钟,“辰初初刻。”
这个不用翻条子小暖也知道辰初是七点,“只迟了两刻钟,不多,不多。”
满堂静可闻针,陈老爷子皱眉,他不过在京中呆了几个月,怎得这孩子跟以前就大不相同了!
“陈小暖!”
“在!”
“子不言父过,闭嘴!”
“是”
陈老爷子看她这口不对心的模样,气得直瞪眼;坐得端庄的皮氏冲着小暖冷笑,心说她现在这样,待会儿见了郡主还不是得叫娘?
她倒要看这死丫头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啪啪的!
满面春风的陈祖谟携着新妇人上堂,见一屋子拧巴劲儿就瞪了小暖一眼,不用问也知道又是她惹事!
小暖看也没看他,目光只落在柴玉媛身上,然后异常地惊讶,小草也紧紧盯着柴玉媛。
她听人说柴玉媛长得不错,可没想到能长得这样不错。有个那样的爹,柴玉媛居然能生出细腰丰臀的身姿和艳若海棠的小脸来。
这只有两个可能:基因突变,或者干脆领养的!
柴玉媛狭长微翘的双眸也盯住这个让她被太后斥责,被京中人嘲笑的陈小暖,若不是初到,她一定抽出鞭子将她打得皮开肉绽!
小暖看到她的神色,就知道派人到秦家村造谣掳人的是她,眼中也泛起冰雪。
火光四溅中,陈祖谟与柴玉媛进屋,立刻有丫鬟摆好跪垫,一对新人跪在堂前。
陈老爷子微笑颔首,皮氏见着柴玉媛的模样和她头上的金簪子手上的碧玉镯,满意得不得了。甚至还瞟了小暖一眼,看到没,这才是她陈家的儿媳,比她们那不守妇道的蠢娘好上千万倍!
丫鬟奉茶,柴玉媛抬素手接过,举到陈老爷子面前,“爹,请用茶。”
陈老爷子接过饮了一口,端着架势道,“既为我陈家妇,当恪守妇道,尊老爱幼,夫妻相敬如宾。”
“儿媳记下了。”柴玉媛非常规矩地接了陈老爷子递过的红封,又接过一杯茶举到皮氏面前,“娘,请用茶。”
“好,好。”皮氏学着陈老爷子的模样,斯文地沾了沾嘴唇,便乐呵呵地放下递上一个红包,“早日为我陈家开枝散叶。”
柴玉媛羞红脸,在陈祖谟温柔如水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小暖忍不住望天。
他们认亲改口后,就该小暖和小草了。陈祖谟带着柴玉媛坐在侧位椅子上,柴玉媛在公婆看不到的角度,冷冷地等着两个丫头跪在她面前。
丫鬟奉茶。
小暖却笑容可掬其,弯腰敬茶,“二娘,请喝茶。”
皮氏手一哆嗦,半杯茶洒在衣裳上。
二娘乃是爹爹的妾!不下跪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本郡主这明媒正娶的陈家夫人是妾?柴玉媛的手往腰间一摸,空的,才想起母亲和姐姐们反复叮嘱的驭夫之道,强压怒火,可怜兮兮地看着陈祖谟。
陈祖谟沉下脸,“放肆,叫母亲。”
小暖笑呵呵的,“不是女儿不想叫,只是‘忠臣不事二主,好女没有二母’,我与小草的母亲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哪有认二母的道理。”
陈祖谟啪地一拍桌子,“巧言搅拌,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不待小暖说话,小草抢答道,“跟奶奶学来的,奶奶说要是我和姐姐还有良心,就别忘了自己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爹不信问奶奶啊。奶奶,是不是?”
