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玉泉山顶梁柱”的身份遭到了威胁。
“这合理吗?”青年扭头看向大师姐,“他才修炼了多久?我怀疑他是上古大妖变的。”
方笙学着他眨了眨眼,“你以前也这么说过三师妹。”
“才没有!”段情下意识的反驳完,才偷偷摸摸的去瞧凌玥,见后者没反应才胆子大了起来,“我那时候的原话明明是‘我怀疑她是渡劫老怪转世重修’好吗?”
话音刚落,一阵哄笑声就响了起来,吓得青年差点一蹦三尺高。
然而,这阵笑声的来源并不是他,而是被玉泉山的小萝卜头们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男人。
“……我走进厢房一看,有一美貌女子身穿红衣,正坐在镜前描眉画目,见到我来,转身一笑,阵阵香风袭来,唉,我那心里呀……”
男子坐在摇椅上,对着小萝卜头们讲的绘声绘色,说到那红衣美人粲然一笑的时候,还露出了一脸回味之色。
这家伙到底在给我纯洁的师弟师妹讲什么啊?!
至今保留着童子之身的段情非常抓狂。
就在这时,男子话锋突然一变,“我透过那铜镜仔细一瞧,却发现镜中竟照出一赤脚大汉,青面獠牙,光是鼻毛就有一尺多长!
“啊!”小萝卜头们齐齐发出了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我快剑出鞘,刺破了浓浓妖雾,终于逼出了那妖怪的原型,原来她竟然是——”
是一只毛发过于旺盛的野猪精。
段情在心里补充道。
“——其实是镜子歪了,照出了糊在墙上的钟馗。”男子不好意思的捏了捏鼻子,还发出了颇有节奏的笑声,“嘿嘿嘿。”
“咔吧。”
玉泉山二师兄的理智终于断掉了。
“呵呵呵……”与康乐郡王瓜分了整个神州女性的青年发出了一连串的低笑,手中已经握紧了足以将男人脑袋开花的马扎。
然而,在他犯下无可弥补的错误前,有一个人已经先一步替天行道了。
“嘭!”
穿着红色肚兜的玉柄真人精准的给了误人子弟的家伙一个爆裂头槌,重伤未愈的男人顿时流血倒地。
“哦!”
小萝卜头们齐齐鼓掌。
“小子,你昏迷半个月,卧床半个月,修养半个月,在我玉泉山整整蹭吃蹭喝了一个半月!”玉柄真人居高临下的指着他,“结果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意图坏我弟子修行,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掌、掌教误会!”男子一手抱头,一手疯狂摆手,“都是误会啊!”
“你晓得现在猪肉一斤要多少钱!一串半啊!”玉柄真人唾沫横飞,“你还在给他们讲野猪精的故事!居心何在!是想恩将仇报吃垮我们吗?!”
男子一脸茫然,”……一串半,很多吗?”
这句话可谓是点燃了玉柄真人的心火,他大手一挥,“小的们,给我往死里揍!”
“哦哦!”小萝卜头们一拥而上。
段情默默的扭过头,不去看那过于惨烈的画面。
然而,已经将纱布晾起来的方笙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小玥!小戬!”她冲正在练习的二人招了招手。
杨戬此时凝聚的阴阳鱼已长至半尺,正在围着少年撒欢,而凌玥则在旁边念着招式口诀,直到听到方笙的呼唤才缓缓停下。
“大师姐?”忽视了另一边的热闹,凌玥走了过来。
“小玥,”方笙一脸认真,“我前些日子去了山下肉铺,花了半两银子买了一斤肉。”
凌玥一怔,过了几息才回道:“少了?”
