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摘下高岭之花——海派蜡烛
时间:2020-05-19 08:52:27

  谁?
  杨戬怔了一瞬,随即感受到了自己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笼罩,浑身的骨骼都因悬殊的实力而吱嘎作响。
  “大小姐,你真是让我好找。”
  最先到达的,是浓郁到快要滴下来的血腥气。与此同时,一名血人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内,正抬手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痕。
  “瞧你这样子,不会把我叔父也杀掉了吧?”凌玥捂住了鼻子。
  “才不会呢,仲文也带给我快乐过啊。”嘻嘻笑着,擦掉血污的来人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让人无法与之前的老态龙钟联系起来,“只是那群旁支的血太没用,我才不得不多杀了几个。”
  “好久不见啊,大小姐。”
  男人微微扬起下巴,猩红的舌头将脸上残留的鲜血卷入口中,“倘若我在这里杀了你,不知折叶大人会是什么表情呢?”
  “这个倒是不急,不知大长老来时有没有看到分界石上的字?”凌玥不紧不慢的说道。
  “什么字?”男人眯起了眼睛。
  “虽、死、犹、生。”
  少女一字一顿,对着天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大长老以为我凌家,凭何在这修真界占有一席之地?”
  “虽死犹生”四字激荡在冰层之间,困守其中的梨夕夫人,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第43章 
  凌玥笑了, “凌晋峰”就不笑了。
  正确来说, 是附在凌晋峰身上的天魔不笑了。
  他能感受到,有数道不弱于这具身躯的气息正在慢慢苏醒,其中威胁感最胜的,就来自于眼前冰柱里的女人。
  他知道对方是谁。
  梨夕夫人,那个在夫君死后,差点拉着自魁祸首同归于尽的女人。
  若不是她选择了自封于凌伯海坟前, 云湖侯府恐怕还轮不到凌晋峰作威作福。
  属于元婴修士的气息一丝一丝透出厚实的冰层, 如海浪拍打着礁石, 层层叠叠, 无穷无尽,虽不如凌晋峰的霸道,却足以与他分庭抗礼。
  被二者夹在中间的凌玥和杨戬宛如怒涛中的两艘小船, 在角力点上翩翩起舞, 往前一步掉万丈深渊,后退一步入怒涛波澜。
  “你已经死了。”天魔注视着慢慢融化的冰柱, 吐出的气音像是蛇类的嘶鸣。
  端坐在冰凌之中的女人睫毛上布满霜雪,眼神空洞而无一物。
  “我娘没死,”凌玥反驳道, “只是在聚齐我爹的神魂前醒不来而已。”
  “噼啪、噼啪。”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坟地四处响起, 一只只毫无血色的手从裂开的冰层中伸出, 与之同时涌现的,是铺天盖地的刀气。
  锐利、霸道、轻柔、灵巧,不同的意境、不同的手法, 用的却全是统一招式。
  刀中八法,斩!
  刀刀致命,刀刀夺神。
  云湖凌家刀法之精髓尽在此处。
  刀芒与罡气碰撞,惊起漫天飞雪。
  “我听闻,凌家的人在死之前会封住一身真气,为的就是能在死后也如活时般挥刀。”
  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天魔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了起来。
  “那时候我觉得这不过是一派胡言,现在看来倒是坐井观天了。”
  话音刚落,烟尘散去,纵横交错得刀芒像是一根跟钢钉,穿透男人的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坟茔算地,那些没用的纸人算人,活人的活气算天……难道走的是天地人三才的法门?”
  哪怕已被穿成了肉串,天魔扯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可是看这坟茔走向,倒是有点九宫八卦阵的意思。”
  “大小姐,你说说,”他一张口便鲜血淋漓,“你家这几个祖宗唱的是哪一出?”
  凌玥耸了一下肩,“大概是十娘怒沉百宝箱?”
  “百宝箱哪能跟你比?”天魔摇了摇头,被扎成筛子的右臂颤动,向少女方向微微移了移,“你可是折叶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方才那么紧要,我都没舍得让你流半滴血。”
  第二次从男人口中听到“折叶”二字,凌玥丝毫不恼,“你认得我家先生?该不会是在他手下做事吧?”
  “呸!”
  天魔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表情像是吃了一把黄连,“我帮他做事?他也配?”
  “这凌府本就是我先看中的!要不是他出来搅局,我何至于要忍耐如此破败的肉(身)!”