一家子的目光杀向皮氏,皮氏咧嘴,傻笑。
在她看来自己家买了大宅子娶了郡主跟圣上成了亲戚,这俩死丫头要了院子,不就是想死紧巴结着他们陈家吗。她说这话本来是要寒掺小暖,看她笑话的,哪知道她们竟然真不叫啊……
陈老爷子面沉似水,柴玉媛攥断了指甲,委屈得挂起泪珠,“夫君……”
“那也不能叫二娘,成何体统!”陈老爷子斥道,又阴沉沉地瞪了皮氏一眼,皮氏往后缩了缩,知道自己完了。
“这虽然是奶奶的意思,但小暖自己也是觉得叫母亲不好。听说二娘年方二九,正是花容月貌的好年纪,一声‘母亲’岂不是把您叫老了?”小暖貌似真诚地道。“可我和小草总不能有两个母亲的,二娘是郡主,比我们这些乡下丫头懂规矩识大体,您说该叫什么,我们就叫什么吧!”
柴玉媛暗道当然要叫母亲了,不过婆婆先开了口,她又不能不给面子!再说哪有休妻之后不断绝关系,还让俩姑娘跟着弃妇过的?
所以她厌恶秦氏,看到维护秦氏的皮氏,也暗恨不已。不过,也得转头求助自己的夫君。
陈祖谟抿唇,“自然是……”
“爹爹乃是状元,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我大周尊师重孝,父母生恩大过天,爹说,我和妹妹给给您的新夫人叫什么?”小暖笑问,声声如刀。
陈祖谟也开不了口了,继断指甲后,柴玉媛又搅碎了手中的帕子。
小草忽然眼睛一亮,“叫母亲不行,叫娘也不行,叫二娘也不行,爹爹的新媳妇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小,要不就叫”
“住口!”陈祖谟和陈老爷子暗道一声不妙,同时喝道。
“小娘?”小草同时说了出来,然后喜滋滋地看着姐姐,“小娘好不好?”
小暖望天。
天才,妹妹绝对是天才!小娘还不如二娘,二娘起码是妾,小娘连妾也不如,乃是妓女了。
“夫君!”柴玉媛这次是真哭了,她身后的四个丫鬟都瞪圆了眼睛,商量好的下马威一个没使上,反倒让郡主被两个乡下丫头欺负了!
“放肆!”陈祖谟勃然大怒,“来人!”
四婢一拥而上,不过她们没有绿蝶快,扎眼就挡在小草和小暖面前的绿蝶寒光凛凛、杀气腾腾地往中间一站,用力跺了一脚。
就她这速度这力道,哪个还敢动。
小草委屈巴巴地拉着姐姐的袖子,“姐,小草说错了什么,为什么爹爹生气了?”
小暖安抚的握住她的小手,目光如刀地盯着陈祖谟,“妹妹不过五岁,她能知道什么?爹叫人是要用我们姊妹的血,立起陈家的规矩么?”
“是你们欺人太甚!”陈祖谟已气手都在抖。为何初次见面,小暖和小草就如此挖苦嘲讽郡主,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秦氏那善忌的蠢妇教的!
“我们欺了谁,你和奶奶一个说一套,要我们怎么办?”小暖冷笑道,“好啊!爹说让我们给您的郡主新媳妇叫什么,直说啊,您说我们叫!”
陈祖谟气得头晕眼花,柴玉媛恨得咬碎银牙,翠巧和汀兰吓得面无人色,绿蝶的拳头嘎巴巴响了几声。 .
第一八五章 病逝
陈老爷子见要不妙,站起来厉声喝道,“大好的日子你们父女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直接唤郡母便是!”