“小戬,”方笙看向缓缓跟过来的少年,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我前些日子去了山下肉铺,花了半两银子买了一斤肉。”
杨戬一听,俊秀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太贵。”
此言一出,凌玥眉毛一挑。
“什么意思?”同样一头雾水的段情挠了挠脑袋。
方笙没有直接回他,反而转脸向闹腾的人群看去,“那日醒来,这位公子说他姓郑名允,是茫乌山人士,自小在边疆长大,成年后辗转各地,幸得何家赏识,得了一个落脚地。”
“不错,”段情点点头,“我试过了,他确实见多识广,对西蛮与大晋边界的事极为熟悉。”
闻言,方笙摇了摇头,“一个四处辗转的游侠,却不知道猪肉该卖几钱,又算的上什么游侠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场被询问的三人之中,凌玥出身云湖侯府,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段情也算是富家子弟,不然当年也不会有钱给师妹买绫罗,唯独杨戬虽然出身高贵,然而自小父母双亡,独自在灌江口长大,自然对柴米油盐并不陌生。
因此,也唯有他答得上方笙的题。
“三师姐出身望族,情有可原,”杨戬慢条斯理的说道,“可这位郑公子不清楚,又是为什么呢?”
“我呢?我也情有可原好吗?”被忽视的二师兄有点闹脾气。
“很显然,这位郑允公子在撒谎。”看着被打得满头包的青年,凌玥用手指轻轻的瞧着脸颊,若有所思,“庞师弟还没从何家回来吗?”
“师父选的那匹马算的上小半个神兽,以它的脚程,估计还得等几日。”段情扁了扁嘴,对着山脚东张西望,“要不咱们干脆把那家伙……哎?那是谁?”
凌玥闻声望去,就见一名道身穿米色长衫的挺拔身影,正顺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向玉泉山的山门走来。
“二师兄,”注视着来人,她眯了眯眼,“去把那位郑允公子……捆的结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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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来人走的不疾不徐, 迈步之间带着某种奇怪的韵律,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拍子上,段情盯着瞧了一会儿,竟然忍不住沉浸了进去。
“大日如来——”
一段奇异的梵音咏诵传进了他的耳朵,忽近忽远,忽高忽低。
“光明永照——”
在青年的眼里,来人踏足过的土地竟凭空开出了朵朵莲花, 顺着山道一路蔓延。
“莲花珍宝——”
在莲花的尽头, 一座宝相庄严的佛陀静静的盘坐, 对着他张开了口——
“啪!”
一只纤纤玉手对准青年的脑壳狠狠来了一下, 硬生生把他从莲花与佛陀的净土里给拉了出来。
“疼疼疼……”段情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方笙连忙去照看,就见青年额头上显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可见出手人用力之大。
“这是禅宗的大光明咒, 醍醐灌顶用的。”收回手, 凌玥叮嘱身畔少年,“一会儿这家伙上来了, 不可盯着他看。”
杨戬闻言扫了一眼山下的人。
在少年眼中,后者没有梵乐也没有宝莲,除了身上隐隐约约的金光, 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走在路上, 然而有了段情做前车之鉴, 他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此时山下来人已经停在了山门口,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上书“玉泉山”的那块巨石。
“阿弥陀佛。”那人双手合十,礼数周到, “小僧澄空,特来拜山。”
他的声量不大也不高,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禅宗六法,如是我闻。
“如是我闻”这一句,据说是佛祖用来揭经的话,后来被佛门弟子衍化成了一道传音法门,往上是通晓他人内心的他心通,往下则是用来震慑敌人的狮吼功。
不过在凌玥看来,这道法门纯粹是大和尚们讲经时被听众给气出来的。
想想看吧,你在台上“般若莲花”、“我佛慈悲”,台下一群奇形怪状的家伙要么鼾声如雷,要么声若洪钟,脾气再好、修养再高,也免不了偶尔想吓他们个余音绕梁。
想归这么想,玉泉山和禅宗可从来不是一路人。
凌玥抬手做了一个“放”的手势,得令的弟子拉动绳索,将吊在树上的郑允一点点放了下去。
于是,一个五花大绑的郑允公子就这么大刺刺的出现在了澄空的面前。
“呜呜呜!”
一见来人,头顶数个大包还有一对乌青眼的男人顿时挣扎了起来,加上他被用旧床单裹的死紧,从远处看去,活像是一只在表演杂耍的貔貅。
“呸呸呸!”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男人终于吐出了口中的抹布,对着来人眼泪直飚,“苑博,救我!”
这句话可谓是字字泣血。
然而他的求救对象仍是四平八稳的样子,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小僧澄空,施主只怕是认错人了。”
郑允一听就傻眼了,“不是何家喊你来赎我的吗?”