  他化自在天魔诞生于人心,靠汲取他人的**壮大己身,这天魔寄居于凌晋峰身上已有数百年,步步为营,将凌家视为屠宰场,差一步就能甩脱这累赘的宿主,谁知竟然被同类技高一筹,在眼皮子底下摘取了最后的成果。
  于他而言,折叶毁掉的可不仅是一个凌伯海。
  如今凌玥竟然将他视为折叶的手下,怎么能令他不上火?
  然而最初的愤怒过后,男人眼珠子转转,又笑了起来。
  “大小姐,你也别想激怒我,”他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做派,“比起我和折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纠葛,你难道不想听点别的?”
  “比如,西跨院那位的真身?”
  西跨院?
  凌玥怔了一瞬,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后瞟。
  此时的梨夕夫人身上的冰层已裂了大半,头顶的月光洒在冰上,有点点微光被折了过去,竟令那双空洞的眼睛隐隐有了一丝神采。
  不,那不是错觉!
  凌玥亲眼看着梨夕夫人的眼珠动了一下。
  “折叶刚离开,西跨院的人就出现了,你不会真以为他们之间没联系吧?”无名天魔犹自在鼓动着她,“你娘入祖地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也绝不少,偏偏族老们就是默许她顶了你娘的名头……”
  没去理会喋喋不休的天魔,当与女人转动的眼珠对了个正着时,凌玥扑向身旁的少年,“撑伞!”
  在冲力之下,杨戬的后背重重砸在了冻土之上,在疼痛之中,他一只手揽住师姐,另一只手举起烛影,对着身后方向,抖开伞面!
  “砰!砰!砰!”
  重物撞击伞面的声音不断传来,少年撑伞的手臂紧绷,白皙的肌理下隐隐有玉色光芒浮现。
  “啊!”
  属于天魔的惨叫声传来,凌玥摸索着按住杨戬的丹田,汩汩真气顺着掌心进入后者的身体,愈发将八(九)玄功催动到了极致。
  直到半盏茶后,重物砸落的声音与惨叫声才一齐停了下来。
  烛影伞面一歪,两颗脑袋一前一后冒了出来。
  被缚在原地的天魔此时已经不成人形,钉住手脚的刀芒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贯穿了他整个躯体的大大小小冰棱,数量之多,甚至将心口部位都轰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来。
  而盘坐在地的梨夕夫人又恢复了双目紧闭的模样,只是敷在身上的厚实冰层已不足原本的一半。
  “哈……哈哈……”五脏六腑化为血泥的男人竟然还没死透,充血的眼睛转向二人,弯出了一个恶意的弧度,“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没等他放完厥词,凌玥握住一只散落的冰棱,三两步上前,一把贯进了他的嘴里。
  至此,男人终于不动了。
  “千钧一发。”
  看着男人的躯体,凌玥咋了一下舌,用脚揽了揽地上的碎冰,将凌晋峰的尸首圈了起来。
  他化自在天魔有没有真的死掉另说,但这位大长老可是货真价实的凌氏族人,有资格葬入祖坟。
  反正祖坟外圈丢人的傻瓜多他一个也不多,还能为学堂传记队伍的延续添砖加瓦。
  “你是不是傻?”她一脸沧桑,“我娘当初要不是嫁给死鬼老爹,早就是素问派的掌教了,打十个凌晋峰都不在话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依旧抱着夫君骨灰的梨夕夫人,抬手捅了捅身畔的杨戬,“你怎么知道,我方才是让你防住我娘?”
