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摘下高岭之花——海派蜡烛
时间:2020-05-19 08:52:27

  没有逆流的真气,没有流血的七窍,没有瘫倒的身躯,除了脸在火辣辣的疼,他整个人毫发无伤。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魔之曲吗?
  勾人心魔,动人妄念。
  不知为何,肖广文总觉得,自己在几息之前,是真真切切的死了一次。
  而在承天塔林之外,五条蛟龙穿过羽化城上的道道禁制,正于空中盘旋嬉戏。
  考云臻盘腿坐于,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鬓间残留着穿梭云层时挂上的露珠。
  若是单论相貌,这位掌教首徒不仅算不上英俊潇洒,还有点病弱之态,特别随身携带一只盘龙扁拐,就算背后配有东升的旭日和灿烂的朝霞,也怎么看怎么都有点行将就木的意思。
  而在他身后,则是恨不得把自己包成鹌鹑的五龙山筑基弟子们。
  乘龙出行看起来很风光,实际上真是谁乘谁知道冷。
  坊间一直有传言,五龙山之所以每代掌教看起来都病恹恹的,就是每天遛龙遛的。
  作为现任掌教的得意弟子,考云臻也深受其害,比如这次聚英会,他就是单纯的来替师父给家里养的蛟龙们放个风,一会儿还要原路带回去。真正负责本次收徒事宜的,是同门一名姓柳名千易的师兄,据说只差一点,就能从筑基突破成金丹。
  金丹仙人,这在小门小派已足以担任掌教之责,就算是在名门大派,也可以捞个肥差当当。更何况,羽化城的值守长老也不过是金丹修为,向来只允许金丹之下的修士于城中自由出入,五龙山这次派一个半步金丹的筑基弟子前来,已经是卡着流仙盟的容忍上限了。
  然而,这位柳师兄人如其名,行事过分随意,路程刚走到一半,留下了一句“羽化城见”,就跳下应龙,不知所踪了。
  回想起自己被甩锅的前因后果,考云臻吹着刺骨的寒风,心有戚戚然,好在承天塔林已经近在眼前,这些天的冷风总算是没有白喝。
  这么想着,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翻了个跟头。
  正确来说,并不是他翻了个跟头,而是他身下的应龙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翻了个跟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突如其来的杂耍动作引起了龙身上一片哀嚎,眼疾手快的弟子抱住了华盖的柱子,不那么眼疾手快的弟子就只能抱住前面同门的鞋子,就这么一人连一个,硬生生串出了冰糖葫芦。
  考云臻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见他单膝跪在龙身上,十指成勾嵌在细密的龙鳞之上,全身真气凝聚于下盘,饶是如此,在不断的翻滚之中,也有好几次差点就被甩飞出去。
  “考师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身后弟子破音的嘶喊声里,他缓缓的爬上了龙头,对上了应龙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只不过往日里澄澈的明黄色在此时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这是蛟龙发狂的征兆!
  来不及细想原因,考云臻抬手按向应龙的眉心,亮出藏在手心的清心符向着铭刻在龙首的驭兽符贴了过去!
  一声长长的龙吟响起。
  胡乱摆动的龙尾砸在空中禁制上发出了“哐!哐!哐!”的声响,顾不上考虑其他四条蛟龙的情况,考云臻死死抱着应龙的颈部,左手抓着龙背上的鬃毛,右手贴在灵兽眉心。就在这狂乱之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越的笛音。
  那笛声清丽如拂晓,轻轻的从他耳畔拂过,与此同时,身下的应龙一阵挣扎,更为癫狂了起来。
  笛声、笛声、笛声。
  他猛地抬头,寻着声音来处望去,就见在那高耸的塔楼之上,有一道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
  “抓好了!”
  大吼一声,考云臻狠狠的扳住应龙的犄角,迫使陷入狂乱的龙首对准不远处的高塔,手心的清心符运行到了极致,有丝丝裂纹爬上了青色的符箓。
  “撞掉他!”
  与青年的嘶吼声一同响起的是一声愤怒的龙吟,在短暂的清明之后,应龙冲着塔顶的罪魁祸首腾空而去!
  看着直冲而来的庞大蛟龙,凌玥持笛的手丝毫未动。直到吹罢最后一音,她才放下手中的白玉笛。此时笛曲已成,即便唇瓣与气孔分离,笛曲却依旧一遍又一遍的在这方寸之间回荡,宛若永不熄灭的心魔。
  至此,应龙已近在眼前。
  “凌玥!”百丈不过咫尺之间,考云臻驾龙而来,对着塔顶的白衣少女发出了一声怒吼,应龙的尾部已搞搞扬起,对她劈头盖脸抽来!