谁知,对方却答:“小僧自苦提寺来,不曾经过东岭。”
他这说的是大实话,东岭在北面,禅宗虽然南北都有寺庙,可澄空所说的苦提寺为南禅领袖,单论所在位置,与东岭可谓是南辕北辙。
要说这禅宗,其实也很有意思。
北禅以大光明寺为首,坐定观禅,讲的是一个“渐悟”,而南禅以苦提寺为首,宣讲即心即佛,求得是一个“顿悟”。
因此,当一南一北两个大和尚碰头的时候,往往是一个盯住一点一动不动,配上一脸苦大仇深,另一个则会满脸神游,绕着他四处乱晃,晃到最后,往往今夕是何年都给晃忘了。
两个法子各有千秋,没有高下,反正缘法不到就是怎么都开不了悟。
然而,佛子除外。
照玉柄真人的说法,佛子这个东西,大概就是佛祖派下来宣告世人都是傻瓜的。
喝个水顿悟,吃个饭开悟,盯着筷子发呆都能循序渐进……凭一己之力把南北禅宗脸面扇的啪啪作响的男人——这就是禅宗佛子。
因此,当佛子与其他和尚共处一室的时候,空气里总会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感。
当然,禅宗把这叫做“与我佛有缘”。
行吧,他们就开心就好。
这一代的佛子半路出家,年近弱冠才皈依他佛,扇起南北禅宗的脸来已经不能用“啪啪”而是得用“哐哐”了。
大概是这一次嘲讽感太强,得道高僧也扛不住,南北禅宗在一顿互相伤害之后,决定让佛子几大寺庙轮着住,十二年正好全部嘲讽一遍。
听到对方的回答,郑允眼前一黑,然而他还想再挽救一下。
“苑博,”他声泪俱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然后,他就看着澄空不急不忙的绕过自己,径直上山去了。
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
“苑博!”他吼的撕心裂肺,“苏苑博!”
然而对方只留给了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山门口的郑允悲愤难当,半山腰的玉柄真人惊骇欲绝。
“禅宗的澄空来做什么!”他十分焦虑,“难道我和他祖奶奶的事……?”
在凌玥的示意下,段情一个苹果塞过去,总算堵住了自家师父不断爆料的嘴。
他们一点都不想知道三百年前的修真界多么毁人三观,真的。
就这么一折腾的功夫,自称禅宗澄空的青年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等到走近了,杨戬才发现,原本他以为的米色长衫是一件泛白的袈裟,只是经过了太多次浆洗,连绣上的金线都褪了色。
与其他和尚不同的是,那澄空仍留着一头黑发,穿上袈裟也像是谁家的俊秀公子,也怪不得段情一开始没看出他的来路。
“阿弥陀佛,”澄空对着玉柄真人一拜,“禅宗澄空见过掌教真人。”
玉柄真人向来没有什么长辈威严,突然受了如此正经一礼,受宠若惊之外甚至还有点想拜回去。
好在,他嘴里的苹果阻挡了他继续丢脸。
“禅宗的佛子大人上我玉泉山有何指教?”
随着这声询问,凌玥自弟子分出的小道中走来,手里的苹果一抛一接,看的玉柄真人眼皮直跳。
“阿弥陀佛,”又念了一遍佛号,澄空一见她就笑了,“小僧……”
“别。”没等他说出下一个字,凌玥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听你说话我头疼。”
见她如此反应,澄空还当真停了下来,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
他一不笑,就像极了寺庙里高高在上的佛陀。
面空、眼空、心也空。
“什么情况?”他俩陷入沉默,反倒是段情急的抓耳挠腮,一会儿捅捅大师姐,一会儿瞅瞅小师弟。
杨戬自不理他,烛影已经无声无息的握了手里——虽然不知缘由,他总觉得,三师姐此刻是极为生气的。
那凌冽的怒意,源源不断的自少女身上散发开来,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澄空佛子俗家名为苏苑博,其母是东岭何家家主之妹,”方笙小声说道,“小玥他娘梨夕夫人原来不姓林,是进入素问派后随掌教改的姓,原名姓何,小字琼芳,是何家的旁支……”
换言之,眼前二人,是如假包换的表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