  因为师姐你行事颇有令堂之风——这句话说出来,杨戬很可能会活不过今夜,于是,强烈的求生欲令他舌头打了一个弯儿。
  “外借九宫八卦,内设三才之形,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少年收起油纸伞,抬手撩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鬓发,“来之前师尊抽查上古十大阵法,我正好背到这里。”
  九曲黄河阵,昔年云霄、琼霄、碧霄三位娘娘为兄复仇而摆下的大阵,号称仙人入此成凡,凡人入此即绝,是截教诛仙之下一等一的杀阵。
  相较于真正布下了惑仙丹、闭仙诀的九曲黄河阵,凌家祖地更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品,各类布置都有以次充好的嫌疑,也谈不上惨气冲霄、阴霾彻地。
  然而对付会来自家祖坟玩个“到此一游”的小贼,仅仅做到黑雾迷天、阴风飒飒也足够用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修士以身为宝,成就了阵内步步的杀机。
  以身为阵,随阵而动,分界碑上的“虽死犹生”便是落在此处。
  “我家先祖曾在西蛮战场与上清门下弟子交手,这半吊子九曲黄河阵就是那时候偷师的。”
  见少年若有所思,凌玥干脆解释了起来。
  “我凌家子弟,无论成器与否,死后都要入这阵中,而支撑此阵运转的,就是闭关于此的长老们。”
  一门兴衰,系与全族。
  这大概也是云湖侯府能盘踞三大世家之位的窍诀。
  两大天魔都没能将这一家子搞得风雨飘摇,从这方面来看,就稳如磐石这一点,修真界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天魔之血,只是凌家彪悍战绩里平平常常的一笔而已。
  然而,凌玥最初的目的就不是除魔卫道。
  “我祖父便葬在那里。”瞥了眼月下的少年,她指着不远处的坟茔说道,“按照师尊的说法,他应当是下葬时贴身携带了钥匙,才能隐瞒这么多年。”
  杨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到了一片灰暗的虚影。
  凌玥凝神一瞧,才发现自己偷偷沉迷小师弟撩发时的风情,竟然不小心点错方向。
  “小师弟,”为了掩饰失态,某位师姐连忙唤他,“你觉得,那天魔是凭什么将官家卷进来的?”
  随着凌晋峰彻底死去,他与天魔原本的打算也变成了无法解开的谜题。令人尴尬的是,谜底被扣死了,解了一半的谜面却还在。
  杨鸿轩说,凌家邀请了晋帝分饼。
  邀请人死了,分饼人却还在。
  最重要的是,那个能勾的晋帝破例的“大饼”,还一动不动的躺在云湖侯府的祖坟里。
  至于这个饼到底是什么?
  两名玉泉山弟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与无奈。
  一个深藏在凌家祖地,能让云湖侯府都独吞不了,不得不向皇家求援的“大饼”——除了玉柄真人心心念念的玉泉秘宝,还能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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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站在冰天雪地之间, 杨鸿轩打了个哆嗦。
  在堪比凛冬的刺骨寒风面前, 神武真龙诀还比不上一件厚实的棉衣,以至于他在一瞬间怀疑凌仲文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是为了杀人灭口。
  你看,遍地都是冰葬,连埋人的功夫都省下了。
  “阿嚏!”
  心中暗暗决定回去就向老头子告上一状的康乐郡王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就发现面前默默出现了一方手帕。
  想起江州红颜给的定情信物已经被凌玥拿去包纸条了, 杨鸿轩接过手帕, 给予少年一个赞赏的笑容, “有心了。”
  凌湛摇了摇头, 抬手指了指脸上的伤——这是在问他还要不要血。
  与最初的衣冠整齐相比,杨鸿轩此时四处都是斑驳血迹,每当一块干透, 就要立马补上新的, 稍微耽搁一下,就会招来不得了的东西。
  他外袍上那道撕裂爪印, 就是某次疏忽后的结果。
  由于频繁取血,凌湛脸颊上的伤口外侧卷了起来,在低温下泛出晦暗的紫色。放在平日, 对自身外表颇为在意的小少爷只怕早就哭闹了起来。
  可现在, 他只是麻木的撕开结痂的伤口取血, 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
  这一切的源头,就在于前面领路的男子。
  凌仲文此时的状态其实算不得好。
  在祖地外围,只是金丹中期的他与元婴修为的凌晋峰硬拼了一招, 真气反冲之下,在体内横冲直撞,把经脉伤的不轻,然而,正是他的当机立断,才让三人逃离了魔爪。
  对儿子狠,对自己更狠,这一系列的壮士断腕,令杨鸿轩对这位平日接触不多的前姻亲刮目相看。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只怕满朝文武对这位傀儡侯爷都……看走了眼。
  就是不知道,凌玥那丫头逃没逃出来。
  “郡王不必忧心。”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凌仲文突然开口,“我那侄女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心中成算胜过我家这傻小子百倍,大长老定奈何不了她。”
  “侯爷早就知道大长老并非善类?”杨鸿轩用扇子在掌心轻敲了一下。
  “郡王有所不知,像我们这种人家,延续的年岁久了,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多了。”凌仲文平静的回道,“唯有人人不求甚解,才能稀里糊涂的过下去。”
  “大长老是人也好,是魔也罢,他的存在于我凌氏有益,便留着,于我凌氏有害,便除去。凡事想的多了,只会自受其乱。”
  这句话粗听不过是难得糊涂,往细里一品,却令杨鸿轩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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