  凌玥的右手抬到了胸前。
  番天掌!
  粗壮的龙尾与虚空凝结的掌印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对冲的余波直接掀翻了塔楼的屋,四处纷飞的木屑之中偶尔夹杂着几片光滑的龙鳞,在日光下折射着粼粼的波光。
  滚滚尘埃中,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倒飞出去,直直的撞上了北面的城墙,引发了一场地动山摇。
  “咳咳……咳咳咳咳……”
  考云臻捂着嘴巴从应龙背上滑落,避开被埋在华盖下面的倒霉同门,挣扎着查看应龙的情况,就见这位重逾千斤的大宝贝儿灰头土脸的趴在城墙脚下,半截尾巴陷入了砖块里,大约是终于摆脱了笛音的控制,那双明黄色的大眼睛正对着他眨了又眨。
  “啪嗒。”
  足有脸盆那么大的泪滴从应龙的左眼眶中滑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好大的水洼。
  “啪嗒。”
  另一滴泪水从它的右眼滑落,砸在前一滴旁凑了双黄蛋。
  “啪嗒、啪嗒、啪嗒……”
  有了一个开头,后面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奔涌出来,一个个水洼眼看就要变成湖泊。
  考云臻怎么想不到,在五龙山横行无忌的应龙竟然一照面就被凌玥给打哭了。
  也是,别看这龙个头不小,实际修为也就筑基上下,放到龙族里也就是个宝宝,离独当一面还远着呢。
  “云臻!”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轻唤自己的名字,他连忙去瞧,发现声音竟然是从应龙尾巴戳出来的洞里传过来的。
  于是他连忙扒开了碎石块,哄着哭唧唧的应龙挪开尾巴,就看到数人接连穿过墙洞走了进来,领头人正是老熟人微北生。
  “怎么回事?”青年一见他就面露忧色,“我听到了龙吟……它这是怎么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应龙已经把自己卷成了盘香,只留一颗硕大的龙头在默默地为城中湖的出现添砖加瓦。
  考云臻一窒。
  他能告诉同属道门三山的微北生,玉泉山的凌玥一巴掌就把他们五龙山精心喂养的应龙给扇哭了吗?
  他不能。
  因为五龙山,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啊,没事的,”他听到自己如此说道,“迎风流泪,这家伙的老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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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迎风流泪?
  如此拙劣的借口微北生当然不会信,但这不妨碍他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毕竟当初凌玥来太华山退亲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告诉师弟师妹的。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撒谎的时候,他懂。
  奇怪的是,玉泉山和五龙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城墙都破了一个大洞,城内唯一的金丹真人却不见踪影,唯有将空中其余四龙困住的禁制证明了他老人家没在打盹。
  “你是说……蛟龙发狂是因为凌师妹跑到你们的驻地吹了一曲?”
  听完考云臻的诉说,微北生有些愕然,眼神不自觉的扫过站在队尾的背伞少年,后者则微微垂首,似乎对二人交谈的内容不感兴趣。
  身为聚英会的接引人,微北生当然认得备选名单上的所有人,之前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我与她打了一个照面。”考云臻省略了自己和应龙被一巴掌抽飞的事,“起初,我没有听到任何音律,但当我通过驭兽符与应龙链接时,确实听到了笛声,想来是因为蛟龙的灵知远胜于你我,这才受到了笛音干扰。”
  微北生颔首,“这么听来,倒像是一场误会。”
  “我可不觉得跑到别人家屋顶上吹天魔曲能称之为误会。”考云臻虚着眼瞧他。
  “别人家?”微北生笑着瞧了回去,“你可别忘了,凌玥可是玉泉山的弟子。”
  这话一出,考云臻顿时苦了脸,显然也听过老一辈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只是他回头瞅了瞅身后像小鸡仔你一样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师弟师妹,就把已经到嘴边的“你们等等柳师兄,我就先走一步了”给咽了回去。
  可恶,他为什么要有良心!
  抬头望望天上被禁锢着四条蛟龙,他这回是真的叹气了,“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能为所欲为吧?”
  微北生道:“不如去找凌师妹谈谈?”
  “怎么谈?”考云臻一脸的了无生趣,“冲过去一边喊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边抓着她肩膀摇吗?那我可能会死。”
  大概是他灰扑扑的模样太可怜,微北生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可以带个见面礼去。”
  “今日早些时候,我在城门口见到了……云湖侯府的那位小侯爷。”
  原来如此!
  考云臻恍然大悟,看向微北生的眼神也一变再变——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会搞裙带关系!