小暖身子抽抽嘴角,郡母?还分母呢!不过只要不叫母亲和娘,叫什么她都无所谓,小暖一转脸,笑颜如花地道,“爷爷说的对,咱们一家人何必为了个称呼闹得脸红脖子粗的让人笑话。小草,快过来给郡母敬茶。”
两人端着茶,“郡母请喝茶。”
此时已无人追究她俩不下跪的事了,不是不想,是不想再添乱。
柴玉媛气得发抖,但这称呼总比小娘和二娘好了许多,也只得接了,一人扔给一个荷包。
见郡主这都能忍下,皮氏颇为失望,被陈老爷子一瞪,赶忙站起来道,“好了,吃饭吧。”
大堂摆饭,陈家人落坐,新妇立在婆婆身边伺候。皮氏得意地接过郡主捧着的饭,才按着陈老爷子教的说道,“一家人没这么多规矩,坐吧。”
柴玉媛在陈祖谟身边坐下,绷着小脸不动筷子。
陈祖谟如何不知她心中的委屈,便偷偷伸出左手,在桌下拉了她的小指,轻轻地揉捏着。这动作跟洞房花烛之夜他的爱抚毫无二致,柴玉媛再气性大也不过是个初承雨露的小姑娘,小脸霎时由白转红,美若烟霞。
陈祖谟看了,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在场的丫鬟婆子、陈老爷子、皮氏都假装看不见,小暖开始对渣爹的手段和底线进行重新评估,只有天真的小草捧碗夸道,“郡母好漂亮,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这实打实奖又让柴玉媛的怒火降了几分,含羞回赞道,“小草也很漂亮。”
小草笑弯了眼睛,“嗯!小草知道,我娘说小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比我姐还好看!”
……
柴玉媛的额头咯嘣一声蹦出一个十字,刷地收回被陈祖谟握住的手。
小暖暗里笑得打滚,也非常实在地夸道,“郡母的衣裳真好看,小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
柴玉媛冷哼一声,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制的新衣,能不漂亮吗,不过为防再被插刀,柴玉媛主动夸奖道,“你和小草的衣裳也很好。”
她这也不全是虚话,这俩死丫头今天的衣裳莫说在这济县,便是拿到京城也称得上一声“不错”。
小草立刻眼睛亮亮,“这是爹爹给我们买的,花了三十两银呢。”
不只柴玉媛,她身后的四婢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三十两一身的衣裳,也好意思夸口!莫说郡主,便是她们四婢身上的衣裳头面,哪个不值三十两!不过这样的衣裳若是三十两能买还真物超所值,济县城看来也值得转一转……
这一顿饭,总算平平安安地吃完了。
柴玉媛跟陈祖谟回新房,小暖和小草坐马车回家,只留下皮氏在陈老爷子面前瑟瑟发抖。
汀兰颤颤巍巍地把两位姑娘送上马车,帘子放下后小暖搂住妹妹狠狠亲了一口,“干得漂亮!”
小草茫然,“姐,小草干了啥?”
小暖哈哈大笑,翠巧却异常担忧,“姑娘如此行事不怕郡主报复么?奴婢听人说过,承平王府三郡主乃是京中有名的飞扬跋扈,今日是有老太爷等人在她才压着,受了这样的气,她岂肯善罢甘休?”
“我明白,”小暖靠在车厢上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如果不这样,怕是更不得消停,去展家。”
早晨出来时与娘亲约了去看望赵老夫人,算算时辰,娘亲也该到了。
不想她们还没到展家门口,隔着车帘就听到哭声。翠巧的脸色刹白,小暖也暗道一声不好,待挑开车帘见到展府门前挂起的白绫,听到震天的哭声,翠巧泪如雨落,“老夫人……”
小暖关上车帘,立刻吩咐道,“速回三河街!”
她们几人身上的衣裳太过喜气,不能进去祭拜。待换好衣裳赶回来时,赵老夫人已换好寿衣盖上白布,被妥善安置在灵堂内。
小暖一眼看到女席里边的娘亲哭成了泪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堂前大哭,三叩首一炷香后,小暖和小草跪到娘亲身边陪灵。看着赵老夫人的儿媳妇吴氏眼珠乱转,展毅能的妻子布氏哭得漫不经心,展宏图的母亲小吴氏哭得彷徨无措,小暖揉揉额角,这一大家子人,活活地把赵老夫人的心力耗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