  大约猜到了对方脑补了什么,微北生嘴角抽了抽,“不是你想的那种用法。”
  “他是叫你去把那家伙给绑了,蠢货。”
  能做到一开口就自带嘲讽效果的当然只有韩焉,这位美艳少年此时正靠在半塌的城墙上,笑的无比肆意。
  “当年凌家以凌玥曾被天魔教导为由,在族谱里划掉了她的名字。自此,凌仲文的儿子凌湛就成了他们云湖侯府的独苗。”
  “你若是把这颗宝贝疙瘩握在手里,就算那疯丫头不想管堂弟的死活,也不得不顾及凌仲文的想法,毕竟……她娘可还在云湖侯府待着呢。”
  哦哦!
  听完这一通话,考云臻一拍大腿,对韩焉刮目相看,“还是你想的周到,不愧是定过亲的关系!”
  他这话说的实在不过脑子,不仅把韩焉搞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就连原本想说些的微北生也索性闭上了嘴。
  于是,绑架小侯爷的馊主意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拍了板。
  作为被安排好的勒索对象,凌玥自然不知晓自己这一掌竟然拍出了一宗绑架案来,她此时正盘腿坐在塔楼的顶阁,闭目平息着体内因番天掌而翻涌的真气。
  番天掌脱胎于玉清大能广成子的番天印,讲的就是一个翻手无情,务必一击就将敌人毙于掌下。与今日的全力出手相比,她那日用来吓唬庞绣珠的一掌就只能说是比划了一下,最多算是用了个起手式。
  玉清山承袭玉鼎真人、广成子、清虚道德真君和慈航道人四位金仙大能的道统,传下的仙术武技数之不尽,可即便如此,这招番天掌也称得上攻击第一,犹在玉鼎真人的阴阳剑道之上。
  昔年广成子凭借番天印纵横封神战场,所到之处皆是脑浆四溅,单论杀伤力,此宝当为诸神兵之首。
  平心而论,如此凶厉狠绝的招式,玉柄真人本是不想传给凌玥的。
  世人皆知,云湖侯凌伯海为人光明磊落、仗义疏财,就是眼神越练越不行,竟然分不清天魔和仙人的差别,最终引狼入室。
  作为眼瞎的报应,他本人被天雷劈成了渣渣,偏偏留下了一个被天魔教导过的女儿,被人当成烫手山芋踢来踢去。
  侯府二爷凌仲文带着年仅六岁的侄女踏遍了大江南北,访遍了各大门派,却都被拒之门外。
  最终,看着侄女由活泼到文静,一双眼睛由忐忑到沉静,凌仲文狠下了心,不顾族老的反对,在太华山山门外跪了足足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他跪到了自己的恩师——太华山掌教令狐胜。
  “此事错不在令侄,而在他化自在天魔。”令狐胜道,“此间因果,为师亦勘不破。”
  对着令狐胜磕了三个响头,凌仲文下了太华山,在山脚处,见到了久候多日的玉柄真人,而玉柄真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二爷心善,把令侄舍给我吧。”
  凌仲文当即拂袖而去,然而不久之后,得知此事的侯府大小姐独自上了玉泉山,拜在了玉柄真人门下。
  次日,擢封凌仲文为云湖侯的圣旨连同侯府小姐被除名的消息一同传遍了天下。
  本着因材施教的想法,玉柄真人最初是想要凌玥跟着方笙一起学慈航救世术的。
  想想看吧,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起救死扶伤,不仅能风靡修真界那群大老爷们,还能扭转三徒弟的风评,可谓是一箭双雕,如此英明,不愧是他!
  得此佳徒,何愁他大玉泉山不能重回巅峰!
  然而,真是想的有多美,摔的有多惨。在经历了一系列不堪回首的挫折后,还是本着因材施教的想法,他战战兢兢的看起了广成子术法大全。
  为此,段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因为玉柄真人一气之下让他练了《紫阳真经》,这部传自清虚道德真君的功法真是哪哪都好,除了练功人必须保持童子之身。
  当然,玉柄真人对此美名其曰“怕你行差踏错”。
  先不提段情长大后是如何对月流泪、对花吐血的,令他痛不欲生的罪魁祸首此时调息完毕,趁着四下无人,做了一个十分惊人的举动——她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没有塞在布包里的馒头,也没有束在身上的白布,凌玥只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低头端详着自己的胸口,而在那里,一朵漆黑的莲花花苞浮现在白皙的肌理之上,花苞边缘的一根花瓣微微舒展,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金色。
  心魔之莲,她那位好西席留下的出师之礼。
  确认了天魔曲并没有加速魔莲的绽放,凌玥整理好衣物,将流风回雪笛别回腰间,走到被龙尾抽开的窗前,脚下一蹬,跃出了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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